這裡是靠近市區外圍的一個平凡、類似公家宿舍的住宅區,但是……定時經過的巡邏車顯示這裡所住的人身份不凡,若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暗中駐守的警衛,更可以瞭解這裡所住之人的身價。
深夜朦朧的睡意,沉睡中的人不知緊張的危機正逐步接近中。
突然……
「轟!」一聲巨響劃破夜的寧靜,沖天的火光照亮夜空,尖叫、哭喊……交織成地獄奏鳴曲。
消防車的鳴聲由遠而近,迅速地到達,寧靜、一成不變的生活,因這聲巨響而興奮。
穿著睡衣的群眾,不顧及本身的危險,以及是不是會阻擋救人的時機,爭先恐後地擠在最前線,看著、聽著、談著……讓自己參與事件,顯示出重要性及個人的不凡。
「又是爆炸案,是不是和這陣子的爆炸案一樣,都是同一個人所為?」杞人憂天型的人首先打開話題。
「應該一樣,除了那個自稱『清道夫』的人之外,還會有誰這麼殘忍?」鐵口直斷的人立即接口。
「夭壽短命,什麼事不好做,要做放炸彈這種缺德事!」憤恨不平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可能有什麼恩怨吧!所以才會發生這種慘事。」
「如果你說的是前幾天被炸的那個政客,我就無話可說,那個沒良心的議員壞事做盡,被炸死活該。」
「李法官為人無私又公正,不可能有得罪人的地方;應該是太過正直的作風,引起歹徒報復吧。」
「正直?」雖然小聲,但是在一堆話中顯得刺耳。
「李法官處事清廉,為人公正無私,一個人獨居,雖然不太和我們這些老鄰啟打招呼,但是他的為人,是我們身為鄰居有目共睹的。」一句話,將所有住在附近的人全拉人當保證人。
「李法官已經退休多年,如果是因為他的鐵腕作風惹來殺機,為何現在才來害他?看來有我們不知道的原因。」
「是不是有人學『清道夫』采殺人,將罪都賴掉?像前陣子商場爆炸,死傷都是老百姓,這個人簡直亂殺人。」
七嘴八舌的聲音,熱烈得如沖天的火光,越燃越烈。
* * *
心梅對局長失常的舉止無法放心,這兩天她留宿在龍氏宅邸,除了與朋友敘舊,還用龍氏的資訊網分析楊漢給她的專案報告。經過查詢,心梅可以肯定,這些報告雖然可以算是重大案件,但是她所查到的資料顯示這些案件已經結束,所以楊漢給她的這些報告絕對不是局長所煩惱的案件。
對於楊漢的排斥及提防,她能夠諒解,不認為他是在誤導她的判斷,畢竟她此時的身份,只不過是參觀者。
可是心梅無法瞭解局長反常的舉止,所以她調出楊漢的資料來分析,一大長串、洋洋灑灑的各方獎賞,和她印象中的記憶相符合,他究竟做了什麼事讓局長懷疑?還是她太過敏感,想錯了呢?
在沉思中,心梅的手指無意識地移動滑鼠,一張照片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她才知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然調出天君的資料。
簡單的資料,僅僅填著官樣文章的身家、學歷資料,其他項目全是空白,好像這個人不曾對社會有所貢獻,人生不曾留下足跡。
如資料一樣簡單,天君的照片是簡單的黑白大頭照,可能是因為照片是黑白呈現吧,深邃沉靜的眼睛在一片白中更明顯,他的眼神如此幽遠、高傲,宛如一池憂傷的深湖,牽引她的心揚起一陣溫柔的輕風。
心梅不知自己沉浸在天君的照片裡多久,直到電話鈴聲驚醒了她,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呆呆地看著他的照片,兩頰不禁染了一片嫣紅。
「喂!是心梅嗎?」局長聽到話筒傳來急促不穩的呼吸聲,不敢確定地詢問。 、
「是的!老師,我是季心梅。」心梅深呼吸,將自己紊亂的心情平復,恢復冷靜的聲音才開口回話。
「我需要你幫忙。」局長開門見山,直接要求。
「好!」心梅沒問緣由,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明天早上到我辦公室再談。」局長約好時間,就掛上了電話。
「是!長官。」
* * *
心梅遵照局長的指示,身著非常淑女、飄逸型的洋裝,短短的頭髮服貼在耳畔,整個造型顯得稚氣,和上次到局裡的利落外形差別很大,所以當她步入警局,大半的警員認不出她。
心梅看著忙碌、緊張的場面,心裡明白是因為這陣子不斷發生炸彈案的關係,她猜測局長找她來,八成也和這個案子有關。
進入局長辦公室,看到局長在忙,心梅坐在一 旁等著。
過一陣子——
「心梅。」局長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將手中的資料夾交給她。
心梅一掃剛才慵懶的千金小姐模樣,接過資料夾,精銳的眼立即開始閱讀,進行分析。
過了一陣子,心梅合起手中的資料夾,眼中有不解的疑惑。
「心梅?看了如何?」局長問。
「老師,這是全部資料嗎?」心梅問。
「你也覺得奇怪?」局長揉揉眉心。
「嗯!這些報告像精心製造出來的產品。」心梅不客氣地說。
「你也有這種太完美的感覺?」局長說。
「對,不管判斷是對或是錯,綜合資料,必會有偵辦方向。但依據手頭資料,所有的線索平均分,沒有任何重點可以著手。」心梅說。
「簡單地說,分析資料頭頭是道,於是分散了所有的人力。。」局長感歎地說。
「更過分的是,已經發生了多起案件,時間上足夠進行分析,卻有爆炸鑒定還沒確認出來。」心梅指出她的疑惑。
「嗯!」局長點下頭。
「老師,要我如何做?」心梅問。
可以算是尊重個人的能力,也可以算是各單位獨立分工作業,如果沒有支援命令,心梅不能明日張膽地幫局長的忙,她頂多只能以休假期間指導協助的方式旁觀指點,無法左右或指揮整個辦案的方向。
「我希望你找出我這裡的叛徒。」局長沉痛地說。
「叛徒?老師是因為監聽器,所以認為有叛徒?」心梅問。
「不只,監聽器只是一個原因。」局長說。
心梅不發一言,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局長,等待他說明。
「只是一個直覺,我無法說明。」局長攤著手說。
「嗯!」心梅點下頭。
雖然「直覺」這兩個字一點也不科學,有違科學辦案的原則,但是人都有危機的第六感,這種直覺反應在她的刑警生涯中幫她解了幾次危機,所以心梅對局長的答案不覺得奇怪。
「老師的心裡有懷疑的對象嗎?」心梅問。
「不敢確定,沒有實證。」在沒有證據的情形下,局長不想以個人的見解影響心梅的判斷,所以不想說出他心中的名單。
「嗯!」心梅點頭,以這種任務內容而言,沒有名單,才不會影響她的判斷。
「還有一點,我、希望知道手下的人為何突然全體變笨了。」局長吞吐半天,才說出他的要求。
「呵呵!」心梅笑出聲,她瞭解局長為何強調「笨」這個字。
雖然犯案手法日新月異,但是以舊時光榮的記錄來說,不管歹徒的手法變得多強,警調方面也不可能突然落後許多吧?可見是有心人士在誤導偵查方向。
局長沒有指名在懷疑誰,但是以局長的表現,心梅瞭解局長在懷疑楊漢。如果這個案件經她深入瞭解後,不如資料上所指的複雜的話,楊漢「笨」得足夠讓人懷疑。
心梅盤算一下,心底有所決定。
「請楊漢進來我辦公室一趟。」局長看心梅的神情,知道她心裡有所決定,伸手撥了內線下達命令。
* * *
自地方至最高警備機關,皆因「深夜的爆炸案」而忙碌不休,尤其被害者身份地位層次越來越高,負責人員所承受的壓力很大,不能稍有懈怠。例如專案室,為了這個案子,幾乎沒關過燈,小組成員不停地進出,這間專案室儼然劃分成楊漢小組專用。
「鑒定小組報告出來了嗎?」因這起爆炸案,楊漢連日不休地忙碌,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向小組成員問。
「還沒完成鑒定,不過以現場的情形看來,手法一樣。」組員低著頭回答。
「看來?用看的就知道答案,鑒定小組乾脆解散。」楊漢也知事件發生不久,不可能立即得到分析報告,只是怒極讓他借題發揮。
「現場附近各個商店的監視器錄影帶,分析結果出來沒?有沒有發現和前幾次案件中相同的人物出現?」挫折感讓楊漢含怒低吼。
「沒有。」負責分析的組員回答。
「沒有?」楊漢拍著桌子怒吼。
「六起爆炸案發生在不同地點,影帶中沒有發現相同人物出現。」組員肯定地回答。
「犯人會有回到現場觀察的心理現象,再調出來仔細評估分析,一點細小的線索也不能放棄。」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楊漢更加怒氣橫生,不留情地指責組員辦事不力。
「鈴!」伴隨著楊漢的咆哮聲,電話響起。
「是……是……」組員接起電話,畢恭畢敬,連聲應答。
「楊警官,局長請您前去局長辦公室。」組員放下電話報告,語氣中隱藏一絲絲鬆了口氣的感覺。
「各組繼續執行各自的任務。」楊漢瞪了組員一眼,交代完畢後即步出專案室。
* * *
「進來!」局長聽到敲門聲,坐回辦公桌椅,隨手翻著報告。
「局長!」楊漢進入,眼角瞥到室內沙發椅上坐著一位小姐,是換了裝扮的心梅,他沒有認出來,以為她只是局長的訪客,於是連頭也不點,當成沒看到她,直接對著局長行禮。
「先坐一下。」局長點下頭。
楊漢雖然因為接二連三發生爆炸案偵辦過程不順利,致使他火冒三丈,但是多年的刑警生涯讓他能控制表情,沒有露出急躁的模樣,他一臉冷靜地看著局長。
局長伸手按了內線,說:「我是局長,請宮天君宮法醫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報告局長,宮法醫正在解剖室。」助理回答。
「嗯!」局長明白,只要天君進入解剖室,就有六親不認、萬事不理的行事作風,局長不再多說地掛上電話。
「楊漢,三0二專案有何進展?」局長詢問。
「沒有!」楊漢望了局長一眼。有外客在場,適合問他機密專案的事嗎?在陌生客人面前被問到受挫的案件,讓他的心頭有點狼狽感。
「這次受害人是素有『鐵面無私』稱號的李法官全家,上頭壓力很大,本局被限期破案,適逢季警官在這裡休假,我已得到季警官同意,犧牲假期來協助三O二專案。」局長說。
「局長!」這個決定,讓本來心情就不好的楊漢更壓不下心頭的怒火,霍地一下站起身,沉猛的目光盯著局長,斬釘截鐵地說:「局長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楊警官的能力有目共睹,不過……」心梅懶洋洋的聲音轉移了楊漢的注意力。
楊漢細心再看,認出她是心梅,惡狠狠地瞪著,兇惡的目光好似想將她生吞活剝。
在這種眼光下,心梅慵懶的神情不減分毫,臉上甚至掛著淺淺的笑容。
局長明瞭楊漢不信任女人辦事能力的心態,有點為心梅擔心,但是以他對她的瞭解,他相信她必能解決當前的劣勢,只是目前不能讓她太引人注意,還是讓她維持嬌嬌女的表象,才能有利於事情的操控。
「楊漢,這是命令!」局長運用權勢來壓制他。
「是!」情勢已如此,楊漢不得不接受,狠狠瞪了心梅一眼,不情願地回答。
「你先回去,等下季警官會去專案室,小組要全力配合。」局長說。
「是!」楊漢對著局長行禮,步出辦公室前,再惡狠狠地瞪了心梅一眼。
心梅望著楊漢的背影,心裡疑惑。真的是他嗎?腦中回想昨天她所看過的電腦資料,洋洋灑灑的優秀記錄,若是他,真的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心梅!宮天君為人可信賴,你可以將他當成助力。」局長語帶玄機地說。
宮天君的名字一進到心梅耳中,她的眼前立即出現他幽幽的眼神,仍然牽引著她的心緒。
唉!心梅暗自幽幽一歎,甩下頭,將他的眼神甩出腦海,只是……起了波濤的心湖,能恢復平靜嗎?
* * *
警界兒郎個個人高馬大,半截鐵塔的外形、虎虎生風的舉止,英氣十足。宮天君的身高,在一群精英中,不算太突出,但是他白皙的膚色、斯文有禮的氣質,在警局裡可是獨樹一格。
局裡的英雌們,看多了直爽、不拘小節的粗獷男子,當不同類型的宮天君進入刑事警察局上班後,就引起群雌芳心暗動。尤其當天君略帶憂鬱的眼神看著人時,不管老少,心裡都不禁升起潛在的母性光輝,致使向來瀟灑不輸男人的英雌全化成一攤溫柔的春水。
只是……不管佳人如何費心裝扮,嬌柔、慇勤對待天君,他總是和各個佳人保持幾步距離。
這種「保持距離」的作風,激起群雌想征服的熱潮,個個使出渾身解數想縮短距離,連失足滑倒這種老掉牙的花招都使出來。可是……天君不只像呆頭鵝愣在當場,甚至當美妙的軀體快自動「投懷』時,他不僅拒絕「人抱」,連伸手扶一下也不肯,甚至還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種「處理美女危機」的個性,引起群雌的好勝心,彼此打賭,誰能伴在天君身邊,就能得到所有的賭注。
日復一日,賭注越加越高,可是依舊沒有人能接近天君,這些武藝高強的英雌甚至用背後突擊的方法,也無法碰到天君的衣角,彷彿他的背後有長眼睛,能預知英雌的動作而在剎那間閃開。
這種勾引不動、挑逗不成的現象,造成「同性戀」的猜測四起,不過,等發現連男人們都無法接近天君時,這個八卦立刻被否決了,加上全局裡只有局長及一位小妹能接近天君,讓謠言不攻自破。
眾佳人很不服氣,那個小妹只是一個工友,沒什麼學識、又肥又矮,只能用「蠢」來形容。
眾人覺得天君的眼光太差,唉!但是情勢比人強,這個小妹可以接近天君是事實,在不服氣、想得到天君的心態下,眾佳人開始觀察小妹的打扮、舉止,一時間,不必穿制服的佳人全穿著寬大襯衫、牛仔褲,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天君!」嬌聲在天君背後響起,沒有例外,聲音還迴盪在空間,他就已經轉過身了。
宮天君沉默不語地看著她,沒有費力去想對方是什麼人,因為他腦中是一大片空白,他只認得和工作有關的人。
不是宮天君待人冷漠,對一個怕見到鬼、卻日夜見鬼的人而言,眼前的女人不管是不是裝扮成天仙下凡,只要她身上有鬼,天君就倒退三步。
等不到他的回答,對方揚著手中的公文,嬌聲地說:「有你的公文。」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等著天君上前來接。
「嗯!請小妹送來給我。」說完,天君即轉身走回化驗室,不管身後嗔視想打扁他的目光。
天君工作的地方隔成三個部分——辦公室、化驗室及解剖室。
在全警局,天君所在的位置是最「陰」的地方,即使是辦公室,大多數的人也不願踏足;但是自從天君進入警局,情況改變,辦公室及化驗室人來人往,不得片刻安寧。
這些嘈雜情況的熱度,剛好和天君的冷淡成反比,他越冷淡,人潮越多,現在只有解剖室是最安靜的地方。
天君穿過化驗室,漫不經心地對同事點頭招呼,匆匆進入解剖室。
「呼!」一進入解剖室,天君不禁鬆了口氣。
沒人敢進入的解剖室,即使仍有鬼怪騷擾,但是至少比熱情的女人還能讓天君放輕鬆。
「叩……」
敲門聲讓天君驚訝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因為解剖室被他劃成「生人勿進」之地,大家在他「專業、嚴正」的說明下,很識相地將這個空間讓給天君,所以此門不曾被敲過。
「叩叩叩叩叩!」敲門聲又響起,連串大力拍打式的敲法,可見門外的人已沒什麼耐心等待。
天君很好奇誰敢來打擾他的清靜,打開門。
唬!來不及看清是誰敲門,眼前就有一大團黑影衝進門,天君立即閃到一旁。
「是你!」天君望著半空中龐大的鬼影,詭譎的鬼臉讓人過目難忘,所以他不必細看,就知是他在機場所遇到的鬼。
身為傑出刑警,耐心是必要的個性之一,能夠擁有那麼多的優秀紀錄表示心梅的耐心超強。只是……她心中知道門內是誰,一顆芳心就開始怦怦跳,敲門敲了半天,天君沒有回應,讓她的心更慌亂。
當門打開的剎那,興奮的情緒突然在心梅心中升起,但是……他抬高頭不看她一眼,眼睛盯在半空中,不屑的語氣讓她興奮的情緒立即由沸點急降到冰點。
自從接受警察訓練後,心梅不曾失控過,但不知為了什麼,遇到他,什麼訓練都沒用,只有直覺原始的情緒反應。
不行!他只是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她的情緒不該被牽動。心梅心中一直念著定心咒,急速地深呼吸,緊捏著手掌,壓抑激烈起伏的情緒。
「是我又怎麼樣?」失敗了,心梅本來想用冰冷的語氣來端高她的架子,可是衝口而出的話,洩漏出她冒火的心情。
「噢!是你。」天君調低眼睛,看了一眼她氣紅的臉蛋。
他做了什麼事讓她生氣?
天君不是笨蛋,這裡又沒別人,她表情氣憤。若不是因為他,還會因為別的因素嗎?兩個人不過是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遷怒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只是……天君對她為何生氣,她一點也不瞭解。
兩人對峙著,沉默的氣氛讓心梅很難受,她不瞭解自己為何會感到難堪、窘迫、不安……
明白自己的弱勢,更讓心梅生氣,氣自己為何還會有這種軟弱的心態。
看著她陰晴不定的神情、矛盾的心思,天君心生不忍,首次忽視身邊虎視眈眈的鬼怪,伸手將她拉進解剖室,關上門,阻絕化驗室投射過來的好奇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