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看來沒什麼特殊的一株需數人合抱的大樹樹幹中,有一個可容人旋身的樹洞,大樹緊依山壁而立,除了降魔教的人,沒有人會發現其實這洞內另有一番天地。
一名藏身在樹上盯梢的男子一見檀玲,立刻飛身下樹相見。「檀玲,你深夜上哪裡去了?現在才回來?」
「曹大哥,你在等我?」檀玲抬首望住一臉憂心的男人。
這人名喚曹縕,是雲飛天的得力助手之一,雖未曾正式拜在雲飛天門下,但與檀玲一同長大、練功的情誼上可算是她的師兄。
「見你又一夜未歸,我自然是擔心的,尤其你今日又回來的特別晚。」擔憂之色全寫在曹縕那顴骨稍高的方型臉上。
「沒什麼好擔心的,我會武功,你知道一般人近不了我的身。」相較於他熱絡的態度,她反而顯得較為冷淡,她轉過身,往樹洞的方向而去。
她說的是實話,她的武功雖非完美,但在雲飛天多年嚴苛的訓練下,已有中上水準,若是有惡人欺她是女子,保證會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但這層自信在經過昨夜遇上那男人後,悄悄在她心裡崩毀……
一想到這,那男人邪佞俊逸的臉龐與瘦削的身形又躍入了她的腦海,形象清晰到幾乎就像站在她面前似的。
她腦裡盤踞的影像都是他,他低沉磁性的聲音、他鎖著冷光的邪氣面容,他俊逸非凡的身影,他的一舉一動,當然還有他所說過的話,尤其是他口中所說的那項……賭局!
曹縕注意到她飛離的思緒,心中暗暗警鐘大響,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檀玲,可不可以說說你今日為何特別晚回來?」
飄離的思緒倏地拉回現實,檀玲回頭望著曹縕,輕聲道:「沒什麼,只不過是練功忘了時間罷了。」
她隨口編了個理由,沒把遇到那莫名其妙的男人的事告訴他。
為什麼不說?她也不知道,只是心裡覺得沒什麼必要說吧。
其實面對他的關懷,她也是心喜的,因為這降魔教上上下下,也只有他這個與她一同長大的對象真心關懷著她,與她一同度過師父嚴苛的訓練,那段她這輩子都不願再回想的恐怖日子。
聽她說只是練功練得太晚,他便放下了心。
面對她冷淡的回答,曹縕也不以為意,因為他知道她本性如此,冷漠、少言、少笑,農家裡的十七歲少女,此時該是如花般的無憂年紀,而她卻早已背負了沉重的使命。
「走吧,待會我還得去見師父。」檀玲望了他一眼後說道。
「嗯,走吧。」曹縕跟在其後。
突然間,檀玲不知想到什麼似地,突地止住了腳步,回過頭望住他。
「怎麼了?」曹縕問道。
「曹大哥,」檀玲輕蹙著柳眉,認真思索地問道:「你有沒有聽過『南宮翎』這號人物?」
「南宮翎?」曹縕沉吟了片刻後道:「武林中是有個南宮家,其下能人輩出,個個武功了得,離咱們這兒約數十里之遙,前些年,教主還曾想聯合南宮家一同為斬妖除魔的理想而戰,不過被他們拒絕了,教主還曾為此氣得半死,不知這南宮翎是不是這南宮家的一員?」
「喔,是這樣。」檀玲在心裡悄悄地咀嚼著曹縕的話,心想,昨夜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應該就是這個南宮家族的人沒錯。
「怎麼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人?」
檀玲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只不過是無意間聽到這號人物,一時好奇隨口問問罷了。」
「真的?」
「快走吧,還得見師父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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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隱密的大樹後方得先經過一段石道,過了約數十步的石道後,出了洞口,就見一處由奇石山巒所環繞的小小山谷。
如此隱密的位置,難怪朝廷始終無法尋獲其落腳處。
小山谷大約像一個小村莊般大小,內有幾處房舍,檀玲與曹縕兩人安靜地緩緩踱在長廊上,最後她心情沉重地站定在廊道盡頭的一扇門前。
還未開口,裡頭就已傳來一聲蒼勁有力的聲音。「進來吧。」
「是,師父。」檀玲推門而進,態度恭敬謹慎。
曹縕也行了個禮。「拜見教主。」
說話的人正是降魔教主雲飛天。
他年約五旬,狹長的臉形,眼窩處與額頭皺紋橫布,看得出老態,但他那隻眼銳利有神,並且不含溫度。
「玲兒,最近功練得如何了?」
「徒兒尚在努力。」檀玲立刻回道。
雲飛天聞言,利眸一瞪,語氣中有著明顯的不悅。「沒有進步?」
「請師父降罪。」檀玲雙膝立刻跪下,垂首道。
「教主……」
曹縕才正要求情,雲飛天便立刻揮手阻止,曹縕只得識相地閉上了嘴。
雲飛天冷冷地瞪著徒兒,肅道:「我讓你背的心經口訣都背熟了?」
「玲兒早已默記於心,不敢稍忘。」
「那麼沒有照著我交給你的劍譜練習?」
「教主,玲兒每夜都練功練得很晚……」曹縕急著要替檀玲說情,但最後仍在雲飛天的瞪視下,嚥下了後頭未說的話。
雲飛天重新將冷銳的視線移向檀玲。
「你要知道,當年你還是個小娃兒的時候,一場旱災餓死了多少人,其中也包括了你爹娘,師父是看你骨骼資質不錯,才帶你回來,讓你免於成了溝中白骨。」
檀玲跪在地上,頭垂得更低了。
這一段過往,師父自她懂事起,便不時地在她耳邊耳提面命,這一份沉重的救命之恩,她真不知何時才能回報得完?
她真希望趕緊為師父完成殺了讋麟這樁心願,報了這項大恩,或許她就可以有自由的一日了……
「天災乃是因人主不修福德,所以上天才降下災禍,那鎮麟王便是魔物轉世,只要殺了這魔物,上天便不會再降下災禍,讋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這樣一來,你父母的大仇便能得報,天下百姓也會感謝你。」雲飛天正經八百地訓了一頓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大篇理論。
「徒兒知道。」
殺了讋麟、殺了讋麟……
她從小便活在這種沉重的情緒中,彷彿她的人生除了刺殺當今讋國的鎮麟王之外,便什麼都不是了。
其實,師父那套降妖除魔、天下太平的理論,她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只要完成了這項任務,她便有求去的一天!
「教主,曹縕有一疑問。」他拱手恭敬地問道。
「說吧。」
「為什麼刺殺鎮麟王的事非得玲兒去?屬不不行嗎?」
「你?」雲飛天冷笑一聲。
「教主……」曹縕不服氣地上前一步,眼眸裡有著一決生死的氣概。
「不是我瞧不起你,阿縕,只是……你是女人嗎?」
「教主?」曹縕微愣。
「這十年來,咱們降魔教犧牲了多少人馬?別說連那該死的鎮麟王的一根寒毛都沒碰到,就連他的真面目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清楚,只知道他的眉宇間有顆紫色砂痣,你倒說說看,若不換個方法,讓檀玲去試試,你還有什麼方法?嗯?」
雲飛天斜眼睨著曹縕,心裡想道,這曹縕也算忠心,辦事也牢靠,就是腦筋死了點。
「我……」聞言,曹縕啞口無言了。
他當然知道鎮麟王宮護衛重重,教裡的兄弟努力了近十年,就連那邪魔轉世的鎮麟王的真面目,都沒機會瞧上一眼。
雲飛天又道:「鎮麟王護衛重重,本教主努力了十年也近不了他的身,就連他的長相也不曾親眼見過,如今之計只有藉機潛入宮裡,才有機會。」
「這……」
「所幸那鎮麟王性好漁色,宮中養了不少寵妓,本教主想來想去,要找機會刺殺他,唯有這個方法可行。」
「玲兒一定會再加緊努力。」聽到這裡,檀玲立刻俯首道。
「好,很好。」雲飛天滿意地頷首,臉上終於有了淺淺笑意。
「玲兒,你非得努力不可,因為下個月十五,鎮麟宮甄選才女,為師的便要你前去應選,你今年也十七了,鎮麟宮選才女以十八為限,再等也沒多少時間了,這次你必得完成任務,以圓降魔教多年來的宿願。」
「徒兒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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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檀玲倚著窗戶望著天邊一輪明月,幽幽地輕歎口氣。
擾亂的思緒令她坐立難安,腦海纏繞的淨是師父白天的話,還有昨夜那擾人心魂的惡人。
他在等她嗎?
約定的時間到了,她究竟該不該去見他?
師父的叮嚀再次閃入了腦海裡……
你非得努力不可,因為下個月十五,鎮麟宮甄選才女,為師的便要你前去應選……以圓降魔教多年來的宿願。
去吧,逃不掉了……
如果那男真能助她突破武學瓶頸,也未嘗不可一試,只要完成了這項任務,或許她就……自由了……
心念已定,足下也不再猶豫,踏上窗欞,如燕子般騰身飛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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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玲依言來到昨日練劍之處,但見昨夜無端來擾亂她心魂的男人,正一派優閒地站在月光下。
氣質俊逸出眾的他,身上一襲月牙白的緞袍在月光的暈陶下,將他襯托的有如天上謫仙,俊美地令人屏息,但他身上又有著屬於凡塵間的貴氣,她停佇在原地,看得都呆了。
這男人有著極為出色的皮相,只是在暗處裡這樣無聲地望著他,心口就莫名地發熱,還咚咚跳個不停。
她是怎麼了?她有些不瞭解自己!
缺乏這方面知識的她,只瞭解到經過了昨夜之後,自己對他有著一份特別的情愫藏在心裡,或許是他的自負挑起了她從不服輸的倔強,嗯,一定是的,總之那感覺和她對曹縕的感覺十分不同。
想到昨夜他是如何地令自己吃虧,頰畔不由自主地泛起兩朵紅雲。
這可惡的傢伙說不定昨夜只是運氣好!
忽然間,她想再試試他的武功。
不再多想,抽出隨身軟劍,一提氣,足下飛快地朝他使勁而去,劍尖如箭矢般就快射入他身體裡時,沒想到他竟忽然瀟灑地旋了個身,飛快地一掌拍掉她手上長劍。
電光石火間,她手中長劍已然易主,落到他的手上。
「你!」她氣憤地瞪著他。
這男人一定早就知道她打算偷襲他,才會有所防備,不然一般人哪能躲過她的突襲?
「我怎麼?」他狡猾地朝著她笑。
「還我!」她紅著臉嚷道。
真丟臉,想偷襲人,不但沒有成功,還丟了手上的劍,這事要是讓師父知道,一定少不了一頓皮肉痛……
「還你什麼?」他故意裝傻,逗著她玩,瞧她生氣的模樣,他可樂了。
「把劍還我。」她上前去奪,沒想到他竟俐落地閃了身,長劍立刻易了位,讓她撲了個空。
「想偷襲我?怎麼?還不信我的武功?」
「不試試,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昨夜運氣特別好?」
「好,算你有理,那麼有本事,就自己從我手上奪回劍吧。」
「你可惡!」她忿忿地瞪著他。「你明知我的武功不如你……」
「嗄?你承認了?」他故意裝出誇張的表情,眸裡凝著訕笑之意。
「你找死!」她怒喝一聲,翻掌朝他擊出,掌風夾帶著凌厲的殺氣,似要置人於死地。
在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刻,讋麟沒預料到她突如其來的攻勢,危急間,只得翻掌相迎,身子往後飛開一丈之遙。
檀玲同樣受了對方掌氣所至,但她沒有讋麟深厚的內力,於是身子往後彈飛數丈,最後重重地跌在泥地上。
「啊……」受重創的同時,小口忍不住呼痛一聲。
讋麟心裡陡地一驚,趕忙上前打算扶起她,沒想到一把短劍趁隙翻出她的手掌,抓好時機朝男人出手。
讋麟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身手俐落地反手格開她手中短劍,邪佻如魅的眸中激盪著怒火的光芒。
又失敗了!
檀玲咬著下唇,忿忿地瞪著男人,一股莫名怒火竄上她的心頭。
她究竟要如何才能打贏他?如果連他都對付不了,她又如何能刺殺得了鎮麟王?
「又來一次兵不厭詐?」他邪佻著眉,緊握著她原本持著短劍的那只皓腕,訕笑道。
「你早有防備?」
「一種方式最好只對同一個人用一次,同樣的招數用了第二次便不管用,吃虧的一定是自己。」他好心地「教導」她。
「你、你又知道!」她奮力地扭著手,企圖扭脫他的鉗制。
「事實擺在眼前。」他手一使勁,將她整個人拉到自己面前。
近距離下,她清楚地感受到他骨子裡透出來的邪佞之氣。
他說話的時候,一股溫熱的氣息吹上她敏感的臉龐,她只覺心口發癢,從來沒有人這麼靠近過她,就連一同長大的曹縕也不曾。
她心口失速地惴惴跳動著,也深深地為自己此時難得的驚慌情緒而訝異。
曾幾何時,她還有害怕的時候?
她的膽量不是早在師父那魔鬼似的訓練中就練到盡頭,連死她都不怕了,為什麼還會對這男人感到一絲懼意?
讋麟眸中怒火斂下,氣氛突地陡變。
他注視著倒坐在地上的女人,眸裡攏上一抹幽光,邪佞的氣息裡帶著顯而易見的輕佻。
她當然感受到他眼眸裡的變化,迎上他那似是含著某種慾念的眼眸,她心口忽地一怔,心慌地別開眼去。
「你、你別這樣看著我。」
讋麟忽地在心裡形成一個疑問。
這女人雖不算是天香國色,但長相清麗,身上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氣息與他頗為類似,一身孤冷氣息,更加令人有挑戰的慾望。
這樣上好的一塊璞玉,那雲飛天曾否碰過她?是否曾在她身上尋找肉體上的慾望解脫?
長指撫上她玉雕似的下顎,逼迫她回眸與自己相望,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你和雲飛天是什麼關係?」
「你什麼意思?」她屏住氣息,困惑地望著眼前俊美的男人。
「你和他只是單純的師徒關係?」
他在她臉上輕輕游移的手指,夾帶著一股極好聞的麝香竄入了她的口鼻。
他長指所經之處,輕易地在她肌膚上造成灼熱之感,像一道熱流經由他的指尖傳入了她的臉頰肌膚裡,那是一種令人抗拒不了的誘惑魅力。
領略出他話裡暗示她和師父雲飛天似有不可告人的關係,她陡地大怒。
「你胡猜些什麼!」
讋麟在心裡暗暗地由她的反應來猜測她話裡的真實性。
檀玲忿忿地瞪著他,沉吟了半晌後道:「你不是要傳授我武功?如果是,就少說廢話了!」
盯著她孤傲不馴的眼神,他的嘴角滿意地淺淺上揚。有什麼比馴服一頭野馬還要令人感到愉悅?
對於他精心佈置的這場遊戲,他的興趣跟著她難以馴服的態度而越加高昂,他忍不住在心中勾勒著,當她知道她要殺的人,就是傳授她武功的人時,會是什麼樣的心境,什麼樣的表情?
呵!一定相當有趣!
迎上他原因不明的詭笑,檀玲心頭幽幽泛著一股隱憂,她冷下臉,銳利的眸光斜睨著他。「你究竟是教不教?」
過了片刻,襲麟突地放開她,瀟灑地站了起來,而檀玲卻因頓失拉力而往後栽了一步。
這臭男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檀玲在起身的同時,心裡如是告訴自己。
讋麟瀟灑地回過身,語氣平和道:「今夜就到此為止,我們就從明夜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