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玲,你又外出了。」曹縕溫柔地上前一步道。
「曹大哥,你又等我?」
聽她口口聲聲的「曹大哥」,曹縕心中也十分無奈。
他對她一直有著一份男女間愛慕的情緒,他也知道,她始終只將他當成大哥看待,而他也不願莽撞地將自己的心事透露給她知曉,這全是因他太清楚過去十幾年的歲月裡,在教主雲飛天的磨練下,她過的是什麼樣的苦日子。
他當然知道雲飛天打算將她訓練成一部機器,一部能替他完成降妖除魔的使命,又無情無愛的機器!
雲飛天是他的教主,而他曹縕只不過是一個下屬,又怎敢莽撞地將這心事告訴眼前心愛的人?
「嗯,這兩天你都特別晚回來,我……擔心。」
「曹大哥,你實在不用擔心,我只不過是練功練得晚了,下個月十五就是師父指定入宮的日子,時候不多了,我得趕緊練功才是。」
曹縕在心中暗暗地歎了口氣。
他何嘗不是因為擔心下個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來,怕能見到她的時間不多了,才會日日在這守候?教裡人數眾多,在這裡相候,只不過是期望能私下與她上兩句話。
「玲兒,你……唉……真是苦了你。」
「曹大哥,不礙事的……」檀玲幽幽地輕歎口氣,心裡為曹縕的關懷而暖了心窩。
「玲兒,咱們教裡有不少練功的地方,為什麼你總是趁夜到外頭……」
「曹大哥,這事只有你知、我知,千萬別讓師父知道。」檀玲登時輕蹙起柳眉,心裡一時緊張,忘情地上前拉住曹縕衣袖,一臉擔擾地道。
曹縕瞭然地點點頭,「這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教主的。」
「謝謝。」檀玲唇角浮起一抹笑,也唯有在和曹縕私底下談話的時候,她才會稍稍顯露真實情緒。
曹縕就像她的大哥,一個關懷她、照顧她的大哥,過去十幾年的歲月裡,每當她因犯了錯而被師父罰不能吃飯,又或是在寒冰的冬天,跪在雪地裡挨餓受凍時,都是曹縕偷偷地替她送食。
唯有在夜晚偷溜外出時,她不願讓曹縕知道,那是唯一屬於自己的時間,以她自己的方式,以她自己的意願,揮灑一夜短暫的自由!
回頭走了兩步後,檀玲難地朝曹縕露出淺笑,「快走吧,我還得去見師父,讓他等久就不好了。」
「好,你先進去,我等等再進去。」
「嗯。」說著,檀玲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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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玲照例晨昏定時到師父雲飛天的住處請安,但當她到的時候,雲飛天早已梳洗完畢,正準備用早膳。
「師父。」
雲飛天沒搭理她,一臉冷酷。
一旁的婢女正盛上一碗熱粥,檀玲趕緊趨上前接過婢女手上的熱粥。「你先下去吧,讓我來就行了。」
「是。」
婢女遞過白粥,正準備提起食籃往外走去的時候,雲飛天突地重重地一掌捶上桌面。
「放肆,誰准你下去的?」
如雷貫耳的吼聲將正欲離去的婢女給嚇了一大跳,連忙倒跪地上,發顫地抖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師父……」
啪!
檀玲的中裡頭也被師父突來的熊熊怒火給愣了住,正想替婢女說兩句話時,沒想到雲飛天突然一掌揮向她,結實地賞了她一巴掌。
「嗯……」她悶哼一聲,被師父雲飛天這一掌打得頭冒金星,轉了兩圈,最後和伏跪於地的婢女撞成一團。
婢女被眼前的景象給嚇住,一口氣提不上來竟昏了過去。
「師父,徒兒該死。」檀玲心頭一斂,臉上倏地浮上一抹冷淒,絕色的容顏不再顯露情緒,也不管身邊已然昏厥的女婢,只是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恭敬地伏跪在雲飛天面。
雲飛天滿面怒容地坐在八仙雕花椅上,高高在上地冷聲問道:「說說看,這一掌,你該不該受?」
「該受。」她公式化地回答著問題,這樣子的戲碼在她過去成長的歲月裡,不知已上演過幾百、幾千遍了。
「說說看?」
「徒兒笨拙,請師父明示。」經驗告訴她,師父此時的怒氣絕對不是因她對女婢一時的仁慈,一定是另有他因。
雲飛天重重地哼出一口氣後,朗聲罵道:「說,你昨夜上哪去了?」
「練功。」她想也不想,直接回道。
「練功何必出教外?」
「徒兒想找個隱密的地方練功,因為下個月十五便是入宮之日,為了完成師父所交付的使命,徒兒只有盡力在入宮之前日夜練習武藝,以完成降妖除魔的使命,來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
這一番話,由她嘴裡說來,表面上字字真摯誠懇,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話裡有多少真心。
過去十幾年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早就造就她適時說些場面話的功力。
果然,雲飛天聽完之後,怒火降低了許多,嘴角微微上揚。
「你若有這層認知最好。」
「師父的教導,徒兒時時刻刻緊記於心,不敢稍忘,只待徒兒入宮之後,趁機一劍殺了鎮麟王,屆時師父為國為民的高尚義舉,一定會讓各地義師事事以師父馬首是瞻,到時統合各幫各派,師父便是武林中的人上人了。」
雲飛天一聽,大悅道:「哈哈,甚好、甚好。」
「謝師父。」
雲飛天大笑之後,笑聲稍止,睨了一眼仍伏跪於地的徒兒,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好吧,出外練功可以,但你可別想趁機偷溜,要是你敢在入宮前偷偷溜走,枉費了我一番心血,為師可不會輕饒。」
「徒兒定以死相報師父養育之恩,絕不敢稍有逃走的念頭。」檀玲恭敬地伏跪於地,機械性地說出這一串話。
「哼,知道就好。」
「謝師父訓示。」
「沒事就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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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師父的屋子,檀玲臉上平靜地看不出任何情緒。
曹縕一臉擔憂地在外頭的小徑上等待,他遠遠就聽見教主的怒吼,無奈人微言輕,只得焦急地在外頭等待,卻什麼事也不能做。
她的臉上因受了師父一掌而麻麻熱熱,心卻冷了,她連想掉淚的慾望都沒有,彷彿那發熱的臉皮不是自己的……
「玲兒。」他心疼地發現檀玲臉上的五爪紅印,想必是教主方才盛怒之下所造成,這樣的傷勢在她臉上,他早就見多了。
「曹大哥。」檀玲臉色平靜地睨向曹縕,輕輕喊了一聲,彷彿方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先前在教外時因曹縕的關懷問候,而稍稍露出的笑容,此時已不復見,清艷的臉蛋上,又恢復原有的平靜、冰冷。
「教主又打你了?」他心疼地舉起手,欲輕撫她臉上那怵目驚心的紅印。
她卻先他一步別過臉,躲了開去。
「我沒事。」她語氣冷淡地道。
「玲兒,我……」曹縕一時心情急躁,情潮翻湧,險些將長年以來的心事脫口而。
「曹大哥,若沒事,我先走了,我還得去練功。」說完,她便越過他,往另一方向而去。
「等等,玲兒。」他喚住了她,心坎既憐且疼。
「曹大哥,還有事?」
「你一夜沒睡,應該先去小睡一下。」
檀玲原本想說些什麼,過了片刻,卻只是淡淡地道:「放心,我會的。」
語畢,她便回頭離開了。
曹縕站在原處,若有所思地著她離去的背影,檀玲那抹纖細又孤寂的身影,緊緊纏著他心底深處的靈魂。
日思夜想的可人兒呀,他怎麼捨得心上人繼續承受這種日夜煎熬的苦?
他在心裡暗暗形成了一個主意,一個替她解決困境的計劃,他相幫她,想幫她脫離這一團混亂。
他知道若是她進了宮,兩人此生便永無相見之日,入宮刺殺鎮麟王,不管成功與否,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要救她,他一定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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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空寂,一團烏雲將明亮的月娘籠罩,遮去了月娘大片光采,晦暗的夜色,恰如她此時晦暗的心情。
夜霧中,一抹頎長優雅的身影佇立在火堆旁,神態高貴地有如天生的王者,一個俊美邪魅、動人心魂的男人。
檀玲踩著輕盈的步伐朝他走去。
他對著她未曾回頭,只是淡淡拋來一句:「你來晚了。」
檀玲也未回話,只是腳步停住,無言地望著他偉頎的背影。
讋麟緩緩旋身望住她。
黑夜裡燃燒跳躍的火焰照映著他的側面,五官隨著火光時明時晦,她忽地心口一怔,平靜了一整天的心情,悄悄有了波動。
當他的眼光投注到她身上時,她不由自主地屏息。
他一個簡單的注視,竟然輕易地就擾亂了她的心湖,破壞了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緒。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如此輕易地牽動她的情緒……
他敏銳地注意到她今夜似有不同,眉宇間流露出一股淡淡愁緒,儘管她極力維持著心境上的平和,但他看得出來有事正困擾著她。
忽地,她雙膝一軟,倒跪在他的面,前懇求道:「教我武功吧。」
讋麟沒有料到她突如其來的動作,眉頭頓皺,深眸若有所思地凝著她,卻沒有上前扶起她的意思。
她俯首,啞聲道:「求你……傳我武功。」
讋麟皺著眉,無言地凝看著跪伏在面前的她,心裡揣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短短的一日間,她的態度由昨夜的不屑、仇敵,到今日的懇求?
這個中變化,真教他玩味……
讋麟始終沒有答話,只是無語地凝視著她,靜待她下一步的動作。
見他始終沒有回應,檀玲有些急了。
她仰頭望向他邪俊的五官,冷著嗓音,續道:「南宮公子曾說要傳我武功,甚而以一場賭局作為約定,不佑此事還否算數?」
沉吟了半晌,讋麟終於開口了。「你這麼想學武,為什麼?」
檀玲抬首望他,朦朧的月色將他一身邪氣襯托的有如黑暗邪魔,她胸口驀然隱隱傳來一陣心悸。
他忽地紆尊降貴地蹲下身來,與她跪著的身高平齊,正眼注視著她。
在他的靠近下,她發現這男人的雙眼透著一抹邪氣,隨便一個眼神,就能輕易地勾勒出動人心魄的魅力。
「告訴我,為什麼?你究竟背負著什麼樣的使命?」
她下意識地屏住氣息,輕啟朱唇道:「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殺鎮麟王?」
她沒有正面回答,但那眼神已清楚地顯露出答案。
沉吟了片刻,邪魅眸子絲毫沒有移轉的跡象,依然緊緊地瞅著她。
她毫不避開他灼熱的注視,甚至以相同的眼光回望著他,過了片刻後道:「傳我武功,求你在短時間內傳我刺殺絕招。」
「刺殺?」乍聽到這二字,他反感地濃眉緊蹙,深沉的眸光有了翻湧。「告訴我詳細點。」
深吸口氣,她沉痛地闔上眼,胸口隱隱抽痛著。
「說吧,你的計劃究竟是什麼?」
她緩緩地睜開眼,眸光淒淒。「下個月十五,鎮麟王選才女,我奉師父之命進宮……」
「然後伺機刺殺鎮麟王?」他截下她未說完的話。
「嗯。」她幽幽地點點頭。
「你知不知道,就算成功,也只有死路一條?」
「知道。」
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如果她此生逃不開、也解脫不了這沉重的使命,那麼,「死亡」或許是讓她遠離這一切的唯一方法。
他深沉的黑眸緊鎖著她淒然臉龐,閃著謎般的幽光。
他看出了她眼底深處那抹赴死的概然,胸口莫名地漲滿了某種複雜且紊亂的情緒。
這是他自懂事以來,冷寂的心頭一欸超越他自我的控制範圍。
「既有膽量刺殺鎮麟王,得手之後,有何生還之道?」
「沒有。」她據實以告。
「你的師父要你喪命?」老實說,他有些訝異。
「我……」語頓,她有些惱怒地瞪著他。
她問了他好幾次,瞧他一直不給她個明確的答案,她惱了。
「你究竟幫不幫我?如果不幫,那我找別人去,或許,我自己也可以辦得到……」
「想刺殺讋麟,你得先學會如何取悅男人。」他打斷她,究地道。
「呃?」
邪笑一聲後,他眸光驟沉,曖昧的語氣就像一支羽毛,直搔入心坎。
「就是讓男人一見到你就想要你,想觸摸你的肌膚,想親吻你的芳唇,想想將你的一切佔為己有……」
她從來沒想過這些,而師父也不曾教導過她這些,她所學的全都只是武學上的技巧。
但他的語氣、他此時看她的眼光……呃……很不同……帶著輕佻、邪魅的味道,尤其是他的五官,此刻在夜色與火光的映照下,詭譎地像個誘惑人心的惡魔,一個俊美的惡魔……
「……這樣懂了嗎?」他做了結語,直到此時,她遠遊的神智才回到了正軌。
「呃?什麼?」她暗惱自己方纔的心不在焉。
她是怎麼了?怎麼無端地觀察起他的眼光來,真是!
讋麟性感地挑眉,「簡單地說,就是……妓!」
「什麼?」她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是說我得學會像勾欄院裡的花娘那般逢迎諂媚?」
哼!這男人根本不是真心想教她,枉費她一心想向他討教武藝!
她氣得打算轉頭就走。
讋麟按住她左肩,另一手攫住她的下顎,認真地瞪視著她。
「我不是在敷衍你,女人的柔情是天生-的利器,自古至今,多少傾國傾城的美人讓一代梟雄失了天下、失了霸業?」
無聊!
她仍是一心想離開這裡,正掙扎著起身,那男人又說:「想想歷代那些以媚術獲得皇帝青睞的女人,你現在要面對的是鎮麟王,是讋國南領的一方霸主,你的立場此刻就和她們一樣!」
讋麟的字字句句深刻地敲進她的心坎,檀玲頓時靜下來,心裡暗自咀嚼著他的一字一句。
她忽覺他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於是她不確定抬起燦星般的眸子望住他,緩緩啟唇問道:「那,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我現在要教你的事,勝過這世間任何高深的武學造詣、勝過任何失傳的武學秘笈……」他攫住她下顎的長指,惑人地沿著她曲線圓滑的粉頸往下探,直到她一起一伏的鎖骨處。
「什麼東西能勝過高深的武功?」
隨著他指尖的緩緩移動,她只覺一股若有似無的熱潮,由他的指尖傳進了她的肌膚,帶著超乎想像的灼熱……
讋麟將她身體及臉上一切的細微反應全收進眼底,那雙魔魅的眸子直直望進她的眼底深處。
「誘惑!」
「誘惑?」
「沒錯,只有將你這裡……」長指在她的心窩上加重了力道。「這裡隱藏的情慾給釋放,來誘惑任何一個你想要的男人,以你的姿色,絕對能將任何一個男人迷得昏頭轉向,屆時,等到鎮麟王對你疏於防備時,你再一刀殺了他,當然……」
他頓了一下。「接著你可以選擇坐以待斃,等待衛兵來抓好,或選擇與我裡應外合,我相信我絕對有本事在衛兵來到前將你救出,這樣一來,你既能達成目的,又可以保住一條小命,不過……」
邪氣的魔光在他眸裡流轉,顯示出他語帶保留。
「不過什麼?」她越聽,越覺得他的計劃似乎可行。
「當然,你目前練習的對象,只有我!」
「怎麼做……呃……」她的話還沒說完,一記霸氣猖狂的吻便覆上她的唇。
她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他靈滑的長舌便已撬開她的齒關,直探她如蜜的口中,竊取芳甜蜜汁。
一股莫生的情動滋味驀然襲上她的心頭,胸口因他突如其來的掠奪而漲滿了某些複雜又陌生的情緒。
她的身體輕輕顫動,他的深吻如一道魔咒般,封住了她的呼吸,無形中,悄悄撬開了她體內一道往情慾之門。
讋麟誘惑地輕嚙著她的唇瓣,感受到她在自己懷裡輕輕地顫抖著,他滿意地露出了笑意,加深了吻,誘惑著她與自己一同體驗這四唇相貼的激情。
下意識地,她本想推開他,但心思倏地一轉,或許她的生命即將在下個月結束,既然她不討厭這樣的感覺,何不放手享受這片刻的依戀。
初嘗情慾的她,只覺心裡某處的防衛正悄悄地崩解,她發現自己竟貪戀著他此刻帶給她的愛戀滋味……
正待她準備闔上眼,配合他的掠奪時,他卻在此時放開她。
炙熱的吻驟離,她輕喘不已地望著他,一股深沉的惆悵與失落因他的撤離而襲上心頭,窒悶的郁氣梗在胸口,令她難受不已。
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滿意的笑紋,讚賞般地睨著她。
「就是像這樣,任何嘗過你的男人,一定捨不得再放開你!」
可你就放開了我……她在心裡偷偷地答上這句話,但在他熾狂如焰的氣息裡,卻不敢將這句話當面對他吐露。
「看來你已經得到了要領,接下來,都不再是難事了。」
「你,真的要幫我?」她小聲問道,情慾悸動將她的粉頰染上嫣紅色澤,襯得她更加嬌美可人。
「我們有過協議,不是嗎?」他斜挑高一道劍眉,淺笑道。
沉吟了半晌後,她又道:「只要南宮公子能助我達成目的,不論是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她仍然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於是以他的化名「南宮公子」相稱。
「當真?」
「是。」她一臉認真地回道。
「那好,今夜就到此為止,你明夜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