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威的房門口貼著一道黃色的符紙,他往隔壁語晴的房間張望,同樣在她的門口也被貼了一道符,他伸手要將門上的符扯下來,唐太太即時過來阻止。
「ㄟ,那不能撕,不能撕。」唐太太把語威拉到房裡:「師父說要一直貼著。」
「什麼師父啊,現在一堆騙吃騙喝的都被扯出來了,你還信?」語威一臉不屑。
「騙人的都被抓了,剩的才是有功夫的啊!」唐太太篤定的說。
「那你貼姐姐門上就好了。」語威仍伸手把符紙撕下來。
「算了算了,反正你人回來了,不貼就算了。」唐太太接過語威手上的符:「把你這張貼語晴的門上不知道有沒有用」
「媽,你是不是走火入魔啦?我們要找姐姐,應該去請警察努力的找,江湖術士,還不是騙錢!」語威懶洋洋的倒進自己的床裡。
唐太太嘟噥:「師父他不是這種人,何況你現在人真的回來啦!我下午再跟你爸爸到他那裡跑一趟,他能把你找回來,找你姐姐應該沒問題。」
語威耐著性子說:「媽,姐姐的情況跟我不一樣,她真的是被阿豹弄走的,為什麼警察會查不出來」
「那,他們就說沒有,沒憑沒據,警察也拿他們沒轍。」唐太太眼眶忽然紅了:「你看,我們電視、報紙,這樣登,這樣找,都沒一點消息,我不去找會通靈的師父,我要去找誰?我還能去找誰?」
語威衝動起來:「我再去找阿豹問個清楚!」
唐太太沒命似的拉住兒子:「不准去找他,不准去,你好不容易回來,不要再跟那些人鬼混了,行不行?」
「你就不管姐姐了嗎?你不是也急著想找到她嗎?」
「阿豹是個流氓,他耍無賴,我們能對他怎麼樣?警察都對他沒轍了,你去不是找死嗎?」
「我該死,都是我,都是我……我害死姐姐了。」語威頹喪的敲自己的腦袋。
「語晴沒死,師父說她沒死!」唐太太語氣虛弱的說。
於媜終於找到一家生意不算好的便利商店打工,做了一個禮拜,店長對她十分不滿,原因是她遇事緊張、做事慌張,打收銀機老是出錯,每晚結帳,問題都出在她身上。
晚上於媜帶著沮喪、無奈的情緒從便利商店出來。
唐語威坐在機車上叫她:「於媜,於媜!」
於媜望見他,詫異的愣了一下,她以為唐語威不會再出現了,李雅玫用盡了方法也找不到他,只好認定他是因為不想負責任,所以才逃之夭夭。
「我還以為你打算躲我們一輩子。」於媜一臉埋怨。
「這是個誤會,大鳥傳話傳得不對!」語威想解釋,於媜卻不想聽。
「跟我去見李雅玫!」於媜說。
「我是來找你的!」語威熱烈的眼神似乎在向她索取一絲同情。
「我拜託你,先把李雅玫的事情處理一下吧!她有了你的小孩,你不能這樣不聞不問啊!」
「她本來答應讓大鳥帶她去醫院的,誰知道她臨陣脫逃。」
「為什麼要讓大鳥陪她去醫院?她懷的是你的孩子耶!」於媜深深的替李雅玫不值。
「大鳥想追她!」語威說:「我跟李雅玫只是玩玩,大鳥說他不介意……」
於媜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她低著頭就往前走,心裡咒罵語威是個爛痞子。
語威騎車跟了她一段路。
於媜回過頭來,怒氣沖沖的說:「不要再跟著我!」
「如果我給李雅玫一個交代,你是不是可以試著接受我?」語威認真的說。
「……」於媜一時不能反應他話中的意思。
「你不說話就代表默許了。」語威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默許什麼?」於媜還真是被他搞糊塗了。
語威笑而不答,騎著車走了。
於媜回到家打電話給李雅玫,說她見到唐語威的事。
「我知道,他剛來!」李雅玫的聲音有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
「他在你那裡?」於媜感到有點意外。
「明天到補習班我再跟你聊!」李雅玫匆匆的掛下電話。
於媜可以理解李雅玫此刻當然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跟她說話,但她十分好奇語威會怎麼處理他和李雅玫之間的問題。
她知道李雅玫可不是那種吃悶虧的人,唐語威又是如此桀驁不馴……於媜搖搖腦袋,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缺乏想像力的人,竟然只能眼巴巴等著明天到補習班,聽聽李雅玫的說詞。
然而第二天李雅玫並沒有到補習班。於媜利用下課時間打電話到李雅玫家,電話響了許久,沒人接聽,於媜猜測李雅玫是跟唐語威出去了。或許他們是應該到醫院去把小孩的事解決掉,算來李雅玫已經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以兩人的性格與感情,當然無法共組家庭。
晚上七點多,於媜才接班沒多久,唐語威卻從醫院打電話過來,他沉重的說李雅玫受傷了,希望於媜能到醫院。
於媜唯唯諾諾的向店長說明請假的原因。
「你現在是試用期,最好不要請假。」帶著一副金邊眼鏡的女店長面無表情的說。
「可是,我的朋友受傷在醫院裡!」於媜急道:「我不是故意要請假的!」
「你朋友受傷在醫院,你應該通知他家人,你急著跑到醫院去能做什麼呢?」
「可是她的家人不在台北……」於媜覺得十分為難。
「你叫小偉早一點來接你的班嘛!」店長覺得這已經是最大的恩惠。
於媜嘴上雖然不再有異議,心裡卻不得不犯嘀咕,小偉上夜校,怎麼可能提早來代她的班呢?
過了半個多小時,進來一個客人,竟是唐語威。
語威拿了一罐啤酒過來結帳,低聲問於媜:「你不能請假?」
於媜朝店長望了望,搖搖頭。
「哇靠,現在客人又不多,幹嘛啊!」語威偏著頭打量那個一臉木然的女店長。
店長寒著臉走了過來,盯了於媜一眼:「這是你朋友?」
於媜點點頭。
「你是來做事還是來約會的呀?」
語威慢條斯理的打開啤酒,說:「我雖然是於媜的朋友,可是你也不要瞎了狗眼,我買東西了,看到沒有?」他把啤酒當著店長的面倒了一地。
「於媜!」店長大叫:「把你朋友轟出去!」
於媜就在慌亂中被語威拉出來。
「你幹嘛」於媜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謝謝語威,在她心裡,每天都希望有人可以替她出口氣。
「那個老女人那麼變態,你受她的鳥氣幹嘛?」
「你以為錢那麼好賺啊?」於媜低聲的說:「其實,我自己真的也太遜了,下午我還打破她一箱參茸酒。」
「怎麼會這樣呢?」語威覺得不可思議。
「我一看到她就緊張……」
「那你可得感激我了,要不是我,你還得天天去看她那個狗屎臉。」
語威說得雲淡風輕,於媜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最過癮的一天,她從來不知道,尖酸刻薄的店長會有張口錯愕、不知所措的時候。
可是,被語威這麼一鬧,看來她是領不到打工的的薪水了。
「明天我陪你去要錢,她要是敢坑你,我天天去跟她鬧。」語威拍著胸膛保證:「她不敢坑你的錢,放心好了。」
「我的事你不要管。」於媜本來是要跟他說謝謝的,不知道為什麼開口後卻是拒他於千里之外。
語威沉默下來。
「李雅玫怎麼樣了?」於媜問。
語威解開圍巾,露出了臉頰邊的一道長長的抓痕:「她跟拚命三郎一樣。」
「你怎麼惹她的?」
「昨天晚上說好今天陪她去把小孩拿掉,誰知道今天她又變卦了。」
於媜詫異道:「她想當未婚媽媽?」
「她逼著我要跟她結婚!」語威一臉無辜:「你想想,怎麼可能嘛?」
「你都當過兵了,要結婚也不是不行啊!」於媜說。
於媜的話似乎觸動了他的心事:「最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也有想定下來,重新開始的想法……」
「那李雅玫……」
「我跟她只是……只是,我一時糊里糊塗,是我失身,你懂嗎?」語威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種純為性慾的一夜情。
「不要推卸責任!」於媜義正嚴辭的說。
「我一定要娶她嗎?我不愛她,一點都不愛她,你真的要我娶她嗎?」語威激動的握住於媜的肩膀:「你說,你說啊!」
「你陪她把孩子拿掉,不要再給她錯覺、不要再給她希望了。」
「孩子已經沒有了!」語威解釋:「她拿電話說要告訴我爸媽這件事,我不准,她就抓狂了,又打又鬧,我實在搞不過她,我想走了算了,她追出來,我們在樓梯上拉拉扯扯,她跌下去,小孩流掉了。」
於媜愣了兩秒:「她現在還好嗎?」
「她要我找你到醫院陪她!」
「我想她現在心裡一定很難過。」於媜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錯了,她覺得心裡輕鬆多了。」
「是嗎?」於媜不相信李雅玫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
語威握住於媜的手說:「我答應你的事,辦到了!」
於媜這才驚覺自己已蹚上這個渾水。
語威把於媜送到病房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進去。
「我再打電話給你!」語威像在跟情人講話般的溫柔。
於媜懷疑李雅玫是否會以為她搶了她的男朋友,她硬著頭皮開門進去,四個人一間的病房,只躺著李雅玫跟一個正在打掌上型電玩的年輕女孩子。
「於媜!」李雅玫輕聲叫她。
「你怎麼搞的?」於媜見她並無慍色,當場鬆了一口氣。
李雅玫誇張的歎了一口氣:「我已經使出混身解數了,還是被阿威甩了!」
「那你就死心吧!」於媜打量了病房一眼:「要不要通知你爸媽?」
「通知他們」李雅玫瞪大了眼睛:「他們要是知道我上台北搞成這樣不撞牆才怪!」
「你得在醫院住多久?」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李雅玫除了有點蓬頭垢面,倒也看不出病容。
「喔!」於媜發現自己似乎不知道該跟李雅玫聊些什麼。
「阿威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於媜心裡一驚,擔心李雅玫是要試探她的心意。
「他說,你住院,要我請假來陪你,可是到了門口他又不進來,我也沒多問。」於媜盡量用平常輕鬆的口吻來回答她。
「反正我跟他是分了,你不用顧忌……」
於媜急忙撇清她跟唐語威的關係:「我跟那個痞子可沒關係喔!他今天還害得我被老闆開除。」
「他害你被老闆開除」
「我們店長不讓我請假,阿威就罵她是沒人要的老處女,客人見了她都不敢上門……唉,反正那個死阿威,我真的被他害慘了。」
「阿威幫你出氣,你不覺得很爽嗎?」李雅玫笑問。
於媜反而沉不住氣,板著臉說:「你有話直說好不好?」
李雅玫像挨了一個耳光似的:「好,我有話直說。你背著我跟他在一起,然後一直教唆我墮胎,你打的是什麼主意?」
於媜終於確定了她原先的顧慮:「我沒有背著你跟他做什麼!」
「大鳥都告訴我了!」李雅玫冷笑了一聲:「你威脅阿威!」
於媜聽得一頭霧水:「我威脅阿威你在說什麼啊?」
「你一定要阿威跟我撇清關係,你逼著他一定要帶我去墮胎,否則你就不肯跟他在一起,我說得沒錯吧!」李雅玫激動得渾身發抖。
「我只是要求他對你有個交代,我是你的朋友,我這樣要求他有什麼不對呢?」於媜急出了眼淚:「我從來沒有過要跟他在一起的想法。」
「那你為什麼要給他這種錯覺呢?」李雅玫狠狠的瞪著她。
「我沒有,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於媜心慌意亂:「如果我讓他誤會,我可以跟他解釋,我也可以當面跟他對質,我跟他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不要再裝得一副小媳婦的樣子了,最大的受害人是我!懷孕的人是我,流產的是我,躺在醫院裡的也是我,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於媜拭了淚,狼狽的離開醫院,她心裡明白,與李雅玫這些年的情誼,就此毀在一個男人的手上了。
「於媜!」語威叫她。
送於媜到醫院後,語威本來想回家的,但是又放心不下,於是守在醫院外面。
「我被你害死了!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於媜情緒失控的痛哭起來。
看到於媜哭得這樣肝腸寸斷,語威的心整個糾在一起。
「發生什麼事了?李雅玫對你怎麼了」語威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
於媜很快的掙開語威的胸膛:「你離我遠一點!」她急促的往公車站牌走去。
「你到底受了什麼刺激?如果是因為我的關係,你說,我去解決!」
「你跟李雅玫的事,幹嘛把我扯進去」於媜大叫:「你真無賴,還跟她說我威脅你離開她,你算老幾啊!」
「我沒有跟她說過這種話!」語威也激動起來。
於媜瞪著他:「那是李雅玫誣賴我?還是我誣賴你」
「沒錯!」語威用力的箍住於媜的手臂,阻止她像火車頭似的拚命往前走:「我有這種想法,我一天不跟李雅玫劃清關係,你就一天也不會接受我。」
「可是現在李雅玫誤會我,她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原諒我……」於媜忍不住悲從中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語威又將她擁進懷裡,低聲的說:「算我錯,都算我的錯,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於媜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她只知道眼淚沾濕他的肩膀,她嗅到他身上那股年輕的,男性的特殊氣息,她莫名的依戀這種味道,於是讓他送她回家。
「我回到家打電話給你!」語威說。
於媜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