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墨綠色烤漆的鑲花鐵門面前,黎茵茵心中的感動難以言喻,她終於又回到護衛她的城堡。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按下電鈴。奶媽熟悉的聲音,立刻透過對講機傳過來,黎茵茵幾乎哭出來。
「奶媽,是我。」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對講機那頭先是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發出不肯定的聲音。
「……小姐?」
「嗯。」
之後就聽見奶媽倒抽一口氣,門接著就開了。
「小姐!」不僅如此,奶媽還衝出大門,抱著她又哭又笑,黎茵茵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奶媽一起掉淚。
「你回來了。」奶媽說。
「我回來了。」她點頭。
主僕兩人又互看一眼,抱在一起,黎茵茵瞬間覺得回家真好。
「我爸爸在家嗎?」她問奶媽,眼中有明顯的遲疑。
「在。」奶媽頻頻拭淚。「自從你離家以後,老爺就很少出門,整天關在書房裡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現在在裡面嗎?」她遠眺位於另一條走廊的書房。
奶媽點頭,內心依然激動。「我剛剛才端了一杯茶給老爺,確定他就在裡面,你快去吧!」
奶媽催促黎茵茵,快去見黎柏勳。黎茵茵點頭,用力做了一個深呼吸,毅然決然邁大步。
隨著腳步的拉大,她和她父親之間的距離相反地變小,終至只剩一道門的距離。
她看著沉重的木門,美麗的雕花彷彿在對著她微笑,歡迎她回家。曾經,她好怕這道門,她好怕走進去,面對她父親嚴肅的臉。她是那麼地畏縮,那麼地沒有主見。她父親隨便打一個噴嚏,都可以把她嚇得半死,當時她真的恨死這道門了。
但現在?
她又做了一個深呼吸,抬高下巴,手握住門把用力將門推開。
現在她已經不再害怕這道門,不再畏懼和她父親講話,她要讓過去的陰影,徹底的消失。
「爸爸。」克服恐懼最好的方法就是面對它,也就是她現在所做的。
黎柏勳正在辦公,不期然聽見她的聲音,手中的筆頓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抬頭。
摯愛的女兒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手在發抖,眼眶濕潤。他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以為就要永遠失去她,但是她還是回來了。
「爸爸……」淚水同樣在黎茵茵的眼眶裡打轉,她才離家沒多久,她父親便兩頰凹陷,並且多了許多白髮,都是她害的。
「爸爸!」想到自己竟是一個如此不孝的女兒,黎茵茵就忍不住撲進黎柏勳的懷裡,眼淚直流。
黎柏勳抖動著顫個不停的手,撫摸她的後腦勺,表情和她一樣激動。
「對不起,爸爸。」黎茵茵哭得一塌糊塗。「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聽您的話,任性離家出走,對不起。」
她父親一向就英姿煥發,外表看起來非常年輕,可如今卻因為煩惱她的事而顯出老態,教她如何不自責呢?
黎茵茵嗚咽認錯,把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黎柏勳表面雖然沒說什麼,但他心裡其實跟她一樣後悔。若不是他太嚴厲,始終不願聽她說話,這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他也有錯。
悔恨的淚水,經由他們的眼睛,洗滌他們的心靈。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他們或許都因為這件事而受到傷害,但也因為這件事而獲得一定程度的成長,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黎茵茵。
「爸,我要再跟您說一次對不起。」因為這件事,她長大不少,也成熟不少。
「以前我都不知道您的用心,認為您管我管得太嚴,現在我知道其實您是為了保護我,怕我亂闖受傷,才不要我接觸外界。」
這個社會是很殘酷的,有好人也有壞人,有好事也有壞事。但不能因為怕受傷,就什麼都不去做,還是值得嘗試。
「你其實是想告訴我,就算外界不如想像,還是應該去闖吧?」
令黎茵茵感到意外地,她還沒有說出內心真正的想法,他就知道了,這讓她覺得非常驚奇。
「爸爸……」她真的無法形容她的感覺,也許可以說是奇跡。
「不必這麼驚訝。」黎柏勳慈愛的微笑。「我跟宇希聊過了,是他告訴我應該這麼做,他說我應該放手。」讓她自己去闖。
「你一直跟宇希哥有聯絡?」黎茵茵愣住。
「當然。」黎柏勳點頭。「我怎麼可能讓我心愛的女兒一個人在外面亂闖?是我拜託宇希照顧你,他果然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出現在便利商店。
「我本來在你搬去那間破公寓的第二天,就想帶你回來,但宇希說你必須要有自己的空間,叫我等等。」
原來她父親對她的關心,可以追溯到那麼早以前,但他還是因為她的離去而憔悴,她真是太不孝了。
「宇希哥真是一個大好人。」而且非常聰明。
「是啊!」說到這兒,他就有無限感慨。「原本我以為世希是個好對象,但他太冷漠,還是宇希好。」
「爸,你該不會想要把我們湊在一起吧?」聽見黎柏勳充滿惋惜的語氣,黎茵茵倏然產生警覺,直覺得她爸爸就在打這個主意。
「他不好嗎?」黎柏勳正是在打這個主意,他真的滿喜歡宇希。
「他很好。」黎茵茵不否認。「問題是我對他沒感覺,宇希哥他也不喜歡我,他只是愛護我。」
「茵茵--」
「爸爸,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好不容易才有開誠佈公的機會,她不希望又錯過了。「我喜歡宇希哥,但不是那種喜歡,我喜歡的另有其人。」
「我知道,是那個臭小子。」提起夏瀚希,黎柏勳還一肚子火,巴不得扒了他的皮。
「對,就是他。」她微笑。「而且我們已經發生關係。」
就算是核彈爆炸,也不會比這件事更震撼了。但或許這陣子經歷的事情太多了,黎柏勳竟然只是板起臉,冷冷問道。
「也就是說,你打算跟他結婚?」那臭小子終於還是將成為他的女婿。
「不,爸爸,」沒想到黎茵茵竟然搖頭。「我沒有打算跟瀚希哥結婚,我只是很單純告訴你有這件事,我再也不想對你隱瞞。」之前她說過太多謊,這些謊言到最後結成滾動的雪球,將她活活壓死,她不想再來一遍。
「他沒跟你求婚嗎?」這臭小子,居然敢如此對她,看他不毀了他才怪。
「嗯,我想想看……」她居然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應該算有吧!」她猜。「他只說您再也沒有理由反對我們結婚,就是這樣。」
「他都已經開口了,你為什麼還不想跟他結婚?」黎柏勳不懂,這是她期盼許久的事,好不容易可以美夢成真了,她又不要。
黎茵茵聳聳肩,不想告訴她父親:正是因為美夢成真了,她才覺得不真實。況且他們之間的戰爭還沒打完,她不確定自己是否想成為炮灰。
「爸,我希望您能答應我一件事。」對於他們兩人的戰爭,黎茵茵無能為力,只能盡量避開。
「什麼事?」黎柏勳問。
「尊重我的選擇。」她說。「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不管我會不會因此跌倒,我都希望你尊重我。」不要插手。
「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跌倒嗎?」黎柏勳苦笑,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您非得這麼做不可。」她堅持。
人生的道路,不一定都是順遂的,跌倒是常有的事。如果只要一跌倒,就需要人扶一把,那麼永遠都不會成長。
她不希望自己永遠是小女孩,她需要長大,她要走自己的路!
「好吧,就聽你的意思。」小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次他是真的看開。
「謝謝你,爸爸。」她微笑,好高興他能接受她的想法。「我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想拜託您。」
「什麼事情?」
「不要再懲罰瀚希哥。」她懇求黎柏勳。「這件事情我自己也有錯,只是一味的怪罪他太不公平。」更何況還牽連到其他幾位哥哥,就連宇希哥也因為交叉持股而受到衝擊,等於是連坐法。
「你還在為他講話。」黎柏勳會被他這個女兒氣死,她怎麼老看不開。
「我只是希望能無牽無掛的離開。」她或許為他講話,但同時也為自己盤算。
「離開?」這句話讓黎柏勳的身體再次僵住,她終究還是不要他這個老爸。
「爸,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她八成是想氣死他,居然還敢再提要求。
「你說吧!」黎柏勳無奈的歎氣,算是徹底投降。
「希德先生那邊,您能不能再幫我求情,讓我跟著他學琴?」
「茵茵……」黎柏勳一臉驚訝。
「我想去德國,爸爸。」黎茵茵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開朗。「我想走自己的路,做一個受尊敬的人,請您幫我。」
優美的琴聲,像是來自天國的音樂,在純白色的空間裡流竄。
隨著黎茵茵修長的十指滑過琴鍵,這來自天國的音樂,轉化為教堂裡的鐘聲,唱詩般地撫慰人心。
每個人的心靈都被撫慰了。
在屋子裡面工作的每一個人,無論是黎柏勳、司機或是奶媽,都忍不住停下手邊的工作,閉上眼睛聆聽這優美的琴聲,完全沉浸於其中。
忽地,一陣憤怒的腳步聲劃過走廊,闖進這純白色的殿堂,帶來黑色的殺氣。
「你不能進來--」
「讓開!」
夏瀚希就是那股黑色的殺氣,且挾帶著濃濃的恨意,殺進黎家。
「老爺,怎麼辦?他一直往琴室走去。」奶媽抵擋不住夏瀚希,只好向黎柏勳求救。
「沒關係,就由他去吧!」跟黎茵茵長談之後,黎柏勳開明了許多,也瞭解到很多事都必須由當事人解決,他最好不要插手。
黎柏勳意外的開明,事實上就算他想擋也擋不住,因為夏瀚希已經快要氣炸了。
他像個復仇天使般殺進琴室,黎茵茵正彈到最激烈的段落,優美的琴聲因他的突然闖入而中止。
「瀚希哥。」她靜靜地看著夏瀚希,過於平靜的表情引起他的怒氣,他想也不想地定過去,把鋼琴蓋合上。
「這是真的嗎?」砰!他的怒氣全寫在臉上。「你真的要到德國去?」
原來,讓他之所以這麼憤怒的原因,是因為她要去德國,黎茵茵又把琴蓋打開。
「你都聽說了。」她嘗試著繼續彈奏方纔的曲子,琴蓋又被他粗魯的合起來。
「你敢再按任何一個琴鍵我就掐死你。」他狠狠威脅。「對,我都聽說了。而且很好笑的是這竟然還是二手消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們做愛的那一天,他本來是想把她帶回他家住的。但她說不用,他以為她是想一個人靜一靜,所以才沒有勉強她。沒想到幾天後就聽見她搬回黎家的消息,而且還說要去德國?他一聽見風聲後,立刻殺來黎家,她倒一臉冷靜。
「我沒有必要每一件事情都告訴你。」她依然一臉冷靜,而且還想掀琴蓋。
「不許掀。」他把她的手壓住,讓她動不了。「在你還沒有解釋清楚以前,你不准碰鋼琴。」
夏瀚希威脅。
「我確實要去德國。」她歎氣,他依舊是想怎樣就怎樣,一點都沒有長進。
「什麼?」夏瀚希的臉都綠了,他一直祈禱是謠言,沒想到是真的。
「我要去德國學琴,下個月就出發。」謝謝她父親拚命幫她聯繫,她才有這個機會。
「騙人。」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一直以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愛我嗎?」他一直以為她是愛他的,可以為了他拋棄一切,先前她就這麼做了。
「我當然愛你,瀚希哥。」她平靜地訴說她的感情。「我想我會愛你一輩子,但我還是要去德國。」
「為什麼?」邏輯完全狗屁不通。「你愛我,而且我們已經發生關係,你為什麼還要去德國?」
「就是因為我們已經發生關係,所以我才要去德國。」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找到新的力量,決定要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你在胡扯些什麼?」他看不懂她的邏輯,也聽不懂她的話,他懷疑眼前的黎茵茵是否跟過去是同一個人?個性完全不同。
「我沒有胡扯,我只是覺悟。」她仍然是過去的黎茵茵,只是更為清醒。「直到那天我才發現,原來你想利用我對抗我父親的想法始終沒變,我又成了你的工具。」
這是很嚴重的指控,夏瀚希當然要為自己辯解。
「沒這回事。」她多想了。
「是嗎?」她的笑容擺明了不信,他只得換個方式說服她。
「我真的愛你。」跟她口中所謂的工具無關,也跟她父親無關,純粹只是他們兩個。
「或許吧!」她不否認這個可能性。「但我還是決定去德國。」
「茵茵!」
「我想走自己的路,我想成為受尊敬的人。」黎茵茵堅決地說道。「過去我一直追隨你的腳步,希望你回頭看我。就算手在彈琴,也是心不在焉,我再也不想那樣。」
經歷這次事件,黎茵茵學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愛護自己。一個不疼惜自己的人,做任何事情注定要失敗。之前她為了追求愛情不愛護自己,別人當然也就不需要疼她。愛是對等的,唯有對等的愛才能長久,也才有幸福可言。
黎茵茵算是大徹大悟,夏瀚希卻一點都無法瞭解,在他的眼裡,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她竟然想中途轉彎。
「你非接受不可。」她已經決定。
「如果你真的這麼做,我不會原諒你。」他又拿出威脅那一套,這次她卻不為所動。
「我從來沒有奢望你會瞭解。」對一個自私的人來說,理解別人的想法太困難,還是我行我素來得愉快。
「茵茵!」夏瀚希生氣的瞇起眼,膽小軟弱的黎茵茵他會應付,但突然間強硬起來的黎茵茵,他就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既是出於無奈,也的確慌了手腳,夏瀚希抓住她的雙肩,低頭吻黎茵茵,希望藉此喚起她的感覺,進一步留住她。黎茵茵甜蜜回應,有一瞬間他以為她會改變主意,直到看見她眼裡的意志,他才明白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仍然要去德國。
「我不會去德國找你。」行動無效換言語,夏瀚希撂話。
「隨便你。」她本來就沒有指望他會去找她,所以他的威脅,根本沒有用。
「我也不會等你。」他提醒她他的生活有多麼多采多姿,黎茵茵仍是不為所動。
「好。」她甚至微笑。
「你要是真的去德國,我們兩個人就完了。」他真的不敢相信,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黎茵茵聳聳肩,表示不在乎,他當場吐血。
她到底是在跟他鬥氣還是認真的,他看不出來。整件事情的轉變比坐雲霄飛車還要快,他甚至來不及反駁她的指控。
然而,最讓他措手不及的是她的態度。先前還熱熱烈烈地跟他做愛,突然間就翻臉不認人,翻臉像翻書。
好啊,要走就走。
氣憤之餘,他決定不再求她,也不再理她。
反正他身邊的女人多得是,不差她一個。
夏瀚希生氣的轉身,離開琴室。黎茵茵也不挽留,反之將琴蓋打開,打算從頭再來。
愛情固然值得追求,但人生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比如未來,她要擁抱未來,
黎茵茵的長指就要劃過琴鍵,開始她不同的未來。發誓不再理她的夏瀚希這時卻轉身,冷冷問道:「什麼時候的班機?」
看來,他並不打算在她的未來缺席呢!
「我會再通知你。」她笑笑,長指劃過琴鍵。
白色的霧氣籠罩大地,德國的冬天真是寒冷。
「Good morning ,sir。」租車公司的人,早已等在機場,準備交鑰匙。
「Good morning。」夏瀚希一邊和對方打招呼,一邊接過鑰匙,早已是識途老馬。
租車公司的職員,很體貼地幫夏瀚希把行李放進後頭的後車廂,等輪到他的隨身行李時,他卻說不用,他要自己拿著。
租車公司的職員會心一笑,幫他把後車廂蓋上,對駕駛座上的夏瀚希說了聲:
「Have a nice trip。」夏瀚希第十三次的自助旅行正式開始,第一站仍是黎茵茵的住處。
他駕駛著租來的車,從大馬路開到鄉間小路,從大都市開到小城鎮,五個鐘頭後,終於進入黎茵茵住的小鎮--一個名字很難念的地方。
一想到即將見到黎茵茵,夏瀚希的精神為之一振:心情大好。而彷彿要和他的心情唱和似的,小鎮沿途掛滿了小小布條,每一條布條上面都印著黎茵茵的相片。
黎茵茵鋼琴獨奏會。
他雖然看不懂德文,但黎茵茵三個宇倒是拼得出來。況且她的相片那麼美,就算看不懂上面的文字,光看相片就令人心曠神怡,此刻他的心情就很愉快。
既愉快又驕傲,曾幾何時,他也染上黎柏勳的壞毛病了?
「叮噹叮噹!」停好車,按下電鈴。黎茵茵的住處不難找,就位在小鎮的中心,一間外型典雅的可愛洋房。
只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咕噥聲,他猜想應該是德文的「是誰」,或「等一下」之類的話,但他不確定,他還沒有空學德文。
門很快被打開,出現黎茵茵亮麗的身影。她已把頭髮剪短並染成紅棕色,看起來既前衛又不失優雅,相當具有她的個人風格。
「哈囉,歐巴。」她很高興看見夏瀚希,剛開門就跟他打招呼,不過卻是用另一種語言。
「歐巴?」怎麼每一次開口都是完全不同的語言,他都快混淆了。
「韓文的哥哥啊!」她微笑。「韓國人喜歡稱別人姊姊或是哥哥,哥哥就叫歐巴。」
原來如此。
「你又交了新的朋友啦?」這次是韓國人。
「嗯。」她點頭,覺得這樣很好。
「他在追你嗎,這個韓國人?」教她叫哥哥的傢伙。
「你說呢?」瀚希哥還真厲害,馬上猜到對方是男的,她也有不少女性朋友啊!
夏瀚希笑笑,她有人追不稀奇。畢竟她是大美人,家境又不錯,還是個有名的鋼琴家,白癡才不追她。
「你爸要我問候你。」
她到德國已經三年了,這三年問發生了不少變化,其中最大的改變,就是他和黎柏勳的關係。
在她的勸說下,黎柏勳終止了報復行動,並主動找他長談。兩個男人坐下來認真談過以後,才發現原來對彼此的歧見並沒有想像中深,甚至有某方面雷同。
他們都一樣關心黎茵茵,都一樣希望她幸福。雖然都曾經犯錯,但終能和解。
只是他必須加倍努力證明自己的誠意,所以這三年裡面他改掉不少壞習慣,也更認真工作,才掙得黎柏勳的認同。
「幫我謝謝他老人家,並麻煩幫我向他轉告:說我很好,請他不必擔心。」黎茵茵真的好高興他們能夠和解,她的心血總算沒有白費。
「我已經說過了。」夏瀚希挑眉。「我跟他說我每一次來,你都會想出一些新玩意兒,他聽了差點嚇死。」要是讓他知道她染髮,他一定大怒,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了。
「我爸的心臟需要再鍛練。」她笑嘻嘻,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人總是要成長。
夏瀚希靜靜地看著黎茵茵,覺得最大成長是她自己,她真的變了好多。
他已經無法再將過去那個害羞的小女孩,和眼前的自信女子連在一塊兒了。不可諱言有一陣子他很難適應,但習慣以後,反而覺得不錯,至少她改掉了說話吞吞吐吐的壞習慣。
「你就空手來?」
不只,又增加了一個壞習慣:變得很會要東西。
「當然不是。」他認命地把藏在背後的東西拿出來--他的手提行李。
「哪,給你的。」他可是足足照顧它們十幾個鐘頭,都快累死了。
「鼎泰豐的小籠包!」看見他帶來的東西她尖叫,這可是故鄉的味道啊。
「你真是個貪吃鬼。」夏瀚希見狀不禁失笑,她的模樣好像一個小女孩,又跳又叫的,真不像話。
「我下次還要『阿囉哈』的滷味。」小籠包還沒吃哩,她又指定新口味。
「阿囉哈?」這不是夏威夷的「你好」嗎,什麼時候又變成滷味了?
「高雄很有名的一家滷味,我聽朋友說的。」她解釋。「下次你把滷味冷凍了以後,再裝到保溫箱給我。」她要鴨脖子、鴨翅、還有鴨肝,聽說還有一種腸子外號叫「口香糖」的也很好吃。
「我好像變成你的跑腿。」若說沒有抱怨,那是騙人的。以前她追著他跑,如今主客易位,他變成得按照季節,一年來問候四次,真的很諷刺。
「不喜歡的話,你可以不要來啊,我又沒有求你。」
是啊,她又沒有求他,是他自己放不下對她的感情,只好像個傻子一樣供她使喚。
「我終於能體會你以前的辛苦。」以前他動不動就發脾氣,動不動就轉身離開。現在換成他天天掛念,他才明白,自己在感情上有多殘忍,也算是現世報。
「要進來坐嗎?」在門口說了半天的話,她才想起禮貌。
「不了。」他搖頭。「我還要繼續下一個行程,你知道,我幾乎跑遍德國。」
夏瀚希從來沒有進到黎茵茵的小屋子過,不是他不想,而是怕走不開。他舊一旦進了她的領域,就不想出來,帶給她困擾。
「也對,那我就不留你了。」同樣地,她也怕自己一旦接納了他會放棄理想,她的事業正值高峰,前途正燦爛,不能這麼快結束。
「我走嘍!」他眷戀地看著她,愛慕全寫在眼底。黎茵茵除了微笑之外還是微笑,無法多說什麼。
「你真的不答應我的求婚嗎?」人家是第一百零一次求婚,他是多了好幾個零,幾乎天天都在問。
「不答應。」她瞭解他的用心,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好。」他倒也瀟灑,反正被拒絕習慣了,老早麻痺,回去舔傷口就好了。
「再見。」她倚在門框跟他道別,祝他旅程愉快。
夏瀚希笑笑,這幾乎已經成了模式。他一定向她求婚,她一定拒絕,笑著祝他旅途愉快,最後他一定會說--
「我愛你。」如此才算結束,
黎茵茵的回應是開心的跟他揮手,目送他開車離去。一直要等到完全看不見他的車子,她才會放下手,默默在心裡回答說--
「我也愛你。」然後直到下一季。
那個時候,應該已經是春天了吧?
【全書完】
編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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