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上的烏鴉照舊叫個不停。
似是惡兆。
「江南春柳陌上新,誰家女兒著綠裳。
裙兒擺擺,褥鞋鴛鴦笑。
檀郎哺香粉,愛煞伊人發上梅。
小指輕勾,哎呀!我的郎。
大紅花轎門前過,問你何時捎媒來。」
一曲江南小調隨著暖風飄送,愛笑的姑娘哼哼唱唱忙收成,滿簍的山蕉和稻香慶豐收,四海昇平無戰事,只等著郎君來提親。
江南處處好風景,魚蝦肥渥蟹黃鮮,漁米之鄉隨處可見舟車往來,卸貨的工人穿梭碼頭間,你吆我喝的扛起十袋米,溫飽一家活口。
一艘妝點華麗的大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玎玎璫璫的流蘇垂掛兩側,兩顆鵝卵大小的珍珠鑲在船頭耀目耀彩,紅漆銀邊的船身顯示船主的身價不凡。
在眾人的注目下緩緩駛向停靠的船塢,一輛清雅的馬車正等著一旁,準備迎接嬌客的到來。
風輕輕揚起,帶動船簾上的薄紗,一抹淡綠的身影躍入眼中,回身扶著一身純白的絕麗佳人上岸,蓮步款款如春柳。
一時間,嘈雜的聲音全安靜下來。
入目的美麗讓人停下手邊的工作忘神凝視,驚歎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絕色的女子,天仙當如是。
踩著舢板走過眾人面前,她不吝嗇地綻放令人傾倒的如花笑靨,蓮足輕盈地滑動似在飄浮,叫人不飲也醉的陶醉其中。
曇花一現是短暫的,在家丁、侍從的護衛下,絕美的容顏隱入馬車中,與侍女們同處消矢在路的盡頭,沒人敢大聲呼氣。
像是一場夢轉眼即逝,留下無限的遐思和輕歎,碌碌的馬車聲已上了官道。
「真是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眼珠子都快凸出來的死盯著小姐,一點分寸也沒有。」
「蓮兒,不可造次,你沒瞧見小姐舟車勞頓,神色不佳嗎?莫要閒言閒語惹小姐不快。」小姐的美世間少見,自是受人注目。
好動的蓮兒稍微收斂的止住躁性子。「荷花姊姊,你不生氣嗎?那難聞的氣味讓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少見多怪,你這丫頭在莊裡養尊處優沒吃過什麼苦,所以才這麼嬌貴。」苦過來的她倒覺得親切,如同回到家一般。
十四歲的蓮兒是管家之女,從小在莊裡出生、成長,因長相甜美又愛笑深受小姐喜愛,十歲那年才成為小姐的貼身侍女。
因為受寵沒受過什麼苦難,常年服侍著嬌貴的千金小姐,因此性子難免驕縱了些,常常沒大沒小的恃寵而驕,瞧不起身份比她低等的下人。
而文靜有禮的荷花原本是莊稼之女,幼時家境不錯上過幾年私塾,後因父母相繼辭世必須撫養三名幼弟幼妹,不得不賣身大戶人家好改善家計。
一轉眼她也到了花嫁之年,可是她並無出嫁之意,意隨小姐嫁入司徒家好繼續伺候她。
不過她也是有野心的,自知出身低賤人谷貌又不及小姐出色,她想若與小姐嫁入司徒家,日後小姐有孕時她便可代替小姐服侍姑爺,雙鳳一鞍地撈個偏房做做,好過一生為奴為婢。
「人家才不是這樣呢!我也常常幫小姐梳頭,陪她解悶,哪來嬌貴可言。」她還沒小姐嬌貴呢!
小姐生來就是讓人服侍的,滑手的細膚吹彈可破,玉肌透雪好不動人,身為伺候她的侍女而言是與有榮焉,日日與她同處。
「是呀!你真辛勞,盡做些『粗重』的工作。」像她得端水洗臉,整理床鋪,來回廚房為小姐張羅三餐。
「不來了啦!你取笑人家。」蓮兒撒嬌的轉向含笑斂眉的主子。「小姐,您瞧荷花姊姊欺負我。」
「少告狀了,小姐沒空理你這等小事。」真是的,不會看人臉色。
善於察言觀色的荷花看出小姐心情低落,因此故意和蓮兒鬧著玩,希望能改善一下低迷的氣氛,讓小姐的心情開朗些。
「誰說的,小姐最疼我了,她會為我做主。」不知輕重的蓮兒逾越主僕本分,老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
幸好主子沒脾氣由著她去,否則一般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豈容侍女造次,早挨板子了。
「你喔你,別去吵小姐靜思,小心管家大叔罰你三天不吃飯。」她威嚇著。
蓮兒一聽喳呼地發出不平之聲,「荷花姊姊你好壞哦!想害我餓死。」
「誰叫你不安分,總是毛毛躁躁的不聽勸。」小孩子心性總改不了。
「哪有,我最乖了,不信你問小姐。」她不服氣地扯主子下水。
「你……」長不大的性子早晚吃虧。「小姐,我和蓮兒擾了您安寧。」
凝望窗外綠柳的絕美女子緩緩轉過頭,嘴角的笑意輕漾,不抹而黛的淡眉攏著輕愁,似有千縷萬絲情意欲訴,卻無人瞭解她眼中的憂愁從何而來。
殷紅的桃唇微歇,如黃鶯出谷的輕柔嗓音由空谷飄起,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打緊,你們嘻嘻鬧鬧的聲音倒也熱鬧。」多少除去一些煩憂。
「聽到了沒,小姐喜歡我們打打趣,閒聊廢話,就你最拘謹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管東管西。
「那是咱們小姐心地良善不與你我計較,若換了二小姐不早被打死了。」她是跟對了主子才有福好享。
一說到二小姐的惡行,天真的蓮兒還是嚇得臉發白。「啊!你別提了,我怕作惡夢。」
同樣是一胞雙生的姊妹卻有迥異的性情,大小姐楚仙仙為人和善,不輕易動怒,柔柔順順的善待每一位下人,和煦的笑臉始終不醫卸下,深受下人們愛戴。
反觀二小姐楚芊芊脾氣爆烈,心機深沉,一個不合意便拿身邊的人出氣,動輒辱罵鞭打毫不留情,死傷無數的僕傭便是她一人所為。
幸好兩姊妹的興趣不同,彼此並不親近,因此服侍楚仙仙的侍女得以逃過一劫,不必忍受楚芊芊反覆無常的性子。
「瞧你,惡人無膽。」早該讓她去二小姐那裡磨磨,免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你又欺我。小姐,您幫我訓訓荷花姊姊,她老愛嚇我。」她不快的嘟著嘴,一副受委屈的神情。
「小姐,您別理她,她都快爬到您頭上去了。」惡奴欺主。
「荷花姊……」討厭啦!說得好像她很可惡似。
輕脆的笑聲咯咯響起,兩人停下爭執望向笑靨迷人的小姐。
「你們一路吵個不停不累嗎?到了人家家裡作客可不能這般隨興。」畢竟不是自個莊裡不好胡來。
「不累,不累,有人逗嘴才不會無趣。」
「奴婢會小心行事,絕不讓小姐難做人。」
一輕浮,一穩重,兩種回答都令她會心一笑。
蓮兒的童心讓人心境開朗,不作多想的忘卻煩憂,處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如同一道清泉,輕易洗去醜惡的不堪,雖然驕縱了些,但不失赤子本色。
而荷花處事圓滑,為人機伶,懂得看場合適時打圓場,沉穩冷靜的性情足以托付重任,不致失了差錯而令主子蒙羞,是閨閣千金最佳的左右手。
一動一靜的兩人配合得相得益彰,不會爭寵或諼罵,令沉靜的楚仙仙不致過於枯燥,有伴逗她開心。
只是……
「真羨慕你們的無憂,笑口常開不用為重重包袱所捆綁。」少欲的人比較懂得知足吧!
她便太貪了。
不懂人情世故的蓮兒眨眨眼,以不解的神情看向荷花。「小姐在說什麼?」
嗤!小奶娃。「小姐不是我們又怎知我們無憂,誰的身上沒包袱呢?就看您甩不甩得開,其實我們更羨慕小姐的清雅脫俗,宛若不食人問煙火的仙容。」
咦,好深奧的話哦!她怎麼都聽不懂,荷花姊姊真厲害,居然瞭解小姐在說什麼,她要多向她學習。
「紅顏易老,再美的花兒也有彫謝的一天,你怎能期待膚淺的容顏能換來一生恩寵呢!」她太明瞭年華老去的悲哀,娘的落寞緣自爹的冷落。
雖說妻妾成群不算什麼,但是在受盡一切寵愛之後反被新人取代時,那份心酸和遭遺棄的痛苦難以筆墨形容,嗚咽終日亦無人探問。
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如今茹素的母親早已看開,守著佛堂為一家子祈福,不再為何人受寵而心痛不已,正室夫人的地位不變,沒人動搖得了。
「小姐勿輕待自己,荷花相信司徒公子會明白您的蕙質蘭心,不致做出錯誤的決定。」誰會棄小姐如此出塵的嬌媚呢?
身為女子的她都常因小姐的美麗而看得發呆,何況是世俗男子。
楚仙仙苦笑地揚起唇畔澀意。「花有千萬種姿態,可不是人人皆惜花,我怎能妄自尊大地以為他是惜花人。」
各花入各人眼。大哥信箋上是如此蔑述,一副不以為然。
但是她深刻瞭解其中的含意,牡丹、芍葯各有風情,有人喜愛丹桂的清香,有人沉迷月季的濃艷,枝上雪梅更得風雅人士眷戀,因心態上的喜好各有不同。
相同的一盆好花不見得人人都歡喜,她雖擁有絕世的容貌卻不一定能得人心,感情的事如同一朝春雨,變化莫測難以捉摸。
不知何時開始,她不經人事的芳心遺落在一名少年身上,歷經歲月的洗禮益發沉澱,難以自拔的思念長成偉岸男子的他。
該說是命運的捉弄吧!居然會淪陷得這麼深,沒有回頭的機會。
一接到大哥的書信她簡直不敢相信信上所言,心口為之一緊地痛麻了知覺,怎麼也不願接受事實的一閱再閱,直到她將信箋翻爛為止。
姑母的好意分明是將他推入萬丈深淵,也傷了她一顆期盼的心,樑上燕豈能入廳堂,豈不貽笑大方。
不管他是否出自無奈或別有所愛,她都不能坐視不理地任他毀了自己,她有必要拉他一把。
就算出自私心吧!一次的拒絕不代表絕望,她千里迢迢而來為的是一份執著,絕非父兄安排的棋子,她有自己的想法不受人左右。
「小姐怎麼可以對自己沒有信心呢?那平凡如我和蓮兒不就羞於見人。」她不相信天底下有抗拒得了小姐的男人,除非眼盲心瞎。
淡掃愁眉的楚仙仙被她逗趣的表情逗笑了。「幸虧有你們為伴,不然我准發悶。」
「當然咯!我是最瞭解小姐的人,讓您開心是我們份內之事。」荷花學蓮兒的天真口吻說道。
倒是鮮少出莊的蓮兒自始至終不懂她們在笑什麼,一頭霧水的來回看著兩人,不插一語的想參透其中玄機,發皺的小臉認真得令人好笑。
官道上人車往來,喧嚷的人聲由弱漸強,出入的百姓更加頻繁,遠望的城門逐漸高大,三三兩兩的守城兵將與百姓閒話家常,相互問候。
入了城,繁華的景致反應在小販的叫賣聲中,圍聚的人潮幾乎讓馬車寸步難行,以極緩慢的速度推進,讓人難以忍受。
第一個受不了的就是沒定性的蓮兒,杏眼圓睜地掀開簾紗趕人,口氣跋扈得像個千金小姐,令馬車內的主僕兩人無奈的一笑。
好不容易讓出一條路足夠讓馬車通行,偏在這個時候有位婆婆擔著菜擔子經過,馬伕一時止不住馬兒的躁進,馬車一偏又停住了。
「怎麼了,是撞到人嗎?」楚仙仙聽見老人家的呻吟聲。
荷花探頭出去問了問馬伕,才又回身說明外頭的情形。「不是的,是車輪陷在坑洞裡。」
「還能走嗎?」姑母的居所就在不遠處,她不想耽擱太久。
「我問一聲。」她又將頭往外探,問個仔細。「忠叔說陷得很深得找人幫忙,希望小姐能等一會。」
等?「下車吧!」
反正不算太還,走一段路舒舒筋骨。
「嘎!小姐,您的意思是自己走過去?!」不好吧!萬一出了事誰擔當得起。
「別說你比我嬌貴走不了兩步路,我可要笑話你。」楚仙仙作勢要掀簾子下車。
「不行啦!小姐,太危險了。」以她的天香國色而言真的不該拋頭露面,易招來不軌之人。
連蓮兒也加以阻止,她知道小姐的美貌會引來不少麻煩事,為免落個護主無力的罪名,她死也不讓小姐下車。
「到底誰是小姐來著,你們敢攔我。」她們真被她寵壞了,目中無主。
「小姐,我們是為了您好,您別為難我們了。」這可不是逍遙山莊,由不得她們任性。
「是呀!小姐,您還記得上回上普佗寺上香那件事吧!我們差點就把您給搞丟了。」嚇得她以為小命不保了,得提頭去見莊主。
「你們太大驚小怪了,不過是兩條街的路程。」不顧侍女們的阻攔,她執意下車。
楚仙仙一落地即感受到一道道驚艷的視線落在自個身上,她不受影響的淺笑頷首,蓮步輕移,微送暖香,不在意皮相所造成的連鎖反應。
賣豆腐腦的小販燙傷了手,煎餅的鍋子冒出黑煙,趙老爹的包子忘記包餡,王小哥的油鍋滿是麵粉,一旁的油條捏成麻花。
她的美不只男人看傻了眼,連大娘、小嬸子都傾羨不已,偷偷摸一把看能不能沾點福氣。
「婆婆,你沒事吧?」她表情和善的扶起摔倒在地的老人家,並吩咐侍女幫忙收拾菜葉、蘿蔔。
「我沒……」
「她沒事,你有事,初到我們這地方不用拜碼頭嗎?就拿你的身體來抵。」
※ ※ ※
兩個侍女一左一右的護著小姐,馬伕手持著扁擔站在前頭要與人拚命,圍觀的百姓大氣不敢喘地往外退開,生怕受到波及。
荏弱的絕色女子,眼露淫穢的地方惡霸,膽小怕事的商家和攤販,在冉冉的金光下形成一幅美女落難圖,叫人好不憐惜的想上前解圍。
可是亂世才出英雄,國運昌隆的現今已沒有英雄,只有一群害怕惡勢力的市井小民。
要不是對方的下流語氣不堪入目,面對強虜擋路的楚仙仙幾乎要發出輕笑聲,不管四海如何昇平,每個地方總會出幾名不尚之徒。
或許她看起來纖弱無助,宛如風中垂柳需要人保護,實則不然,這些年她跟著九指師太練了不少強身護體的內功心法,尋常人想傷她分毫並不容易。
但是她不刻意宣張自己懂武一事,連最親近的人也加以隱瞞,用意是不想招惹更多的是非。
「哎……誰拿刀捅我,快給老子現身。」
咦!是誰出手。
「你敢在我面前自稱老子,你嫌我阿爹的刀磨得不夠利是不是?!」把你剁個稀巴爛。
帶頭的麻子臉吃痛的拔起插在肥臂的銀鏢,氣呼呼的瞪大眼睛。「怎麼又是你,你一天不管閒事會死呀!」
「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誰叫你每次做壞事都不走遠些,非要在我老爹的攤子前鬧事。」害她不管都不行,擾了生意。
大家看看出聲的姑娘,再瞧瞧她身後的豬肉攤,不由得贊同的發出笑聲,同情麻子臉的不識相,活該讓人捅上一刀。
「馬妞兒你不要太過分,我是讓你可不是怕你,你……你少得寸進尺……」吞了吞唾涎,他伸長脖子瞧瞧馬大頭在不在。
他不是怕馬家父女喔!只是擔心那把殺豬的刀不長眼,一不小心往他肚眼上剖。
「我只會稱斤論兩不會算尺寸,你欺負人家姑娘就是不對,有本事你來向我收保護費呀!我把我老爹包一包送你。」
一說完又是一陣笑聲,麻子臉乍青乍白的握緊拳頭,非常想一拳揍扁她。
「我哪有欺負她,我是看她外地來的人生地不熟,想請她到我家喝口茶歇歇腳,盡……盡地主之誼。」要命,快痛死了。
「你幾時變得那麼熱心我怎不知情,要不要我也到你家喝喝茶、歇歇腿,順便大吃大喝一頓。」當她三歲孩童好欺騙呀!
笨、豬、頭。
麻子臉表情一變,兇惡的一瞪。「我家的事不用你管,你給我滾遠些。」
他不敢自稱老子,生怕馬大頭突然拿著殺豬刀衝出來砍他。
在這城裡並無大奸大惡之徒,不過樹大有枯枝,難免會冒出幾個不長眼的小混混惹是生非,而他正是這群混混的頭兒。
要說他有什麼不是嘛!頂多強收保護費、吃吃霸王餐,見人不順眼揍個兩拳,真要殺人放火他們還不敢做呢!
所謂一物克一物,平時作威作福的麻子臉什麼人也不怕,連官差都不放在眼裡,偏偏對馬家父女心生畏懼,他們嗓門一大他立刻氣弱地不敢大聲。
「我管的是這位美姑娘與你無關,你要喝尿吃屎儘管去,別礙著本姑娘做生意。」她拿出一隻銀鏢作勢要擲他胯下。
「你……你這凶婆娘,你一輩子嫁不出去。」他連忙兩腳一攏護住下體,真怕她發悍地補上一鏢。
被刺中心事的馬唯熏惱羞成怒的狠踹了他一腳。「反正嫁不出去也不會賴上你,你這頭豬──」
「啊──」
慘叫聲聽來淒厲,像馬家的豬臨死前的哀嚎。
「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我家小姐說非常感謝你的仗義相助,希望你能饒過他。」雖然她不贊同小姐的善心,認為奸邪之徒應該送官法辦。
「你家小姐未免太善良了吧!這頭豬根本不值得同情。」眼一瞇,馬唯熏壞心地往他受傷的肥臀踢去。
又是一聲哀叫,一頭豬四平八穩地攤平在地上,五體投地。
荷花肩兒一縮地往後退,笑得十分不自在。「姑娘真是……神勇。」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好粗野的姑娘。
「哪裡,哪裡,我們學院的師父教得好,我只是牛刀小試而已。」五娘師父瞧見了一定誇她大有進步,不用再練了。
再練下去會出人命。居高臨下的白衣男子噙著笑意凝望洋洋得意的自傲丫頭。
「白鹿書院幾時招收女子?」
一陣淡雅的香氣襲來,如玉美人輕散檀口,熏得人都醉了。
「哇!好美的姑娘,近看更美……」好想掐掐看是不是水做的。
「哇!你想做什麼,我們小姐是金枝玉葉,瑤池仙女,豈是庸俗的你可以碰觸的?!」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神氣呀!不碰就不碰。馬唯熏訕訕然的收回手,不因對方主子的美貌而自慚形穢。
「蓮兒,不得對這位姑娘無禮,你太令我失望了。」教僕無方,實在汗顏。
「小姐,我是不想她油膩膩的手碰著你雪膚玉肌……」蓮兒一臉倨傲地不肯認錯,活像她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還敢狡辯,我是這麼教你驕傲自大,不把別人當人看嗎?」難得動怒的楚仙仙疾言以厲。
「蓮兒,快道歉,瞧你惱得小姐都發火了。」荷花亦板起臉。她這次真的蠻了些,出言不遜。
「我……」蓮兒不情不願的拉下臉,但心裡頗有怨言。「是我護主心切一時失言,望請姑娘包涵。」
這……搔搔頭的馬唯熏窘然一哂,個性豪氣的她沒受過什麼大禮,反而不自在地不知該說什麼,有點吃不消地乾笑。
「我家丫鬟生性魯莽,叫我給慣壞了,希望姑娘能原諒她的無禮。」慎重其事的楚仙仙再一次道歉,並誠懇的致謝。
「你不要太客氣啦!我會不好意思的。」呼!好大的壓力,有錢人家的女兒就是不一樣,談吐合宜得像學院的夫子。
才怪,你臉皮厚得如書院的牆,怎麼打也打不破。隱身屋樑的男子輕笑著,暗忖她幾時才會發現他不見了。
楚仙仙溫婉的一笑,如花綻放。「你是白鹿書院的學生嗎?」
「才不是呢!那所書院專出騙子和無賴,我們無敵女子學院才是最好的,你要不要來就讀?」她不忘幫學院拉攏學生。
一人受苦不如兩人受苦,越多人來吃苦就不苦了,因為有人分擔了。
「騙子和……無賴?」她指的是白鹿書院嗎?
「對呀!就像那個……咦!我的燒餅呢?」她才咬一口而已。
燒餅?!
腳滑了一下的司徒悔差點跌下屋頂,不敢相信這個迷糊的丫頭居然只記得她的燒餅,渾然忘卻拿著燒阱的人。
突然間,他恨起手中三文錢兩塊的燒餅,他應該吃了它洩恨。
「燒餅?」關燒餅什麼事,她都被她弄糊塗了。
「不是燒餅啦!不過也是燒餅,他帶著我的燒餅私奔了。」嗚!她的燒餅……
「私奔──」楚仙仙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她話還含在口裡,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從天而降……喔!正確說法是由屋頂滾下來,兩手各拿著吃了一半的燒餅,然後噎住了。
「好呀!你這壞蛋偷吃我的餅,看我的玉女神腿──」她要替她的燒餅報仇。
噴地,餅屑灑滿一地。
臉色由青轉紅的司徒悔悔不當初,為什麼他會喜歡,這個粗魯的妞兒,他上輩子到底欠了她多少債沒還,他的骨頭快斷了。
「表哥,怎麼會是你啊」
他揚起一抹很淡的敷衍笑容。
裝暈。
心裡記恨著要如何懲罰心裡只有燒餅沒有他的可惡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