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法律規定,未經允許而擅闖入宅者,屋主有其權力以槍自衛。」槍口準星朝著石克勤眉心,認真的程度讓他不想放手也不行了。
情勢不如人的情況下,石克勤只好悻悻然地鬆手。
好不容易從虎口逃脫,臨臨還餘悸猶存地怔住不動,直到恩斯特走向前去將她拉到身邊,這才把嚇飛的魂給收了回來。
「你以為你在打獵啊,我又不是雁鴨,你不怕打到我嗎?」她氣得捶他一拳,萬一打到她的話,她會化做厲鬼找他算賬的。
恩斯特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在她發渦處烙上一吻。「小臨臨,一時情急,務必原諒,不過你別擔心,我拿到槍枝執照已有十年,平常也都訓練有素,要沒十足把握,不會輕易出手。」
「胡說,你剛剛明明打歪了,要不然他怎麼沒倒下來。」她氣憤地指著不遠處的石克勤。
「小臨臨,你真那麼痛恨他?」
「我當然……」剛剛他野蠻粗魯的舉動確實令人厭惡,不過好歹也是一條命,殺生是會有業障的。「算了啦,到時你這城堡鬧鬼那就划不來了。」
恩斯特緊緊將受驚的臨臨摟在懷中,挺拔威武的儀態說明他護花使命堅強,要是他敢再有個進犯,手下留情將不再是他的美德。
「滾,這個字我不想再說第二遍。」恩斯特正色以對,這種無賴用不著用紳士口吻對待。
「湯姆遜先生,我是以誠懇的心來邀約你和臨臨的。」石克勤放低身段,只要能將兩人騙到母親跟前,憑她母親的聲望與口才,一定能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摸摸鼻子走人。
「誠心?我看是別有用心吧?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況且沒目的、沒名堂的應酬,只會浪費彼此的時間,不是嗎?」他利落地回絕石克勤的邀宴。
「這怎麼會是沒名堂的宴席呢?之前我們可能有些誤會,再說我也必須要解釋為何會棄臨臨而不顧,這不是我本身的意願,我母親給我的影響太深,我很難不聽從她的話。」哀兵姿態再次出現在他臉上,生性懦弱的石克勤,主要都拜石夫人嚴厲苛刻管教下所賜。
「那你就繼續聽你母親的話,老實說,我真的不是個好女人,而且我有神經質,你要睡我旁邊,晚上我會突然發瘋到廚房磨刀的……」臨臨繪聲繪影的說詞,加上帶點哀怨的腔調,希望能嚇走這個膽小鬼。
「臨臨,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做的,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我很快樂,你難道忘了嗎?」他努力拉回往日情懷。
「我……我當然忘得一乾二淨,說真的,你要不出現,我大概連你的五官都快要模糊了。」在醋桶旁邊,她得謹言慎行。
「這不是你的真心話,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燒壞的腦筋吐不出半句人話。
一粒粒小芝麻疙瘩從她細白的毛孔冒出,要命喔,這人怎麼可以厚著臉皮往臉上貼金,早在他於機場對她做出薄情寡義之舉後,那份虛幻不實的愛早已消失無蹤,他現在怎有勇氣說出這些話,真的可以拿最佳勇氣獎。
「好冷喔,我想進去披件外套!」再聽下去她都快結冰了。
「臨臨,你別走,你聽我說……」
石克勤才要追上去,卻被恩斯特硬生生攔阻下來。
「好,看你這麼有誠意,我們就答應你。」與其跟他死纏爛打,不如給他來個當頭棒喝。
「恩斯特,你吃裡扒外啊,要去你去,我……我絕不奉陪。」要她去聽那老巫婆說教,她寧可陪狗玩一整天。
「你聽我說,你忘了下星期六就是你的生日嗎?我準備幫你辦場生日宴會,到時我會請來倫敦不少政商名流,我想在這樣的氣氛下,談起事來應該會和緩些吧!」到時他以伯爵的身份出現,他就不信,這石夫人的地位背景,會來得比他崇高與尊蟲貝。
「我的生日?」到英國後就忘了算時間,不過她不記得她生日是在這個季節,才要拿出行事歷查看,恩斯特早已拉住她的手,溫柔地點上一吻。
「親愛的,我說是就是,你用不著懷疑。」他偷偷地眨了眨眼,表示他自有他的計劃,毋需她來操心。
「嗯……喔……那我要黑森林蛋糕,不要太多奶油喔!」心有靈犀一點通,她也馬上掰出下聯台詞。
生日?
石克勤陷入五里霧中,這臨臨怎麼又生日了,記得幾個月前才買只鑽戒送她,莫非……她的國農曆差這麼多,這解不開的謎,一直困擾著他。
回身一轉,「砰」的一聲,木麻黃的樹幹與他的額頭來個世紀之吻,將近有十幾分鐘的時間,石克勤一直蹲在樹幹邊,用手揉著額頭,而且……揉得相當起勁!
「你以後最好少來我這邊,別忘了你現在要跟恩斯特重修舊好,要是讓他知道了,你我下場都不會好過的。」這女人天生淫蕩,兩三天就老往他這跑,床上的花樣一次比一次誇張,索求無度是這女人最可怕的地方。
「你怕什麼,他現在跟那東方妞搞得正火熱,哪還有精神想到我,人家的心可是都放在你身上的呢!」她的手指劃過壯碩的胸膛。
「你這笨女人,我處心積慮要你和他恢復關係,你卻是一點都不積極,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更讓恩斯特把這紙離婚協議書籤成,你永遠都別想再來找我。」維克橫肘一掃,冷酷無情地下床去,並快步踏進浴室裡。
白芮妮光裸著身子,一同走進水花花的蓮蓬頭下,親自為維克抹起沐浴乳來。
「幹麼非得要人家跟他嘛!你……」她眼球往他一掃。「你也不比他差啊!」
「說你是笨女人一點也不為過,別忘了你們家投資在湯姆遜集團裡的股分,我就佔了百分之十,這樣賺錢的公司你若讓我撤了股,我拿你的皮來換我的損失。」水花之下,維克的怒顏照樣凶得嚇人。
那張嘴臉活脫脫像要吃了她似的,雙手貼附在他寬厚胸膛的白芮妮,還是兀自地媚笑了起來。「大不了我叫他離了婚別讓我退出湯姆遜集團就是了,窮緊張個什麼勁。」男人就是愛鑽牛角尖,這事情有需要緊張成那樣嗎?
「你以為你跟他離了婚,他還願意讓你依附著他的事業,讓你平白無故從他身上得到一毛錢嗎?就連贍養費他都能不給就不給,我真不明白你的頭腦裡到底在裝些什麼,可以蠢到跟豬一樣的地步。」俗艷的花瓶缺少內涵,若不是看在她有利用價值的份上,他根本懶得與她打交道。
「人家腦子裡想的都是你嘛!」愛情狂熱的低能兒。
維克浴門一拉,抓條浴巾便披在身上,白芮妮正要跟上前去,卻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身而嚇到。
「我警告你,你最好想辦法保有你的婚約,要不然……我會讓你成為全倫敦最有名的三流娼妓,讓你的專長好好得以發揮。」維克狡獪地噙著笑,這女人要再不知積極,他會讓她躺著賺錢。
而且賺到腿軟。
月明星稀之夜,秋意微涼。
手抱只金吉拉的臨臨,百無聊賴地來到空曠的陽台上。
望著璀璨星空,她有些迷惘。
今天下午,恩斯特突然告訴她,他希望在聖誕節前與她完婚。
會作出如此重大決定,定是上星期石克勤突然跑來,表現出意欲奪回她的打算,正因如此,才會讓他片刻遲疑不得,大膽對她提出求婚訴求。
可是這種事要她短時間內作出決定還真有點困難,畢竟恩斯特的家人她沒見過半個,除了萊司汀這個較為親密的司機外,她實在有必要去查探究實,免得到時她又發現一個像石老太太那種冥頑不靈的老太婆,那她才不敢隨便點頭笞應。
她向四周張望,靜悄悄沒有什麼人,趁這機會她得到處走走逛逛,察看這棟古堡內有些什麼關於恩斯特家族的蛛絲馬跡,好給自己一個參考的意見,免得糊里糊塗賠了幸福,還不是步上之前的後塵。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讓她更感到長廊的幽暗,像恩斯特這樣一位有錢又有學識的學者,絕對不可能只單單這樣一個身份,從如此多的奴僕看來,這裡頭必定還有更大的玄機才是。
就在快到達三樓底端的最後一間房間時,手中的小貓咪突然跳離她的身軀,並朝向一間有著禮堂大門的廳捨跑去,微啟的門縫讓它有機會鑽了進去,臨臨深吸一口氣,這才壯大膽子亦步亦趨跟了過去。
「險啖……」她躡手躡腳走過去,並輕聲喊了一句。
在這樣萬籟俱靜的夜裡,做這種古堡探險最讓她心驚膽跳,傳聞在英國的類似古堡中,都盛傳有幽靈的出現,不知恩斯特的祖先魂魄是不是還眷戀在此,依依不捨不肯離去。
千萬別跑出來嚇我啊……她在心中默禱著,這才敢推開門朝裡頭望去。
當她踏進去一看,華麗典雅的建築果真讓她開了眼界,天花板及牆上的雕樑畫棟,都是名家的匠心獨具之作,一張古典的檜木大床,面對著一幅氣勢磅絕的巨型人物油畫,畫作之大,幾乎佔了整面牆壁。
她不敢開燈,只能偷偷地將窗簾拉高,以方便月光篩進讓她看得清楚些,當光亮慢慢打在這幅巨型的油畫上頭時,她掩嘴不敢驚呼出聲,那維妙維肖的神韻,彷彿是個優雅溫文的老爵爺坐在紅絨椅上沉思,銀白如蠶絲般的發,的確讓人心生敬畏,發自內心的尊重。
這該不會是恩斯特的祖父或是曾祖父吧!
她越走越近,直到走到畫像下方,才隱隱約約看到一排銅版刻成的字,上頭寫著「Joseph John Thomson 1856-194O」。
而在畫像下方的書櫃上頭,放著一本厚厚的舊書,她隨手一翻,看了幾頁又見到這位老先生的照片。從字裡行間發現,原來這位老先生不但是位爵爺,而且還是諾貝爾獎的得主……天啊……
還有多少事情等著她去震驚、去發掘的呢?這個人跟恩斯特有著什麼樣的關連,為何恩斯特從不告訴她呢?
跟這種謎樣的男人在一起,她不知還有多少保障,也許她不該那麼快就答應他的婚事,其實兩人才認識沒多久,太快論及婚嫁並非是件好事。
幸好她今晚得空隨意走走,否則這個婚一旦定下來,想要後悔可就難上加難了……
「望著我曾祖父的相片那麼久,是不是有什麼需要我替你解答的?」
驀地,從後頭傳來男子磁性的嗓音。
臨臨怔地一回,這才吁了一口氣。「原來是你,怎麼都不出聲。」
「看你那麼專心在翻我家的族譜,還盯著我曾祖父的畫像一直看,心裡便想著你自己是不是悟到了什麼事情?」恩斯特並沒有任何心虛的表情,還從容不迫走到老爵爺的畫像前,驕傲地瞻仰其遺容。
臨臨看他好似一副事不關己樣,語帶責難道:「你瞞我很多事,對不對?你應該曉得我不喜歡不誠實的人。」
恩斯特看她將下嘴唇噘得高高,瞭解她會生氣也是人之常情,但他有把握一定會得到她的諒解。
「沒錯,我是瞞了你一件事,那就是我除了是一位財經博士外,還世襲了我曾祖父的爵位!」恩斯特執起她的手,深情地在她手背上輕點淺啄,他不急著解釋,湛藍的眼珠看得出他的真情。「如果當初就把這話給點破,很多事處理起來就不會那麼自然,更看不出我對你的這份心意,不是嗎?」
臨臨仔細咀嚼他話中含義,細細回想,他說得也沒錯,如果一開始他就亮出他爵爺的身份,那她還敢帶他去「哈利波特」首映會會場,看到與會的歌星而陪她大吼大叫嗎?
而當時在那家旅行社門口,他也可以用他在英國的特殊身份,運用特權讓那男人被送進警局,何必又和他大動干戈,用一般老百姓用的方法來解決事情泥?
諸如種種,這才讓她明白到,他的善意隱瞞其實都是有原因的。
「換成我是白芮妮,我也不肯跟你離婚。」人又好,身份地位又崇高,這種老公打著燈籠也難找。「而我也不希望你是因為我是位伯爵而跟我相處,事實證明,我這麼做是對的。」他測探出來,臨臨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
臨臨想著以後的生活,內心莫名衍生出無限壓力。
人說侯門深似海,她在台北不過是個在百貨公司上班的電梯小姐,要她一下子進到這樣富豪之家,也許在很多層面上她根本無法適應,就拿自由這兩個字來說,以後她哪裡還能隨便穿個涼鞋去街上買大腸麵線,或去百貨公司週年慶大血拼?
「你在擔心嫁給我之後很難適應嗎?別緊張,我媽也是台灣人,等到她和我父親從瑞典參加完國王的大壽後,我會讓她好好告訴你,怎麼成為一位稱職的貴夫人。」從她侷促不安的表情,他自是懂得她的隱憂。
「什麼?你母親是台灣人?」她很難想像台灣女人會這麼有行情,能遠嫁他鄉還嫁入豪門。
「連白芮妮的母親都能從中國四川嫁過來,為什麼我母親就不能從台灣嫁過來呢?」
原來白芮妮是遺傳她母親的種,怪不得有成都妞那種潑辣勁。
「那我是不是該多跟白芮妮多學學?」她逗趣地問道。
恩斯特將臉一沉,不太滿意她這說法。「她是個壞榜樣,我並不希望你學她。」
說起和白芮妮的那段往事,可說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憾事,當年為了要促成與白家生意上的合作,才會答應這種沒有感情基礎的婚約,等到婚後才知道彼此性格不符,因此他將所有的時間放在事業上,還任由白芮妮在外頭胡搞瞎搞,弄得今天這般烏煙瘴氣的模樣。
「萬一將來你又很忙,沒有空可以陪我,你該知道我又不能像在台灣一樣隨便到處亂跑,那我是不是會跟隻鳥一樣被關在籠裡,我在想,我……我到底適不適合嫁入豪門,該不該去問個算命的,算算八字夠不夠那個份量。」這不是一般女人可以吃得消的,只能將重心寄托在丈夫身上。
她總是為自己想像一大堆假設性的狀況,即使還未到杞人憂天的地步,她還是不對婚姻抱持太大的憧憬。
就像這回,被蛇咬了一口,看到草繩豈有不怕的道理。
恩斯特就著微弱的燈光,抬眼看了一下曾祖父的畫像,他捧起臨臨的臉道:「當著我曾祖父的面,我要說給他聽,以後不管我有多忙,都要將我的小愛妻帶在身邊,我要她睡著醒著都能有我在身邊,只要你不怕我太黏你,不給你空間。」
這話聽來的確賺人熱淚,而她深信恩斯特會做得到,從她認識他的第一秒起,對這個男人她死命也挖不出缺點,只怕真要守在她身邊,久了也會出問題。
「我是不怕啦,我還怕你會嫌我煩,你放心,我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沒事做就讓我坐坐飛機去非洲關懷那邊的兒童,讓我帶點糧食玩具去陪他們,你有空再來非洲看我好了。」生活優渥的女人不都得學黛安娜王妃一樣,以慈善為出發點,相信這也是她以後該走的路。
「那邊傳染病多,我不放心。」還沒嫁他,他就開始心疼。
「泰瑞莎修女一生行善,人家也活到八九十歲,還拿到諾貝爾獎,我希望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學得像白芮妮一樣奢靡的個性,你不是也不想要我學她嗎?」能讓她有事做,生活才過得下去,那種沒事就往名牌店血拼的變態個性,跟她沾不上半點邊。
「這就是我愛你的理由,有你我今生足矣。」他看著她,忍不住將唇湊了上去,輕輕在她唇上點了記香。
聽到這句話,又得到恩斯特濃情的吻,這使得她全身獲得舒暢,似乎心中一切擔心害怕的事全化為烏有,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般的美好。
「這麼晚了,我們該去睡了。」夜真的深了,大鐘輕輕敲了一下。
「我們?」這話聽來有些雙關。「你……不是該自己回房睡嗎?」
「我還需忍受孤枕難眠的痛苦嗎?」他以乞望哀憐的眼光看著她。
「可是我們還沒……」
「有些事可以先預習,免得到時候變得生疏。」
她不是那麼排拒,說真的,像恩斯特這種型的男人,彷彿是掛在牆上的海報男人一樣,可遇而不可求,如今他又這般誠懇邀約,她實在不忍拒絕他。
「那就……只能睡覺喔!」她回答得很有技巧。
「要是不小心翻了身,你得見諒。」
「如果不是故意的,那當然無所謂。」
兩人的對話充滿挑逗,而彼此也都知道。
恩斯特攬腰將臨臨抱起,而她順勢環住他的頸項。
「我再說一次,只能乖乖睡覺喔!」
「如果你睡得著的話!」
銀鈴般的笑語從 Joseph John
Thomose的故居裡傳出,牆上的那幅畫像,在聽了兩人相談甚歡的對話後,隱隱約約的,似乎浮現出滿意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