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意一走入屋內,望著他一臉噬人的寒氣,心中不覺怒火頓生,她尚未責怪他放肆地帶回襲衣,他倒是先端著一張冷臉給她瞧了?他是打算先發制人,先下手為強,以拔得頭籌?
她蛾眉一挑,晶瑩水眸盈盈開動光芒,向房內梭巡著到底該坐在哪裡才適宜;可瞧了老半天,似乎只有那一張床榻離他最近,遂唐詩意只好踩著小碎步,踱到床榻邊坐下。
「你坐得這麼遠,怎麼聊上一聊?」樂揚將幽黯的厲眸瞇成一直線,任由捲翹的眼睫擋去看向她的視線。
好樣的女人,在涼亭下,可以當著眾多侍僕的面前與他那堆酒肉朋友親密地談笑風生、吟詩作樂,怎麼在他的面前,她又成溫柔婉約的大家閨秀了?好一曲烈女操,聽得他為她汗顏!
「詩意不敢靠夫君太近,免得惹夫君嫌棄!」唐詩意的蛾眉一挑,開口便盡其所能的嘲諷他。
「有詩意這般詩綸滿腹、出口成章的妻子,樂揚豈敢嫌棄?」樂揚笑不及肯地瞅視著一臉剽悍的唐詩意,心中怒火更是燃得一片赤紅。
她可真是了不起,倒先對他挑釁了?
她倒也不想想自個兒一個婦道人家,與那些個大男人在涼亭裡飲酒放歌,究竟是把他的面子擱到哪裡去了?
「若不嫌棄,夫君又怎會招來那襲衣姑娘在工房裡一待便是十數天?」仗著些微酒力,唐詩意毫無畏懼地凝著似雪的水眸睇著他。
她飲酒不行嗎?她撫琴不行嗎?她與成堆男人一同放歌也不行嗎?
那麼,他和襲衣在工房裡待了那麼久,這一筆賬又該怎麼算?
最令她痛苦的是,她一點都不怨襲衣這天仙花魁,只因襲衣的勾人眼眸中並沒有誘惑的意味,甚至在見到她之後,還給了她珍上無城府的桀笑……這說來說去,全是樂揚的風流,也是她的無能!
「男人有三妻四妾是極正常的事,就算我和襲衣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你也管不著!」他悶聲道,懶得同她解釋與襲衣的關係。
「雞吐花冠艷,蜂抱花須顫!」唐詩意咬牙怒道。「是,詩意是管不著,不過,倒是夫君偏勞了!」
可惡!她坐在床榻上,甚至還能感受到全身上學住地顫意,而胸口的鬱悶在他的無情斬傷下,被撕扯得不成原形,疼得她非得咬緊牙關才能忍住幾欲嘔出血的衝動。
男人合該風流?女人合該為男人心碎?
她不服……然而心頭如針錐心的苦澀早已表明了她的臣服,她疼得連呼吸都快持續不下去了,而那肇事者仍像是沒人事般,端著一雙冷厲冰洌的幽邃眼眸瞅著她,是瞧她笑話嗎?是知道自個兒已為他折服了嗎?
「是偏勞了。」他悶聲接道。「不過,倒是不及娘子的辛勞,不及娘子會及友人放浪形骸的縱歡!」
他是承認了她滿腹的經綸,但他樂揚的妻子犯不著這麼伶牙俐齒、犯不著學富五車,只管平靜而淡然地當他的妻子便成!她的才高八斗看在他的眼裡,還不及她的清白更惹得他的歡心。
娶妻得娶賢娶德,然而,陰錯陽差,卻令他得了個有才有貌卻無賢無德的女人,豈能教他不光火?
他要的妻子,蠢一點也無所謂,但只要她是清白之身,懂得服侍他、取悅他便已足矣;然他卻娶到這等狐媚卻又不知廉恥的妻子,真不知她的聖賢書到底是讀到哪裡去了!
「詩意豈敢與夫君相比擬?」唐詩意努力地把持自己,不讓淚水滲出眼眶,她壓下淒啞的聲調道:「不過是與夫君的友人聊聊詩賦辭章,順而論及音律,喝了幾口酒,獻獻醜罷了。」
方才在涼亭裡的時候,她不是不知道那三位公子只是樂揚的酒肉朋友,不是不知道他們的讚賞只是針對於她的美貌,然而她是開心的,最起碼,他們願意以謊言來為她紡織屬於她的喜悅、她的虛榮,即使她心底明白,這全是衝著她這一張醉顏來的。
長得沉魚落雁不是她的錯,長得閉月羞花亦不是她的錯,可既然這一張臉能為她帶來不曾有過的讚賞,那麼,她利用了這一張臉又有何錯?
她不過是想證明女人的文才不該被埋滑在男人的天地裡,即使她明知道他們對於她的文才所做的讚賞全是謊言,她也欣賞接受,畢竟,這種謊言……她還不曾聽過。
她的錯還比不上他的過!
「你也知道是獻醜了?」
他的大掌突地擊上圓桌,發出砰然巨響,只見幾片柴屑自紮實的桌面飛揚而下,驚得她杏眸圓瞠。
「你也不想想你那一雙手,醜陋得可以見人嗎?居然還厚顏無恥地在大庭廣眾之下展露,是想讓全監安城的人知道揚音閣娶了一個雙手殘廢的媳婦兒,好讓人恥笑我、恥笑我揚音閣嗎?而你一個婦道人家,竟與夫君以外的男子飲酒作樂,是想成了娼婦好綠了我頂上的東坡巾嗎?」
他的嗓音低沉暴怒,一雙厲眸詭邪頓生,擱在桌面上的大手上更是青筋浮動,令人生畏。
不……他不是要說這些的!
一望見唐詩意抖瑟的身軀,自卑地將一雙小手藏於袖內,向來明亮的水眸霎時成為一片灰暗死寂,他的心驀地揪緊,疼得像是千刀萬剮似地刺向他的心口,戳傷他似乎逆流的血脈。
他不是故意要傷她的,他只是怒極,只是氣怒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不會懂,她不會懂得當他在涼亭前聽她那低柔的嗓音隱含著濃濃的笑意,見著那一張冷艷的面容化為春陽,溫煦地綻放著奢侈粲笑時,他心裡痛得直像是淌了一地的血,令他幾乎要殺了那逗笑她的人。
是她水性揚花,喜聽那甜言蜜語、濃藥迷湯,亦或是只要是他以外的人,她全都可以笑顏以對?
沒道理!他是她的夫君,沒道理她可以捨棄他就別人,同道理他要隱忍痛苦,任她像是翩舞的蝴蝶在花叢中自由來去。
「我不知曉我這麼做會惹出這麼大的風波。」她斂下死灰慘淡的眼眸,低柔的嗓音裡挾帶著濃濃的鼻音。
他知道她在隱忍,是她的骨氣使得她不願在他面前落淚。
「天曉得你會做出這樣的事來!」他的語氣陰鷙暴戾,仍是不客氣地抨擊她。
他厭惡她拒人於千進而之外的冰冷、厭惡她的文才令她忘了女人該有的溫柔、厭惡她的傲氣令她不懂得展現女人該有的撒嬌。
女人該擁有的一切,她沒有一樣具備,而他所希冀的標準,她更是沒有一項合格,可他卻是該死的心戀於這個不懂得愛他的女人!
是天在整他、是天在教訓他以往的放蕩不拘,才會指派了這麼一個惹他厭惡,卻擾得他心神不寧的女人給他。
「可若不是你待在工房裡玩得樂不思蜀,我又怎會待客去?」淚凝在她哀怨悲淒的眼眸裡,雙手在袖子裡更是絞痛得無以復加,然而,這手上的痛,卻抵不過他無情而自私的言語。
「誰要你拋頭露面了?閣裡頭的事就交給爹,誰要你出頭?」
「可是公公不在……」
「就算爹不在,你也犯不著出頭!」他怒不可遏地暴喝一聲,詭邪的眼眸直盯著在她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感覺到她的淚水像是落在他的胸口般,在他甫撕開的傷口上,滴下一滴滴微澀的淚水,仿若淋上鹽水,痛得他齜牙裂嘴,痛得他直想將她狠狠地抱入懷中疼惜。
然而,太多太多的因素令他不得動彈、令他不願再向前跨上一步擁抱她的柔軟,撫去她的淚水。
「是呀。」唐詩意突地勾起一抹令人屏息以待的艷笑,像是明白了什麼。「夫君和襲衣姑娘在那工房裡,被翻紅浪,鮫綃帳內銷魂,真個痛快,怎還會記得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比得上夫君的興頭上?」
實指望花甜蜜就,誰承望雨散雲收!?明明是他自個兒在那工房裡幹盡風流事,現下卻又將所有的錯都推到她的身上,這算什麼?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與女子調情,甚而關在門裡做盡骯髒事,而她不過是與他的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飲酒歡樂,卻落得了這番難聽的話語,這天地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放肆,這種事你倒好拿來說嘴!」怒不可遏、怒不可遏!樂揚倏地起身,大步走向她。
她這一張嘴可真是厲害,硬是把他比成了個昏庸的男人;他倒要讓她瞧瞧,他是不是個昏庸的男人。
「你走開!」唐詩意瞪大了杏眸,急急想離開床榻,卻晚了一步。她被他順勢拽到懷裡,雙雙跌在床榻上,被他壓得動彈不得。
「你敢叫我走開?」怎麼,除了他以外,全天下的男人都可以接近她,就唯獨他不行!?
她八成是忘了到底誰才是她要仰承一生的丈夫。
「我恨你!」她瞪大了水眸,咬牙說道。
他的身上有一股濃濃的花香味,那是屬於女人身上的氣息。她不要他碰過別的女人之後再來玷污她的身子,即使創她的丈夫,她一樣不從!
「好,我讓你恨……」
他噴息的低語如詭魅低訴,沉沉地撼動她的心。在她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撕碎她的衣裳,粗暴地扯去她的肚兜,就連下頭的褻褲也不放過,剎那之間,她全身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的面前。
「你愛往哪兒風流便往哪兒去,我不會約束你的,你別碰我!」唐詩意的臉漲成霞色,是憤怒也是羞澀。
為何男人總是這般地對待女人,難道他除了以武力逼迫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外便別無他法了嗎?好個惹人同情、不懂愛的男人!
「你倒是不俗,我就愛嘗你的味兒,會咬文嚼字的女文人,比起妓樓裡頭粉妝艷抹的鶯鶯燕燕雖是顯得清淡,不過倒還順口,不至於嗆喉,遂夫君我……倒可以再多嘗上幾回!」溫柔似低笑的話語傾訴到了後頭,全然風雲變色,冷厲猖狂得教人悚懼。
除了他以外,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碰她嗎?別傻了,戴了一次綠帽,他呆不會傻得再讓自個兒戴上第二次。
他扯起魔性的笑,大手恣意地掐紅了她雪白的酥胸,在她的胸胸上留下屬於他的記號。
「你放手!」唐詩意不禁拔尖喊道,雙腿不斷的踹著。
她疼得瞇緊水眸,淚水跟著泛紅的眼眸淌出。若是他想羞辱她的話,那麼他已經做到了,他已經成功地羞辱了她。
「疼嗎?」他低下身軀,在她的耳畔低低呢喃,像是訴說愛語一般,但那一張噙著邪佞笑意的俊臉卻佈滿暴怒。
他濕熱的舌舔上她小巧的耳垂,再緩緩地移往她凝脂般的曲頸,轉而向上吻住她粉色的唇瓣,淡淡地啄吻一番,在那唇瓣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滿意地嘗到口中鹹澀的血腥味。
「你瘋了……」唐詩意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舉動,感受著自個兒唇上傳來的刺痛感。
她忘了掙扎,盈盈水亮的澄澈眸子直瞅著他猙獰而凝滿冷肅冰寒的俊臉,心中不斷地打著寒顫。
「我是瘋了,被你這娼婦給逼瘋的!」他冷冷地笑著,眼眸中的嗜血卻沒有染上他話語中的輕鬆與笑意。
「好痛……」她的雙手直推拒著他的肩頭,儘管她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卻也推不動他凌發。
「你也懂得痛嗎?」他抬起詭邪的俊臉,冷冷地注視著她梨花帶淚的小臉。
既然她也懂得疼的話,那麼,她是不是也感受到他體內瀕臨瘋狂的痛苦煎熬?
初見第一眼即驚詫她的美,二見則驚詫她的傲,三見則驚詫自己已為她傾心。
他確實是為她傾心,也為她迷醉,然而,她的不潔將他推入了地獄之中,受盡那無邊無際、不會停止的煉火。
她為何不是純淨的處子之身?!
為何天底下的娼婦那麼多,她卻偏也是其中的一個?
她是恁地冰艷惑人,隨意一個淡笑便能勾心攝魂,甚至是一揚眉、一嘻笑,都可以惹得他意亂情迷,然而,他卻不能接受她的不貞,不能接受她的不潔,卻又無法將也自懷中丟棄。
到底誰是她心目中所愛的人,她到底是為誰獻了清白,甘願婁誰背負娼婦的名號?
他本該要豪爽地休妻,徹底地將她趕出他的生命,然而,在工房裡想了十數個夜晚,他卻依舊無法下定決心、無法忍受她離開他,怯懦地想將她放在心中愛憐,卻又對她充滿仇恨。
他下不了決心,卻又無法正視她的存在,在反覆的矛盾之中,不但傷了她,更是傷了自己,但他卻無法如她那般瀟灑地在這情慾愛恨中覺醒,只好任由日子疊日子,恨與愛在心頭並生,懦弱得無法斬除任何一方糾結不清的情感。
想放棄卻又放棄不了、想釋懷卻又釋懷不了,不願再愛她,然而一顆眷戀的心全擱在她的身上,他又如何不能愛?
「你不要這樣待我。」望著他瞬息萬變的俊顏像是在強忍著什麼,又像是在掙扎著什麼,唐詩意的心中只有說不盡的悲痛。
若是這樣的心情便是愛,那她可不可以別再愛下去了?
「那你要我怎麼待你?像那樣奪走你清白的男子那般輕柔?」他的語氣吐露出魑魅般的低語,雙手更是霸氣地揉疼她的胸,令她淚如雨下。
「那是欲加之罪……你為何不相信我……」嗚咽嘶啞的嗓音不復原先的低柔,反像是充滿滄桑的悲鳴。
他會這樣待她,便因為他不相信她的清白?
為何不相信呢?為何他不願意相信呢?若是他試著瞭解她,他又怎會恁地編派她的罪行?
「我確實是不相信你,想信也信不了!」如果可以相信的話,他會試著增相信的,只是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