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一張椅子上,脖子因長時間斜放而僵硬,雙手被反綁於椅背,雙腳也被繩子捆綁起來,它們都因長時間的束縛而失去了知覺,那種感覺像是雙手、雙腳突然平空消失般,令人不安。
椅子很高,即使是長手長腳的靖泉也無法勾著地,只能徒勞無功的在空中晃動。
鐵皮屋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大門,而此時它正禁閉著。無邊無盡的黑暗包圍住心驚膽戰的靖泉,她像一名盲者在找尋不可能出現的光亮,恐懼令她加速了雙腳的晃動,嘴裡喊出激烈的吼叫聲。
「砰」的巨大聲響迴盪在屋裡,久久不去,震得靖泉頭皮發麻。耳裡一片「嗡嗡」聲,眼前金星亂冒,頭暈腦脹,額頭的劇烈疼痛令她冷汗直冒。地上傳來的冰冷觸感使她知道,她剛才的搖晃弄倒了椅子,連帶的她也摔倒在地上。
她不明瞭自己為什麼會被綁到這間廢棄的空屋,也沒時間和精神去臆測她被綁架的原因,只想離開這棟令人不安的空屋。
當她扭動身子想挨近牆邊,試圖尋找解困的方法時,突然那扇緊閉的門被打開了,微弱的光線湧進屋內,兩名男子朝躺在地上靖泉直直走過來。
自額際汩汩流下的冷汗模糊了靖泉的視線,她看不清楚男子的面容,只約略看出他們身高相等,一胖一瘦。
「我記得我們出去時她還坐的好好的嘛!」胖子不費吹灰之力就將靖泉連人帶椅扶正。「看,腫了一個包!疼不疼?我幫你揉揉。」胖子多肉的肥手碰觸靖泉疼痛不已的額頭,靖泉厭惡的閉上眼,別開頭。
「這女的挺凶的哦!」瘦子取笑胖子,「人家討厭你摸啦。別鬧了,吃飯吧,我快餓扁了。」瘦子拉著胖子走到屋內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將手上塑料袋裡的食物拿出來放在桌上。
「你餓不餓啊?」瘦子拿一根香腸在靖泉眼前晃了晃。「會不會渴?」
「為什麼……」靖泉喉嚨乾澀的發緊,一句話卡著說不出來。她困難的吞嚥口水,又問:「你們為什麼要綁架我?」
「為什麼?」胖子拿著一罐可樂搖頭晃腦的走過來。「要問,去問你男朋友。」
「我男朋友?」靖泉一臉莫名其妙。「我沒有男朋友。」
「少騙人了,若不是你,咱們大姊的美人計也不會失敗。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你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瘦子把香腸放入嘴裡,坐到桌上,開了一罐啤酒。靖泉強自鎮定心神,忽略快跳出胸口的心臟。「我想你們一定弄錯人了,我既沒有男朋友,也不認識你大姊,而且我家是做小生意的,付不出贖金。」
「誰管你家有多少錢!」胖子的手又不安分的爬上靖泉光滑細緻的臉蛋。「我知道大姊的美人記為什麼會失敗了。大姐的漂亮是靠化裝品抹出來的,你不化裝就這麼漂亮,難怪人家看不上大姊了……」胖子的手冷不防被靖泉狠狠咬了一口,他痛得大叫一聲,抬手正要甩在靖泉臉上時,被瘦子喝阻了。
「你別亂來,大姊說過餓她個幾天,讓她吃點苦頭,可沒叫我們動手打人。你知道大姊的性子,違逆了她,大家走著瞧。」
胖子心有不甘的收回手,咕噥地走回桌旁。
靖泉心裡雖然仍怕得要命,但瘦子的話仿如一顆定心丸,至少她知道他們尚且不敢對她動手動腳,目前她勉強算是安全的。
靖泉的失蹤,令連家上上下下人仰馬翻。詢問了親朋好友,住家附近全找遍了,仍一無所獲。
通知警察,在電話旁枯候了一整天,仍不見勒索贖金的電話打進來。
「怎麼會這樣?」連母急得吃不下任何東西,滴水未進,夜不成眠。
「玲姊,」袁沅問:「之前真的沒有接過可疑電話嗎?」
玲姊搖頭,也是一臉憂心忡忡。
「我們只有等歹徒聯絡了。」連舜和袁沅面面相觀,不約而同歎了一口氣。
一片寂靜中,門鈴聲急促響起,嚇了大家一大跳。
「我去看看。」玲姊跑了出去。
「會是誰?」連母問袁沅,「會不會……會不會小泉回來了?」
袁沅拍拍連母的手,衷心的說:「希望是……」
黎言中飛快的衝進來,頭髮散亂,鬆垮的襯衫上有兩顆扣子扣錯了位置。「泉泉呢?她在不在家?」
連舜站起來朝他走過去。「靖泉失蹤了。」
黎言中一愣,忿然往牆上重重一擊。「該死,那女人竟耍這一招。」
連舜聽出有異,抓住黎言中的手臂。「你知道了些什麼?靖泉的失蹤是不是和你有關?」
「泉泉的事我負責到底,我一定會將她救出來。」他朝一旁的警察走去,共同商討對策。
「小舜,是不是知道小泉的下落了?」連母急問。
連舜看了黎言中背影一眼。「我猜大概知道了。媽,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靖泉救出來的。」
「那孩子,叫她別那麼晚回來,偏不聽話,萬一有個不測,我怎麼向她爸媽交代啊!」連母激動得潸然淚下.
「我相信靖泉一定不會有事的。」袁沅抱住連母,擔憂的閉上眼,心中暗暗祈禱,千萬,千萬可別出事啊!靖泉。
靖泉猜想,她在這間屋子裡待了至少有三天。
時間的流逝對她來講似乎已毫無意義,她是依那兩名男子的進食次數來猜測她被綁架的天數。
這三天中,他們果真不給她任何食物和水。靖泉餓得頭昏眼花、口乾舌燥,加上長時間被捆綁在椅子上,全身上下早就沒有了知覺,感覺自己好像一尊木乃伊,也許再過不久她就會變成一具人形化石。
這一天很奇怪,那兩名男子一直不曾進屋。以往他們總會在吃飯時刻帶著兩大袋食物進來,以食物的芳香引誘她,或是故意把一整瓶礦泉水在她面前毫不留戀的倒個精光,然後邪惡的朗聲大笑。
他們一直不見人影,這嚇壞了靖泉。他們是不是打算把她遺棄在這棟廢棄的空屋裡,讓她活活餓死。她根據他們的談話得知,這棟鐵皮屋是位在荒郊野山嶺上,平日罕見人跡,被救的機會微乎其微,幾乎是零。
怎麼辦?靖泉驚慌得想張口大叫,不過三天滴水未進的她喉嚨乾澀,勉強發出嘎嘎聲,並沒有多餘的力量將沙啞難聽的聲音大聲放出。
淅瀝嘩啦的雨水敲打在鐵皮屋上特別鮮明,而現在的她連想要哭,淚腺也缺乏提供淚水的生產材料。
她猜測自己大概快死了,因為她的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幕幕記憶。
余家一家人都是高個子,連非余氏夫婦親生的靖泉,身材亦是拔群的高,所以沒有人懷疑靖泉的身世——她其實是余氏夫婦好友的遺孤.
靖泉的父母因車禍而喪生,當時也在車上的靖泉僥倖逃過一劫,卻從此成為孤兒,當時結婚多年一直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的余氏夫婦,在料理完好友夫婦的喪事後領養了才滿三歲的靖泉。七年後,籍由人工受孕,余母順利產下余顥、余寧這對雙胞胎。正因為如此,靖泉對雙胞胎從不曾發脾氣,只有偶爾在氣不過的時候稍稍欺負他們一下,並無傷大雅。
對於親生父母,她的記憶其實已經模糊了,只能憑余母為她講述有關他們當年的事跡,才能得到約略的影像。余氏夫婦從不隱瞞她並非他們親生女兒的事,相反的,他們要她以自己的親生父母為榮,身心健全,坦蕩誠實的面對自己的人生。
接著,她又憶起她大力促成的那對校園才子佳人。想想,她實在是有夠笨的,可是她並不後悔,也許命中注定那位才子並非她的真命天子,所以安排她在那場愛戀中跳脫了感情,成為紅娘吧!
黎言中……這個名字牽動她的靈魂,左右她的喜怒哀樂,讓她嘗盡愛情的酸甜苦辣,現在,他已投往另一個女人的懷抱……可惡,他怎能放任他們的感情——不論是愛情或友情——就此無疾而終,徒留她一人傷心?靖泉毅然下了決定,她一定要找他問個明白,就算要死心,也要在不後悔的情況下。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得獲救才行。
門突然被大力踢開,那兩名男子總算出現了,勾肩搭背,步伐施然,放肆的狂笑,一看就知道他倆已喝得醉醺醺,渾然分不清東南西北,瞄不準桌子焦距,手中的一袋啤酒直落到地上。
「煩死了!」瘦子踢了塑膠袋一腳,彎身拿起一罐滾出袋外的啤酒,遙遙晃晃的朝靖泉走來。「喂,我告訴你,我大姊她啊——」他打了一個酒隔,拉開啤酒罐拉環,猛地噴了他一臉啤酒,他不已為意的用手抹去,大聲笑了。「我大姊拿到她要的轉讓書了,你那個男朋友啊,為了你,把一件可淨賺上千萬的工程讓給我大姐承包了。」
靖泉完全聽不懂他所說的話。不過由他的話可知,轉讓書好像是他們的最終目的,那是不是代表她即將恢復自由?
「你已經好幾天沒喝水了,要不要喝點酒啊?」胖子將冰涼的啤酒罐偎上靖泉的臉頰。
靖泉別開臉,躲避他的碰觸。
「喲,連續四天不給你吃喝,脾氣還這麼硬?」瘦子抓住她的下巴,「我倒要試試。」
他湊過臉來,噁心的唇將覆上她的,靖泉一驚,連忙抿緊了唇,不讓他得逞。
瘦子不放棄的加重手上的力道,疼得靖泉情不自禁微張開嘴,瘦子眼看機不可失,忙將嘴巴湊上去,卻在下一秒哀叫出聲,鬆開了靖泉。
「該死的婊子!」瘦子忿然的抹掉唇上被靖泉咬傷的血跡,揮手甩她一巴掌。
靖泉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嘴角有鹹濕的溫熱液體流出。
「胖子,把她鬆綁。」瘦子大聲命令。
胖子依言照做。
靖泉還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人已被推倒在地上,雙手雙腳獲得自由。
「我喜歡脾氣硬的女孩。」瘦子使個眼色,胖子猝然抓住她兩手,將她扣壓在地上。
「大哥,等一下我也要哦!」胖子滿臉垂涎之色。
瘦子手一伸,抓住她的衣衫,用力一扯,扯落了她襯衫上的紐扣。
「身材不錯嘛!」瘦子的手剛觸及靖泉的胸衣時,靖泉趁他不備,猛然將略微恢復知覺的長腳一抬,疼得瘦子躺在的上拚命打滾。
看瘦子痛苦呻吟,胖子鬆開了靖泉,奔過去查看。
靖泉連忙拉攏上衣,翻身欲站起,突然雙腳一軟,人又跪了下去,當她再試圖站起時,冰冷的觸覺襲上頸項。靖泉不用看就可以猜到架在她頸上的冰冷物體是什麼東西。她屏住呼吸,停止動作。
「轉過身來。」瘦子那比利刃還要冷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
靖泉認命的轉過身,接觸到一雙夾雜兇惡與淫穢的眸子。
「坐到桌上!」瘦子命令,手上的利刃不放鬆的貼緊她的頸子。
靖泉遲疑了一下,一道細長的血口就在她細長的頸項間成形,證明他拿這把利刃不單是嚇唬她的。
「放過我……」靖泉忍不住痛哭失聲。
「少廢話!胖子!」瘦子一擺頭,胖子立刻將她抱上桌面。
瘦子把刀子丟給胖子,胖子將利刃貼上她的皮膚。
「等她乖乖的再拿開。」
瘦子兩手撐在靖泉身子兩旁,朝雙眼盛滿恐懼淚水的靖泉邪邪的笑了笑,俯下身親吻她渾圓飽滿的酥胸。
靖泉的神經在剎那間繃得死緊,用力咬緊下唇,雙手緊抓桌沿,抑制不停翻湧上來的噁心感。
當瘦子的手觸及她腹部的皮膚,解開牛仔褲的扣子時,靖泉再也顧不了頸項間的刀子,哭喊著猛踢瘦子,用力推開了他。
「該死!」瘦子詛咒一聲。這妞哪來的力氣?他撫住被踢中的疼痛處,朝呆愣著的胖子大喊:「還不快抓住她!」
胖子沒想到她竟如此不顧死活,呆楞的看著沾染鮮血的刀子,從沒見過這麼多血的他在回過神來時,選擇昏厥過去,腦袋裡不停的響著:我殺人了!
「沒用的傢伙!」瘦子鄙夷的叫道,起身疾追已奔至大門的靖泉。
靖泉絲毫不理會頸項傳來的劇烈痛楚,一心只想要逃離這裡。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拉開大門時,一道強烈的光線迎面襲來,教她張不開眼。
埋伏在外頭、打算放聲警告的警察們看見她乍然出現,全都愣住了。
認出跪倒門口的女子正是靖泉,黎言中不顧警察的阻止,衝出草叢,直奔到她面前,脫下身上的夾克覆在衣不蔽體的靖泉身上。
奔至門口的瘦子眼看情勢不對,連忙轉身往屋裡跑,這麼一來,他成了籠中之鳥,衝進屋裡的警察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擒拿下。
因強烈光線驟然入眼,以至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靖泉揮舞著雙手,語帶恐懼的大喊:「別碰我,別碰我!」
「泉泉!」黎言中擔心她頸上的傷勢,直湧而出的血早染紅了他的夾克。「是我,我是黎言中。冷靜點,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別碰我……」她氣若游絲,無力的手撥不開黎言中的碰觸
「你快抱她上救護車!」警官叮囑道。
黎言中小心翼翼的抱起奄奄一息的靖泉,飛奔至一旁待命的救護車。
她為什麼不能動?
拚命的掙扎,恍惚間好似可以看到眼前景物,只不過昏昏暗暗,像有一層黑影罩住,看不清,也摸不著。
費力的抬起手,可以感覺到它似乎抬起了,卻怎麼也感覺不到輕碰臉頰的觸感。
四肢無法動彈,頭疼痛欲裂,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吶喊:你在作夢。
是的,她在作夢,她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束縛的力量忽然間消失了,她睜開眼,瞧見了白色的牆壁,可是她的眼皮仿如千斤重,來不及細看,又閉上了眼。
同樣的夢週而復始,她總是用盡力氣,拚命叫自己醒過來,卻又很快的睡去。如此反覆,她覺得累了,精疲力竭的她無力再與束縛搏鬥。
放棄吧!她告訴自己。但下意識的,她可以感覺一旦放棄,可能真的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有誰可以幫助她?有誰可以救她?她急得想哭,卻感覺不到眼淚滑下臉龐。
別再堅持了。她放鬆身子,不再理會捆綁全身的束縛感,一片黑暗在她放鬆的瞬間當頭罩下,將她柔柔包圍住。她自在的舒了一口氣,放任自己沉湎於無邊的黑暗中……
刺耳的聲音響起,心電圖上的起伏線條變成一條直線,加護病房的特別護士立刻按鈴呼叫主治醫生。
聞訊而來的醫生立即為病人實行心肺復甦術,約莫過了一分鐘,病人仍無生命現象,醫生只得實施電擊。
經過三次電擊,心電圖上的直線總算重見起伏,等在加護病房外的黎言中、連家一家人和余氏夫婦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但懸在半空中的心仍放不下。靖泉尚未度過危險期,誰能保證生命跡象停止的危機不會再次發生?
一待病人的病情暫時穩定,醫生交代護士有關事項,轉身走出加護病房,並向等在病房外的家屬報告剛才的情形及病人的情況,隨即離去。
「爸、媽,余伯伯、余伯母,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和袁沅就行了。」連舜說道。
「不!」余母斷然拒絕,「我一定要看到小泉平安醒來我才肯定。」
「余伯母,你和余伯伯已在這兒守了一個下午,再這樣下去,你們的身子會受不了的。現在靖泉暫時沒事,你們先回去,明天再換你們,好嗎?」
在連舜的勸說下,連氏夫婦和余氏夫婦勉為其難的同意回家休息。
靖泉的情形很不樂觀,頸上的刀傷差點切斷頸動脈,手術雖然成功,但仍未度過危險期,情況時好時壞,沒有一個人放得下心。
自從靖泉住進加護病房,大家商量決定采輪流看護的方式,病房外至少有兩名家人守著。早上由余氏夫婦看著,下午則由玲姊和余母守著,傍晚由連舜和袁沅接班。余父因身體健康和工作關係,無法參與輪班。雖然除了特點時間外,家屬是不能進入加護病房,但有人守在病房外,至少能隨時得知靖泉的情況。
送走了三位老人家,袁沅指著坐在牆角,雙眼直直望著病房門口,下巴滿是胡碴,姿勢好似不曾變動過的黎言中。
連舜會意,走到他身邊坐下。
「言中,你不眠不休的守了兩天,一定累了,現在你先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這裡有我和沅沅,靖泉一醒來,我一定馬上通知你。」
袁沅也過來加入規勸的行列。「先回去休息吧,萬一靖泉醒來了,你卻倒下,她不就不能睜開眼第一個看到你了嗎?」
黎言中似有若無的搖了搖頭,保持原姿勢不動。
連舜和袁沅無奈的對看了一眼。
「不然這樣吧。」袁沅拿出她早準備好的餐盒。「言中,你吃點東西,補充一下體力。」
「不了。靖泉因為我而數日未曾進食,連滴水也沒得喝,我只不過餓了兩天,哪能比得上她所承受的痛苦萬分之一呢?」黎言中顰眉蹙額的垂下頭。
「這並非全然是你的錯。」袁沅不忍見他自責。
「這並非錯與對的問題。」他抬眼看袁沅。
袁沅全然明白了。在他的眸光中,袁沅清楚的看見了他對靖泉深厚的愛意與愧疚。靖泉若是一天不醒,他是打定主意一天不離開這張椅子了。
「既然如此,我不勉強你了。」袁沅挨近連舜身旁坐下。
「言中,」連舜問:「你可以告訴我緣由嗎?」
「我已經跟警察說過了。你去問他們吧!」
「我想由你口中聽到完整的版本。」
「對不起,我打算第二個告訴泉泉。」
袁沅輕扯連舜的袖口,在他耳邊低語:「你就別追問他了。他現在眼裡、心裡只有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靖泉,你問他什麼、勸他什麼,他都聽不進去的。」
聽了袁沅的話,連舜只得按捺下好奇心,不再追問。
第三天下午,靖泉終於醒過來了。
輪守的余氏夫婦得到醫生的許可,進入加護病房,神情激動的握住她的手,涕淚縱橫。
剛醒過來,頭腦仍不太清明的靖泉驚訝不已。「媽,爸,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她想坐起身,全身上下卻使不出半點力氣。「我的脖子好奇怪。」脖子的異常僵硬讓她忍不住伸手去碰觸,發現有一個圓圓厚厚的東西限制了她脖子的活動。
「你脖子受傷了,所以醫生把它固定起來。」余父解釋。
「脖子?」可怕的記憶在剎那間全數湧現腦海。靖泉驚恐的睜大雙眼,恐懼的淚水撲簌簌直落。
「怎麼了?怎麼了?」余母擔憂的檢視她的臉和頸子。「哪裡痛?哪裡不舒服?」激動的淚水再度滾落。
一直點點佇立方牆角望著靖泉的黎言中,一聽見余母的驚呼聲,慌忙奔過來。「泉泉,你怎麼了?」
以手按住淚流不止的雙眼的靖泉愕然放下手,瞪視黎言中。「你怎麼也在這兒?對了,這是哪裡?」她的頭不能動,只能無助的揮舞雙手。「這是哪裡啊?」
「這裡是醫院。」余父按住她的手,語音哽咽。
「醫院……」她瞥見自己手臂上的針頭和一旁懸掛的點滴。「這麼說……我獲救了,是嗎?」
「是的,你安全了。」余母忍不住痛哭失聲。
「媽……」靖泉不忍見余母傷心落淚,反過來安慰她。「我安全了,人也沒事了,你別哭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余母仍忍不住掩面低泣。
余父拍拍她的肩,哄著她。「別哭了,我陪你去外頭走走,靖泉剛醒來,情緒不能太激動。」說著,他扶著余母走出加護病房。
黎言中走近她,在椅子上坐下。他情緒激動不已,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你變醜了。」靖泉笑道:「你不是一向自詡是風流倜儻的大帥哥,怎能容忍自己滿臉胡碴,披頭散髮,還穿著丑不拉幾的消毒衣?」
黎言中一反平日的幽默,一本正經的握住靖泉的手,頭垂低,沉重的說:「對不起!」
「怎麼了?」她又想直起身,可是身子卻一點也不願配合。「你做錯了什麼事嗎?」
「是我連累了你,害你陷入這場劫難。」
「你是說……我被綁架是因為你?」
黎言中點點頭。
靖泉腦中一片混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想起那名胖子說的話。「難不成他們口中我的男朋友是指你?那位大姊呢?大姊又是誰?」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你,你就明白了。」黎言中正要開口,靖泉舉起手制止了他。
「我先問你,我是否平安無事?」
黎言中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你的頸子受重傷,危及性命,昏迷了兩天兩夜才醒來。」
「我不是指這個。」靖泉拉扯著被單,全身微微顫抖,不願去回想當時的情形。「我是說……他們對我……」她用力一咬牙,「他們究竟有沒有對我……」
「沒有!」他握住她的手。幸虧我們到得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是嗎?」靖泉抽回手,抹試頻德湎碌睦崴s}謚脅歡相@鷈蠵_笆鍬穡渴鍬稹覛?br>黎言中凝視靖泉蒼白的臉,心疼不已。兩名大漢粗暴的行為在靖泉心中烙下的陰影,比她頸上的傷口還要來得深、來得重。
「你剛醒來,不宜太疲累,先休息一下,我再告訴你緣由。」他站起身為她拉上被單。
「不,沒關係。」靖泉抓住幫她蓋被單的手。「你說,我聽。」
黎言中深深凝視她一會,點點頭,坐回原位。
「去年我不是不告而別,匆匆回美國嗎?」
「嗯,前一天我們相約去看電影,但我失約了。」
「我本來打算那一天告訴你即將回美國的事,但你卻沒來,我一直沒機會問你為何爽約,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靖泉拂開額前劉海。「那天下午我不小心撞到桌角,到醫院縫了好幾針。醫生怕我會有腦震盪,所以要我住院觀察。」
黎言中注意到她額角的確有道比膚色稍深的疤痕。「怎麼撞到的?」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靖泉放下手。「不小心跌倒摔傷的。」過去的事,她不想再提。
黎言中輕撫著她額角的疤,略微突起的觸感令他微蹙起眉。
「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回美國?」
黎言中收回手,清清喉嚨。「台灣的分公司剛設立,父親派我回來主持。沒嗑霉篔V晗亂患yㄖuア蹋y窶敷w鈧遼偕掀掛e5憊禤|q昧舜蟛糠衷憊ゼ?br>入這件工程時,公司的高級幹部中竟傳出反對的意見,認為年輕總裁決策錯誤,剛成立的新公司竟貪心不足,妄自尊大標下這件工程。他們一致認為工程必定無法如期完工,最後勢必得支付一筆龐大的違約金,所以決議將此件工程轉讓其他公司承包,並千方百計阻擋工程進行。結果工程尚未完成,公司已開始虧損。」
「那怎麼辦?」靖泉不自覺的替他擔心。
「結果跟我一起來台的秘書擅作主張將此事報告美國總公司,美國方面迅速伸出援手,解除了危機,但父親希望我能回美國,台灣方面交由總經理主持。」
「為什麼?」
「因為美國方面有一件工程對方指明要由我負責,獲利淨額預估是台灣分公司全年業務的三倍,在與對方溝通未果後,父親只好緊急召我回美國。當時的我認為高級幹部持反對意見非常反常,我懷疑有人暗中鼓動,所以籍反美之行,讓對方鬆懈戒心,安排仍留在台灣的秘書暗中調查。」
「那查出來了嗎?」靖泉急問。
黎言中點頭。「當初參與投標的一家公司亟得到此件工程的承包已挽救財務危機,他們本來已賄賂了其他投標公司,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我所得標。他們不死心,仍以一貫的方法賄賂、煽動本來就對年輕總裁抱有偏見的高級幹部,他們是成功了,可惜忽略了我這間剛起步的公司的厚實背景,而遭到慘敗。」
「原來如此。」靖泉點頭表示瞭解。「那為什麼又會有綁架事件?對像又為什麼是我?」
「這全是因為我喪失記憶的關係。不久前有一件建築工程招標,那家公司故技重施,以為我失去記憶是他們的絕佳機會。在機場,項青煦和一名男子爭吵其實是在演戲,他們故意製造項青煦和我認識的機會,好接近我,進而要我轉讓之前的那件工程承包權,和幫助他們標下尚未投標的建設工程。」
靖泉這才恍然大悟何謂美人計,和那兩個人口中的大姊又是何人。
「機場的那一撞陰錯陽差的讓我恢復記憶,說給別人聽,大概不會有人相信竟有這種巧合,他們當然更不可能猜得到。在我得知項青煦的身份時,我決定將計就計,看看他們究竟在搞什麼花樣。這也是我希望你保密我已恢復記憶一事的原因。然而項青煦無論怎麼做都得不到我的感情,她開始猜測我另有意中人,所以改變主意以脅迫勒贖的方法要我答應轉讓承包權。」
「她以為你的意中人是我?」她驚異的指著自己。
「我不知道她怎麼猜到的。那段時間我竭盡所能的壓抑和你聯絡的衝動,特意冷落你,沒想到她竟然猜得出,綁架了你。幸虧我和警方合作,同她虛與委蛇,才安全的救出你……靖泉,你怎麼了?」黎言中慌亂的看著以手掩面、臉色漲紅,大顆淚水不停滾落的靖泉。
靖泉激動得說不出話。難道他沒有發現他剛剛承認她正是他的意中人?
他慌張起身欲按緊急鈴,靖泉趕忙攔住他。「我沒事。」她鬆開掩住唇的手,抹去頰上清淚,綻開燦爛的笑顏。「我很好。」
「你一定累了。」其實他也快累昏了,心情放鬆後的強烈飢渴令他有些頭暈目眩。「你好好的休息。」他再次幫她拉上被單,戀戀不捨的走向門口。
「黎言中,」她喚住他,微紅著臉說:「我希望明天也能看到你。」
他笑了,「我明天的時間都給你。」
「你說的,不可以毀約哦!BYE BYE!」
「BYEBYE!」
他真的是為她回來的。靖泉滿心愉悅的閉上眼,很快的,她就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