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椅子上另一邊的男人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
宮靜翔原本平順柔軟的頭髮早已糾結,深邃的雙眼裡也佈滿血絲,他無神的雙眼直盯著那扇關了就沒有再開敞的門,雙肩無力的垂著。
他呆滯的望著,從內心深處發出的悲痛讓他再度崩潰了。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宮靜翔緊緊的環抱著自己,努力的想止住不停顫抖的身軀,但他無法控制心中不停竄出的冰寒。
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一個男孩子臉色慌張的出現在手術室門前的走道上,他看見花粉窩在椅子上,放輕腳步,走到她的身邊輕喚:「花粉大姐。」
花粉慢慢的抬起頭,原本有著甜美笑容的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
小三看著她,「宮辭宏有行動了。」他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出這件事,但如果花粉大姐不出面指揮的話,她之前的努力將會全部白費,他們也不能為曉音大姐報仇。
宮辭宏的這步棋殺得他們全都措手不及,他到底是怎麼知道曉音大姐的存在的?自從大姐離開偵探社,他們一向把她的身份掩護得滴水不漏,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小三望了一眼手術室的門,他的眼眶慢慢的紅了起來,制止想逸出口的啜泣。
花粉站了起來,拿起一直抱在懷裡的資料走向宮靜翔。
他們會需要她的幫助,但那要看他的選擇。
花粉站在宮靜翔的前面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他,「這裡面有你想知道的全部事實。」
宮靜翔下意識的接過,他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花粉沒有再說些什麼,跟著小三離開了醫院,她沒有時間自怨自哀,她自己做錯的事還得要她自己去結束。
她臨走前看了手術室的大門一眼,眼睛中充滿哀慟。
宮靜翔望著手中的牛皮紙袋良久。
久到他以為他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所有的事實,但他終究還是用顫抖的手慢慢的探進紙袋裡拿出所有的資料。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張早已經泛黃且年代久遠的舊照片。看著照片裡的人,宮靜翔不自覺的倒抽一口氣。
不,這不是他!那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誰?
宮靜翔快速的翻閱著手中所有的資料,一雙眼睛不願相信的瞪著大大的,等到他全部都看完後,所有的東西也散落在醫院刷洗到泛白的地上。
他不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實!
這是什麼樣的命運?!老天爺為什麼要跟他開這種玩笑?!他到底是不是他父親的兒子?如果他是他父親的兒子,那麼為什麼他會長得那麼像他的叔叔!
宮靜翔捂著臉,臉上儘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天啊,他到底是要懲罰他父親還是要懲罰他?
他拾起散落一地的資料和照片後,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他要怎麼去算這一筆爛帳?
現在的他是多麼需要他妻子溫暖的擁抱!
宮靜翔揪著頭髮,低喃著:「音,為什麼你不在我身邊抱著我,告訴我一切都會沒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的眼裡滿是空虛。
他甚至都沒有對她說過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宮靜翔用力的捶著牆壁,不相信他會這麼的無用。
他不相信他怎麼會這麼的愚蠢,如此盲目的看不見自己的心!
他是愛她的,否則他不會讓她走入他的生命,不會在她面前流淚,不會那麼輕易的在她的安慰下,從傷害中再站起來。
他想在她面前是個可以讓她依靠的男人,卻也想要讓她的溫柔可以讓他平靜的安歇,在兩者之間他全忘了要去說愛。
他竟忘了說愛她!
他完全看不見他已經有的幸福!
有曉音在身邊的日子太幸福了,幸福到讓他貪戀著她的付出,卻忘了告訴她,他早已經在不自覺中把心遺落在她的身上。
他好後悔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他愛她,真的好後悔。
宮靜翔把手捶到出血還不肯停止。
他將事情弄得一團糟,他以為只要他不去理會就不會有事,卻不知就因為這樣讓宮辭宏有了機會傷害他最愛的人。
他無法原諒,再也無法任宮辭宏隨意宰制。
他的妻子是無辜的,曉音是無辜的!
「爸!你知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麼你能狠到去傷害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只為了讓我痛苦而已?」
宮靜翔的心思渙散,他現在才清楚母親那未說完的遺言的真正意義。
「靜翔,我的兒子,答應母親,你永遠都不能離開碟穎集團,離開宮家,你必須要盡一切的力量去幫你的父親,不要讓你的父親去……」宮母的手緊握著十二歲大的兒子,即使在她臨終之時,她也無法跟兒子獨處。
望著一直冷冷旁觀一切的宮辭宏,她好想叫宮辭宏不要再去恨,不要再將無辜的靜翔看成「他」,但她卻無法去做到她的承諾。
她將離開他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大兒子,靜翔長得越來越像「他」,她害怕,卻再也無力去改變什麼。
母親臨終時手的力道握痛了十二歲的宮靜翔,也在他心中烙下不可磨滅的記憶。母親的遺言變成了他前半生揮之不去的枷鎖,直到他遇到曉音才改變了所有的一切。
宮靜翔顫抖的拿起口袋中的大哥大,他要開始反擊。
望著依舊緊閉著的門扉,宮靜翔的眼睛有著深不見底的空洞和濃得化不開的悲哀。
他會不會永遠的失去他的最愛,他唯一的擁有?
☆ ☆ ☆
宏曜集團總裁室內,三名男子臉上靜肅凝重的表情凍結了原本應該流動、暖和的空氣,四周瀰漫著一絲詭譎難辨的氣氛。
宮靜翔原本俊美柔和的臉已冰冷的不見絲毫笑意,連坐在他對面的兩個男人也是跟他如出一轍的表情。
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後的辛原煒表情嚴肅的看向坐在他前方的宮靜翔和金語彬。
「你們要知道一旦開始這樣執行,行事稍有不慎會導致無可彌補的結果。」一場金融風暴是無法避免的。
「這並不是我們第一次睜一隻眼閉一眼,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坐在沙發左邊的金語彬抬起眼不馴的說,他線民的仇還沒報呢。
「我要搞垮碟穎集團,我不管宮辭宏以前是如何待我的,他不該動到無辜的人,他不該動到我的妻子。」宮靜翔看似一臉的祥和,但冷狠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擔憂。
「說到這,靜翔,你跟曉音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你成了她的丈夫,為什麼都沒讓我知道?」辛原煒聽似平靜的口氣充滿了風雨欲來的氣勢。
宮靜翔不語的起身走到落地窗旁,他靜靜的凝望樓下川流不息的車陣,外面的小雨不大卻淋濕所有的東西。
「靜翔?」辛原煒不解的望著他。
「就照剛才所研擬的計劃下去執行吧,我先走一步。」宮靜翔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靜……」辛原煒想叫回要離開的宮靜翔。
「別叫了,原煒。靜翔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想說的事再怎麼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金語彬懶懶的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語彬,我們做靜翔的朋友是不是做得很失敗?」辛原煒挫敗的爬了爬他濃密的黑髮。
「那是你不是我。」金語彬優閒的抬起雙腿擱置在桌上。
「你說什麼?你早知道這件事卻沒有告訴我!」辛原煒的眼眸再度醞釀起狂風暴雨。
「別生氣,你知不知道這一天你到底白了多少頭髮?」自從接到宮靜翔的電話,他們就開始部署,這一次沒人會再袒護宮辭宏。
「金語彬,我要知道這件事的始末!」
「別氣,我不是乖乖的在這兒任你拷問了?」金語彬無辜的攤了攤雙手,滿臉的無奈。他為什麼得這麼命苦去處理靜翔留下來的爛攤子?真是誤交匪類啊。
☆ ☆ ☆
醫院的頭等病房內,一個男人深情的看著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妻子,他充滿濃情的臉龐上有著不悔的堅定。
「什麼時候愛你如此之深了?愛得心都會痛了?」宮靜翔喃喃地質問著自己。
為什麼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愛她愛到沒有她的笑容,會覺得人生好空洞;沒有她的存在生命是如此的空虛,已經想不起沒有她的日子是如何過的。
他輕輕的呼出梗在心口的氣息,手指輕撫過曉音蒼白、平靜的面容,愛憐的不肯離去。
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對她的愛戀,他竟如此的遲鈍,被她悄悄的用愛包圍住卻沒有發現。在她身邊的日子太幸福,幸福到讓他洗滌了一切的悲哀,卻傷了最重要的她。
「你會怪我嗎?怪我讓你受傷,怪我沒來得及保護你?因為我的優柔寡斷,讓你遭受到平白無故的襲擊。我該怎麼償還你給我的一切?該怎麼彌補你所遭遇的一切?」
宮靜翔的眼神變得暗沉,他傾身輕輕的用吻觸碰曉音毫無血色的唇瓣,他早該做他應該做的事了。
這次絕不再遲疑。
宮靜翔轉身離開了醫院。
☆ ☆ ☆
人群擁擠嘈雜的白色房間內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麼哀戚的氣氛,只有不好聞的藥水味和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提醒人這是一間病房。
曉音無奈的望著這一大群在病房內嘰嘰喳喳的人,原本就不紅潤的臉此時更加的蒼白。
他們根本、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她這個受重傷的病人是絕對需要休養,竟然還敢像在菜市場一樣的吵鬧,想到這,曉音的臉不禁又冷了幾分。
要不是伯父、伯母都在場,她早就將他們全部掃地出門,哪能讓他們這樣把醫院吵翻了天!
「大姐。」小三興致勃勃的回過頭來,曉音臉上的表情馬上澆了他一大盆的冷水。
小三趕緊拉拉在他旁邊的花粉。
「做什……」順著小三的手,花粉也看到了曉音的表情,她嚥了嚥口水,也趕快拉拉在一旁的乾爹。
「幹什麼?」楊掃的反應慢了一些,但他也看到了花粉要他看的景象,他咽的口水聲沒有比花粉小。
楊掃馬上靜了下來,開始發揮他身為長輩的威勢,就是將一干「閒雜人等」全趕出曉音的病房,佯裝沒看見妻子奚素雲及其他人取笑的表情。
楊掃一生只見過曉音發過一次脾氣,而經過那唯一的一次後,他絕對不會想再去見識第二次,況且她現在重傷在身,讓她生氣是不好的。
病房一下子走得只剩下花粉,也還給曉音原本應有的安靜。
曉音歎了一口氣,她總算可以清靜了。
花粉杵在床旁,她的臉色怪異,看到她這樣曉音並沒有開口說話。
「大姐,對不起!」花粉滿臉的歉疚,她沒有盡到保護她的責任。
曉音覷著一臉內疚的花粉,卻冒出一句完全不相關的話,「有的狗會吠卻不會咬人,有的狗會咬人卻不會吠。」
她苦笑。她是完全變遲鈍了,這些日子來的平順讓她完全的放鬆。難怪他們自從她出過事後,就不再讓她去接觸任何危險的事;遇到宮靜翔後,她更是再也回不到過去那種緊張的日子了。
「我不是狗!」花粉皺起臉。大姐是在說她?還是在說宮辭宏?或者兩者都有?
曉音轉過頭去,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你自己很清楚的。」要不是花粉的叫聲讓她轉頭,她現在應該躺在殯儀館,而不是躺在病床上。
「你還是受傷了!」她沒辦法原諒她自己,她就在大姐旁邊,卻沒有早一步發覺殺手的存在。
「出去吧。」曉音回過頭來,她的表情沒有任何的喜怒哀樂,如果花粉想不通,那也沒辦法,那不是花粉的錯,真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的遲鈍。
「冷血動物!」花粉大叫,不敢相信她大姐會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請她出去。
花粉的表情泫然欲泣,眼眶紅了起來,淚光不停的在她的眼中閃動。
「過來。」曉音突然轉了語氣,變得溫和了起來。
「大姐?」花粉訝異的看著地。
「我的手是溫的。」曉音向花粉伸出一隻手。
花粉了悟的伸手緊緊握住曉音的手,她將臉埋入曉音身側的床單裡,「我以為你死了。」她的語音不清。
「我的手還是熱的。」曉音可以感受到她的手被花粉緊緊的握著,而她的力道讓她發疼。
「嗯!」花粉的臉依舊埋在床單裡。
曉音望著不肯抬起的那顆頭顱,知道花粉會沒事的。
但靜翔呢?從她恢復意識,她就沒看過他來,他會責怪他自己嗎?責怪他沒有保護到她?尤其在知道是宮辭宏命人下的手後,他會怎麼樣想?
她真的好想他,想見到他的心情一直在發酵,心苦得讓自己全身發疼,卻無法飛到他身邊去。
「大姐。」抬起頭來的花粉臉上又恢復了原本的笑靨。
「什麼事?」曉音輕聲回應著。
「在想他?」花粉一臉的瞭然。
曉音沒有說話只是看著花粉的臉,她們一向是懂彼此的,不然她們也不會成為好姐妹。
「只有他才能讓你有那個衝動會去想讓人開心。」她好嫉妒,認識大姐那麼多年,她對他們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那種表情。
大姐不是不愛他們,只是他們沒有一個人能讓她的心情起伏那麼大,甚至自動自發的想去讓人快樂。
「很特別?」曉音問。
「不,一點也不。」花粉很堅定的搖搖頭。大姐只是很愛、很愛姐夫而已。「想知道他的消息嗎?」「這兩個月來,我沒過問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現在也不會過問。」她只要在他需要她的時候,待在他身邊就夠了,不過他也不該兩個月都不來看她。
「不會不安?」她不相信大姐不會著急,況且宮靜翔自大姐清醒過來後就沒有來看過她了。
「我只想回家。」她想回到他們共同生活的家,她能做的就只有愛他而已。
曉音的聲音有著深切的渴望,自從那屋子有他的進駐,她已經開始視它為家,而不再是沒有意義的房子,她也不再只是個從不留痕跡的過客。
「沒有問題。」
曉音抬眉看著花粉。她身上的傷並不算全好,想要在這時出院,可以想見那阻力會有多大,可是花粉卻沒有異議的贊成?
「大姐,不用那麼驚訝,那是因為我太知道你的個性,只要你想做,沒人可以阻止你,況且與其讓你不快樂,我們跟著提心吊膽,那倒不如都各退一步。」花粉無奈的說著,這是不得已中的不得已。「你知道宮靜翔已經知道他父親為何會恨他的理由了嗎?」
宮辭宏真是一個變態,竟然把恨宣洩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
曉音沒有回答花粉的問題。
「想知道完整的故事嗎?」花粉試采的問。
「不。」
「大姐?」
「知不知道都不會改變我愛他的心。」
花粉明白的點點頭。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
「你說呢?」曉音冷然的瞄了她一眼。
花粉捏了把冷汗,開始為宮靜翔禱告,大姐因為姐夫沒有來看她而生氣了,她的姐夫有得向她大姐解釋了。
☆ ☆ ☆
夕陽艷紅的光線從玻璃窗外照射進宏曜集團總裁辦公室裡,亮得讓曉音瞇起眼,有點暈眩的她依然很有耐心的站在辛原煒的面前,接受他一連串的關心。
「總裁,我的身體很好,而且也有體力再次勝任這份工作。」
「但你才休養兩個月,這樣短短的時間內,絕對不夠讓你受過傷的身體完全恢復的。」辛原煒一直說服不了曉音回家休息。
「你要辭掉我嗎?」曉音使出撒手鑭。
辛原煒的話被曉音堵住,他實在拿這個女人沒辦法,「我會將你的工作挪一大半給林經理處理,你不能有異議。」如果她再不接受,他也只能請她回家吃自己。
「可以。」看得出來這是辛原煒最後的底線。
「那好,你現在就回家去。」看著落下的夕陽,不敢相信他今天花了一整天都說服不了她,而且還讓她忙碌了一整天。
他決定等這件事落幕,他要去上口才改造課程,好好的為自己改造一番。
「是。」曉音的心閃過一抹淡淡的失落,又是一天過去了。
她出院已經五天卻還是沒見到靜翔,他連家都不回了嗎?
她不知道沒有他的家會變得那麼的空洞,睡在他們曾一起睡過的床上,心糾結得令她想痛哭,她從沒想過思念會氾濫成災,會淹沒她所有的感官知覺。
曉音失神的打開辦公室的門,一個高大的人影聳立在曉音面前,她帶著滿心的期待,卻在看清楚是誰後失望了。
「曉音,你出院了?靜翔知道嗎?」金語彬也在看清楚是誰後,掩不住滿心的驚訝。
「我要回家了。」她不想再重複已經回答過辛原煒的話。
「有人送你回家嗎?」金語彬在看見曉音略顯蒼白的臉和辛原煒的搖頭後,改了問題。
「有司機。」那是他們讓她出院的條件之一,出門在外要有人接送,她沒有那個體力拒絕,所以她無異議的接受。
相思就已經耗費她所有的精力了。
「那我不送了。」
金語彬側過身讓她過去,曉音這才浮現今天的第一抹淡笑。
一直到電梯門關上,金語彬一臉肅殺的望向滿臉無奈的辛原煒。
「怎麼會讓曉音出院?而且還讓她工作?」金語彬看見辛原煒辦公桌上已經處理好的卷宗更加的生氣。
「把門關上。」他也是無奈到極點,這又不是他能決定的,「我有事情要說明,你應該也有事情要跟我說吧!」
門被金語彬關上,他們是得溝通、溝通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