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為了他而憔悴,他的心有著從未有過的痛楚,他不禁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對她太殘忍了?
當他寫下那封遺書時,還在暗地裡偷笑,慶幸著自己天衣無縫的報復計劃,也等不及想看她出糗、被唾罵的樣子,但是從離開她的那一刻起,他的腦海裡就全都是她的影子……
五年前的點滴不斷地在他的腦中浮現;五年後的重逢,她的一顰一笑宛如排山倒海般地侵蝕著他的心,讓他心煩意亂。
「煜爺。」
裴安每天總會抽空來向他報告柳恩宣的情形。
「我都看到了。」臧煜的目光飄向一旁的監視器。
裴安沉重地歎了口氣,「再這樣下去,只怕會將夫人逼瘋。」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他早已看到她臉上木然的表情——
「再看看,她有吃東西嗎?」
裴安突然精神為之一振,心想原來臧煜還關心著柳恩宣。「幾乎沒有,只是喝了一點水。」
「只喝水?」臧煜從椅子上跳起來,「她當真不想活了,竟然不吃東西!」
「依我看夫人喝的那點水根本來不及供應她的淚水。」裴安偷偷瞄著臧煜。
「你說得對,根本來不及供應她的淚水。」
「煜爺,收手吧,再這樣折磨夫人,只怕她真的會得失心瘋。」他規勸著臧煜,衷心希望他能趕快結束這個計劃。
「這……」臧煜仔細思考著裴安的建議,他知道裴安說得沒錯,如果再繼續下去,只怕她會被自己逼瘋。「我再想想。」
「煜爺,不要再想了,您要報復夫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夫人以為您真的狠心離她而去,她的傷心讓人看了莫不為她掬一把同情的淚,再說從夫人這幾天日漸憔悴的情形看來,就可以知道夫人是真心愛著您的。」裴安鼓起勇氣,只希望能勸醒他。
臧煜的心裡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給我一點時間,畢竟五年的折磨絕不是現今的三言兩語就能宣洩的。」他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裴安不敢再為柳恩宣說情,逼急了狗都會跳牆,更遑論是向來不可一世的臧煜。
「裴安,今天恩宣的朋友來找她?」臧煜明知故問。
「是的,就是之前夫人的編輯麥小姐。」裴安毫不隱瞞地坦然道。
「她來做什麼?」
「她聽說煜爺出事特地趕來安慰夫人,可是夫人她卻拒絕了麥小姐的好意。」裴安歎了口氣。
「我知道了。」他根本無心知道其中的細節,「麥小姐是不是還帶了東西給恩宣?」
「是的,是一本小說,聽麥小姐話中之意,好像是夫人這期上市的小說,而且市場反應極佳。」裴安轉述麥琳的話。
臧煜突然對在監視器中看到的小說感到興趣,「有空幫我買一本。」
「是。」裴安欣然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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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煜才交代裴安幫他買柳恩宣的小說,沒多久裴安便將小說擱在他的面前。
「心鎖……」他隨手拿起小說翻閱。
他突然發現這本小說就是前幾天他在她家中計算機屏幕上看到的那本,難怪他會覺得其中的劇情很熟悉。
但是當他不斷地往下看,卻發現這本「心鎖」根本是在敘述她和他之間的故事,從五年前他們無意間的邂逅到相識、相戀……
最後他焦急地翻找五年前她失約的那一段章節——
眼看著婚禮就要開始,她卻接到一通緊急的電話,她的父親在巡視工地時,不慎被倒塌的鷹架擊中,正緊急送往醫院。
接到這樣的噩耗,要她如何能安心地與深愛的男人完婚……
看到這裡,臧煜的心猛然抽緊,他合上書本、閉上雙眼,「真是這樣嗎?」
若真是如此……就是他錯怪她了。
臧煜猛然張開眼睛怔愣了好幾秒,他該如何證實此事的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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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煜拉起外套的領子並壓低頭上的帽子,出現在出版社的對街上,為了證實書中的情節是真是假,他決定出面見麥琳。
麥琳是柳恩宣的好朋友,也許她能為他揭曉謎底。
因為柳恩宣的事情,麥琳的眉宇之間籠罩著愁雲。
臧煜發現麥琳的蹤影,快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攔阻了她的去路。
麥琳愕然瞪視著面前無禮的男人,一股怒氣從中而來,「幹嘛擋住我的去路,你要是再不滾開,我可是會大喊搶劫的。」
她惡聲惡氣的叫嚷非但沒有趕走站在她面前的臧煜,臧煜反而緩緩掀起帽子的一角。「是我。」
麥琳頓時喉嚨乾澀得喊不出聲,「你……」
臧煜擔心她會失控地大叫,連忙拉住她的手臂。
「我有事找你。」
「你找我?」麥琳愣了下,隨即甩掉他的手,「放開我,你找我幹嘛?你知不知道恩宣為了你……」
「我們先不要說這些,我想問你一些有關恩宣的事。」臧煜截斷她的話。
「問我有關恩宣的事?」麥琳突然冷靜了下來。
「我和恩宣之間有一個解不開的結,或許你能為我們解開。」臧煜沉著臉嚴肅地說。
麥琳驚訝地說不出話,只能隨著臧煜找了一間幽靜的咖啡店坐下。
麥琳雖然猜不出他想問她什麼事,但是從他凝重的神色中卻不難看出事關重大,所以她正色地對他道:「說吧,你想知道有關恩宣的什麼事?」
臧煜沉穩內斂地直視麥琳,「你認識恩宣多久了?」
麥琳神情自若地回道:「算算已經快五年了,自從她到出版社寫稿開始。」
臧煜嘲諷地彎起嘴角,「這麼說,你或許根本不知道恩宣曾經發生過的事。」他不禁嘲笑自己的愚蠢。
「恩宣之前在歐洲遊學時發生過什麼事我不知道,但是她在台灣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我都知道。」麥琳神色嚴肅地反駁道。
「你都知道?」
「嗯。」麥琳堅定地點頭。
臧煜從身上拿出柳恩宣的小說。
「你看過了嗎?」
「她的稿子都是經由我審閱通過才上市的。」麥琳的話已經說明了一切。
聞言,他的眸子霎時變得更加深沉。「那你可以告訴我,書中的情節與恩宣的人生有百分之幾的相似度?」
麥琳的心不禁顫了一下,「我無法告訴你百分之多少,但是你可以直接問我是哪一個章節,哪一個部分?」
臧煜將目光移至面前的咖啡,「我想知道書中女主角和她父親的那一段。」
「那一段是真的……」麥琳感慨萬分地歎了口氣。
臧煜整個人登時愣住了,「你是說……那一段是真的?」
「沒錯,就是因為恩宣的父親受傷後變成了植物人,她家裡頓失經濟重心,她又得承擔龐大的醫療費用和精神壓力,只好辭去原本的工作,窩在出版社以寫稿為生,而且她大部分的稿費還要支付療養院的費用。」麥琳涓滴不漏地說。
臧煜不敢置信地張大雙眼。他的俊顏也因悔恨而扭曲。
他沒想到當年柳恩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突然離開他,也不知道這五年來她一直承受著這樣的壓力,他居然還責怪她,狠心地對她做出種種殘忍的事,這無非是將所有的絕望和痛苦加諸在她的身上。
臧煜急忙推開椅子欲離去,麥琳錯愕地看著他,急忙起身拉住他,「你要去哪裡?你知不知道恩宣為了你傷心欲絕……」
「我知道。」臧煜的聲音充滿悲痛。
「不管你是真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反正今天我絕對不能讓你平空消失,走,跟我一起去見恩宣。」麥琳決定緊盯著他,不讓他離開她的視線。
臧煜不禁苦笑一聲,「走吧,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恩宣。」
是呀!他迫不及待地想見柳恩宣,但是他又有何面目見她?難不成要他對她坦白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報復計劃?
難不成要他對她表明自己的冷血、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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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琳等不及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柳恩宣,到了別墅她立即推開一臉驚愕的裴安,興高采烈地衝進屋裡。
裴安訝異於臧煜的主動現身,「煜爺,您……」
「不要再說了,是我對不起恩宣。」臧煜神情黯然、語氣充滿愧疚的說。
麥琳遍尋不著柳恩宣的身影,急忙衝出屋外逼問著裴安:「恩宣人呢?」
「她說要去找她父親。」
「她說要去找她父親?」麥琳的臉上掠過驚訝與不安。
裴安疑惑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她父親在去年就已經過世了!」麥琳失控地大叫。
臧煜震驚地張大雙眼。
「你知不知道她父親葬在哪裡?知道就快帶我去。」
「我當然知道……」
「知道還不快走,慢了只怕真要出人命。」臧煜神色緊張地拉著麥琳上車。
麥琳被他的話嚇得魂飛魄散,三人焦急地駕車衝出別墅。
一路上臧煜不停地默默禱告,希望柳恩宣千萬別做傻事。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他不該在沒查明真相之前就妄下判斷,現在他只懇求老天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有機會挽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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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刺骨的冷風中,柳恩宣笑了。
她伸手掬住一把風,放在嘴邊吹口氣,然後張開手放開了風……
她現在就像剛才手中的風,她就像個無形的個體,身邊心愛的人一一離她而去,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回頭面帶著微笑蹲在父親的墓前,溫柔地輕撫著墓碑。「爸爸,相信您應該看到您的女婿了吧?他是不是很英俊?現在只差我一個……」
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笑得很開心,「在這裡,每個人都笑我是掃把星,取笑我是寡婦,我不要他們將這些不堪入耳的名詞冠在我身上,我要到你們的身邊,做您的乖女兒、做煜的好妻子。」
她露出如編貝般的美齒淺淺笑著,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預藏的安眠藥,毫不思索地吞了下去,「我來了……等我……」
當她感覺到眼皮逐漸地往下沉,唇邊的笑意更加擴大,因為她馬上就能見到她最心愛的兩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