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兩個被連結的命運
在相逢的季節
總還會有擦肩的一秒鐘
就是有我這樣的傻瓜
只求這一點緣分
意大利區,滿街都是餐廳、酒吧、咖啡館,以及熱情洋溢的音樂。
紀雨湘走在其中,卻無法融入那歡樂的步調,她的雙眼充滿戒備,時時巡視著四周,當她瞥見幾個面露凶光的東方人時,心中立即響起警鈴。
沒有任何考慮,她推開了右手邊第一家餐廳的大門。
儘管只有幾秒錢的時間,她還是瞥見了招牌上的店名」」StepofRome羅馬之階,看來是間典型的意大利餐廳。
「叮鈴!」開門聲傳來,領班普契尼上前招呼。
但眼前這位來客,不只吸引了普契尼的注意力,所有的客人也都忍不住抬起頭張望,櫃檯後的經理和廚師更是看得忘了手邊的工作。
畢竟,人們不是天天都看得見中國玫瑰。
紀雨湘一身白色旗袍,綴著銀色玫瑰朵朵,襯托出窈窕有致的身材,而一頭黑髮如雲,原本盤在腦後,現在垂落了一些在耳畔,更顯得飄逸動人。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那清靈如水的黑眸,彷彿寫著一個委婉動人的故事。
「晚安,請……請坐。」普契尼這位小帥哥向來以情聖自居,在她面前卻結巴起來。
「謝謝。」她接過菜單,卻沒翻開,「請先給我毛巾。」
「好的,馬上來!」
紀雨湘淋了一點雨,卻不顯得狼狽,只讓人更加憐愛,普契尼萬分樂意為她服務。
就這樣,紀雨湘在眾目睽睽之下,細細的擦乾了身上的水滴,點了一道海鮮濃湯.叫了一瓶加州葡萄酒,慢慢溫暖她那冰涼的身體。
對眾人的目光,她毫無所覺,彷彿她是個天生的公主,受到如此的注目是自然而然的事,也因此讓一些想要搭訕的男客,反而遲疑著不知該如何上前。
櫃檯後,經理貝利尼低呼了一聲,「哇!真是太迷人了!」
廚師羅西尼點了點頭,「老闆一定會喜歡。」
「老闆?」貝利尼一想也對,「最近幫派問題多,老闆心情不好,要是有個女人陪他,我們就不用忍耐他的脾氣了。」
「說人人到,你看,老闆來了。」羅西尼指著窗外那道黑色的身影。
「叮鈴!」門開了,客人們的目光又隨之移動。
走進店裡的男人叫詹姆士,掌管意大利區所有的黑白事務,人們習慣稱他為「老闆」,但他真正的全名則無人得知。
詹姆士穿著一身黑色西裝,唇邊叨著一根煙,看起來漠然閒適,他的懷裡抱著一把火紅玫瑰,想必又是某個愛慕他的女人硬塞給他的。
「把這拿去送給客人,記得,只要送給小姐們就行了。」詹姆士把玫瑰交給普契尼。
普契尼笑著接過去,低聲道:「老闆,我們店裡也有朵玫瑰,中國玫瑰喔!」
用不著任何人提醒,詹姆士一進門就注意到她了,光看那些男客人垂涎的表情就夠了。
他憑直覺判斷,這女人,絕對不簡單。
這世界上美女多得很,但是從容而沉著的女人可不多。
「給我一份晚餐。」詹姆士只這麼交代一句,就坐到他的老位子上,桌上向來擺著已被預定的牌子,即使客滿也沒有人能坐這個位子。
因為幾乎每一晚,老闆都會到這裡來吃一頓很晚的晚餐。
很巧的,詹姆士的位子就在紀雨湘隔壁,兩人所營造出來的畫面讓眾人更賞心悅目。
黑色配上白色,酷哥加上美女,神秘碰上優雅,本就是人人愛看的一幕好戲。
紀雨湘神色自若,又叫了一杯愛爾蘭咖啡,這是最具代表性的舊金山飲料,裡面加了愛爾蘭威士忌和大量的鮮奶油,正適合想要驅除寒意的她。
雖然她根本沒有錢付帳,除非他們願意接受她身上的兩枝槍和一把短刀。
普契尼送來咖啡,也遞上一朵玫瑰給她,「這是老闆送的,免費。」
因為普契尼的指引,紀雨湘這才注意到身旁的男子,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心中便做出結論」」意大利人、高、帥、酷、壞。
這也許是她生命中的最後一餐了,還能遇見這樣出色的男子,她想,老天待她也不算薄了。
她對他微微一笑,拿起那長莖玫瑰,深深地呼吸著花的香甜氣息,然後剝下一片花瓣送進紅色的櫻唇裡。
詹姆士看得全身一顫,會吃玫瑰花的女人,絕絕對對能勾起所有男人的情慾。
「哇啊……」整間店裡此起彼落的發出低聲歎息。
這時,紀雨湘的眼角瞄向窗外,正好與仇家的視線交會,原來勇哥仍不放棄,正帶著小弟們四處搜尋著。
「唉!」她也歎息了,看來,該來的躲不過,只好應戰了。
「那丫頭在這兒!」勇哥發現紀雨湘的行蹤,「碰!」的一聲踢開大門。
「大家趴下!」紀雨湘以英文喝令,舉起雙搶先發制人。
雙槍碰碰作響,加上勇哥一夥人的攻勢,頓時店裡充滿火藥味和槍擊聲。
「天啊!」客人們原本都沉醉在美麗的畫面之中,這時突逢如此的激戰,每個人都驚慌地趴到桌子底下,雙眼卻毫不放過他們所能看到的一切。
只不過是一頓晚餐的代價,他們卻多欣賞了一場好戲,值得。
「給我抓住這娘兒們,我非先姦後殺不可!」勇哥幾乎氣炸了,因為就在他說這話時,他的小弟又倒下了一個。
紀雨湘爬上二樓,一面應付追兵,一面尋找出路,眼看子彈就快用完了,她除了逃,就只有死。
詹姆士跟著上樓,看著她有若戰爭女神的舉止,不禁發出佩服的口哨聲。
紀雨湘莫名的瞪住他,心想,這意大利佬瘋了嗎?別人躲都來不及了,他還來湊什麼熱鬧?
「小心!」就在這分神之際,詹姆士替她解決了兩個追兵,當那兩人喊著痛倒下時,紀雨湘看見他們的腿上插了的兩支飛刀。
飛刀!紀雨湘一驚,這不是中國的玩意兒嗎?什麼時候也傳到意大利去了?
她沒有思考的時間,幾個難纏的傢伙又跟了上來,二樓似乎沒有逃脫的地方,她一翻身便又跳到一樓。
「快看!」所有的客人都望著這一幕而驚歎,真美!
白色玫瑰盛開在空中,群襪飛揚有如花瓣,接著輕巧落地,繼續從容應敵,連詹姆士也不禁看得入迷了。
儘管紀雨湘已用完子彈,但因詹姆士的飛刀幫助,以及她的短刀刺敵,這幫小弟也難以招架。
「臭丫頭,你居然還有幫兇?!」勇哥瞇著眼瞄準詹姆士,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槍。
「不!」紀雨湘生平最恨的就是欠人情,她不能讓無關的人為她而死,因此她飛身一躍,硬是以身體擋住了這一槍。
「碰!」白色旗袍被染紅了,宛如一朵紅色玫瑰潑灑在她的肩頭。
望著這宛如定格的一幕,詹姆士整個人愣住了,她竟然救了他?這個東方女子竟然以自己的生命救了他?
但紀雨湘這犧牲也不是白費的,暫停於空中的她丟出短刀,正中勇哥的腹部,勇哥慘叫一聲倒地,一旁的小弟趕緊扶起他。
至此,槍戰宣告結束,警車的警鈴聲傳來,也該是來的時候了。
「老闆,現在該怎麼辦?」普契尼驚恐地叫道。
詹姆士回神過來,抱起紀雨湘的身子,喝令道:「貝利尼!羅西尼!等會兒你們去應付警察,就說這女人已經逃走了,聽見沒?」
經理貝利尼和廚師羅西尼都為之一征,但也只能乖乖的應聲道:「是!」
小帥哥普契尼則露出興奮的笑容,他喜歡這位美麗又勇敢的中國玫瑰,不管老闆為什麼要留下她,他都很高興。
詹姆士抱著紀雨湘走上三樓的密室,普契尼一路幫忙著開門。
將她放到床上後,詹姆士又對普契尼道:「找老周來,快!」
老周是中國城裡最有名的大夫,他沒有執照、沒有助手、沒有醫院,但他什麼人都願意治,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很緊,誰也別想從他那兒問出什麼秘辛。
「沒問題!」普契尼一溜煙的從後門離開。
詹姆士回頭望向床上的她,只見她緊蹙著雙眉,彷彿正忍受著極大痛苦。
「不准昏倒,先告訴我你是誰?」他撫過她的臉頰,輕聲地問。
「我是……紀雨湘……如果我死了……詰把我的骨灰寄回台灣……謝謝……」說完這有如遺言的話,她就昏了過去。
當她頹然的閉上雙眼,可他卻有一種突然不想看見一朵玫瑰凋萎的衝動。
警車開來了,又開走了,問了幾個問題,做了幾份筆錄,結論是」」繼續搜查。
貝利尼和羅西尼應付完畢,就迫不及待的關上店門,爭先恐後的跑向三樓,因為他們也都想看看那位神秘佳人的情況。
「怎麼樣了?」他們在房門前抓到普契尼問:「那朵中國玫瑰在哪兒?」
普契尼無奈地聳了聳肩,「她就在房間裡,可是老闆不讓我進去。」
「為什麼?」
「我把老周請來了,他說得動手術,要脫下中國玫瑰的衣服,然後老闆就把我趕出來了。」十七歲的小帥哥顯得悵然若失。
「噢,太可惜了!」貝利尼和羅西尼也都歎息了。
「不過,我們打開門縫,偷看一眼應該沒關係吧!」普契尼建議道。
「好主意!」貝利尼立即付諸行動。
於是,他們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三個人一個跪下、一個半蹲、一個站直,站在門縫前往裡看去。
但很可惜的是,從他們的方向看過去,剛好是老周的背影,那位美女的嬌軀一點也看不見,只看到一頭黑色長髮散落著。
不過,他們倒是可以看到老闆的正面,也就是因為老闆神情有異,才吸引他們繼續看下去。
「情況很嚴重嗎?」詹姆士以中文和老周對話。
老周雖然老了,持刀的手還是很穩,沒有絲毫抖意,「既然中彈,就得把子彈拿出來,不過,勢必要發燒幾天,只要傷口癒合得好,應該沒問題。」
老周徹底消毒了手術刀後,俐落的在那細白的肩頭落下第一刀,而紀雨湘立刻開始劇烈的顫抖,顯然是疼痛難當。
「你沒給她麻醉?」詹姆士壓住她的身軀。
老周搖了搖空瓶子,「我的麻醉藥用完了,你最好灌她喝點酒。」
「要命!」詹姆士咒罵一聲,從口袋裡拿出隨身攜帶的白蘭地,試著要灌進她緊抿的嘴唇,但是她怎麼也不肯張口。
「動作快點,我要下第二刀了。」老周又催促道。
詹姆士二話不說就含了一大口白蘭地,以唇對唇的灌她喝下,這招似乎奏效了,但他很快地抬起頭來,抹了抹唇邊的鮮血,「這女人真忘恩負義!」
原來紀雨湘在昏迷中咬了他。
老周試著在傷口中找出子彈,而這動作又讓紀雨湘掙扎起來。
「她醉得還不夠,快!」老周可不願自己失手殺了她。
詹姆士抓住她的雙手,硬是大口大口的餵她喝下烈酒,直到喂完一整瓶的酒,終於讓她稍微平靜下來。
酒精在她的體內竄流,壓過了疼痛的感受,帶給她一種舒緩的昏眩,慢慢的,她的身抽彷彿沉了下去,但她的心神卻飄了起來,很快的,她便陷入夢境之中。
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對她都不再有意義,她只要這樣麻木就好。
「行了!快替她取出子彈。」詹姆士抬起頭,唇角流下一道血絲。
老周以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對這姑娘很不一樣啊!」
「別多嘴。」此刻詹姆士可沒興趣聊這個。
「是!是!」老周只是微笑,手中飛快的動作著。
門口的三人悄悄地掩上了門,他們沒有機會偷窺美色,卻看見老闆極為不尋常的一面,那絕對不是他們所熟悉、所認識的詹姆士。
「老闆這次可能動心了。」羅西尼篤定的道。
「那我們的日子會不會好過一點?」普契尼充滿希望地問。
「玫瑰人人愛,可是……多刺!」貝利尼以過來人的語氣說。
三人一起點頭,總之,他們都等著看後續發展,相信一定是非常精采的!
昏沉沉的夢境中,紀雨湘開始發冷,從骨子裡發出的冷,讓她顫抖、讓她捲縮,卻怎麼也擋不住那四處流竄的寒意。
然後,一雙強壯的手臂摟住了她,將她納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紀雨湘沒有拒絕,她虛弱得無法拒絕,只有任那溫熱將她包圍、任那氣息將她環繞,生平第一次,她感到安全。
於是,她允許自己沉睡、允許自己放開自己。
當她醒來的時候,四周是一片純然的黑暗,令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但為什麼會覺得熟悉呢?她完全想不起來,她的腦中好像曾被狠狠的敲擊過,只要她一思考,就會疼痛不已。
「你還好嗎?」
她聽到一個男性低沉的聲音,講著一種奇特腔調的英文,她愣了一會兒才聽懂,但這聲音實在是太近了,彷彿就在她的……四周……
一盞小燈亮起,透出橘黃色的燈光,然後一點一滴地,她看清楚了。
她穿著一件過大的白色襯衫,被一個上身赤裸的男人擁抱著,而她對這男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是誰?」她用雙手抓緊床單,發現自己也會講英文,但腔調和他完全不同。
「別說你忘了我,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救了你。」詹姆士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慵懶中卻蘊含著某種威嚴。
「救我?」她才一移動身子,肩頭立刻有如火燒般讓她低喘一聲,「天哪!」
「小心點!」他握住她的雙臂,「你的傷口很深,雖然子彈取出來了,但還是讓你發燒了兩天,你得好好休息一陣子。」
「傷口?子彈?」她睜大迷濛的雙眼,「這是怎麼回事?」
詹姆士的唇邊還是一抹淡淡的笑,「你的腦子燒壞了嗎?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卻有一大堆問題要問你。你怎麼會惹到中國城的勇哥?那群人現在還四處在找你,你可是帶來了大麻煩。」
「中國城?勇哥?」她撫著自己的額頭,只覺得越來越昏眩、越來越混亂,「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能是發燒的緣故吧!」他很快的做出結論,讓她靠在他的胸前,「好了,快睡吧!等你真正醒過來,你就會想起來了。」
「真的嗎?」她卻不這麼肯定,「我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他的微笑霎時僵住了,「那麼……事情就更有趣了。」
「才不有趣呢!」她試圖推開他的懷抱,她不喜歡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態度。
他收緊雙臂,不讓她掙脫,「女孩,別激動,你的傷口會惡化的。」
他說得沒錯,只是這樣的對話、這樣的掙扎,已經讓她耗盡體力,全身又冷又熱,只能倚在他的肩上輕輕喘息。
「睡吧!一切都等你醒了再說。」他低聲安撫道。
「不……我不睡……我要想起來!我一定要!」她皺緊了眉頭。
瞧她這倔強脾氣,只會弄得自己更難受而已,真是個小傻瓜!
而他會想照顧這個小傻瓜,才是個大傻瓜呢!詹姆士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拿起櫃子上的酒瓶。仰頭灌了一大口。
她抬起頭,不明白他這舉動。
而他剛好捧住她的小臉,以唇就唇,徐徐地餵入那口白蘭地。紀雨湘整個人都傻住了,忘了掙扎、忘了退縮,就那樣靜靜地讓他餵酒。
等他離開了她的唇瓣,她的雙頰才熱了起來,小拳頭捶打在他的肩上,卻有如棉花飄落,軟弱無力。「可惡,你怎麼可以……」
詹姆士倒是一臉的無所謂,「只有這樣你才睡得著。」
「我不睡!我說過……我不睡……」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細,因為她已經被酒精的力量緩緩擊倒了。
「做個乖孩子,睡吧!」他摸了摸她的粉頗,看著她閉上眼睛。
紀雨湘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都記不得了,只有在這濃厚的酒味中,在這溫熱的氣息裡,慢慢沉入一個安靜的夢鄉。
隔天早上,中國城的老周又來了,如同往常般穿著藍色長袍,以他從容的步調面對這世界,但一走進「羅馬之階餐廳」,他就感到渾身不對勁。
因為詹姆士那張冷臉,任誰看了都曉得要退避三舍。
「怎麼樣?小姐的高燒退了嗎?」老周不敢多問,直接導入正題。
詹姆士不耐地看他一眼,以中文回答:「昨晚醒了過來,我又讓她睡著了。」
「恢復的情況如何?」
「傷口還算好,但有件事卻大大不好了。」詹姆士站了起來,不耐的在室內踱步,「她竟然忘了她自己是誰!」
老週一愣,「難道……她喪失記憶了?」怎麼?這不是小說或電影裡才有的情節嗎?
「很不巧的,你剛好說對了。」詹姆士無奈地攤開雙手。
「啊!」老周心中瞭然,撫過自己的鬍子,「或許她的腦袋受到撞擊,一時無法恢復神志,不過,這有可能很快就好起來,也有可能一輩子都好不起來。」
「那你說,這下該怎麼辦?」詹姆士握緊拳頭走向他。
面對詹姆士反反覆覆的情緒,老周仍是微笑以對,眼中閃著奇特的光芒,「這很難說,不過……最近勇哥在找的女孩,應該就是她吧!」
「你透露了什麼口風不成?」詹姆士的黑眸立刻透出寒光。
「不!」老周拚命的搖著雙手,「當然不!我老周最會保密了。我不過是在想,這女孩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現在她該躲到哪兒去呢?我看……也只有老闆你能收留她了。」
「我還沒打算好拿她怎麼辦。」詹姆士把雙拳放到身後。
「我想老闆你會善待她的,否則她一走出大門,很快就會成為失蹤人口了。」老周可沒忘記上次詹姆士幫那女孩灌酒的情景。
詹姆士臉上的表情仍是高深莫測,「說那麼多幹嘛?進去看看她!」
老周笑得很神秘,走上三樓推門而入,第一個發現是」」那女孩身上的旗袍消失了,反而換成一件男性的白襯衫,這更證實了他心中的推測。
但此刻不是討論這個發現的時候,老周伸出手在她的腦後摸索,仔細研究她受傷的部位,果然不出所料,她的左後腦有處腫塊。
「她的腦子的確受了傷,要看仔細點的話,只有上醫院去照X光,或者把腦子切開來了。」老周故作幽默地道。
詹姆士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幽默的反應,「到醫院是不可能的,她沒有任何身份證明,很容易被當成非法移民;切開腦子更是不可能,你又不是華陀再世。」
在他嚴厲的目光下,老周只得乾笑幾聲,「這麼說來,你只好擔任她的保護人了。」
「保護人?」
「她現在就像初生的嬰兒一樣,處處都是危機和陷阱,你不保護她怎麼行?而最容易的方法……就是讓她成為你的女人,這樣就沒有人敢動她了。」
詹姆士瞇起雙眼,「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為她費這麼大的功夫?」
老周咳嗽一聲,故作正經地道:「直覺而已。」
「去你的直覺!」詹姆士忍不住咒罵,因為老周正巧說中了他的心思。
這時,躺在床上的紀雨湘低吟了起來,彷彿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老周收回心神,替她把脈診所,看她悠然醒來,便以中文問道:「小姐,你覺得怎麼樣?哪裡不舒服嗎?」
她眨了眨迷惘的眼睛,對這種語言似乎更為熟悉,很自然地也以中文回答,「我頭疼……很疼很疼……」
「我替你按揉一下。」老周伸手壓著她額上的幾個穴道,好疏通血路。
當她覺得好過了點,視線才再移到詹姆士身上,對老周問:「他……聽得懂中文嗎?」
老周抬頭看看詹姆士,看出他眼中的暗示,便搖頭道:「他是意大利人,聽不懂中文的。」
「噢,是嗎?」她這才安心了點,又問老周:「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兒?」
「這裡是舊金山,我們在一家叫羅馬之階的餐廳裡,三天前,你被中國城的勇哥開槍射中,幸好是老闆救了你,否則你早就完了。」
「Boss?他是這家餐廳的老闆嗎?」她又望了望門口那個高大的男人。
「不,他叫詹姆士,是整個意大利區的老大,只是我們習慣叫他老闆。」
她點了點頭,「可是……我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包括我自己是誰……我的背景、我的過去……我完全都沒有印象了。」
老周答道:「目前我只能確定,你和我一樣是東方人,也都熟於中文,不過,我不知道你來自哪裡,也不知道你要去哪裡,這得要靠你自己慢慢去回想了。」
她吐出一抹幽幽的歎息,「如果……我永遠都想不起來的話,我該怎麼辦?」
「這種事挺難預料的,說不定一天、說不定一年,也說不定一輩子,就在某個時候你突然恢復了記憶。」老周也只能這麼說。
「你能告訴我,該怎麼離開這裡嗎?」
「你想離開這裡?老闆是唯一能保護你的人,你想上哪兒去啊?」
「去哪兒都成。」她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眼神。」
「他看你的眼神?」老周興致勃勃地問:「他是用什麼眼神看你的?」
「我說不出來,總之我不喜歡。」這是她的直覺,在沒有任何記憶的情況下,她唯有相信自己的直覺。
「呵呵……」老周笑得可樂了,看來他得知了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探聽城中的各路消息,作為自己閒暇時看戲的好材料。
詹姆士雙手抱胸,站在門邊,以英文命令道:「老周,出去!」
「不急不急,我先把換藥的材料留下,然後就走。」
老周仍是滿面笑容,拿著手提包走出門,還不忘深深地看他們一眼。
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只剩下沉重的安靜,她不禁轉過頭去,面對三樓的窗戶,想要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
詹姆士用力的關上房門,走近床邊道:「千萬別想逃,你一離開這間餐廳,就會被勇哥那群人抓走的。」
她詫異地抬起頭,因為他說的竟是中文!原來他根本就會中文,他一直在聽她和老周的對話!
「你……」她以眼神控訴著。
「別用這麼大的眼睛看我,當心眼珠子掉下來。」他繼續以中文說。
「我留下來對你是個麻煩,等我傷好了,我就要離開。」儘管不明白自己以往的個性,但她相信她是個有骨氣的女人。
「不管是不是麻煩,總之我管定了!你救了我,光憑這一點,我就得對你負責。」
「我救了你?」她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做。
「我不知道你和勇哥那幫人有什麼糾紛,但這是我的地盤,不容許任何人撒野。他們殺進餐廳來的時候,我用飛刀解決了幾個小混混,後來勇哥想對我開槍,是你以身體為我擋下了那一槍。」他據實以告。
「這一檔……」她撫著自己的肩頭,那傷處仍是疼痛不堪。
詹姆士坐到床邊,兩人的呼吸更加接近了,「是的,就是這一槍。」
「是嗎?我想不起來了。」就連她自己也不懂,她怎麼會替他擋了這一槍?究竟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呢?
「轉過身去,我得幫你換藥。」他拉開她襯衫的領口,露出她白皙滑嫩的肌膚,那誘人的美景足以奪走任何男人的理智。
但詹姆士的表情卻毫無變化。
紀雨湘也不動聲色,就那樣任他拆開繃帶、塗藥、綁上繃帶,甚至沒有一絲皺眉,彷彿那是最自然、最輕微的一件小事。
他瞥見了她額頭上的汗珠,這該是椎心刺骨的痛,她卻表現得毫不在意,可真是一個好強的女孩,不是嗎?
他很快的結束了這件事,包紮傷口對他來說有如家常便飯。
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彷彿只是順便問及,「對了,我在受傷昏倒以前,曾對你說過什麼嗎?」
這丫頭太不可愛了,想問就問,何必用這種語氣?他在心中哼了哼。
「你是說了一些話,但是……我並不打算告訴你。」
她如貓一般的眼睛登時瞪大,「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是覺得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他故意逗她。
她咬著下唇,半聲也不吭就別過頭去,直瞪著窗外的街景。
真服了這個女孩,她實在夠嗆的了。他將她轉過身來,兩人視線相望,卻誰也不讓誰。
「那時你說你叫做紀雨湘,若你死了,骨灰要送回台灣。就是這樣,滿意了嗎?」
「我叫紀雨湘?我是台灣人?」她的眼中總算流露出一絲脆弱。
詹姆士比較喜歡她這種表情,但他不希望自己看得太久,以免失控,於是他站起來道:「如果你沒對我說謊,那麼就應該是這樣了。」
他走到門邊,看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便道:「雨湘,我知道你的小腦袋裡在想什麼,但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舊金山沒有任何地方能收容你。」
她沒有回答,微噘的紅唇卻說明了她別有計劃。
詹姆士在心底歎口氣,看來,他真是給自己找來了一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