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板著臉,高高舉著送來密室給三昧的餐點,被他罰站訓話。
「格格為你做了多少事,就算你腦袋笨得一點都察覺不到,也沒有權利對他講如此幼稚又殘酷的話。你會這樣冒犯你以前的主子嗎,你會在你主子面前亂耍情緒嗎?」
好像不會。她愧疚地將下巴抵向胸口,俯首嘟嘴。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雍華面前老會變得特別任性……」
「任性是一回事,不懂事又是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三昧如嚴父般地厲聲重斥。
「我知道我說話可能太過分了一點,但是我──」
「不准狡辯!」
她不甘願地扁嘴。最討厭這項戒律。
「你覺得自己很冤枉、很委屈是不?格格受的委屈比你多了二十幾年,他有多少話想講都不能講、多少委屈不能說明,你還有臉為自己申冤?」
「想講就請,何必憋著?」
三昧氣得差點一掌打過去。「你們這些個混球,一個比一個天真,一個比一個愚蠢。格格容忍這麼多年,遲早會忍出毛病來。」
「他為什麼不能說?」
「他要說了還能活到現在?」
寶兒見三昧坐下長歎,連忙興奮地打算放下沉重餐盤也坐下來,冷不防遭他狠瞪。
「誰叫你坐下的?給我站好,東西舉高!」
她一臉苦瓜相地站回原來姿勢,雙臂酸得發抖。
「你記著,你的元卿主子能活到現在,是托格格的福。這份恩情元卿貝勒可以不知道,你卻不能不記好。」
「為什麼?」
「當時『四靈』下的命令,是要格格除掉這個老在探查他們底細的煩人貝勒,格格卻老愛在任務上動小手腳。人家下令說。要他去阻止元卿貝勒對『四靈』的偵察行動,好,他去打傷對方雙眼,算是阻止。可是人家的意思是永永遠遠地除掉這個心腹大患、永永遠遠地終止他的一切偵察探索,格格耍的小把戲,讓自己付出慘痛代價。」
「他怎麼了?」
「被懲戒。」三昧憤然指控。「你們這些人,什麼事都只看表面,光會動嘴皮子卻從不用腦筋。你們自以為瞭解雍華格格,瞭解個屁,根本只是瞭解你們自己對他的胡亂臆測而已。說是認識格格很深,實則也不過認識那麼一丁點,就以為那是全部,就以為自己瞭解得很透徹!」
「是他什麼都不說──」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他還說什麼!」氣煞三昧。「你們哪個人學會用耳朵去好好聽過?每個都只會用嘴巴不停地說、說、說!」
「我也有替他說過話啊。」 「我是要你『聽』他說話,不是『替』他說話,你到底有沒有聽懂?你還嫌替他胡說八道的人不夠多?!」三昧幾乎快掌掌拍爛桌面。
啊……雍華好像真的很少說什麼。
「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老是刻意安排與他搭檔的新手殉職?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麼非得這麼做?你曉不曉得每回他想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些貪功的新手卻毫無人性地趕盡殺絕,爭取賞酬,卻讓他去背這殺人魔的黑鍋?」
「但是──」
「沒錯,格格他也有趕盡殺絕的時候,但碰到可以手下留情的時候,誰領過他的情?誰感受到他殘存的良心?他想放人一條生路,搞不好還會被懷疑成另有企圖、居心不良!」
寶兒啞然。
你為什麼硬要找死?
這世上好像除我之外,每個人都是英雄好漢,每個人都不怕死,我卻老自作多情地去替人家珍惜那條命。
何苦呢?又有誰領過我的情?
她忽然明白雍華當時蒼茫笑容的含意。
「他何必這樣呢?他……可以直接明說啊。」
「說什麼?當著貞德郡主的面明說他之所以趕你出冷泉苑,是為了避免你遭到郡主毒手嗎?」
他那是在保護她?
「雍華想太多了吧,貞德不是壞人──」
「你看你現在是站哪邊說話!你想這樣他還有什麼好直接明說!」說了等於白說。
連三昧都吼到絕望了,垂頭感慨。
「我本來以為,你會是格格的一線生機。」如今這個算盤顯然打砸。
「你為什麼要跟貝勒爺聯手,讓我混進來?」
「因為他答應我,可以幫助格格脫離『四靈』的掌握。」
寶兒愈發覺得氣氛凝重。「『四靈』是不是真的很壞很可怕?如果真是這樣,雍華為什麼一定得屈居這種人手下?」
「為了王爺。」三昧彷彿蒼老了十多歲。「為了王爺,他可以違背自己的意願從小扮女裝;為了王爺,他可以忤逆自己的良心化為厲鬼羅剎。他為了這個阿瑪,幾乎毀了他自己,結果得到了什麼?王爺眼中甚至根本不認為有這個兒子存在。」
有的只是一個他二十多年前就想征服的幻影:雍華的親娘。
「雍華格格對他來說不過是顆棋子。愈是踐踏他,王爺愈有報復他親娘的快感。我已經勸格格多少年了,他都不聽,還是像他小時候剛接來北京時那樣崇拜他阿瑪,渴望父親的接納。」
「你很關心雍華嘛。」
「這是當然的。若非王爺當年強娶了他親娘,格格他……應該會是我的兒子。」
寶兒張口大愕。
「別亂想,格格他確實是王爺的種!」這死丫頭,笨到非得別人把話說破了才會懂。「我是要你記清楚,你元卿主子的命是格格救來的。」
「可是我主子的眼睛──」
「格格下手之精準,無人能及,他若想把對方打傷,就絕不會打瞎。倒是當時躲在暗處的搭檔,差點為了搶功而一棒打破元卿貝勒的腦袋。要不是格格急救得當,你的元卿主子早癱在床上變廢人。」
「真的假的,雍華有這麼厲害?」
「他精於解毒,才擅長下毒;先學會救人,才知道如何殺人。比起那些只會胡砍亂砍、逞兇鬥狠的蠢蛋,他才是最上等的高手。」
「喔。」但這還是改變不了主子雙眼失明的事實。和雍華在一起,就是背叛主子。
「你這個死腦筋哪……」三昧無奈甩指。「罷了,死腦筋也總比死沒良心來得好,你主子不算白養你了。」
「你好好兒用飯吧,我要去貞德那兒了。」她擱下餐盤。
「你找她幹嘛?」
寶兒猶豫了一會,才勉強招供。「我想去跟她把話講清楚。貞德是好人,我也很喜歡她,更明白她和雍華有婚約在身。可是……我不能不做壞人了,因為我太喜歡雍華,不能和別人分享他,所以……」
「就算她會跟你翻臉,你也絕不放開格格?」
「嗯。」她充滿罪惡感地低頭扳手指。「連我都沒想到,我竟然會是這麼壞的人……」
「哼。」三昧勾著嘴角安然扒飯。「若要比壞,你的段數還差得遠了。我建議你,這些老實話先擱在肚裡,只要告訴她兩件事,你就能看到她的真面目。」
△△△
「什麼事?」
貞德在她華美的花廳裡興奮地笑問。
寶兒舔著雙唇,坐立不安。
三昧幹嘛叫她來這裡提這麼奇怪的兩件事,又能看到貞德的什麼真面目?
「是、是這樣的。」寶兒灌口茶企圖鎮定,卻狼狽地嗆得滿桌都是。「我聽說,雍……雍華打算恢復男兒身,不再扮格格了。」
這確實是聽說──聽三昧胡說。
「是嗎?」貞德冷然停下輕拍寶兒背後的動作。
「成親之後,他當然不能再扮女人,得像個男子漢大丈夫般地呵護自己的妻子,免除錦繡釵飾的累贅,擺脫陰柔秀麗的舉上。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笑嘛就張口哈哈大笑,坐嘛也可以豪邁地敞開兩腳,掏掏耳朵,挖挖鼻孔,閒來打個赤膊,曬曬胸毛。你若嫁給他──」
「誰要嫁給那種噁心的東西!」
貞德失聲打斷寶兒老實的背誦,害她張著小嘴,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
「什麼鼻孔、胸毛……簡直噁心、噁心!」
寶兒呆呆眨巴大眼,從沒看過貞德如此狂暴。
「這……很正常啊。男人本來就是這樣,只是在人前常常裝得比較高尚。」她繼續背。「不過雍華應該比較好,他教養好,長相好,性情好,算男人中的男──」
「不要再跟我提男人這兩個字!」貞德厭惡地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討厭死了!」
「喔,對不起……那我……」
「不是,我不是說討厭你!」她急忙柔聲拉住寶兒。「別急著走,你難得主動找我聊天,再多待一會嘛。我叫廚子弄了些很可愛的小點心,你不吃的話,我會很難過的。」
貞德好像很容易難過。
「留下來嘛,好不好?」她忽而由方纔的激烈暴躁轉回平日的撒嬌甜膩。「我可以像上次一樣幫你梳頭髮喔。我還特地為你的髦發挑了幾個合適的髮式,順便挖出了幾套可以搭配的袍子,你一定要試試看。」
她不要,上回就是這樣被貞德當玩具似地整了一下午。
「我沒辦法留下來,我要出去幫忙找三昧。」寶兒連忙搬出第二件秘密法寶。
「那種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她笑著緊扣著寶兒小手不放。
「不行,他也算是我的師父,教導我很多事,告訴我好多關於雍華的秘密。他對我這麼好,我不能放著他的安危不管。」她背得好心虛。
貞德溫婉的笑容立刻森然轉變,一副晚娘臉。
「是嗎?他對你好,我可以比他更好!」
她憤然抓著寶兒踱向別院,氣焰奔騰,嚇得寶兒不敢出聲,乖乖任她拖到王爺書齋前。
貞德噓聲要寶兒小心,熟練地帶她繞到旁側的窗壁邊,偷偷微敞窗縫,瞧了一瞧,笑道「正好」。
什麼東西正好?寶兒順著貞德的招手勢子,也湊上去看熱鬧。
她剛開始看不明白裡頭在搞什麼,之後還是看不明白,卻整個人看呆,連貞德刻意貼在她臉蛋旁一起偷瞧都沒注意到。
那是怎麼回事?雍華曾經私下搭訕的兩名新進婢女,渾身赤裸,遍體鱗傷。王爺狠勁鞭打著,痛得被塞住小口的婢女叫也叫不出聲。他愈打愈狂,她們受傷癒重他愈歡喜,而後,任他粗暴地一逞獸慾。
「寶兒?」貞德輕喚,連忙追上慘白逃逸的小人影,趕在大老遠的杜鵑叢邊逮住狀欲嘔吐的寶兒。「怎麼了?」
「我……不舒……」惡噗。
「哎呀呀,你還好吧。」貞德趕緊拍撫跪下嘔吐的寶兒,心疼地扶住她。
等寶兒的腸胃歷經徹底浩劫,整個人已癱在涼亭裡,任貞德將她的腦袋枕在懷中,一邊替她扇風一邊急喚下人伺候。
「你是不是吃壞肚子了,寶兒?」
「大概吧……」一想到剛才的畫面,她又開始反胃。「那兩個婢女犯了什麼大錯?」
「沒有啊。」
「那王爺為什麼那樣處罰她們?」
「王爺沒有處罰她們啊,我看,他挺喜愛她們的,瞧他鞭打她們的狠勁就曉得。」她笑咪咪地經撫寶兒柔細的髮絲。
「那叫喜愛?」寶兒抬頭與她眼對眼怪叫。「我若做錯事,雍華只會打得我很痛,可是從沒把我打傷過,為什麼沒有做錯事的人卻被王爺打得皮開肉綻?」
「啊,寶兒真的好可愛。」貞德陶醉地捧起寶兒粉嫩雙頰。「你的心思就跟你的人一樣,實在太可愛太可愛了。」
貞德在講什麼呀,牛頭不對馬嘴。
「王爺他……有很奇特的興趣,很喜歡那樣對待他的侍女──特別是買來專供他洩慾的侍女。」她像呵護珍寶似地開心撫著寶兒。「人嘛,都有各自的小嗜好,沒什麼大不了。只是王爺下手常不知輕重,把人打成殘廢的啦、打死的啦,多得是。不過這事通常都會秘密處理,所以府裡根本沒幾人知道王爺的怪癖。」
她突然曖昧地貼近寶兒耳畔,輕笑吐息。
「雍華就是唯一知道的人。」
寶兒錯愕。
「因為就是他負責替王爺收拾殘局,他想不看這些污穢事實都不行。」
「王爺怎麼這麼壞?」寶兒厭惡地罵。
「他哪壞了,他挺值得傚法的。他糟蹋的女孩雖然很多,可是每次都做得乾淨俐落,不露痕跡。前陣子他還因為請府裡文士編選北宋以來精諧詞作,網羅之博,監別之精,深得皇上嘉許,皇上還打算將四朝詩選、古文淵監等編纂重任交由他負責。瞧,他不僅私事處置得妥妥貼貼,公事也照樣打理得漂漂亮亮,很厲害吧。」
「厲害個頭!」寶兒頓足大罵。「他虐待那些女孩就已經很不要臉,竟然還更不要臉地當沒這回事似地照做正人君子。表面上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盡幹些齷齪勾當,簡直混帳到比天高、比海深、集天下不要臉之大成於一身!」
「做大官、成大事的,哪個不這樣呢?」貞德輕柔地咯咯笑,真喜歡她生氣時紅嘟嘟的臉蛋。
「你又是怎麼知道王爺的秘密?」
「偷看到的。不過我不會像雍華那樣,笨到出手干涉。」
「干涉?」
「把王爺買來的婢女們調到他冷泉苑裡去打雜啊。他以為這樣可以護得了人家,哈,有什麼用,王爺大可重新再買呀。他這樣一個兩個的拚命救,王爺卻可以一批兩批地盡情買。」
寶兒忽然想起之前冷泉苑裡的胖瘦丫頭。
「這種作法真是笨。」她悠哉玩起寶兒柔軟的白玉小手。「被拐去冷泉苑的丫頭們還以為自己是被雍華看上,成天妄想成為他的人,好抬高地位。不被雍華說動的丫頭們則自以為總有一天會成為王爺的人,取得更多榮華富貴,才不甩雍華的雞婆呢。」
寶兒凝住了,許久無法言語。「雍華他……為什麼都不明說?」
「對那些下人說他父親是個凌虐少女的大淫蟲嗎?」
寶兒答不出來。
「咱們哪能給外人看笑話嘛。倒是覺華和他哥哥那幾個大白癡,還把他們阿瑪當完人一般地崇敬,真有趣極了。」
貞德笑得花枝亂顫,無視於寶兒的一臉木然,傾身耳語。
「你看,不只三昧可以告訴你雍華的秘密,我也可以的,我甚至知道得比他更多。你有什麼想知道的,要儘管來問我喔。這樣你有沒有覺得,我對你才是最好的?」
寶兒始終無神無魂地僵著,遠方兩道模糊的人影,卻讓她倏地騰起,野豹般地殺過去。
「他們認為四法王經雖被成功燒燬,卻也引來小順子率官府上門的麻煩。因此他們判定這次的任務為:失敗。」英繪歎道。
「對於我的懲戒呢?」
「聽候處決。」懲戒中最慘的一項。
雍華輕笑。「我這輩子什麼事都抽到下下籤,連懲戒也不例外。」
一道旋風重重撞入雍華懷中,緊緊埋首黏抱著,緊得幾乎箝入他身子裡。
「寶兒?」英繪愣道。
「你幹什麼?」雍華厭惡地垂眼瞪視。
寶兒不言不語,一動不動地用力捆著他,像塊石頭。
「這是怎麼了?」英繪問。
雍華也察覺她的反常,正想開口,碎步奔來的貞德已然給了他答案。
貞德喘吁吁地站定他跟前,面色陰冷,雙睜凝滿敵意。
「我記得我已經警告過你,給我離寶兒遠點。」
雍華淡然回視。「我也記得我沒答應說我會做到。」
「我看上她了。」
「顯然她看上的不是你。」雍華刻意撫著懷中的小腦袋。
「我看上的東西就一定是我的。」
「而你看不上的東西就是垃圾?」對於貞德欺凌冷泉苑裡所有侍婢的事,他仍在不爽。「我們還未成親之前,你無權插手我的私事。」
「你以為我真會跟只噁心的動物成親?」她哼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不嫁了,咱們的婚事到此為止。」
「這怎麼成?」英繪驚壞。
雍華的阿瑪極力想攀住貞德這條權貴捷徑,為了討好她,不惜讓她看上的雍華享有府裡一切特權。貞德這一移情別戀,雍華失去了利用價值,王爺豈會給他好日子過。
「你喜歡寶兒,就儘管去喜歡啊,何必毀了你們的婚約呢?」英繪努力勸解。
「與其跟個假女人在一起,我還不如養真寶兒。」
「可你這樣會害死雍華的!」她為何會突然對雍華了無興趣?「你怎麼不想想,王爺會因為失去了你這籌碼而如何處置雍華!」
「她正是希望我遭到阿瑪處置,如此一來,我的東西就會完全歸她。」包括寶兒。
「不……不會吧。」
「會。阿瑪為了挽回她這籌碼,會任她予取予求,她要什麼都能得手。」
「這簡直……」英繪氣得沒話講,改而指著寶兒大罵。「都是你,所有的亂局全都因你而起!我真懷疑你的元卿主子之所以讓你矇混到此處,正是為了讓咱們起內哄,好整死雍華!」
寶兒憤然抬頭,凶暴地一口咬上英繪的指責,痛得他哇哇大叫。
「你還嫌禍闖得不夠多嗎?」雍華悠然橫掌箝住她下顎,強迫她鬆口。
她激動得想對他說什麼,卻沒有聲音,氣惱的小臉皺成一團,索性埋首回他懷裡,用力扭頭磨蹭他胸膛。
言語無法傳達的情緒,全發洩在粗野的擁抱上。
直到他倆單獨返回冷泉苑,雍華才便把寶兒由他身上剝下來。
「嗓子怎麼了,是不是貞德給你吃了什麼?」他凝神檢視寶兒喉嚨深處。
她猛搖頭,水亮的藍眸固執地看入他眼中。
「幹嘛不說話?」
寶兒一把環住他低下的頸項,使勁抱住他,雍華卻不耐煩地將她抓下。
平日咭咭呱呱個沒完沒了的小傢伙,一旦安靜下來,反而讓人不安。
「貞德跟你說了什麼是嗎?」
她一直急切地想伸手抱他,卻老是被他俐落打開,怎麼碰也碰不到,難過地皺起小臉,發出可憐的嗚嗚叫。
「又在玩什麼新遊戲了?你一個人去慢慢玩吧。」他丟下寶兒逕自更衣去。
寶兒急得猛跺腳,想要由他身後抱去,始終被他無情推開,令她暴躁地放聲亂叫。
「除非你先把話說出來,否則休想碰我一根寒毛。」他冷然一瞥,不多搭理。
挫敗到了極限,她突然無法自制地大哭起來,任自己涕泗縱橫地面對他的背影。她依舊緊緊跟在他身後,企圖親近他的身軀,卻一直被他格走。
她愈哭愈凶悍、愈哭愈狼狽,完全沒有少女嚶嚶啜泣的美感,活像被拋棄在路邊的潑辣小乞丐。
半個時辰過後,雍華礙於耳膜的容忍極限,終於受不了地向她展臂敞開胸膛。
她瘋了似地一頭衝撞進去,八爪章魚般地緊緊糾纏,發出惹人疼惜的小狗嗚咽。
「可以招供你剛才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嗎?」
她啞著嗓子一五一十倒出三昧和貞德告訴她的事,一面說,一面貼著他緞袍擦拭淚水鼻水,百般委屈地糟蹋著雍華一身上好衣料。
「知道這些又怎樣?」犯不著當啞巴。
「我突然不曉得怎麼說話,肚子裡、心裡、頭裡,像塞了太多東西,多得快爆炸,張開嘴巴說話又沒法將那股沉壓壓的感覺吐掉多少,就……變得沒話可講了。」
「現在好點了吧。」
她緊緊貼著他,臉頰貪婪地摩著他胸膛,像才被馴服的發狂野獸般,溫馴而安詳。
「雍華,我知道你那些事的剎那,忽然覺得自己學會的字句好少好少,沒法挑到一個合適的話說出我心裡的感覺。言語居然變得沒有用了。好奇怪。」
他捲著身前小腦袋瓜的幾縷髮絲在指上把玩,任她聒噪。
「雍華,雍華。」
「幹什麼?」
她深思地沉默一會。「不知道,我不曉得……該說什麼。」可是心裡的感觸好多。
她依戀地蜷在他的陽剛氣息裡,躲在他熾熱體溫裡,聽著低沉有力的心跳,感受硬累精壯的懷抱。這樣,就安心一點了。
「不能說話,真的好難過啊。」所有感覺都無法以言語表達。
「那麼以後若要處罰你,直接縫你嘴巴就行。」
她惱火地咬著他的衣服亂扯。「我不是那個意思!」
雍華微微繃了一下肌肉。
「我是指,你那種什麼都不能明講的感覺。」她堅決地抬眼望他。「如果你什麼都不說,那我也跟你一起什麼都不說,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
「這比浮濫噁心的安慰好多了。」他慢慢平整氣息。「寶兒,可以鬆開你的牙齒了。」
「嗯?」她仍傻傻地咬著他衣棠,繼而突然頓悟她咬到了什麼,連忙更加努力輕嚙,確認感覺。
「寶兒。」他口氣開始厭煩,卻不推開她。
「你的反應跟我一樣!」她像發現同伴般地興奮,動手剝起他的衣扣。「好奇怪耶。」
他強作鎮定隨她層層扒他的衣棠,腦中掀起迷眩的快感。他沒空和她廝磨,一件件緊急的事等著他去處理,愈拖延愈危險。但所有心思在她好奇地撫上他赤裸胸膛瞬間,全數蒸發,只剩強烈的感官騷動。
「真的,你看,原來你也會這樣。」她開心地以手指兜轉著他堅實胸肌上的乳頭,模仿著他對她做過的動作。
感覺到她使勁吮嚙上來的熱潮,他困難地閉上眼眸。
「寶兒,輕點。」
「你把衣服脫掉,統統脫掉!」她急切地剝扯著。「我還以為只有我很奇怪,原來你也很奇怪。」
聽見她粗手粗腳在他身上製造的隱隱撕裂聲,雍華不耐煩地乾脆拉她至身後的坑上。
「不行,你不能動手,這次應該輪到我!」她不悅地嚷嚷。
「輪到你?」
「上次是你對我動手,這次就應該換成我對你動手。」她厲聲指導。
雍華索性絕望地癱躺在坑上,懶得更正她天真的平等觀念,放任她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般,興奮地將他扒得一絲不掛。
她好喜歡看雍華,他真的太美太美了,連這樣隨意躺著都俊美得令人屏息,像只盤踞深林的健碩豹子。慵懶、優閒、卻充滿爆發性的勁道,隨時可以翻身轉為獵食中的兇猛攻擊者。
「可以先從吻我下手。」
「喔,對!」他及時拯救了她的不知如何是好,馬上攻向他建議的目標。
要命!她幾乎是張口咬他雙唇,而後才漸漸在他的誘導下憶及他曾如何以唇舌挑逗她。
「咦,你剛剛吃了什麼?甜甜的。」她開始在他唇中貪婪地嘗起來。啊,桂花釀之類的東西吧,好香!
一個融合笑意與呻吟的輕吼在他喉頭響起,忽然硬是閃避她的侵襲。
「頭轉過來。」她焦躁地催促。
「你先把衣服脫掉再說。」
「這次是我來下命令,你不要囉唆!」她邊罵邊迅速解下自己衣棠,開始在他身上匍匐進攻,咬起他的喉嚨。
「別一口咬斷了。」
「我才不會。」動物向來有分辨嬉鬧與戰鬥不同的本能。「我喜歡你的味道。」
她以鼻子摩挲著他頸窩,間或吮咬他的耳朵。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枕揉在他身上的雙乳,已然喚醒他堅挺的男性本能。
「我很喜歡你,也只喜歡你一個,所以你也只能喜歡我,不能讓別人像我這樣碰你。」她示威地一路舔下他胸膛。
「這世上也沒幾個女人敢像你這樣。」他閉眸痛苦地感受她雙唇,渴望她持續下去的青澀舔吻。
「我不喜歡我今天聽到的事,心裡好難過,很不舒服。」
「我明白。」
「我覺得聽到那些事以後的我好奇怪,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可是就是急著想抱緊你,想完完全全地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
「還好我有你,這一個感覺可以兩個人分,讓我覺得好過多了,我也好像可以撐過去,沒問題的。」她好玩地以手指堵堵他的肚臍,樂得咯咯笑。
「死丫頭……」他咬牙低咒。
她只顧著舔玩著他鮮猛腹肌上的肚臍,沒留心自己宏偉的玉乳正擠壓著他亢奮至極的勃起,逕自勾著她兩隻細白小腿晃呀晃,閒閒趴在他一身肌肉上。
「你玩夠了吧?」他幾近崩潰地歎息。
「你不要亂碰。」她反感地打退揉上她腰肢的怪手。「早知道就應該像你上次對我那樣,把你的手綁起來。」
當她傲慢地遊玩至他沉重而巨大的關鍵時,呆滯起來,對這奮發向上的怪物大傷腦筋。
「幹嘛了?」
「這個怎麼辦?我要怎麼學你碰我那樣地去碰它?」
雍華幾乎窒息地仰頭一倒,不知該笑還該懊惱。
「你不舒服嗎?」
「我快死了。」
「亂講!」她慌了,雍華真的笑得很痛苦。「那該怎麼辦?」
「上馬吧。」
當他雙手環住她纖腰,抱她跨坐在他身上時,她才愕然頓悟地抽息。
「這……好奇怪。」她怯怯地雙手抓在他腹肌上,四下張望。「你這樣我還能幹嘛?」
「你可以先稍微起來一下。」他懶懶指導。
「這樣?」
「非常好。」
當他的大掌倏地切入她完全敞開的嬌柔領域時,就非常不好。
「你在幹什麼!」她驚聲尖叫,想要火速撤退卻被他另一掌緊緊扣住大腿,方便他恣意凌虐。
他的揉捻急切而粗野,飢渴地迫使她準備迎接。
「不公平,這次明明是我的……」她破碎地俯在他胸前無助戰慄。難過的嬌吟中滿是不甘心。
「下次我連讓你兩回就是。」
他笑著在她身下霍然挺身衝刺,剽悍的巨大壓力遠超過她的包容限度,快得令她的嬌小來不及適應,蜷緊了擱在他身上的小手,艱困地抽息。
他狂縱地激烈馳聘,壓制著她肩頭以便他探至最深處的秘密。明知寶兒的脆弱恐怕承受不起,他仍控制不了奔騰的烈火,以熾熱的攻擊宣洩壓抑已久的狂喜。
他和寶兒確實是同一國的,同樣地慣於以肢體代替言詞。言語可以編織謊言、可以遮遮掩掩、可以口是心非、可以空洞虛浮。她的感覺卻是動物的、直接的、坦率的。
她只喜歡他一個,也不准他心裡有別人。
「小暴君。」
他抓緊她開敞的雪嫩大腿,激奮進擊,讓她在模糊眩亂的漩渦裡本能性地開始回應,緊致得今他的衝刺愈發猛烈,吼出沉重的呻吟。
她緊繃地拱起身子,堅挺的玉乳正好迎入他粗暴的掌握。他的擰揉毫不溫柔,狂浪地以拇指撥弄著她細嫩的乳頭,企圖激起她體內從未甦醒的原始熱情。
過度的刺激令她瀕臨昏厥,雍華的挑逗卻讓她不斷擺盪在半暈半醒之間。
憤怒的高潮烈火似地橫掃襲擊,將他倆的欲焰焚至極限。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卻隱約意識到他猛烈奔灑之後的另一場挑逗。
她已經完全潰決,無助地任他再次徹底佔有。即使在夢中,他仍能激起她熱切的回應,被他蠻橫的捏弄征服,化為妖魅驚人的雪艷魔物,讓他完全瘋狂,完全釋放。
寂靜。
令人安心的寂靜,濃郁地圍繞著她。
她在沉沉睡夢中也極力圈抱回去,還以相同的呵護與安寧。
浪漫的氣息瀰漫滿室,彷彿全世界都靜止,只剩兩個人緊密地糾纏在一起。彼此依賴、彼此護衛、彼此渴望。
「你要去哪裡?」她虛軟地揉著朦朧睡眼,話語柔弱無助得令人憐愛。
「辦正事。」
「什麼事?我也要去。」
他一面整裝,一面看著曙光掩映下的赤裸小人兒,慵懶可人地癱坐在坑邊上,他心底隱然又起陣陣騷動。
「我只是去跟五哥商量事情,你別攪局。」
「我怎麼會攪局,我每次都很用心地在幫你們化解問題。」
「是啊,托你的福,我跟五哥給你幫得快提刀宰了對方。」
她皺眉眨巴困惑的藍眸,雍華只得一屁股癱坐她身旁歎息。
「五哥想取代我,成為『四靈』的手下大將。他把『四靈』想的太單純,也根本不知道我實際執行任務的殘酷面。如果不去跟他那個大白癡把話講清,他真會笨笨地搶著送死。」
「這麼做很好啊,為什麼要歎氣?」
他微愣。「我沒有歎氣,只是跟他講這些話,恐怕他非但不領情,還會反咬一口,說我這是嫉恨他,想阻撓他。」
「但你還是要說?」
他茫然沉思,深深歎息。「沒錯。」
「嗯,對,還是要說。」她驕傲而滿意地燦爛一笑。「大家畢竟是親兄弟嘛。雍華,我喜歡你這樣對我坦白講,你以後也要一直這樣。」
他斜眼冷睇。「在你使喚別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吧。」
「我?我怎麼了?」
「準備好你的手心,等我回來後好好吃一頓鞭子。」
「為什麼?我又沒做錯──」她在被他捏住乳頭的剎那愕然抽息。「你……你處罰我,就因為我沒穿上衣服……」
「不,我鼓勵你,在我面前可以盡量不用穿衣服。」他優閒地滾動著她柔嫩的蓓蕾,不住彈撥。
「那為、為為什麼處罰我?」她柔弱地順著他的脅迫,跪起身子任他吮嘗豐潤乳峰。
「昨天中午是你送飯給三昧的?」
「是啊,就……照你吩咐的。」她被他吻吮挑弄得愈發難受。
「然後就去找貞德?」
「對……」她酣然嬌歎。
「有沒有在離去前檢查好囚禁三昧的密室?」
她住雍華狠勁咬嚙下突然驚叫。「啊!我忘了關門!」
她送飯之後就匆匆走人。
「三昧呢?他人還在嗎?」
雍華流露俊魅醉人的親切笑容。「等我打爛你的手心後,你來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