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去燒書嗎,怎麼把人家的貝勒爺也給燒了?!」英繪驚喊之際,手上蓋碗茶不慎滑倒到腿上,燙得他雞貓子鬼叫。
「只是個小小任務,根本犯不著如此心狠手辣!」五哥覺華大發不平。
雍華不甩他們,神態怡然地瞅著實兒,完全讓人看不出他狠箝寶兒手臂的勁道有多重。她想盡辦法甩扭著,還是被他硬拖在身側,齜牙咧嘴地與他暗中角力。
「我本想你難得被交付這麼簡單的任務,應該不必再動刀見血了,你怎麼就是死性不改,硬要耍狠?」英繪嬌貴嚷嚷。
「活活燒死對方……」覺華想來就反胃。
「再說元卿貝勒哪裡得罪你了?」英繪激動地以扇子猛點桌面。「人家好好一個公子哥兒,性情好教養好,甚至都打算不跟你計較地放你走,你這麼做豈不是恩將仇報?!」
覺華深思地轉弄著手中瓷杯。「我早就在想,雍華,你是不是還在嫉恨元卿貝勒?」
「嫉恨他?」英繪不解。
「元卿貝勒他擁有一切雍華想要的,他的貴胄血統、他的溫文儒雅、他的學識淵博、風流倜儻,身旁的人物淨是英雄美人、奇才鬼傑,為人又瀟灑磊落、不與庸才俗物苟合。別說是京裡姑娘們多是他的愛慕者,連我也不免被如此的風雅名士吸引。可我還沒病態到會去嫉恨他的一切、摧毀他的一切。你氣量怎會如此狹小?」
「我不喝碧螺春,換砌壺武夷給我。」雍華悠然吩咐小廝。
寶兒靜了下來,乖乖杵住雍華座位旁發愣。雍華嫉恨主子,真的嗎?
「不會吧,雍華哪有那麼小人。」英繪不確定地瞅著。
「他為了執行『四靈』的任務,不知幹過多少小人行徑,我也早就說過他了。若是由我來執行任務,我絕對以行事正大光明為準則,能不傷人就不傷人。」
「五哥真是正人君子,令人敬佩。」雍華媚笑。
「別又跟我擺這副嘴臉,我是跟你說正經的!」
「雍華天生賤相,還請五哥見諒。」
「你講的這是什麼話!」他又不是這個意思。
「五哥如此反反覆覆,直教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你看他這是什麼態度!每次我好聲好氣跟他講話,他就回以吊兒郎當相,你還說他把我當最好的兄弟看!」覺華朝著英繪大罵。
「是是是,你委屈、你冤枉,現在可以從這百年爛帳扯回雍華燒死別人的事上嗎?」
「這種沒心沒肝的冷血魔做出那種事,一點也不稀奇!」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寶兒火了。
「除了天生嗜血的羅剎鬼,誰會下如此慘無人道的毒手!」
「覺華,你這話就說得太情緒化了。」英繪柔聲指正。「在『四靈』手底下辦事,根本沒有慈悲的餘地,你那套什麼能不傷人就不傷人的說法,未免太天真。我倒比較同意你所謂的嫉恨。」
英繪嚴肅地轉向雍華。
「對於像元卿貝勒那樣的謙謙君子,你的手法實在太過偏激。我相信憑你的本事,你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脫困方式,為何卻選擇最惡劣的一種?」
「因為他本性就很惡劣。」哼。
「覺華!」英繪快受不了。「雍華,你別盡顧著閒閒喝茶,你倒快給我們個說法呀。」
「該說的你們都替我說完了,何需我囉唆?」他冷笑著端起茶水,其中反射的雙眸有著深深的空洞。
「如果今天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你連人帶書地把他一起燒了還無所謂,可你眼前燒的是個聲譽卓然、形象完美的人物,你教我如何跟你站在同一陣線、替你脫罪?」
「別理他,讓他自己去收拾殘局。」覺華賭氣大罵。「我這兒不再借人當做避風港了,大家統統請回吧!」
「你們簡直幼稚透頂!」寶兒忍不住暴喝。
覺華和英繪一時給罵怔了。
「左一句雍華殘忍、右一句雍華小人,你們到底把雍華看做什麼了?!」她憤然指著。「你,是雍華的哥哥;你,是雍華的朋友,可你們哪一點像是和他同一國的?你們跟元卿貝勒熟、還是跟雍華熟?!」
「她……這……」英繪從沒被個小丫頭如此冒犯過。
「若真要痛罵雍華,你們還沒我有資格!元卿貝勒是養我到大的主子,我都還沒發飆,你們飆個什麼勁兒!」
「我的媽呀。」這洋娃娃怎麼這麼悍?
「寶兒!」覺華尷尬地瞥望英繪的驚嚇狀。
「你們從一開始就給雍華定了罪,再逼他給你們個說法,他還能說什麼?怎不聽聽他解釋到底這事他為何要如此處置?」
「你是打定主意要站他那方了?」覺華心頭掀起一陣酸勁。
「本來應該是你們站他這邊支持他的!」
「那你倒說說,元卿貝勒養你多年,他被雍華活活燒死,你不替主子說話,倒袒護起殺人兇手來,你這麼做對得起你主子嗎?」
「你不替和你血濃於水的弟弟說話,倒袒護起一個你也不怎麼認識的貝勒爺來,你這麼做就對得起雍華嗎?」
「她很厲害喔。」模仿功夫挺到家的,英繪嘖嘖稱奇。
「你也是混球一個!」寶兒轉移炮口轟向英繪。「你憑什麼說雍華當時一定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脫困方式?你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嗎,你看到我們當時被多少侍衛包圍嗎,你見識過我主子逮捕獵物的本領嗎?你什麼也不知道,居然還有臉理直氣壯地教訓雍華!」
「喂,這太過分了吧。」英繪瞇起俊眸。
「什麼事情太過分?」門外跨入的溫柔笑聲調轉大伙視線。
「貞德?」寶兒微愕。
「這洋娃娃,是被掉包過的假新手,她是『四府』裡元卿貝勒的人馬。雍華燒法王經時連元卿貝勒也一起燒了,她非但不替自己主子說話,還拚命袒護雍華,這像話嗎?」英繪誇張嚷道。
「哎呀,燒掉就燒掉了嘛。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一下不就得了,吵什麼呢?」她咯咯笑著從容入座。
這又是怪胎一個。寶兒突然明白雍華沉默的智慧:跟這群怪胎爭辯,簡直浪費口水。
「倒是寶兒,的確是瑰寶呢。瞧,她跟雍華這一搭檔,任務就輕輕鬆鬆圓滿達成。」
「喔?」寶兒眼睛登時發亮,她真是太喜歡貞德了。
「可是我挺好奇的。你既然真實身份已經被揭發,怎麼沒回你主子那兒去,反而又跟雍華回來?」
「她連自己主子當場被燒死都不在意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英繪驕縱一瞥。
「誰說我不在意的!」她恨聲罵道。「如果雍華真殺了我主子,我絕對要他償命。可是……」她的表情凝為疑惑,不確定地瞅向雍華。
「可是?」
「我有嗅到雍華對我主子的殺氣,卻沒有聞到主子確實遇害的氣息,我跟主子這麼多年了,他若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感覺得到,但……之前的亂局中,我卻什麼也沒感覺到。」
「喔。好厲害呀。」英繪挑眉輕哼。
「這是真的!我也正為這事在傷腦筋,而且事情尚未搞清楚前,誰都沒有資格定雍華的罪!」
「我們只是假設他有罪而已,假設,你聽懂了嗎?」覺華辯斥。
「那為什麼就不假設他是無辜的?」寶兒反罵。「光這一點,我就看穿你們的底。你們都對雍華有偏見,都不信任他!」
英繪拍桌起身,高高揚著傲慢的下巴。「雍華,你有沒有教過下人什麼叫分寸?」
「當然。」
「那她這是什麼態度、什麼口氣?她是什麼身份的人,耍脾氣耍得也太囂張無禮了!」
「是啊。」
「你今兒個是怎麼回事?」英繪狐疑。「往常若有下人如此放肆,你一定差人立即拖下去打板子,絕不寬貸。怎麼這會兒卻靜靜喝茶吃點心,沒事兒似的。」
他優雅地拄著銀筷品嚐各色精緻小點,慢條斯理,垂眼細嚼。
「瞧你們大伙拚命搶著唱大戲,愈唱愈起勁兒,我當然只有在一旁乖乖聽戲的份。」
「看到沒?連雍華都懶得囉唆了,你吵個屁啊。」寶兒學著英繪那副拽相,回他一哼。
「這究竟是誰掉包進來的小雜種?這府裡一定有某個該死的傢伙做元卿貝勒的內應,否則這種東西怎會如此湊巧地矇混人府!」英繪惱羞成怒。
「不簡單哪,寶兒,連向來自認好脾氣的英繪也給你惹毛了。」雍華以絹帕輕拭嘴角。
「顯然他的修養有待磨練。」寶兒老實地點著頭。
「到底是誰幫他混進來的,你查到人了沒?!」英繪又嚷又跳,幾乎氣爆。
「查到了。」
「誰?!」
「三昧。」
雍華對週遭的錯愕視而不見,聞著福建武夷散發的清芬。
「怎麼會是他?」英繪再清楚不過,三昧是雍華五歲那年上京時,一同由南方帶上來的貼身侍從。二十年來,一直如父如兄地照顧著雍華。「現在他人呢?你會按規矩地把他交由『四靈』處決嗎?」
「不曉得。我回府時,他人就已不見。」
「耶?!」寶兒瞪眼大嚷,呆看他的冷淡模樣。雍華說謊,他們返回冷泉苑時,是雍華悍然將三昧封入密室裡,現在怎麼說他是自己不見的?
「恐怕畏罪潛逃了。」英繪深思。「派人去追了嗎?」
「派了。」
「希望你的人會比『四靈』早一步找到他,否則他鐵定會被五馬分屍,死得忒難看。」
雍華不語,幽冷地調過視線斜睇寶兒。「你是下巴鬆掉了是不,還是想讓我們觀賞你狗嘴裡的象牙?」
她氣惱地合起小嘴瞪他。雍華幹嘛老對她特別毒辣?
「我還是沒得到答案哪。」貞德嬌媚地苦笑。「究竟你是為什麼又把寶兒帶回來了?啊,我這可不是暗指我不歡迎寶兒,而是怕有人探查時,大伙說法不一致,串供不起來。」
「這倒是。」英繪同意。「雍華?」
他深瞅瓷杯上晶潤翠透的極致釉色,恍若無神。
「人質。」
眾人怔忡,琢磨著這層意思,不時瞥望寶兒的斤兩。她有成為人質的價值嗎?
「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寶兒問。
「啟稟覺華少爺,衙門的差役和敬謹親王府的人上門了,說……要拘拿雍華格格。」聽差這一傳報,眾人僵下表情,唯獨雍華勾起嘴角。
「寶兒,你的答案來了。」
她眨著大眼,懶得多問,反正愈問愈不懂。
小順子威風八面地與差役殺入覺華屋裡時,暗暗一驚,既而穩住臉色指認昨晚至敬謹親王府的夜賊,卻被圍成一桌忙著打牌的人們反罵回去。
「誰把野狗放進來亂吠的?攆出去!」覺華不耐地抱怨。
「咱們在這兒打了一夜的牌了,桌上若是少個人,咱們會不曉得嗎?」
小順子一見那人是淳親王府的英繪貝勒,便知大事不妙,雍華請來的幫手非同小可。背他而坐的那名女子雖然摸不清身份,看那身形氣度,也知道是號人物。
「可昨夜潛入咱們王府行竊的,明明就是雍華格格,在場的人全都看見了!」小順子努力硬撐。
「什麼時候的事?」雍華淡然丟牌。
「今早寅時。」
「周圍有燈火嗎?」
小順子微愣,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沒,都被打滅了。」
「您府上的人可真是好眼力啊。」雍華側過身,對他嫵媚一笑。「黑漆漆的暗夜裡,連太陽都還沒個影兒,你們就能不點燈火地把人看清。」
「這……」該死,被拐倒了。
「您府上若看我不順眼,想故意找碴,儘管來,我吃飽等著你們上門。但是,」雍華頓時煞氣逼人。「請你們手段高明些,想栽贓嫁禍也請辦得漂亮點!」
小順子被他懾退兩步,仍不肯敗陣而去。
「可是咱們貝勒爺他也說──」
「死人哪會說話。」雍華輕哼。
「放肆!咱們貝勒爺哪時死了?!」小順子衝口大罵。
桌前打牌的人和一旁的寶兒震住,由雍華意味深長的冷笑與小順子的驚駭神情中證實,元卿貝勒根本沒死。
「順公公,這……」差役都不知該如何拿人了。
小順子心神快轉,一整神色作揖道:「奴才辦事不力,誤會雍華格格的清白,請格格見諒,奴才也必會回府向主子請罪。諸多煩擾,望格格寬宏大量,多多包涵。」
「沒事請回吧。」
「是。那麼,元卿貝勒暫寄此處的寶丫頭,我也一併領回了。」
重重的碰牌聲猛然砸響,雍華臉上已不見任何客套,寶兒也一臉震愕,她明白這一刻遲早會來,但太快了,來得太快了。
「寶丫頭過來,咱們回府吧。」
雍華早知道元卿會籍小順子之口打出這張牌,卻沒料到寶兒真會猶豫不決地走過去。
「我主子……他來叫我回去了。」
雍華寒眼瞪視牌色,聽若罔聞。
「我想的果然沒錯,你確實沒燒了我主子。」她逞強地笑著,期待的小臉始終得不到雍華任何回應。
「寶兒,你真要走?」貞德急問。
寶兒垮著面容凝望雍華。
他都不說話,看也不看她,一點表示也沒有。難道他毫不留戀,也沒啥感覺?也許他和主子想的一樣,都認為她沒必要再擱置此處。該執行的任務、該揭發的密謀,都已了結,留她下來根本沒什麼用途。
可是,只要雍華開口說一聲,希望她留下來……
寶兒渴望地紅著粉頰用力看他,連旁人都看穿了她在打什麼笨主意,雍華卻一逕專注地調理牌面,對她露骨的熱情暗示毫無所覺。
「寶兒,你其實並不想離開這裡吧?」
是啊,但問這句話的不應該是覺華。她開始有點惱火地瞪著雍華。
「既然不想走,何不留下來?」覺華也受她影響大膽起來。能收留寶兒在此的,並非只有雍華一人。
「不行!」她對著雍華賭氣大罵。
「為什麼?」
「我必須聽從主子命令!他要我回去,我就得回去!」
「那,可還記得你主子送你來之前的鄭重交代?」
雍華突來的淡淡一句,愣住了寶兒。
她傻傻點頭。
「他怎麼說?」
「就是要我在你身旁好好學習,並協助你執行任務,還有隨時做好犧牲準備──」
「這就對了。」
「什麼?」
「你犧牲的時候到了。」
忽然間,雍華將整壺武夷潑灑到寶兒身上,濕了她一頭一臉,連她附近的差役都受到波及,渾身芬芳四溢。
「雍華,你這是幹嘛?」覺華憤然繞向寶兒,還不及走近,寶兒就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寶兒?」貞德驚惶起身,屋內一片混亂。
「這是怎麼著,她幹嘛了?」看寶兒瞪大雙瞳的僵冷死相,英繪臉色嚇得比她還慘白。
「寶丫頭!」小順子奔上前來扶起她,赫然發現她異常冰涼,立刻探探鼻息、摸摸手腕……竟然沒有脈搏!
「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差役們都快糊塗了。
「你殺了寶丫頭!」小順子失聲叫嚷。
「喔?」雍華陰陰一笑。「怎麼個殺法?」
「你那壺茶有問題!」
「這可奇了。若茶有問題,怎麼其他被潑到的人都沒事,就她一人有事?」他故意端起杯裡殘餘的涼茶,悠然喝下。
「真的沒氣了。」一名檢屍的差役蹲在寶兒身旁撫著她頸邊。「這……突然死亡……」
「叫做暴斃。」雍華彎著邪魅的笑眼。
「胡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小順子瘋狂推開差役扶起寶兒。「她剛才還好好兒的,哪會一下子就──」
「狗奴才,難道只有你主子會耍弄分身術的伎倆,其他人就不會玩別的把戲?」
分身術?眾人詫異。元卿貝勒是用這種方法逃避被焚?
小順子憤然起身。「既然寶丫頭斷了氣,我就抬這屍首回去覆命!」他就不信回去之後主子救不醒她。
「可是依照慣例,寶兒的後事應由我們這方處置。」雍華怡然優雅地調整著自個兒髮飾。「就算你堅持要一反常態地領屍回府,也得先回去請示你主子吧。」
小順子惱得滿臉漲火。
「來人,送客!」雍華重喝。
「寶丫頭,寶丫頭你醒醒,我知道你沒死!」小順子被人扛著雙臂仍不住叫嚷。
英繪和覺華不可置信地瞪著癱躺在地的寶兒,除了那雙鮮活的藍眸,她的狀況幾與死人無異。
「覺華,她……聽得見看得見嗎?」
「我怎麼知道。」
縱使明知寶兒沒死,這情況也詭異得夠教人發毛。
「寶丫頭,回來呀!」小順子一行人已被架遠,他的尖嚷依舊清晰刺耳。「他可是弄傷元卿貝勒雙眼的兇手,是咱們的死敵啊!」
藍眸晶亮地瞪著,一瞬不瞬,其中卻有著深深的震撼。是雍華傷了主子的雙眼?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軀殼,任由他人將僵冷的她扛回冷泉苑去。她隱約聽見貞德對他們解釋著雍華必定事先對她暗下了某些藥劑,配以武夷的香氣做藥引,才倏地陷她入假死狀態。但這都不是重點,難道他們沒聽見,雍華傷了她主子的雙眼?
寶兒,我知道你處處體貼我的狀況,不敢勉強我讀故事給你聽,所以找了個專門替你唸書的人,隨你使喚。
以前向來都是主子親自唸書給她聽,念了十幾年,卻因為一次意外中傷了雙眼,永遠終結了他們分享故事的美好時光。
害主子如此的人,是雍華。
主子再也無法看書,再也寫不出一手人人稱羨的好字,精湛的武藝也失去大半用途。
似錦前程、蓋世才華、遊戲人間的瀟灑、醉月舞風的閑雅,因著一雙廢眼,全成絕響。
主子雖然看來一如往常,但她感覺得出,靈魂深處,已不一樣,永永遠遠地不一樣。
這一切,全是雍華害的。
雍華才剛處理完瑣事,一跨入屋內,立刻被廳旁套間裡撲來的黑影突襲,野獸似地咬向他咽喉。
他側身彈指,黑影登時躲躍開來,四肢著地地弓著備戰姿態,憤怒狺狺。
「看來你的藥效退得差不多了。」
是他毀了主子,是他幹的!
「也該是我們談開的時候。」
寶兒縱身一躍,發出駭人的嗥吼聲瘋狂咬殺。雍華寂然拉住她右臂,狠狠過肩摔到桌上,砸翻了桌面及精美用具。
不等她翻回攻擊姿態,他便毫不憐惜地抓起她雙腕反剪在她身後,將她押回幽暗的套間裡,扔上小榻休養。寶兒仍不死心,張口咬向他俊美的面容。
「不對。已經教過的事,怎麼還學不會?」
他粗暴地反吻上去,狠勁摩弄她柔軟的紅唇。寶兒掙扎地想咬回去,卻被頸後幾乎箝斷她脖子的大手強橫制止,痛得她住雍華唇中悶聲哀叫,拚命踢著兩腳。
「這才叫吻,懂嗎?」
他以和溫柔輕喃完全相反的蠻悍力道再度吞噬她,不斷以熾烈唇舌攻擊她的弱小與反抗,讓她微弱的氣息完全被他的飢渴淹斃。
可惡的雍華!他對別的女人都不會這麼凶悍,卻幹嘛老這樣整她?
他一面深吮著實兒的頑劣抗議,一面不耐煩地迅速剝著她的衣扣。寶兒既要忍受被壓在自己身後的雙腕,又得承受壓在她身上的沉重體魄,她覺得快被擠扁在榻裡牆板與他身軀之間。
「對你客氣,簡直是浪費心力。」
他悍然扯開她上身所有衣物,在她雙手尚未完全脫離袖管之際,連衣帶手地全部絞綁在她身後,引發她氣惱的掙動。
「你幹什麼?!」
「問得好。」因為他也想知道。
在他的理智尚未運作前,他迅速卸下兩人身上所有累贅,赤裸地坐上榻沿,如餓虎般朝她匍匐逼近。
「我剛才全聽到了,是你傷了我主子雙眼!」
「沒錯,是我傷的。」
「為什麼?」
「奉命行事。」
「你幹嘛什麼事全都是奉命行事,你就不會有自己的意思嗎?」她英勇怒吼,身子卻不自覺被逼得向後退縮。
「我現在正首次奉自己的意思行事。」
「別想我會像以前那樣讓你碰我!你既不是真正該訓練我的人,又是我主子的死對頭,甚至傷了我主子寶貴的雙眸,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好啊,那你可得用力抱緊一點。」他傾身舔吮著她滑嫩的臉蛋,修長的手指擠捏著飽滿的王乳,好整以暇地慢慢揉弄。
「滾開!」她氣炸地用雙腳狠踹。
「我警告過你,近身戰的招數別隨便用,很危險的。」他輕鬆抓住寶兒纖細腳踝,高舉在他胸前朝左右拉開。
完全敞開的姿態令她駭然抽息。她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雍華意味不明的笑容與異常閃亮的笑容,更令她毛骨悚然。
寶兒努力掙動著身後雙手,卻不知他是怎麼捆的,愈絞愈痛,突然間,意識到他的手正向她女性領域開始探索,立刻狂吠。
「你不可以碰我!有本事你放開我,咱們來場光明正大的決戰,拚個你死我活!」
「我們現在正在決戰中。」他的手指像在逗弄可人小寵物般,捻揉她纖弱的慾望花蕾,立刻令她觸電般地弓身戰慄。「我要是早這麼做,你剛才就不會三心二意了。」
「我……絕對忠於我主子,才不會三心二意!」
「很好,只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你的主子是我。」他更加拉近一直拚命想撤退的小身子,近到讓他完全貼入雪嫩的雙腿中。
「你幹嘛!」她慌得快哭出來,上回被他捉弄到渾身癱軟的恐怖記憶鮮明翻湧。雍華又想對她施展那種會令她整個人絞成一團的怪招。「你……如果敢欺負我,我就跟貝勒爺說,他絕不會饒了你!」
「那你可得說得仔細點,讓他好好兒羨慕一下。」
他俯身嘗起她的雙乳,任意地以唇舌摩挲,挑動她細嫩的頂峰,同時放任拇指在她身下瘋狂撩撥,引發她無法控制的顫聲嬌吟。
「放聲叫吧,還壓抑什麼?」他邪惡地以另一手揉起她豐挺的酥胸,凌虐著指間嬌弱的乳頭。「我喜歡聽你為我呻吟,你有著今男人癡狂的嗓音。」
果然不出所料,愈是激她,她愈是不從,咬牙切齒地與自己的感官烈火對抗,憋得小臉一片通紅。
「你要是再不住手,我就……」她抖得連句子都說不完整。
「就怎樣?」他刻意貼著她柔軟的身子吮吻至她耳際。
「我就要像你對我這樣,把你綁起來,讓你難受得快死掉!」
「聽起來挺過癮的。」
他以精壯的身軀熾烈摩挲寶兒的一身柔膩,貪婪地享受如絲如緞的觸感。她不耐煩的扭動與掙扎,加深了彼此間的緊密糾纏,使得他的亢奮更加硬挺。
「走開……」她奮力讓自己的雙唇自他沉重的吻下逃離。
「為什麼?你明明很喜歡我吻你。」他沙啞吻啄。
「可是我討厭你心裡可惡的念頭!別以為我會任你玩弄,然後才像垃圾一樣被你丟回主子那兒去!」
「答錯了。」他輕笑,揉著她渾圓滑膩的臀部,使勁壓向自己,讓她的甜蜜浸潤他鋼硬的男性。「你不會被丟回去!」
寶兒呆住。她身下那個奇怪的東西是什麼?
「記清楚,我才是你主子。」
「亂講!你才不──」
「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嗎?只要燒燬四法王經的任務中有了閃失,你就得以命來抵。」
「可是我們並沒有任何閃失──」啊,有,她那聲導致形跡敗露的怪叫。
「所以,你的命已經是我的。」雍華倏地將她壓倒在小榻上。
狹窄的小榻承受不了他魁梧的佔領,使得寶兒這一躺,頸後幾乎懸在榻緣外。雍華拉開她左腿架到他肩上的悍勁,更引發她未知的恐慌。
她有種快倒大楣的感覺。
「你……你可以直接殺掉我或把我關在地牢裡,處置我這條命的方法有很多……」
「對,方法很多。」他笑著以手指輕柔梳向地無助的開敞,探索她驚喘的顫動根源。「重點是,你要記著,不管在任何狀況下,你都得跟隨在你主子左右。」
「雍華……」她怕得幾乎開口哀求。
「不管是誰下命令要你離開我,你都不能接受,你只能聽我的。像剛才那樣,小順子叫你走你就走,是很該死的舉動。」
她被霍然深深刺探的手指嚇得驚叫,隨即被他邪惡的往返漫遊揪住了所有意識,掌握了她的崩潰與否。
她雙手被反綁在後的態勢令她無法掙脫,只能不住扭動,企圖逃離他詭異的戲弄。
「你想到哪去?」他扣住她細嫩的大腿。
「我……喜歡你吻我、摟我、撫摸我,可是我討厭你這樣碰我!」她的斥責聽來簡直像懇求。「你這樣讓我都沒力氣了!」
「真的?」他的低喃出奇誘人,笑聲幾乎令人迷醉。「想不到啊,平日潑辣野蠻的寶兒也會有這麼嬌媚可憐的一天。」
「都是你害的,你害我生了怪病!」
「這是一種會讓你變成女人的病。」他滿意地聆聽著他加入另一隻長指時驚懼的抽息。「除了你這輩子的主子外,沒人能教你。」
「胡說,貝勒爺他……從來沒對我這樣……」
「嗯?」他危險地瞇起雙眸,手指懲戒似地加重力道與速度。
寶兒痛聲輕叫,似泣似吟,不由自主弓挺了背脊,愈想逃避,身子卻將他包容愈緊。
「你還是沒把你的腦子清乾淨。你的腦袋裡除了我以外,什麼人都不可以裝進去。聽明白了嗎?」
她的意識早已化為一團混亂的漩渦,無法自己地嬌聲哀求,不住哆嗦,完全陷入極度的脆弱。
「你的小腦袋瓜裡只能有我。」他咬牙恐嚇,伏在嬌弱的小小身軀上唇對唇地施以魔咒。「至少這一刻,你只能想我。」
她承受不了纖弱核心上粗暴的揉弄,抽聲嬌泣,急切尋求不知名的宣洩處所,有什麼快將她整個人炸為碎屑了。
「寶兒,你永遠都回不去了,懂嗎?」
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聽見他濃烈的氣息,她的哀聲嚶嚀,以及他沉重軀體造成幾乎令她窒息的壓力。
他忽然抓住她後腦,惡狠狠地吻著,以鋪天蓋地的瘋狂佔有她的甜蜜。不顧她的疼痛、她的啜然抗議,一意孤行地霸道到底。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本能性地堅決要抓住這個小東西,這是他的!聽了一輩子的命令,扼殺了二十幾年的心,他第一次聽見自己的聲音。
他要寶兒。不管用任何手段,就是要把這個小人兒捏入掌心!
「雍華……」她艱困地在他雙唇間尋求喘息縫隙,忽而爆出哭喊。「雍華救我!」
他如遭電殛地一震,赫然衝刺入她稚弱的世界裡。劇烈的痛楚與沉重的壓力害她驚叫出聲,巨大的侵襲遠超過她嬌小的負荷,她的抽搐卻不自覺地將他往深處牽引,令他痛苦呻吟。
微弱的理智不斷提醒,別傷害她,她太細緻、太纖弱,承擔不了過烈的慾火,可他仍失控如脫韁野馬,激越奔馳,貪婪地勒索她的包容,吞噬她的瑟縮與悸動。
半昏眩的她無力注意已被他悍然扯掉的腕上束縛,像快墜落懸崖似地緊緊攀住他臂膀。就在意識快崩解之際,豐乳上突來的蠻悍擠捏震回她的神智,將她拉回粉碎邊緣。
他蹂躪著她嬌柔的感官,狂浪地激發她更深層的顫抖,任她無助嬌吟、抽泣哀求,也不罷手。
他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瘋狂舉動。一個仇敵手下的小丫頭、喋喋不休的煩人精、腦袋粗糙的小混珠、甩也甩不掉、嚇也嚇不走、到處招蜂引蝶得讓他發神經的罪魁禍首,怎麼會引爆他的孟浪佔有?
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她偷偷施了什麼妖法?他怎麼可能會對這種小娃兒產生激烈的渴望?
他要她整個人、整個心、一點空隙都不准有!她是屬於他的!
雍華如發狂的野獸般啃噬她細膩的嬌軀,奮力衝刺,掀起她青澀的熱切回應。他拉開她雙腿環向他腰際,方便他加入大膽的撩撥與挑逗。
她難受地掙扎推向他的怒容,卻被他霍然張口咬住細弱的手指,狠勁吮扯,不肯鬆口。她淚眼朦朧地憤然反擊,引發他更濃烈地戰鬥快感。
頑固的小東西。
他悍然吞噬她的晶嫩紅唇,她氣惱地咧齒反咬,卻像貓咪對猛虎般地逗人而可笑。他加重身下的侵略勁道,逐漸熾烈的沉重節奏令她無法應對,只能嬌弱地任他予取予求,卻又不甘心地環緊他的頸項,彷彿硬要將他一同拖入狂熱的慾火,讓他由胸膛深處發出輕微的低笑。
不知經過多久,他倆回神時,已像兩頭狂縱過後的野獸,酣然而慵懶地棲息在一起。雍華健碩的胴體中交纏著小小的雪色嬌軀,早已累得不省人事,賴在他懷裡沉溺這雄壯的濃郁氣息,不時蜷著小手,揉揉惺忪睡眼,皺著小臉打個通天大呵欠。
他好笑地觀察著,狠狠捏她柔嫩可人的臉蛋,令她不爽地咬去威嚇,繼而安然回入舒懶的小憩中。
「寶兒。」他沙啞輕喃。「你聾了是不是?」都如此反反覆覆叫了她十幾次。
「我已經死了……」
「死丫頭,竟敢這樣跟你主子說話。」他又重擰上去。
「幹什麼啦!」她火大地虛弱推打著。
「你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怕我,是嗎?」
她奇怪地盯著雍華眨巴藍眸,認真得近乎傻氣。「我也不知道我怕不怕你,只知道你從來沒有想害我。雖然你把我丟給江洋大盜過、你威脅著拿我的命當遊戲賭注過,可是我想不通……」
他放任她一個人用力傷腦筋去,自己乘勢撫揉著妖嬈醉人的曲線。
她細膩得不可思議,嬌柔有如成長在備受呵護的花瓣中。再野的性子,再倔的脾氣,都掩不掉這嬌弱的特質,她卻從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細緻。
「為什麼?」她突然固執起來。「為什麼你的言行舉止看起來像是要傷害我,可是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出你心裡真有這個念頭?」
「現在是我在逼供還是你在刑求?」他惡意擰揉她的乳峰,滿意地聽見她畏縮的顫抖。
「雍……雍華?」像這她也搞不懂,到底是在欺負她,還是喜愛她?
「你已經是我的,再也回不去。」他愜意地挑弄她易感的身軀,呢呢噥噥享受親暱的纏擁。「你從此就是我的妻子,其他人一概不准碰。」
「不行,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他猛然翻身的壓制,快得令她無法反應。
「你再說一次?」他溫柔的訊問比凶狠的眸光還駭人。
「不管我再怎麼喜歡你、親近你,還是改變不了事實:你傷了我的主子。」
「元卿貝勒已經不是你的主子!」他震怒地箝死她的下顎,由齒縫中威嚇。「我是奉命傷他,阻撓他當時對我們『四靈』的探查。但我知道下手的輕重,甚至料準了他會花費多少日子才能復原。已經過去的事,你還有什麼好囉唆?!」
「可是貝勒爺他根本沒有復原!」
「宮中御醫早就將他治癒,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根本是他用來騙外人的!」她又痛又氣,猛踹著小腳。「貝勒爺早已經全瞎了,你還看不出來嗎?」
雍華震懾,僵住不斷加重的力道。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她痛罵。「他看起來再正常也全是裝的,都是演技!是你害他一輩子失明,我怎麼可能還會嫁你為妻!」
雍華面色如冰,寂然冷凝,凍結寶兒憤慨的神情。
之前的幸福遠景,頓時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