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怎麼賠!」那個婦人氣勢嚇人的衝著幼蕾大吼。「你以為你開車 就可以撞人啊?」
幼蕾尷尬的望著她。「小姐,真的很抱歉。要不要我先送你到醫院去檢查看看有沒 有哪裡受傷?」
「哼,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啊?這麼寬闊的路也會撞到人!」婦人猶未息怒的繼續大 罵。
「我……」幼蕾氣餒的看著聚集的人們,眾人七嘴八舌的如人說風涼話的行列,淚 水已經在她眼眶中打轉。
老天爺,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抬頭看了看,週遭的人都是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表 情,甚至有人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挖苦著她——「女孩子跟人家開什麼車嘛!香港的交通 會這麼亂,一大半就是因為太多女人開車了。」
「對啊,女人膽小又容易緊張,我開車時最怕跟在女人開的車子後頭了。」
在眾說紛紜中,幼蕾只覺得自己似乎要死去般的虛弱。在這麼多圍觀的人之中,難 道就沒有一個比較有同情心的人?
上帝啊,如果有人能救我脫離這場苦難,我絕對對那個人感激萬分的,甚至可以考 慮以身相許了;她歎口氣的在心裡偷偷的禱告著。在眼尾不經意的一瞥中,她目瞪口呆 的看著那個正努力排開人群、朝自己走過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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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管皺著眉看著那個僵立著的淚人兒,果然不出所料。剛才遠遠的就看到一堆人聚 集在這裡,心裡馬上一沉,因為在路旁可以看到幼蕾的那部車,正歪歪斜斜的擦撞在牆 邊。
看到凹陷的車頭,他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掉。老天保佑,幼蕾千萬不要出了什麼事才 好。該死,這些人是吃飽了沒事幹嗎?他一邊排開人群努力的想找出條路,一邊不斷的 想著。
在那個女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喊下,噙著淚站在那裡的幼蕾,看起來就像是只待宰 恙羊似的無辜。
「幼蕾,怎麼啦?」好不容易擠出個空隙,他馬上跨著大步走到她面前。
幼蕾的表情是十足的如逢大赦的感動,她緊緊的拉住他的手臂,好似是溺水的人緊 緊的抓住那根漂浮水面的木條。「小管,怎麼辦,怎麼辦?」
小管舉起手要她稍安勿躁。「別著急,慢慢的把事情的經過說給我聽。」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要轉進去巷子的時候,就撞到她了。」幼蕾想起那一瞬間 的恐布狀況,仍是心有餘悸的打著冷顫。
小管冷靜的打量著眼前的婦人,從外表看來是沒什麼外傷,大不了只是衣服弄髒了 。但是這種事是誰也說不准的……「小姐,要不要我們先到醫院去照個x光,給醫生檢 查一下,這樣我們比較放心。」小管誠懇的朝著那個鐵青著臉的婦人說道。
婦人見他的態度,馬上就軟化了不少。「不用了,只是她不會開車就不要開嘛!我 這麼大個人她都往我身上撞,幸好車速不快,要不然……」
「對不起,對不起……」幼蕾只能含著眼淚一再喃喃重複的道歉著。
小管心疼的揉揉幼蕾的頭。「這樣吧,小姐,我先送你到醫院照個x光,起碼這樣 我們比較安心。」
眾人在一旁也拚命的鼓噪,婦人見狀只好同意隨他們到醫院去檢查。
於是乎他們就將幼蕾的車鎖在路旁,由小管開車載著幼蕾和那位婦人朝醫院而去。
在等待醫生檢查的空檔,小管看幼蕾沮喪的模樣,忍不住捏捏她冰冷的手心。
「沒事的,你不要太緊張了。」他輕聲細語的安慰著她。
「可是,她已經進去那麼久了。」幼蕾不安的看著那道緊閉著的門。「會不會有… …」
小管連忙打斷她的話。「不會的,我想她應該沒什麼傷,只是為了怕以後有什麼糾 紛產生,所以才要她先照x光片,這樣以後比較不會有後遺症。」
想到自己剛才的無助害怕,幼蕾忍不住感激的向他說出自己的謝意。「剛才真是謝 謝你,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被嚇壞了,所以才會慌。以後等你車開熟點,再碰到任何意外就不會慌了。」
「以後……」幼蕾發出一陣短暫的苦笑。「還有以後嗎?我想我可能不適合開車吧 ,從買了車到現在,我的精神都繃得緊緊的,沒有一天安寧過。」
「哦?為什麼?」
「因為我住的地方不好停車,我一天到晚都要擔心車子被刮、玻璃被敲碎,要不然 就是輪胎遭殃。開在路上也是戰戰兢兢的,因為馬路上的大貨車多,我又不大會避…… 真惱人。」
「幼蕾,你這樣會不會顯得因噎廢食了?畢竟這種事是很容易發生的,你不要看得 太嚴重了。」
「小管,你知道我撞到她的那一剎那腦海中想的是什麼嗎?我很慶幸,慶幸她沒受 到什麼嚴重的傷害,如果我的車速再快一點……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幼蕾搖著頭哽 咽的說道。「你說,我怎麼敢再開車?」
小管語塞的看著她,一時之間倒也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幸好此時醫生跟那名婦人走 了出來,幼蕾見狀馬上跳了起來,神情惶然的看著他們。
「醫生……」小管站在幼蕾身旁伸手去攬住她,看她那個模樣,似乎隨時都要崩潰 了般。
「沒什麼大礙,只是皮肉之傷,也沒有破皮什麼的。不過,大概會痛幾天,跌倒嘛 ,免不了的。」醫生看著x光片子緩緩的說。
幼蕾直到此刻才鬆了口氣,她歉然的看著那位婦人。「對不起,我一定會負擔醫藥 費的。」
婦人偏著頭看了看她。「算了,我有買保險,這點錢我還付得起。但是我的手鐲子
砸碎了。」
「我一定會賠償你的,只是我不知道你那只鐲子大概值多少錢?」幼蕾誠心誠意的 說道。
「我那只鐲子是我老公從大陸買回來的,是大陸的古董級玉鐲。」婦人雙手抱在胸 前,冷冷的看著幼蕾。
幼蕾一聽之下嚇呆了。大陸買的古董玉鐲……老天爺,這下子她怎麼賠得起!
一直在旁冷眼旁觀的小管,眼神溜溜的轉,然後他堆滿笑臉的跨前一步。「小姐, 正巧我有認識的朋友在大陸開珠寶店。這樣好了,你把玉鐲子的碎片交給我,我明、後 天就到大陸一趟,買一隻還給你。我不敢說一定是一模一樣的貨色,但最起碼不會差到 哪裡去的。」
「這……」婦人料想不到小管會這麼說,一時倒也說不出話來。
「如何呢?小姐。」小管伸出手去,臉上仍充滿笑意,但是眼神卻逐漸的銳利起來 。
「呃,我要先回去跟我老公商量之後才能決定。」婦人抱緊了她的皮包,眼睛不敢 看小管,到處看著。
「好吧,這是我的電話。等你們夫妻商量好了再告訴我。」小管抄下自己的電話及 姓名交給她。「我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小管說完,也不管對方的反應,便拉著幼蕾向外走去。幼蕾一頭霧水又擔心的跟著 他回到車上。
「小管,我們真的可以走了嗎?」她仍然相當不放心的一再回頭看。
「沒事了。現在就等她開口,如果她想敲竹槓,我們就等她漫天要價,再就地殺價 。」小管將車子開出醫院門口的停車場,漫不經心的朝他家前進。
「會這樣嗎?」
「希望不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現在就等她回去跟家人商量後再說了,我們趕 快回去,瑞玉他們大概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
「瑞玉?」幼蕾訝異的眨眨眼睛。
「我妹妹。」小管飛快的看了她一眼。「我妹妹及她兒子跟我住在一塊兒。她的兒 子叫小宇,很可愛,今年才兩歲,但是很聰明。」
「噢,你們兄妹的感情一定很好。你妹夫是從事哪一行的?」幼蕾保持禮貌的問 起他妹夫的職業,這樣待會兒見面之後,比較容易找話題聊天。
車內像是突然被抽乾了空氣似的,被不太自然的沉默所充滿著。小管恍若未聞的專 心開著車,而見到他這個樣子的幼蕾也感到困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說錯了。
小管內心不斷的交戰著,要不要告訴她瑞玉的事?她會試著去憐憫瑞玉冀求別人愛 憐的心,而深入的體諒瑞玉的心情?或者,她會如同一般人,存著輕視鄙笑的眼光去看 待這件事……她應該不是那樣的人的!小管不住的在心裡告訴自己。他已經觀察她這麼 久的時間了,綜括他所瞭解的幼蕾,她愛家人、小孩、動物、植物,甚至如秋蕾所說的 ,幼蕾常用無名氏的名義四處捐款濟助貧困的人們,這樣的一個女孩,必然有足夠的溫 柔去體會瑞玉的心吧?
幼蕾不安的玩弄著自己的手指。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嚴肅呢,是她說錯了什麼嗎 ?自眼角偷偷的瞥他一眼,又很快的調開自己的視線。他跟德宇是如此的不同,德宇是 典型的白領階級知識分子,在外商公司上班的他,隨時都西裝筆挺、儀表出眾。雖然這 有一大半要歸功於他俊秀的外貌,但是不可諱言的是,德宇也花了相當多的心思在裝扮 他自己。所以他時時刻刻展現在外的,就是精明、溫文儒雅的城市上班族形象。
而小管……她又再次的偷偷瞄他一眼。很奇怪的,小管給人的感覺跟德宇是如此的 截然不同。每次所見到的他都是在救她的時候,而他也總是捲起袖子、拉掉領帶的帶著 她到處奔波。雖然他不似德宇般有著傲人的外表,但是卻令她覺得他比德宇更能明白的 知道該怎麼讓自己安心。這……到底她在想些什麼呢?怎麼可以拿他跟德宇比較!
小管看她似乎手足無措的干坐在那裡,決定釋放自己心中的秘密。因為她是他和瑞 玉所能信賴的,他相信她不會辜負他對她的信心!
「幼蕾,瑞玉是我唯一的妹妹。」他很快的看了她一眼。「我父親在我們小的時候 就拋棄我們母子三人,我媽一個人拚命的賺錢養活我跟瑞玉。等我長大一點,也跟我媽 一樣為三餐在外面打工。而端玉,她可以說一直都是一個人。」
幼蕾沒有說話,對小管所說的話她感到有些迷惑,但是又很高興他把自己的故事說 給她聽。
「大概是因為從小沒有爸爸的關係,也可能是因為她寂寞怕了,所以一旦有人對 她好,她便不顧一切的陷下去——小宇就是這樣來的。」小管說完便沒有再說下去,跌 入自己的思緒中。
幼蕾仔細的想了想。「她並沒有錯。渴望安定,有人可以依賴,這是人之常情。小 宇的爸爸呢?」她馬上提出自己的疑問。
「不知道。」小管長長歎口氣。「我從沒見過他,他知道瑞玉懷孕之後就一走了之 。而端玉,她死也不肯說出那個男人在哪裡。我只知道他的洋名叫DAVID,但除此之外 ,我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瑞玉為什麼不去找他,畢竟小宇是他的親骨肉啊!」
小管看了她一眼。「幼蕾,你不明白的。」
「我是不懂。只要瑞玉告訴那個DAVID她懷孕的事,然後結婚……」
「幼蕾,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依我猜想,可能是那個男人已經結婚了,但瑞玉發 誓說他還沒結婚,但是有苦衷……唉,我也弄不懂。小宇都兩歲了,不知道瑞玉要拖到 哪一天。」小管憂心忡忡的將車子駛進巷子內。
幼蕾抿了抿唇的看著他停住車子。是幸抑或是不幸?瑞玉和她深愛的男人分開了, 但起碼她有了兩人的結晶——小宇——可以安慰她。而她呢?沒有了德宇,也…… ******
「小宇,不可以亂跑喔,過來!」門一打開,迎面撲來一個渾身胖乎乎的小男孩及 一陣輕柔聲音的喊叫聲。
小管抱起小男孩將他高舉過頭,逗得小男孩咯咯笑得手舞足蹈。「小宇,你又不聽 媽媽的話,又頑皮了喔!」
幼蕾含笑的接過小管懷裡的小宇,伸出食指去搔著他的下巴。「哇,小朋友有酒渦 耶,笑起來好可愛。來,再笑一個給阿姨看!」
小宇全然不怕生的就往幼蕾懷裡鑽,睜著圓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瞪著幼蕾。
「哥。你一定就是麥小姐了。你好,我是管瑞玉,他是我兒子管思宇。」穿著一身 素淨休閒服的瑞玉,朝幼蕾介紹著自己及小宇後,笑吟吟的站在一旁伸出手。「我來抱 ,這小子很結實的,而且又頑皮。」
「沒關係的。我也有兩個跟小宇差不多的外甥女,抱習慣了。」幼蕾聞著小宇身 上混有爽身粉跟奶香的氣息,笑著說道。
「進去坐下來再說嘛,干橢都堵在門口呢?」小管伸手攬著幼蕾的肩走進去。等幼 蕾坐在沙發上,他又忙碌的找杯子倒果汁。
「你跟我哥認識很久了嗎?」在小管進廚房準備做菜時,瑞玉湊近幼蕾低聲的問。
「呃,也不是很久。只是你哥哥很熱心幫了我不少忙,因為我剛買車沒多久,一天 到晚出意外。他真是很好心,要不是他,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是啊,我哥做人是很熱心。不過,他一定是跟你交情相當不錯,要不然他可是不 輕易下廚的。」瑞玉及時在小宇將玩具塞進嘴巴前搶走,拿到浴室洗。
幼蕾假裝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賴在她大腿上的小宇身上,腦中卻有千百條思緒在纏繞 轉動著。又是一項不同,德宇是標準的「君子遠庖廚」人物,他唯一會做的事大概就只 有燒開水了,而小管……她大吃一驚,拉回自己的念頭。停,不要再想了,幼蕾,不要 再拿他們做任何的比較了。德宇已經是過去的人,而小管,是不可能的。為什麼還要任 由自己的心如此的放縱呢?
為了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她抱起小宇走到露台。看得出露台經過有心的佈置,一 片綠意盎然,盆栽都欣欣向榮的生機勃發。
陽光下,她抱著小宇緩緩的在露台中走動。「小宇,看,有蝴蝶!」她想指出那只 翩然飛舞的黃蝶給小宇看,卻困惑的盯著小宇看。
小宇的五官神似瑞玉,但是似乎還有另一個影子存在其中。幼蕾詫異的再仔細的端 詳著小字,她一定看過,只是現在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罷了!她如此的告訴自己。
陽光緩緩的照在身上,幼蕾仰起頭讓自己全身都籠罩在光芒之中,腦海中卻還是揮 之不去的一幕幕——小管拉著她到處跑,攬著她就好像彼此已是十分熟稔的情侶。
情侶!這個字眼令她沒來由的渾身一震。天啊,她絕不能陷進去的。因為她已經有 德宇啊,怎麼又能滿腦子都想著別的男人!
她是怎麼回事?難道……噢,天哪!她在幹什麼?幼蕾冷汗涔涔的盯著遠方,似乎 所有的景物都在面前逐漸模糊起來了。為了自己剛剛發覺的一點,她拚命的眨著眼睛, 試圖阻止眼眶中的淚水溢流下來。
我竟然對別的男人有著異樣的感受,這是不應該的啊!德宇,你才走了三年,我 就已經要把你忘記啦!德宇,我太對不起你了!幼蕾在心中不斷的自責著,淚水終於控 制不住的滾落衣襟。
「小宇,你不要拿玩具刺阿姨的眼睛,要不然……」說著話的瑞玉一見到猛然吸著 鼻子的幼蕾,驚恐的一把抱過小宇。「麥小姐,你怎麼啦?是不是小宇用玩具刺到你眼 睛了?他就是有這個習慣,怎麼打都教不聽。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還是……大哥, 大哥!」
幼蕾急急忙忙的伸手想阻止她,但是瑞玉已經抱著小宇向廚房跑去,一路上還不停 的大聲叫著小管。
「怎麼了?是不是小宇怎麼了?」小管像是聽到失火了似的,舉著手中的鏟子,他 用空著的那隻手很快的解著腰際的圍裙,著急而連珠炮似的發問。
「不是小宇,是麥小姐。」瑞玉拉著他走到露台邊。「可能是小宇又拿玩具刺別人 的眼睛,你看要不要先送麥小姐去醫……」
小管不待瑞玉說完即上前拉住幼蕾,讓她的臉面對著陽光仰起,自己則用食指和拇 指翻動著幼蕾的眼皮。
「怎麼樣?哪裡會痛,刺到哪只眼睛?」小管說不出自己心中的恐懼,只能一聲聲 的問著幼蕾。
幼蕾靦腆的推開小管的手,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小管,你們誤會了。小宇沒有用 玩具刺我的眼睛。」
「可是,我剛才看你在掉眼淚,又拚命的眨眼睛……」瑞玉滿臉茫茫然的說。
這下子幼蕾更是糗得滿臉通紅,她支支吾吾的找著借口。「我眨眼睛是因為有沙子 飛進眼睛裡,刺得我很難過,所以才掉眼淚。沒事的,害你們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幼蕾說完,一抬頭便見到小管滿臉狐疑的神色,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瑞玉,小宇給我。你先去幫我看著鍋裡的豆瓣魚,不要燒焦了。」小管將鏟子及 圍裙遞給瑞玉,自己則接過已經疲憊得在打盹了的小宇。
待瑞玉走進廚房,小管盯著幼蕾半晌,突然咧嘴一笑。「跟我一起送這小傢伙上床 吧!」
幼蕾莫名其妙的隨他走進一間乍看之下就明白是嬰兒房的房間。因為地板及牆上都
用漂亮的彩色塑料地毯塊拼湊出一個繽紛的熱鬧世界,室內到處堆滿了玩具,天花板 上甚至繪有各式各樣的卡通人物。
小管將小宇放在靠牆畔的一張有著高高欄杆的小床上,他溫柔的為小宇蓋好被子, 這才轉身靠著欄杆雙手抱在胸前的看著她。
「你怎麼了?」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更深邃,令人無法直視的銳利。
「沒有哇,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是沙子飛進去了。」幼蕾低著頭走到一旁。
「哇,這只長頸鹿好可愛。」
「你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幼蕾,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別再說什麼沙子的鬼話了 ,我們現在在五樓,要被沙子刺到眼睛的機率未免也太小了,不是嗎?」小管根本不給 幼蕾開口的機會,他定定的看著她。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幼蕾勉強自己心平氣和的說話,畢竟這種苦又怎能讓 別人明瞭呢?
小管緩緩的搖搖頭。「幼蕾,你還要把自己封閉多久?你這樣下去有什麼意思?」
幼蕾震驚的看著他。「小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不是一直相處得不錯嗎?你 為什麼要刺痛我心中的傷痕,難道我們不能當朋友嗎?」
令幼蕾意外的是,小管露出個苦笑。「幼蕾,我就只是你的朋友嗎?」
「這樣最好不過了。你是姊姊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這樣不是很好嗎?」幼蕾故 意忽略自己心中的酸楚,佯裝輕快的說。
「朋友!」小管長長歎口氣。「幼蕾,我不相信你不懂;但是……唉,也許是你還 沒準備好。也罷,目前我就當你的『朋友』吧!但是幼蕾,我不希望總是當你的朋友的 。
而且我要告訴你,我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
「小管……我……」幼蕾面對他的告白,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天啊,難道不只是 她,連他也感覺到了?
「出去吧,瑞玉的手藝我沒啥信心的。」小管領頭向外走去,臨出門前他突然停下 腳步,半翻轉身子看著她。「我喜歡寵別人。而你,幼蕾,你是個該被珍惜寵愛的女人 ,我希望我會是那個能寵你一生一世的人。」
看著他的背影在前面走動著,幼蕾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似乎長了翅膀似的四處飄浮 著,好像飄到咽喉快跳出來了。
小管打開電視,將遙控器塞進她手裡,隨即走進廚房,留下滿懷心事的幼蕾,視 而不見的盯著電視發呆。
******
「哥,怎麼回事?她剛才真的在哭。」瑞玉一看到小管進來,忙不迭的將鏟子遞遞 給他。「我沒有把魚翻面,因為我怕我會把魚弄得即使不脫皮也支離破碎的。」
「我來。」小管俐落的將魚翻面。「瑞玉,她有她的傷心事,就像你也有你的故事 一樣,這沒什麼。」
「噢,」瑞玉倚在門邊看著他用抹布擦乾盤子裡的水漬。「哥,她有什麼傷心事?
」
小管看了她一眼,本想要她少管閒事,但念頭一轉又決定源源本本的告訴她。「她 的未婚夫在他們訂婚過後不到三天,就出車禍過世了。已經三年多了,她還沒走出那個 傷痛。」
「哥,你是說她剛才會哭,是因為想起她的未婚夫?可是既然他都已經死了,她這 樣又有什麼意義呢?」
「是啊,是沒什麼意義。」小管正色的看著自己的妹妹。「那你呢?瑞玉,她自認 是在為她未婚夫守寡,那你呢?你又是為了誰在守活寡?」
瑞玉臉色大變,泫然飲泣地望著他。「哥,求求你,別再說了。你不是已經答應我 不再追問那個人的事了,為什麼你又……」
「唉,不提了。」小管將魚盛進盤子裡,開始洗著鍋子。「只是我不明白,你們這 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像她這樣把心封得死死的,教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她明白我的心意 ?而我又不能勉強我自己眼睜睜的看她就這樣浪費一生的時間。」
瑞玉突然明瞭了似的,她睜大眼睛拉住小管的手。「哥,我沒想到你已經陷這麼深 了!你很愛她。」
洗著小白菜的小管失神了一下,使得菜葉被水龍頭強大的水流沖得在洗碗槽內四散 著。
「是嗎?我不知道,我以前從沒有經歷過這種心情,一知道她開車出了事,我恨不 得趕緊插翅飛去救她。我心疼她,就如同我心疼你一樣。但是這種感覺卻又是如此的不
同,這是第一次,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思緒,似乎,分分秒秒我都清楚的感覺到她的 存在,我沒法子控制,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她。」小管雙手抹在洗碗槽邊,看著菜葉 在水流中打轉,輕聲的說。
「這就是愛。你恨不得為她扛下整個世界的重擔,她的一舉一動都是你喜怒哀樂的 源頭,你活下去的意義都牽絆在她的身上,這就是愛。」瑞玉幽幽的說完,苦笑的看著 小管。
「愛……」小管喃喃的重複著,開始切著菜。「現在我明白了,也知道為什麼人家 會說,愛情是個危險的遊戲了,因為稍微不小心就可能會令人發狂的。」
瑞玉沒有再接腔,透過廚房窗戶向外看,外面是如此的晴空萬里。但是有誰會知道 ,屋裡這三個人的心中是如何的波濤洶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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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又撞車了?」秋蕾高八度的嗓音,引起店門口正在選花的顧客們的注 意,不約而同都向這頭張望。
「姊,小聲點啦!」幼蕾尷尬的扯扯秋蕾的衣服。「我撞到人了。」
「撞到人?老天,幼蕾,你到底在幹什麼啊?」秋蕾這一聽之下更是非同小可,聲 音馬上又高亢了起來。
幼蕾真是恨不得踹自己一腳,怎麼沒有事先想到姊姊的個性,這下好了,她絕不會 善罷甘休的。
「我就告訴你姊夫,好好的開什麼車,反倒是勞民傷財嘛!」秋蕾唸唸有辭的說著 。「對方有沒有受傷?」
「沒有,只是她的玉鐲子斷掉了。」
「玉鐲子,那倒還好,人沒受傷是最萬幸的了。」秋蕾的表情這才比較和緩了下來 。
「可是她說那個玉鐲子是她老公到大陸買的大陸古董,我看也得賠不少錢了。」幼 蕾歎口氣的說道。
「古董?說笑吧!從墳墓裡挖出來的啊?」隔壁豆漿店的老闆娘捧著一大束桔梗, 不以為然的說道。
「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人家這麼說了,我只好賠錢了事!」幼蕾將那些桔梗綁 好,把過長的莖都剪掉。
「騙人的吧!幼蕾你要小心一點,別被人家當成笨蛋大敲一筆竹槓。大陸的古董, 哼,我有玉皇大帝的龍袍哩!」老闆娘扯扯身上的圍裙笑著說。
「一共二十二朵,一朵十元,兩百塊就好了,謝謝。」幼蕾笑著接過老闆娘遞過來 的鈔票,揚揚眉毛的扔進收款機裡。
看著者板娘走遠了,幼蕾這才有時間去注意姊姊在打電話。
「好,麻煩你了。我是他太太,請你轉告他,請他撥個電話回家好嗎?謝謝,再見 。」掛斯電話後的秋蕾怔怔的看著電話,好久都沒說一句話。
「姊,你怎麼了?」幼蕾幫客人紮著送禮用的花束,詫異的問著她。
秋蕾只是搖搖頭,神情有些落寞的樣子。「沒有。真是奇怪,最近打電話去東山的 公司,老是找不到人,回到家也是七早入早的就睡了,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你沒問他?」
「我一直以為他工作壓力太大。但是,都已經這麼久了……」秋蕾收了錢,向客人 揮著手的說。
「姊,你要不要找個時間好好的問問姊夫,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我知道,我會找時間的。對了,你剛才說你撞到的那個人,她有沒有說要你賠多 少?」
幼蕾搖搖頭。「她說還要回去跟她老公商量,小管把他的電話留給她了。」
「嗯,小管出面幫你處理的話,我就比較放心。你跟小管現在怎麼樣了?」秋蕾將 幾束已完全盛開的滿天星倒吊在牆邊,留做干花用。
幼蕾抬起頭很快的看她一眼,又低頭翻著花材。
「什麼怎麼樣了?」
「幼蕾,小管是個很不錯的人——」
「我知道,我又沒有說他不好。」幼蕾打斷姊姊的話,徐徐的答道。
「幼蕾!」秋蕾好笑又好氣的睨著她的寶貝妹妹。
「姊,別再說了。法律又沒有規定我非得嫁人不可,不是嗎?」幼蕾歎口氣的伸著 懶腰。.
「幼蕾,你這是什麼理由!人家小管……」
「姊,我沒那個心情,尤其我現在還得擔心那個人獅子大開口。所以,就此打住好 嗎?」
「好吧,你逃得了一時,可逃不了一世的。麥幼蕾,我對你的脾氣太清楚了。」秋 蕾警告似的盯著她看。
「是,是,是,誰教我比你晚五年出世呢?」幼蕾啼笑皆非的討饒。
秋蕾這才得意洋洋的提起花灑,到處去澆盆栽及一些小盆的仙人掌。
望著下午斜進店門口的陽光,幼蕾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著滿滿的疑惑——到底自己 跟小管是「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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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六千元?還要豬腳麵線?」幼蕾用臉頰及肩夾著話筒,手則在桌上到處翻著 ,好不容易找到一枝筆。
「嗯,對方說他們買鐲子時就是這個價錢,至於豬腳麵線則是因為他們要去霉氣, 他們是台灣人,所以……」
「我瞭解。小管,你知道哪裡有賣豬腳麵線的店或是攤子嗎?」
「我不知道。」
幼蕾皺起眉頭的用手絞著電話線。「那怎麼辦?我不會煮豬腳麵線耶!」
「這你倒不用擔心了。他們要求你買去,也沒有要求要熱的啊,不過他們倒是要求 一整隻豬腳。」
「一整只?」
「對啊,他們說他們一大家子都受到驚嚇了,所以要吃豬腳麵線去霉運。」
「一大家子?老天,我只撞到一個人啊!」幼蕾百思不解的說道。
「是啊。可是他們家是三代同堂。根據他們的說法是,全家都被這件事所驚嚇一頓 。我是覺得對方在耍賴獅子大開口,而且還得了便宜又賣乖。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 況且一隻豬腳也不值多少錢……」
「我知道,我知道。那你認為我何時去送這一萬六千元及豬腳呢?」幼蕾在備忘錄 上寫下豬腳麵線。
「看你啊,他們剛才打電話給我,我想馬上讓你知道,你心裡也好有個預算。
幼蕾將筆放進筆筒內。「那就明天吧!早了早好,我實在沒時間去跟他們多接觸, 也沒那個力氣。」
「嗯,還有,明天你要準備紅紙纏在豬腳及麵線上,這是固定的習俗。」
「紅紙?」幼蕾根本就沒有概念他到底在說什麼。
「這樣吧,明天早上我去接你,然後去市場買豬腳及麵線,再到她家去。」
「好啊,真是太謝謝你了。我想我也沒有勇氣再單獨面對她,她那天真的好凶,雖 然撞到她是我不應該,但她也實在太激動了,就像要把人生吞活剝了似的。」幼蕾想起 來仍心有餘悸的說。「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母老虎!」
小管在電話的那頭低聲笑了起來。「幼蕾,有件事我一定得交代你,你明天千萬別 讓她知道母老虎這回事。」
幼蕾想了想,也跟著笑了起來。唉,破財消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