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和亢伯伯一見投緣,她猜想,除了倚靠著她甜美動人的好長相、以及靈巧的好心思、和給人一種很容易打成一片的觀感外,憑藉的,應該是那種人與人之間的無形牽繫吧。
那是一種緣分。
而目前的情況則有點好玩,剛剛三個人才壁壘分明的分成兩派大戰一回合,現在則是齊坐一堂食用林媽做好的精緻早餐,沒辦法,民以食為天嘛。只不過冷面修羅一直不辱其名號,徹底的冷情到底,整張面皮完全見不著一絲情緒,用餐時間就聽他們一老一少盡情談笑風生,他則連呼吸聲都有省略的可能。
就這麼一冷一熱的用完餐,亢伯伯舟車勞頓,決定先休息去,只是走回房的一路上,仍舊直嚷嚷地說著,他要有她這種貼心女兒,可是天大的福分,順道也貶低那位冷漠到底的冰雕。
誰教他老愛擺著姥姥不疼、爺爺不愛的冷酷臉,即使帥氣得要命、俊酷得要死……想到這,璨亮的烏眸不禁又偷偷地覷瞄他一眼,然後終究得頹喪的承認,他的風采是無法漠視的。上天對他可真是寵愛有加呀,淨給他好的一切,可惜就是個性壞了些,要是他能改過的話。
停!等等,她哪時成了大花癡啦,淨想這種有的沒有的。
司寇舞蝶忙收回失序的理智,埋怨自己最近好像鬼迷心竅,老是犯這種毛病,不行,不行,正事要緊。
總覺得奉天苑實在不該易人掌管,要是亢揚伯伯繼續執掌主權到底,也許不會生起這麼多風波。
她是否該考慮找個機會直接和亢伯伯敞開談一談,不必繞著這個未知的亢襲天團團轉。
撐著枴杖;這又不免想到那亢大少爺的奇怪行為。她手中這把鑄有造型、又輕、又實用的白色枴杖,是他拿給她的——這算什麼?關心,開玩笑,她可不必往自個臉上貼金,他這份慈悲大概是出於壓力之下吧!人在他的管轄區內受了傷,怎麼說都削了他的面子,交代不過的。
撇撇嘴,她一步一步踏出香閣房,來到花園,本想恣意欣賞園內綻顏的各式品種花卉,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但才望去,竟瞧見一名美人坐在青蔥鬱綠旁的一張涼椅上,嬌軀輕散出縷縷悒鬱,和著身畔妍麗的淡粉花瓣,築構出一副美女坐愁圖來。
啊!司寇舞蝶差點逸出低呼……她……不是那個……那個?
眨眨眼,她斂下心驚後,旋即決定怎麼做。悄悄聲地,她小步小步地,朝著那名女郎所坐的方位輕步踅去。
那日因為夜深,以致看不清楚其五官長相,只朦朧的感應到她有荏弱纖柔的體態,以及不染塵理的氣息。現在就近看個真切,赫然發現,這女孩的年齡與她相差不多,並且擁有與她有得比較的雪白肌膚,宛如玉、恍若水、剔透得令人心動,再靠近些看;她那張臉蛋細緻得一如閬苑仙葩,是美麗無瑕的,較可惜的缺點,就是她好像少了股生氣,似乎很容易受到驚嚇一般,司寇舞蝶立即將她歸類成是搪瓷娃娃那一型。
這樣的女孩配亢襲天適合嗎?軟棉球與硬石頭。嗯?值得商榷。
「嗨。」司寇舞蝶終於來到她身後,輕喚一聲。
但小仙女好像在神遊太虛,對她的輕喚沒有反應。
「你?」她花容失色的猛然回頭,盯看司寇蝶,秀顏佈滿驚恐。說實話,她這份嬌柔模樣非但不惹人生厭,反倒逼出人人有之的呵護欲來。
「我嚇到你啦。」司寇舞蝶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略帶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真是對不起呀,我很小心了,沒想到還是嚇著你。
女孩立刻把小臉垂得低低的,極怕生。「不……不是你……是我自己不好。」
「我的長相很可怕嗎?」司寇舞蝶冷不防地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女孩一怔,仰起頭。
奸計得逞,她果然把臉抬起來。
「這樣才比較好講話嘛。」司寇舞蝶很滿意可以和賞心悅目的臉蛋對話,而非對著她的發漩談天。
「我……我……」知道自己上了當,但生性羞怯的她也不知道該先說什麼好,從小到大,她的生活圈一直被嚴密保護著,一切事務有人替她安排,乍與一個精靈似的同年齡女孩相處,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聊天」。
「你叫什麼名字?」司寇舞蝶看穿她的靦腆,乾脆執掌主控權。
「覺兒,商覺兒。」她輕聲回道。
「商覺兒。」她拄著枴杖繞到她正前方,俏臉蘊帶友善的笑意,讓人如沐春風。「覺兒,你知道我是誰嗎?」舞蝶熱切地又詢問她,慧黠的風情使商覺兒不再那樣驚惶,只餘些許羞怯。
她不假思索的點頭。「我知道你是奉天苑的客人。」
「那麼你也是嘍?」司寇舞蝶反射性的想弄清楚商覺兒的身份,她也不知道焦急所為何來。就她所知的奉天苑裡,除了她與林媽之外,甚少有女性客人造訪,尤其能被允許住進奉天苑的,更是前所未聞的。莫名地,有商覺兒這麼一位集年輕、美麗的女孩進駐,亢襲天怎麼允許?
商覺兒搖了搖頭,否認舞蝶的猜測。
「我不是奉天苑的客人。」
此話一出,司寇舞蝶的心臟霎間漏掉了兩拍。
「不是客人,那麼你……你是?」
「亢大哥是我表哥。」她毫無隱瞞的說出。
表哥、表妹、愛情小說最佳的配對人選——這是司寇舞蝶聞言後的第一反應。
然後莫名的惶悸又忽然直衝她腦門,灰暗的情緒倏地也往她的身子罩下。
「原來……」她喃喃反覆,挫敗的心緒使她精力全散,提不起一點勁。
「怎麼啦?」眼前的嬌俏女怎麼突然變成一顆洩了氣的球。
「沒事、沒事。」舞蝶揮揮手,急欲甩掉洶湧而上的不踏實感,她討厭自己這不該的忐忐忑忑。
「可是你……」
「可能中暑了吧!」她隨意搪塞了個理由。
「中暑?」這話可把覺兒嚇慘了,忙用小手直替她扇風。「要不要緊,頭昏嗎?快坐下,我替你倒杯冰水去。」
「不用了。」她趕忙拉住她,這才發現覺兒有副好心腸,聲音更是悶悶的。「亢襲天有你這麼一位情人,算是他前世修來的好福氣。」
「情……情人?」什麼意思呀?商覺兒迷糊的咀嚼由她口中逸出的這段話,完全不解其意。
她的笑意更落寞,自顧自的陷入泥沼中,完全不見商覺兒的莫名其妙。
「跟他交往還好吧?」
「什麼?」
舞蝶忽然仰起臉蛋,捉住她的手,帶著焦急又說:「請恕我多嘴,你要是和亢襲天那個男人交往,有些細節你自個兒可要注意呀!」
「我不明白?」她一臉茫然,和亢大哥相處,得注意什麼?
她就知道搪瓷娃娃不懂防範人心。
「你難道不覺得他過於冷情?」好吧,就由她來當一次咨詢專家。
「不會呀!」
不會?這麼說來亢襲天一定沒對她有過不近人情的毛病。合該是的,前些日子她不才親眼瞧見亢襲天對她溫柔以待,不過本性難移,像她這種嬌柔的小白兔,怎能堪受得住霸君的折騰。
「覺兒,要和那種獨裁又霸道的男人交往,最起碼要能掌握住他的心理,這樣才不會吃虧。」
覺兒柔柔一笑,不以為然。「你多慮了,其實亢大哥是很好溝通的人,並不需要費心去猜他的心思。」
聞言,司寇舞蝶差點暈倒。天呀,她現在說的對象和她所認識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
「覺兒,我指的是亢襲天。」
「是他呀!」見舞蝶一會兒嗔、一會兒惱、一會兒又焦躁不安,活靈活現的表情變化看在商覺兒眼中,除了深覺好玩外,對司寇舞蝶完全沒了戒懼。「司寇小姐,你是不是誤會亢大哥什麼啦?」她膽子愈來愈大。
「誤會?」她手一擺,重重一哼。「我才沒有誤會他咧。」她終於掌握到了更重要的訊息,原來亢襲天是個雙面人,在某些人面前做一套戲、在某些人面前又是做另一套戲,這男人深沉得教人難以捉摸。
「覺兒,容我再囉嗦一句,感情別糊里糊塗,先要好好看清楚亢襲天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值不值得去愛。」
「司寇小姐。」她開始覺得哭笑不得,更是驚覺到伶俐的司寇小姐似乎掉入某種泥沼中,而且設陷自困。
「對不起、對不起。」司寇舞蝶忽一愕,隨即氣餒的攏攏被風拂亂的發,她好像太逾越了,而且捫心自問,她說這些話出自何因?純粹是提醒她,又或者……「不好意思,我真是太多嘴了,麻煩你把我先前的胡言亂語通通刪除掉,當我沒說過。」答案是她存心不良。
「別這麼說嘛,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片好心,我還是要謝謝你。」商覺兒綻露感激的笑意。
「但結果反倒是造成你更多的因擾,沒幫到你半分。」剛才她心事忡忡,本是懷著想替她分憂的心情而來的,結果話一談,偏離了原意,不僅弄巧成拙,還製造出更多的混亂。
「也不是沒有收穫。」商覺兒抿唇一笑,微揚的唇角蘊帶某種神秘的認定,相當耐人尋味。「我有事,不能再繼續和你聊天了,很高興認識你。」她起身。
「那……下回再聊吧!」司寇舞蝶目送她飄然離去。
愈看她愈像是一朵無瑕的白蓮,清雅得教人忍不住想親近她、呵護她。商覺兒,這種纖柔雅致的女孩跟亢襲天那種凜若寒霜的男人,合適嗎?
愈看愈不對勁。
「你又在挑撥些什麼了?」如冰的指責驀然劈過來,這回不用回頭看清面孔,也曉得是那位羅剎大人。
「又把罪名往我頭上栽。」她沒好氣地旋過身去,對著他。為什麼?他總是認為她居心叵測,每每一開口就轟然指陳。
「沒事別接近覺兒。」這丫頭心性鬼祟、肚子裡裝滿不安分的搞怪細胞,天曉得她會不會故意接近覺兒,進而對她造成傷害。遠遠看她倆在竊竊私語,阻止的念頭就油然而生。
「辦不到。」自尊心被狠狠刺了下,好疼。他的警告好烈、好絕。
兩道寒幽冰涼的射過來,司寇舞蝶咬著牙努力接招。
「她是我朋友。」她堅決道。
「覺兒未必認為。」
「你錯了。」她才不要認輸。「覺兒願意把我當成至交,而且對我的意見也頗為在意,尤其是對選擇另一半的方式,她可是聽得津津有味。」
「你倒懂得出餿主意。」他嗤之以鼻。
「我見識廣,條條分析都是金玉良言,不叫餿主意。」不滿的反駁。雖然……好吧,好吧,自個兒承認一下。雖然至今她從不曾談過戀愛,但在加拿大的日子,週遭朋友幾乎個個都有另一半相隨,從交友到熱戀,甚至有人結婚生子,所有的戀愛過程,就算她沒參與,看也能看出心得來。
「隨便舉個例子都能吃死你。」食指溜到他胸膛前戳了戳幾下,好硬,圓潤的肉都疼了,不管不管,無論如何都要讓他俯首稱臣。「亢大少,何謂交心,該念過吧,這可是男女交往的第一個步驟,而你做了多少呢?」諷刺他一下。
俊朗的線條愈見嚴厲,他口氣不善地反問:「你的湯子健又對你做了多少?」
呆!這關湯子健什麼事,無緣無故於嗎扯上他?
「人家執行的可徹底。」不管了,勝利要緊。即使這種行為有點像是在賭氣。
「你相信?」他居然朝她露出可悲的笑,繼又憐憫地半瞇起銳眼。「自以為聰明,被人騙得團團轉都還懵懂無知。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武裝起戰甲,半帶心驚,這人不會也察覺到那道仍未證實的秘密吧。「誰騙我?」
瞧她萬分緊張,湯子健在她心中,肯定有著無法動搖的地位,所以才會追問答案。
「你不是自認聰明,又何心要我來告你。」他譏誚回道。
「你不說?」端詳他半天,璨眸突然掠起壞女郎的頑皮流光,狡猾的氣焰更是猖狂焚起,她決定反將一軍,不再處於挨打地位。「哈,我明白了,你在騙我,想引誘我掉進你布好的陷阱裡,因為你在害怕。」
「你怕我跟商覺兒揭穿你的真面目,怕人家知道你的品味不良之後告訴放棄你,所以你現在兜著圈子來威脅我、警告我,對不對?」
「你胡說八道的本事挺厲害的。」
「相較於你,我自歎不如啊!」
「不知好歹的東西。」
「誰有你奸詐。」
「司寇——」霍地,亢襲天住了口。
他在做什麼?亢襲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時此刻的作為,他居然和這丫頭鬥起嘴來。
他什麼時間變得這般低能?
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被司寇舞蝶給影響到,心智開始退化。
「沒話說了吧。」她洋洋得意,一臉驕傲。
面對著這張驕傲的俏臉,怒焰卻消失了,因為那股既陌生又奇特的情緒再度間冉冉升起,撲熄火花,圍住沉硬的心房,進而軟化。
又再一回,她的精靈之氣擊潰他向來的冷靜自持,驅走他慣有的冷漠。突然間,一股笑意開始在他的胸臆凝聚,他居然有爆笑出聲的衝動,在笑聲噴出咽喉之前,他毅然轉過身,還是選擇迴避——要是給那丫頭親眼目睹,往後更麻煩。
「喂,別走,我話還沒說完啦!」
頎長的身軀根本不睬她。
「亢襲天,你給我回來,回——呃?」舞蝶趕忙住了嘴,天呀,自己現在怎麼像個潑婦一樣,站在花園中亂吼亂叫的。
嘖,難看死了,丟臉丟到家了。
都怪這個男人害她變了臉,全是這個男人惹的禍。
都是他!
在雲空總部的一隅,這處被高科技防護措施所緊刻閉住的地方,有兩個男人正在隱隱密謀,為那脫了軌的計劃尋求補救的機會。
「事情的發展相當不對勁。」湯子健的眸光不斷閃爍,精明之餘又帶著恐怖的算計,斯文的面孔更透露出一股兇惡。
「湯先生的意思是?」葉繼上前一步,準備聆聽湯子健的細說。
「舞蝶並不笨,她執意留在奉天苑絕非單純的只為找亢襲天的弱點。」
「那麼說來舞蝶小姐也是另有計劃的。」葉繼一驚!「湯先生,舞蝶小姐會不會……」
「在懷疑我。」
葉繼點頭。
湯子健厲色泛上。「我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葉繼慚愧地道:「都怪我無能,要是那次能『請』出舞蝶小姐的話,主導權就落在我們手中了。」
「追究也沒用,眼前最要緊的工作,不能再繼續處於挨打地位。」
「湯先生有了對策。」
眼瞳裡那兩簇詭異的寒光掠得更急。「必須剝離這兩個人的關係。」撂下此話,湯子健立即附在葉繼耳旁說了幾句,後又交代。「盡速完成。」
湯子健猙獰一笑。「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