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妃麗雅站在雷厲風的房間裡,倚靠著窗台,咬著唇看進無盡的黑暗森林裡。她手中握著金縷梅調製而成的軟膏,靜靜的等待著。這是雷厲風叮囑她拿來的,而他從丟下那句命令之後,就匆匆的進入森林,去尋找那個急著逃離他的東方傾城。
她感覺到難以呼吸,就像是有一顆巨石壓在胸上般。從看到東方傾城起,她就隱約的感到不安,雷厲風對那女人的興趣太過濃厚,他史無前例的對一個女人如此的在意。
而那些在意,超脫了一個獵人對於獵物的佔有慾。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東方傾城代表著雷厲風所難以瞭解的一切。奧妃麗雅從不曾見過他為任何女人失去理智,就除了東方傾城……
奧妃麗雅握緊雙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一切都只是她在胡思亂想,她只是因為傾城的美貌而感到受威脅罷了。她不停的安慰自己。
木門被踢開了,撞擊上堅硬的石牆,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動了整座沉睡中的古堡。奧妃麗雅回過頭來,看見雷厲風扛著掙扎不休的傾城走進房間。黑豹跟在兩人身後,緩慢跋涉到壁爐前趴下,睜著綠眸仍舊感興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該死的,放我下來!」傾城掙扎著,雙腿不停的踢瞪。長時間的被倒掛在雷厲風肩上,讓她覺得頭昏眼花,許多咒罵的詞句源源不絕的從她口中流洩。
一些字句讓雷厲風挑起濃眉。「堂堂東方家的繼承人,這種話也能罵得出口?你的字彙修養有待加強。」他輕鬆的說道,嘴角仍舊勾著一抹邪笑。重重的往傾城渾圓的臀上一拍,他將傾城丟回屬於她的位子──他的床上。
「東西呢?」他緊盯著床上的傾城,卻朝奧妃麗雅發問。
沉默的褐眼女郎緩慢的走上前來,將手中裝著金縷梅藥膏的瓷罐交給雷厲風。之後在他漫不經心的揮退下,美麗的臉龐流露出些許的哀傷,但是她不發一語的,溫馴的退出房間。只是在離開房間之前,看向傾城的目光有著難以理解的光芒。
雷厲風打開瓷罐,低頭嗅了一下,在聞見清淡的香氣後滿意的點點頭。他慢條斯理的將瓷罐放置在床邊的木櫃上,雙手開始解開襯衫上的扣子,在動作的期間,綠眸始終盯著傾城。
「把你身上那些破布脫下來。」他命令道,慵懶的語氣透露出不容商量的意味。
「休想!」傾城從牙縫把字句丟回他臉上。
這張床一如她所記憶的那般寬廣,想要逃下床去都要翻好幾個身,黑色的絲綢看來如此墮落,像是輕輕一掀,她整個人就可以躲藏在裡面不被發現。
「是因為睡了七天七夜,把精神都養足了,所以你一醒來就急著在島上探險嗎?」他調侃的問著,嘴角挑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並沒有到達眼睛,綠眸依舊是冰冷的。「把衣服脫了,不然就等著我動手撕了那些破布。」他輕盈的躍上床,流暢的動作一如那頭黑豹。
傾城翻身想跳下床,手指只攀到床沿,腳踝就已經落人他的大掌之中。她感覺頭皮發麻,明知逃不掉卻仍想做困獸之鬥。完全不能夠接受他再度觸碰她的這個事實,雖然身體被強佔,她仍舊固守著完整的靈魂,但是每次看進那惡魔的綠眸,她就不由自主的恐懼。
黑暗是否能夠滲透?藉由他的每次碰觸,緩慢的滲透進她的心靈,讓她再也不是原來的自己。
緊張的對峙讓她遺忘了先前在森林裡的殺戮,那些死亡所造成的陰影在此刻遠離了。她不得不把全副精神放在雷厲風身上,專心的與他再度玩場床上拉鋸戰。
「該死的傢伙,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放開我!」她喊叫著,還沒來得及翻身,強大的力量就從背後拉扯住她的衣衫,之後嘶地一聲,她只能感覺赤裸的背部上被夜風親吻著。
「小貓兒,收起你的爪子,我只是想照顧你,你身上的傷口需要處理。」他輕描淡寫的說著,口吻裡帶著笑意,像是覺得地無謂的反抗很有趣。有力的手堅決的將她的腳踝往後拖動,直到她的身軀拖行到他身邊。
傾城咬緊了牙。「你除了撕我衣服,難道就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只要我身上有穿著東西,你就一定要撕之而後快,我穿著衣棠就這麼的礙你的眼?」她恨恨的問道,堅決不肯翻過身來,雙手仍舊緊抓著黑色的絲綢。
他從瓷罐裡挖出些許溢著清香的藥膏,猶如在摩挲上好的瓷器般,細細的將藥膏抹上傾城光潔溫潤的背部。「請原諒我,畢竟我只是個窮兇惡極的罪犯,沒有什麼修養,更沒有耐心幫你寬衣解帶。再說,撕你的衣裳的確是一件讓人愉快與興奮的事情。」他直言不諱。
沾著藥膏的男性雙手有著奇異的炙熱高溫,磨弄過她的背部,帶來一陣陣的酥癢,使得她必須要抗拒那些顫抖。那雙手沒有錯過任何一寸肌膚、任何一處傷口,溫柔而有力,帶著某種程度的霸道。
明知道雷厲風早已經探索過她身上的所有秘密,她根本毋需再遮掩什麼,但是當他的手巡迴到她較敏感的部位,她的臉就不由自主的燒紅。
她原以為可以不去在意身體因為他的侵佔所帶來的傷害,但是她卻無法肯定是否能夠抗拒這種幾乎要侵蝕理智的觸摸,這樣的接觸,比先前的強暴更讓她驚惶失措。
「我喜歡你的驕傲,但是卻不喜歡你因為那股驕傲而將自己傷成這個樣子。」他徐緩的說,口氣中有著不悅,雙手迷戀著指下溫潤的觸感,不想要放開了。
「我不需要依從你的喜惡行動。」傾城沒好氣的回答,東方家的驕傲讓她氣憤如今的受制於人。
冷不防,毫無防備的赤裸肩部感到一陣疼痛,熱辣辣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她震驚得全身緊繃,只能勉強偏過頭去,恰巧迎視上雷厲風冰綠色的眸子,此時此刻,眸子裡不再只有冰冷,反倒多了一抹她下午時曾經見過的東西。
或許,那種東西就叫做慾望。
他正輕咬著她的肩部,用的力道很恰當,可以得到她的全部注意,卻不會在那光滑的肌膚上留下印子。
「你需要的。在瓦雷斯,你是我的獵物,而我的命令就將是你所有行動的依據。」他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肌膚上,滿意的看見她微乎其微的陣陣顫抖。很緩慢的,他伸手將她翻了過來,綠眸審視著她完美無瑕的身子,眸子裡的火焰燃燒得更旺盛。
傾城的雙手緊抓著黑色絲綢,毫不畏懼的回瞪他。她知道現在所有的遮掩都只是矯情,他早已經知悉她的一切秘密,吻過了她的身軀;她唯一殘存的驕傲,就是不給他任何的反應。
「總有一天,我會將這一切分毫不減的報復在你的身上。」她看著雷厲風,堅定的說道。
「那也要你能夠逃得出瓦雷斯,逃得出我的手掌心,不然你永遠都會是我的獵物。」他低下頭來,再次挖出些許藥膏,大手覆蓋上她的身子。
「我會的,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就會回到台港,之後在那裡等待著親自書寫你的祭文。」她抬高下巴,努力漠視那雙正在她身上游移的手。
他揉弄著她頸部細緻的肌膚,接著掬了她胸前滿掌的粉嫩柔滑,若有似無的逗弄著她,重新熟悉她身上的每一道曲線。
不知是因為那些藥膏,還是什麼原因,他的手所經過的地方猶如燃燒起一簇簇的小火苗,讓她感覺格外的炙熱,幾乎要不耐的呻吟出聲。那種熱度讓她感到陌生,從他所觸碰的肌膚滲透進她的身軀裡,讓她幾乎想在冰涼的黑色絲綢上翻騰。
「為什麼急切的想回去台灣?難道在那裡有男人在等待著你,而你因為被我奪去貞操,急著想回去向他懺悔?」他的話氣變得尖刻,手勁也不自覺的加重。想至她可能對其他男人有著承諾,他的心意外的揪緊,像是心愛的珍寶被人窺視的憤怒。
「我不需向誰懺悔,那不是我的錯,錯是在你。被強暴並非女人的錯,那些強暴犯才是罪該萬死。你是不是搞錯了怪罪的人?」她諷刺的說道,撇過頭去,不再看著他專注的表情。
他故意忽略她的責備。「既然沒有男人等待你的歸去,就別急著離開,女人不都應該對得到她貞操的男人死心塌地嗎?乖乖的留下來,你將是我最美麗的獵物。」他的手滑過那些帶著傷的肌膚,籐蔓的刺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只帶來了許多淺淺的擦傷,抹上奧妃麗雅的藥膏,大概過兩、三天就能痊癒。
傾城冷笑一聲。「獻身跟強暴似乎是兩碼子的事情吧!你會對拿刀子捅你的人一往情深嗎?」她因為他的手輕觸胸前的蓓蕾,禁不住驚喘。
「給我機會,下一次會很不同。」他誘哄的說道,低沉的聲音帶著煽情的意味,有種讓人想要醉生夢死的衝動。
他的每句話都帶著神奇的魔力,讓男人相信,讓女人迷戀,之後輕易的讓他奪取任何他想要的。不可否認,他就如同惡魔一般,有著驚人的魅力。
她將視線固定在大床的精美雕刻上,看著上面所描繪的神話故事,心中只覺得格外諷刺。她長年揮舞正義之劍,卻在遇見最可怕的惡魔時,只能成為階下囚。在黑夜裡,所有光明都是微弱的。
「幾次都是一樣,我不會給你任何反應的;不論你要試上幾次,那都將只是強暴。」她平靜的回答,強迫所有的意識退到靈魂的角落,退到他無法進佔傷害的地方,從內心深處完全漠視他的存在。
她強迫自己別去感覺那雙手,以及那一族簇撩撥起來的火花……
只是,雷厲風接下來的動作輕易的毀掉她的努力。他以流暢的動作撥開她修長的大腿,將龐大的身軀放置在她的雙腿之間,讓她無法合攏雙腿,然後居高臨下的俯視無助的她。
他的綠眸鎖住她驚慌的黑色瞳眸,從瓷罐中再度挖取藥膏,別有所圖的接住她的雙腿,毫不客氣的探入她的柔軟。
傾城整個人震驚得幾乎從床上跳起來,在明白雷厲風的意圖後,她猛烈的動作,企圖翻過身去逃離他的魔掌。奈何所有的動作都被限制,他沉重的身軀選擇在此時壓下來,徹底的慰燙她的每一寸身子,將她壓進黑色絲綢中。
「你需要被照顧。」他重複著先前的話語,沾著藥膏的長指找尋到她的柔軟。「奧妃麗雅告訴過我,沐浴之後你到她提供的藥膏視而不見,下午我所造成的傷害仍舊沒有上藥,加上你方才大半夜的冒險,現在難道不疼嗎?」他灼熱的氣息噴在她耳際,說的話語如此親暱。
傾城激烈的搖著頭。「住手,我可以自己來──」她的聲音因為驚慌而破碎。
「我不相信你。下午我就說過,若是你不能照顧你自己,那就由我來代勞。」他緩慢的說道。
他精準的找尋到她受傷的地方,在看見她微疼的瑟縮時,他低喃著某種異國的話言,像是一種連他都遺忘許久的安慰語調。
她的雙手緊纏著黑色絲綢,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覺到他的長指滑過她的花瓣,探入她最柔軟的深處,在經過那處被撕裂的傷口時,她不由自主的顫抖。這似乎比下午時他所加諸在她身上的強暴更加親暱,他的手探索著她的身子,均勻的在每處塗上藥膏。
「住手。」她喃喃的說道,語氣卻軟弱不堪。甚至連她也不能確定,那猶如喘息般的哀求究竟是出於誰的口中。
她緊閉上雙眸,卻發覺他的一舉一動更加的鮮明。在每一次措手不及的碰觸下,她只能勉強壓抑住即將要逸出口中的呻吟;在幾乎暈眩的感官衝擊下睜開眼眸,她看進那雙綠眸裡,知道他正緊盯著她,不放過她的任何反應與表情。
他的身軀緊壓著她的,像是一座炙熱的牢籠,讓她無處可逃,所有輕微的動作都會影響到他的反應,而那就像是點燃火藥庫的引信。她能感覺到兩人的胸脯隨著呼吸起伏而緊貼與分開,而她胸前渾圓的柔軟尖端,因為那些接觸,以及他的探索,成為敏感的粉紅色花蕾。
「我說過,下一次會很不一樣的。」他徐緩的說,抽回手指,輕柔的愛撫她的四肢,像是要安撫她緊張的情緒。溫熱的唇輕咬著她的耳朵,接著在冒著細小汗珠的面容上親吻著。
他像是巡視領土的君王,不停的探索著她的身子,而這一次的巡禮甚至比先前更加徹底。每一次她緊閉上眼睛,想要在心智上逃離時,他就卑鄙的襲擊她的敏感處,奪得她一次次的喘息。
這樣的戲碼維持了許久,傾城幾乎已經對時間失去了記憶能力。她只能疲憊的一次又一次的抵抗,然後一次又一次的輸去她的抵抗,感官的衝擊猶如浪潮般來了又退;他的戲耍像是會直到永遠,雷厲風對她的身體與反應充滿著無限的興趣。
許久之後,他吻遍了她全身,再度回到她顫抖的唇邊。她幾乎要以為他會再度佔有她。
然而,他只是輕輕用冰涼的絲綢裹起她發燙的身子,之後緊緊的擁抱她,將她安置在胸前,那個最靠近心臟的位子。
「睡吧!你身上還有傷口,我不會碰你的。」他低沉的聲音迴盪在房間裡。
強壓下幾乎滅頂的慾望,雷厲風強迫自己不能再要她。她在今天之前還是處子之身,過多的需索只會對她造成心理與生理上的傷害。而他不知為何,就是不忍心傷害這個驕傲美麗的小女人。
連雷厲風都沒有發現,他對她的疼惜已經超過了獵人對獵物的範圍。
她還在喘息著,有半晌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唇、他的手似乎仍舊無所不在。緊靠在他的胸前,她虛弱得無法再思考。
或許是今夜的一切太過傷神,也或許是先前在她血液中的麻醉劑並沒有耗盡,她只感覺乏力不堪。像是最自然的事情般,她完全的服從了他的命今,在他的胸前逐漸放鬆身子,之後墜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桌案上一支有著草藥氣味的蠟燭,在房內燃燒著,在兩人沉穩的呼吸中,輕輕的滾落一滴纏綿的燭淚。
黑夜冉褪的黎明,她的身子在絲綢裡翻騰著。
她作了惡夢。夢裡有著暗無天日的森林,而她提著長弓在森林內逃竄,面目猙獰的葛瑞站在她面前,拿著那把犀角弓對她獰笑。
別無選擇的,她搭弦彎弓。羽箭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貫穿了葛瑞的身軀,鮮紅的血液濺濕了森林裡的黑夜。
她不由自主的顫抖,愣愣的瞪著雙手,發現上面的血跡愈來愈多。葛瑞的血彌慢了她所站的土地,像是有生命般,吸附在她的雙手上,任憑她怎麼努力的搓手,就是搓不掉那些血跡。
耳朵裡不斷迴盪著羽箭貫穿人體的聲音,一再一再的重複,直至她忍無可忍的發出尖叫聲──
傾城從惡夢中驚醒,發現冷汗已經沾濕了絲綢,她的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唇,直到雙唇泛白。
地板上的黑豹被驚醒,抬起身子探看,在決定沒有危險之後,再度將頭舒服的枕在前腿上。
一雙強壯的手臂護住傾城顫抖的身軀,溫熱的胸膛熨燙了她的驚慌。有一時片刻,她只能緊靠著身邊這個男人,呼吸著他身上那股她已經逐漸熟悉的麝香味,用以告訴自己,她已經脫離了那個殺人的惡夢。
「怎麼了?」雷厲風淡淡的問,好奇是什麼惡夢能讓傾城失去冷靜。
整個夜裡,他一直是清醒的,而她卻在他胸前睡得極不安穩。在他的懷抱裡,她因為在惡夢裡掙扎而喘息,偶爾幾句呻吟,以及某些字句會從她口中逸出。她提到了葛瑞,也提到了死亡,之後就緊咬著唇,只是發抖。
雷厲風不由得猜想,也許他所看到也只是一個假象,她驕傲而高傲,卻也因為那些驕傲,一旦有了恐懼,她只會深埋在內心裡,不敢顯露出來。他愈是猜測,就愈是好奇。
傾城用手覆住臉,感覺觸手處一片冰涼。她搖搖頭,拒絕他的詢問,也試圖把腦海裡那種可怕的聲音給驅離。「只是作了惡夢。」她繃著嗓子回答。
他不接受這種模稜兩可的答案,霸道的勾起她的下巴,筆直的看進她的黑眸中。措手不及的,她眸中的驚慌被他窺探,沒有任何的驕傲掩蓋,此刻在他懷中的不是意氣風發的正義使者,只是一個因為惡夢而驚慌的女人。
「夢見什麼?」他逼問,氣息吹拂在她的面容上。男性的手掌滑進她的長髮中,制止她恣意的轉開視線,讓她別無選擇的只能與他對視。
「你連我的夢都要過問?」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卻看不透那綠眸裡的眼神。她是否在那冰綠色的眸子裡,看見了某種可以稱之為關心的東西?
「會作惡夢也許是好的,最可怕的是連惡夢都不會作,現實與夢境已經難以分辨。」雷厲風緩慢的說,一綹凌亂的發遮蔽了他臉上的那道傷痕,讓他看來較不咄咄逼人,反而顯得有些孩子氣。「是不是夢見葛瑞?」他直接的問道。
傾城的身軀禁不住緊繃,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他。她還聽得見那個可怕的聲音,人的身軀被羽箭貫穿,之後血液慢慢的在黑暗裡流淌。殺人的恐懼再度襲擊她,此刻她只覺得胃部翻攪,幾乎想要嘔吐。
她感覺不到任何替天行道後的驕傲,只能不停的想到在不久前親手殺了一個人,血腥的氣味瀰漫了她的雙手。殺什麼人都是一樣的,即使殺的是惡貫滿盈的罪人,她也仍舊是親手了結一個生命。
溫熱的呼吸包圍了她,溫暖了她冰涼的面頰。她視而不見的看著雷厲風,沒有發覺自己的雙手緊緊的攀著他,像是即將溺斃的人緊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我殺了他。」她喃喃的說,急促的呼吸輕拂在他的頸項旁。
他看了她半晌,手指輕柔的滑過長髮,彷彿在安撫她般,只是擁抱著她。他有些迷惑了,傾城的脆弱讓他有些心慌,她的蒼白讓他幾乎想起身去叫喚他精通醫理的情婦。
很多情緒在此刻衝擊而來,他知道自己再度為了傾城而喪失理智。長年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太過危險,她代表著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世界,全然的光亮與美好,而那些東西是他永遠觸碰不到的。為了安全,他應該鬆開手,應該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東方傾城送離他的身邊。
但是,他卻又不捨,能夠留下她,即使是冒險也是值得的。
在不知不覺的時刻,滴水早已穿透了石子;他的某種情緒被她徹底的影響。他突然想訴說什麼,讓她能夠理解他的一切,讓那雙驕傲黑眸裡的鄙夷能減少些。天曉得,他無可救藥的在乎她的想法,在乎著她看他的眼神。
「我第一次殺人是在我十歲那年。」他輕描淡寫的說道,擁抱著傾城,低沉的聲音訴說著這世上沒有多少人知悉的故事。「那是一條很暗的巷子,陽光照射不進那裡。從我懂事起,那裡就是陰暗潮濕的,很多人來來去去,每個窗子後面都有壓抑的喘息聲,還有一雙雙偷窺的眼睛。不同的人在我母親的床上,房間裡只有劣質毒品的焦味。床單上有泥土味、汗臭味、尿騷味,床邊的櫃子上有許多的針筒。」
她許久之後才聽見他那低低的聲音,描述著一件很久遠的事情。她身上的顫抖逐漸褪去,所有的注意力被他的聲音吸引,她不由自主的開始傾聽。
「我母親在做生意,她很美麗、很受歡迎,而傭兵在附近紮營,不同國籍的男人帶來不同的毒品。她喜歡男人,也喜歡毒品,所以完全樂在其中,而我只是她某一次狂歡後所產生的附帶品,沒有人知道我的父親是誰。」他輕撫著她的身體,聲音幾乎是漫不經心的,但內容卻是從心中流洩而出的舊事。「她大概不喜歡我,認為我拖累了她。但是她的客人裡有不少人卻對我深感興趣,在某些時候,為了讓那些人享用我,她會意外的對我溫柔,也只有那時候她才會比較像一個母親。在我十歲之前,這是我的一切記憶。」他的手梳理著傾城的長髮,像是被她的黑髮迷住了。
「在歐洲?」她問道,因為他的故事而著迷。此刻的好奇並非是想探究罪犯的資料,只是亟欲聽聽某個久遠前的故事。
雷厲風的視線回到她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而那抹笑容裡有著深濃的悲哀。「在越南。那一帶到如今都還是如此,男孩子成長到與槍齊高,就被政府軍或是游擊隊吸收。如果不殺戮,就無法存活下去,在那裡人命是低賤而無價值的。」
傾城皺起眉頭,不贊同的撐起身子,沒有發現兩人此刻是緊緊相貼的,彷彿是多年的情侶般,自然的躺在床上談論著。
「那些年是因為戰亂,這些年來總有改善,當地政府安定後,人們能夠學著過和平的生活──」她的唇被他的手摀住。
冰綠色的眸子裡有著憤世嫉俗的冷然,那抹笑扭曲得有些猙獰。「不要用你所自以為是的和平來看待那裡,你永遠不會瞭解那種生活。內戰一直沒有停止過,最低層的人們還是存活在黑暗中,那裡日復一日的只有死亡與污穢。生存的唯一手段就是奪取,贏了就能存活,輸了便是死亡。」他回想起那些日子,原本以為早已麻木的心,在此刻意外的抽痛著。
「被我殺掉的,是我母親的客人。他在床上太過激烈,無意閒扼死了她,之後想繼續侵犯我。」他微微冷笑,彷彿談論的事情已經雲淡風清。無人知曉那件事情,在十歲的小男孩心裡,無疑是最可怕的惡夢。「我順手拿了刀子砍殺他,在掙扎之間刀子也劃過我的臉。為了活命犧牲一隻眼睛,如今想來也還划算。」
那一晚裡,他什麼都失去了。親人與感情,甚至是一隻眼睛。他告訴自己,最糟的已經過去,從今以後再不用畏懼什麼,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事,他已經沒有東西可失去了。
之後的生命,他一步步的成為國際級的罪犯,在瓦雷斯裡得到權勢。他不曾在乎過什麼,只是依靠著本能,以及極端優秀的天賦,在犯罪組織裡不停的爭取他所能得到的金錢與權勢。
本以為不會再提起這段往事,本以為他再也不會想起那些過去,直到看見傾城眼裡的恐懼,他難以解釋的,急切的想讓她知道些什麼,告訴她他也曾經有過的恐懼。
她衝動的用手覆住他臉上的那道傷痕,感覺那黝黑的皮膚上蜿蜒的傷疤。有某種黑暗的情緒嵌鑲得很深,不只是傷害了他的面容,也毀壞了他的心。
那是一種她無法瞭解的生活,一種她無法瞭解的情緒。黑暗裡有著最悲哀的故事,悠悠的唱著,像是亡魂的呻吟。一直無法理解黑暗,除了邪惡之外,那漆黑的世界裡有著更多的故事。她在此刻聽見也看見,更清楚自己有多麼軟弱。在巨大的悲哀面前,什麼人有能力改變?
他沒有反應,也沒有擋開她輕覆在傷痕上的手。曖暖的溫度從她的手中傳來,有著他已經不敢希冀的平靜,她的美麗與光明總讓他更加看清自已的不堪……
「在那種情況下,不殺了對方,就會招來死亡。誰要活下去,誰就要背負起那些罪惡。」他若有所指的說道。
傾城的身軀還是在轉瞬間僵硬了,指下的皮膚好燙,像是在黝黑的肌膚之下埋藏著炙熱的火焰。他的眼神總讓她迷惑,除卻了冰冷之外,還有一些急切的召喚。
「我不必背負什麼罪惡,我──」她說不下去了,無法全然為自身脫罪。說是替天行道,說是執行正義,就可以冷血無情的殺人嗎?
雷厲風拍拍她的臉,將她僵硬的身子擁抱得更近一些。他十分享受眼前的情景,她因為本身的脆弱,只能依靠著他。心中有直覺告訴他,驕傲如傾城,這種因恐懼而失控的機會可是微乎其微的。
「或許告訴你這些事情,你會好過些。葛瑞是內戰的孤兒,在看過太多殘忍事跡後,他的心早就扭曲了。除了販毒之外,他有著最惡劣的興趣,喜歡捉來無辜的人,當獵物般射殺取樂。其中有不少人只是不滿十歲、毫無反抗能力的小孩。」他鬆開雙手,赤裸的身子矯健的下了床。
傾城從床上撐起身子,靜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你這是在安慰我嗎?」她忍不住發問。
他戴眼罩的動作停頓了半秒,卻又毫無影響的繼續。男性薄唇勾起淺笑,濃眉也恢復成傾城所熟悉的,那邪氣而充滿威脅感的挑著。剛剛在床上,訴說故事的那個雷厲風似乎在轉瞬間消失了。
「隨便你怎麼說。好好享受你的惡夢吧!趁你還能夠作惡夢的時候。」他無情的丟下這句話,穿上黑衣,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她瞪著那扇木門看了半晌,許久後才容許身子重重的摔進床墊裡。
能作惡夢也許是好的,至少還能夠分得清現實與夢境。因為知道能夠清醒過來,所以惡夢並不可怕。
白晝的光,如何能瞭解夜晚的黑暗的深處?
擁有黑暗的心的人,只作黑暗的夢。
而更黑暗的心,連夢都不作。
他呢?他還會作惡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