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木板信道還是不能遍及整座小島,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爬過有些傾斜的珊瑚礁,島嶼後方的風景更是美麗宜人。
這幾天,到三仙台後方釣魚的當地人都看到一個高大俊朗、神色憔悴的男人在這裡呆呆地看著海,幾個當地人相約在釣魚的空檔輪流來盯住這個男人,免得他一時想不開,縱身在海裡跳下去。
歲寒還真的考慮過就這樣結束生命,這幾天他簡直是身處煉獄。
他逃走了,可以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在那一夜心醉神迷的纏綿之後,歲寒醒來的那一刻,心中滿是對懷中女子的愛意,如同她的名字一樣,他只想這一生一世就這麼愛她、憐她,不願意有一刻的分離,直到他看到嬡憐手臂上的傷痕。
他太清楚那道傷痕是被銳利的刀劍所傷,在她白皙的肌膚上,那道長長的傷口像是在嘲弄他,提醒他曾經有一個女人也是死於刀劍,死於他的手下。
一瞬間,那種自我厭惡的感覺排山倒海的襲來,還伴隨著一種恐懼,他不能呼吸了,胸口被某種邪惡的東西麻痺。那個詛咒還在,它在暗處陰險的笑著,等待他付出感情嘗試再去愛時,企圖再度奪走他心愛的人。歲寒不能忘記五年前的那一夜,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的記憶仍然如此深刻,看嬡憐對他的全心信任,他回報了什麼給她?
她手臂上的傷口像是在冷笑。
沒有人給過他承諾,連歲寒也不能對自己保證,自己不會再犯下五年前那種令人髮指的可怕行徑。有一就有二,現在只是在她手臂上劃個小傷口,說不定哪一天早晨他醒過來,他要面對的就是肢體殘缺的嬡憐。他雖然再次付出感情,但是卻深恐自己會殺害心愛的女人。
嬡憐不同於巧思,她是最貼近他心靈的人,她的一顰一笑已經深入他的靈魂,如果傷害了她,他鐵定會因為傷心過度而發狂。
他遠遠的逃走了,只因為害怕會傷害到嬡憐。歲寒輕手輕腳的離開沉睡的嬡憐,帶著幾乎要撕裂靈魂的痛苦寫下那張短簽,然後匆忙的逃到梅雨這裡。問題是,距離似乎只有更增加他對嬡憐的想念,他思念她的笑容、她的吻、她的聲音,甚至開始想念她喜歡嘰哩呱啦、胡說八道的毛病。
「雲、歲、寒。」愛憐帶著憤怒的聲音融合在呼嘯的海風中。
他想念她在生氣時連名帶姓喊他的習慣……
等等,那個聲音真實到不像是幻想。原本面對海洋的歲寒猛然回頭,居然看見雙眼閃爍著憤怒火焰的嬡憐。她時髦美麗的套裝有幾處破損,歲寒猜想是她爬過那一片珊瑚礁的時候,被那些尖銳的礁石劃破的。
「你要想事情也選一個正常一點的地方,行嗎?不要還在這種偏僻的地點,非要跋
山涉水才到得了。」嬡憐首先發難,不客氣的大肆抱怨。
狂喜衝擊著他的心,一瞬間他簡直不能控制自己,好想就這麼衝過去擁抱她,將這個讓他日思夜念的小女人擁進懷中。幾秒鐘之後,他克制住自己的行為,就連表情都被控制住了,它的臉上又掛著冷漠的面具,與心中的波滿洶湧剛好成為反比。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刻意讓語氣保持淡漠。
不可以就這麼衝過去,不可以讓自己再失控,不可以向她傾訴這幾天來幾乎要扼殺了他的思念,不可以……
他害怕自己的愛會傷害嬡憐,甚至是殺了她。
「你這個懦夫!」
歲寒聽見嬡憐咬牙切齒的說話聲,然後下一秒鐘自己就被猛然的推下去。
他沒有掉進海裡,只是掉進一個海蝕洞中,雖然是夏天,但是海水依然沁涼,加上海蝕洞極深,歲寒在吃驚之餘,只能努力地攀住一旁的珊瑚礁,奮力讓自己脫離冰涼的海水。
「你這個懦夫、膽小鬼、豬八戒、不要臉的傢伙……」她叨叨絮絮的罵著,不停的眨眼睛,深怕眼眶裡的淚水流出來。原本打算把這個自私的去下它的男人罵個狗血淋頭,但是一看見他,那些準備好的台詞都忘光了,地忽然之間只想衝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把這幾天來的委屈全都哭出來,即使這些委屈的起因全都是因為他。「你怎麼可以只留下那張鬼字條之後就一走了之?你有沒有想過我心裡的感受?」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好不容易從海蝕洞中爬上來,歲寒一面甩干海水一面朝她大吼,「你知不知道當我看見你手臂上的傷痕時,簡直想拿刀殺了自己。我實在是太愛你了,看到你受傷,而起因又是因為我,你能瞭解我當時心裡所受到的震撼嗎?」
原來還是因為那道傷口。嬡憐恍然大梧,她實在太糊塗了,沒有想到纏綿的時候他會看到那道傷口,加上那一夜他手上又曾經執刀,會以為那道傷口是因他而起的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把她一個人丟在雲門,一個多禮拜沒有消息,這還是他的不對。
「那道傷口不是你的傑作,況且我沒有那麼嬌弱,不會輕易就被刀子劃傷。我問你,你在離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的離去會給我帶來更大的傷害?你如果頁如自己所說的那麼愛我,又怎麼能轉頭一走了之?」她深吸一口氣,知道淚水就快要決堤而出。
歲寒愣了一下,遲遲不敢接近她,只是站在一旁用飢渴的目光吞噬她的身影。「不是我?」他疑惑的重複嬡憐的話。
「想要我的性命的另有其人,你滿口說因為不想傷害我所以離開,卻把我一個人獨自拋下,留給那個想要我小命的兇手。」克制不住了,淚水潸然從她臉上滑落,嬡憐全身發抖的朝他大喊:「你甚至還留下那張字條給我!你以為我會怎麼想?雲歲寒,你只差沒有開張支票叫我滾蛋,你這個沒良心的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怎麼形容她所受到的傷害?所有的委屈均化成了淚水,她此刻只想要哭個痛快。
她何曾付出過這麼深的感情?她何曾受到這種傷害?
「我的天,不要哭。」他再也忍不住,衝到嬡憐身邊,慌亂的抬起她的臉,心疼的感覺撕扯著他的靈魂。
嬡憐不聽,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歲寒的心都扭絞在一起。
「嬡憐,我求你不要哭好嗎?你這樣不公平啊!」他緊緊的擁抱她,呼吸著他日夜想念的髮香。
「我就是要哭,我就是要對你不公平,你管不著我。」她孩子氣的說,還一邊猛跺腳。
「反正你對我也不曾公平過,害我愛上你,迷戀你到昏頭轉向,我一個女孩子家都放下身段的跑去勾引你,你不給我鼓勵就算了,還在第二天跑得不見人影。」嬡憐不再跺腳,開始一邊哭一邊花拳繡腿的槌打歲寒。
「我只是太在乎你。」他任由她打著,沒有阻上她的念頭。他緊緊的、不願鬆手的擁抱住嬡憐,明白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放手了。
「你說你在乎我,但是卻不願意相信我,否則你不會只感受到自己恐懼。」她打累了,待在他的懷中不想動彈,剛剛哭過的眼眸晶晶亮亮的,令他突然之間又想吻她。
「我說過不會放過你的,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還是有辦法把你找出來。所以你下次如果再遇上這種問題,請先別忙著開溜,先跟我商量、解釋一下,免得像這次這樣,讓我傷心難過得半死,還要花費許多力氣來找你。」
歲寒還來不及反應,他心急的情人就捧住他的臉,強迫兩人額頭相抵,四目交接的對望著。
她先吻了歲寒一下,之後才開口,「我給了你全心的信任,請你也給我等量的信任,好嗎?」直到他點頭,嬡憐才滿意的露出微笑。她偎進他的懷抱,像是找到港灣的小船,一切都已經雨過天青。
「你怎麼有辦法找到這裡來?」兩人緊緊相擁了一會兒之後,歲寒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照理說,沒有人會洩漏他的去向才對。
「是松濤告訴我的。」嬡憐簡單的說,抬頭看見歲寒疑惑的眼光,知道自己又必須解釋一下。「松濤起先不肯說,後來我在上班時間闖進它的事務所,當著他客戶的面前說他是幫兇。我本來打算如果他還是死鴨子嘴硬不肯說,我就天天到事務所去搗亂,讓他的生意做不下去。不過松濤很識相,很快的就把梅雨的地址告訴我了。」她撇撇嘴,理所當然的說道:
「跟你們雲家的男人打交道是不能講理的,非要下猛藥不可。」
歲寒有點哭笑不得,對自己的弟弟感到萬分抱歉,他能想像嬡憐殺氣騰勝地衝進事務所的模樣。
「你何時又跟我們講理過?」轉念想到兩人先前的對話,他又皺起眉頭。「你說想殺你的另有其人,到底是誰?」
媛憐搖搖頭,不想破壞現在的氣氛。「現在別談這個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們暫時不要討論那些恐怖的事情,行嗎?」她哀求著,和剛剛盛氣凌人猛打人的野丫頭截然不同。
歲寒怎麼能拒絕她的要求,雖然心中有些焦急,但是仍然點點頭,緊緊抱著她不再說話。
海天一色,相愛的情侶在海風中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擁著彼此。他們要求的也不多,只要能夠相依相偎,情願這就是一生。
※※※
草叢裡面傳來窯窸窣窣的聲音,幾個釣客一字排開躲在靠山壁的珊瑚礁後。
「那個年輕人還好吧?前幾天看他失魂落魄的,真怕他會去跳海。」一個關心的釣客匍匐前進,小心的窺探著。
當這群釣客發現媛憐跑到小島的後方來時,直覺的認為這個美麗的小女人應該是來找這個男人的,原本的輪班監督改成集體觀察。
「應該沒事了。先是來了個女人,女人把男人推進海裡,男人爬上來後兩個人對著彼此大吼大叫,女人後來哭了,那個男人就手忙腳亂的安慰她,然後兩個人就抱在一起了。」其中一個釣客忠實的做實況轉播。
「這兩個人不會再往海裡跳了吧?」
兼差做轉播員的釣客微笑著。「我打賭他們不會再有跳海的念頭,看這對情侶濃情蜜意的模樣,他們現在只會想要進禮堂,絕對不會想去海龍王統治的水晶宮報到。」他慢慢的傳了個方向,爬行的離開現場。
「咦,你不看了嗎?」夥伴們發出疑問。
「再看下去就不是擔心他人性命安危,而是窺伺別人隱私了,反正我保證他們兩個不會出事,我們還是乖乖的回去釣魚吧!」
很快的,一群釣客匍匐向另一個方向的海岸前進。
※※※
梅雨的房子佈置簡單,但是整體看起來很清爽,讓人一進屋就感覺舒服,整間屋子都刷上淡淡的藍色,有海洋的韻致。
兩個人回到鎮上時已經是晚餐時間,海面亮起點點漁火,天際也出現了點點星辰,這裡沒有都市裡的光害,所以星星格外明亮。
梅雨老早就已經準備好晚餐,就等著兩個人回來。她帶著小男孩得得在花圃中照料花草,帶著笑容迎接他們。
「不要用那種『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笑容看我。」歲寒警告著,但是因為他心中實在太高興,所以這個警告實在沒有什麼威脅性。
梅雨笑得輕柔而甜美,避重就輕的轉頭看嬡憐。「先用餐吧!我想你遠從台北來,肚子一定餓了,我準備了一些海產,是下午才去港口買的,很新鮮喔!」
當三個大人走進飯廳的時候,小男孩已經把碗筷都擺好,規規矩短的端坐在椅子上等著。
「得得好乖。」梅雨在小男孩臉上親一下,然後毫不浪費時間地開門見山就問:
「大哥,怎麼樣,你們之間的事情解決了吧?婚期訂在什麼時候?」
嬡憐被魚湯嗆著,猛烈的咳嗽。
歲寒瞪了小妹一眼,一面忙著幫媛憐拍背。「我的天,你說話就不會婉轉一點嗎?」
梅雨聳聳肩,把菜夾到得得的碗裡,若無其事的說:「看你們互看對方的那種眼神,以及你前幾天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我想時機應該成熟了。何況二哥打電話通知我胡小姐要來的時候,他還叮嚀我把上得了檯面的衣服拿出來準備著呢!」她看向嬡憐,善意的提醒歲寒。「還有,順便提醒你,不要再拍胡小姐的背了,她已經被你拍得不能呼吸了!你們這些男人,難道都不會稍微控制一下手勁嗎?」
歲寒聞言趕緊停手,歉然看著嬡憐。
「得得,想不想當花童?」梅雨煞有其事的問小男孩。
小男孩疑惑的偏頭。「花童是做什麼的?」
「就是幫新娘牽禮服的尾巴啊!能夠穿得很漂亮,跟新娘坐在一起,到時候有很多叔叔伯伯阿姨姑姑都會拿糖果給你喔!」梅雨對小男孩實行勸誘。
得得霎時雙眼發亮,不停的點頭。
「那就去問大舅舅,看他什麼時候要結婚,然後請得得去當花童。」梅雨微笑著,心中清楚自己的兒子會把大哥煩死。
「大舅舅,我要當花童,我要牽新娘的禮服尾巴。」得得連飯也不吃了,跳下椅子,逕自抱住歲寒的大腿,一面撒嬌,一面用哀求的眼光看他。
「梅雨。」歲寒咬牙切齒的說,卻又不敢嚇壞得得,聲調只能降低。「你怎麼可以利用自己的兒子?這招太卑鄙了吧!」
梅雨搖頭晃腦的笑著。「這怎麼能說是卑鄙?我也是用這一招對付我丈夫的,他回家來的日子裡如果有什麼事惹我不高興,我就把得得往他身上擺。況且你再過不久也要面對這種跟小孩子打交道的情況,我犧牲自己的兒子讓你先練習,難道這樣不好嗎?」
梅雨對嬡憐露出瞭然於心的笑容。
嬡憐聽懂了她的意思,臉頰不禁燒紅起來,待傳過頭來,卻發現歲寒像是被人踩到傷處一樣臭著臉,二話不說的起身離開餐桌,得得還是抱著他的大腿,不死心的想說服舅舅。
「大舅舅,我要當花童啦!幫忙新娘牽尾巴啦!」話重複太多次,小得得自動濃縮字句,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說錯話。
「歲寒怎麼了?」嬡憐有些吃驚的看著他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離開飯廳。
梅雨輕笑著。「他不喜歡我提到我丈夫。」
嬡憐有一種感覺,梅雨是故意用話把歲寒逼出飯廳的。雲梅雨的智能以及耍小手段的功力,絕對不亞於她當律師的二哥。
「我是私奔結婚的,所以家裡的人對我丈夫沒有什麼好感。」她補上一句。
嬡憐「喔」了一聲作為響應。「怎麼沒看到你先生?他今天沒回來?」
「他是畫家,四處尋找題材去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得幾天是待在家裡的。也就因為這樣,大哥他們才肯來我這裡,他們把我這裡當成避難所,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就到我這裡來。三兄弟之間有個默契,不管是誰到我這裡來,其它兩個就絕對不能透露消息。」
梅雨看著嬡憐,那雙眼睛真的跟歲寒好像。「颱風過後的第二天,大哥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前,一言不發的幫我做災後重健,但是個那頹喪的神情是我不曾見過的,那時候我心中就在猜想,到底是什麼事、什麼人,能夠讓我一向酷得有點討人厭的大哥變成這等模樣。後來,二哥臨時來了通電話,說你要來找大哥,我心裡就已經明白幾分了。」
嬡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我不曾在雲門聽過有關你的事情。」她有意無意的想轉變話題。
「在雲門我算是個禁忌話題。我從小身體贏弱,加上是老么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家裡的人疼得不得了,爸媽過世之後,爺爺、奶奶及哥哥們對我的關愛有增無減,而我卻不顧一切的跟我丈夫私奔到台東結婚。之後哥哥們陸續跟我有事絡,但是爺爺到現在還很生氣,很不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我,我幾次回去,他都採取不接觸、不談話的最高原則。」
果真被嬡憐猜中了,歲寒的弟妹們真的以松竹梅命名,一個比一個出色,卻都擁有不同的個性。她看得出眼前的雲梅雨雖然身子嬌弱得像是風大一點就會被吹走,但是絕對是外柔內剛的女人,敢為了愛情,毅然不顧家人的反對私奔結婚。
「不過。有情人還是成了眷屬,這點是最重要的,老人家總是有些固執,過幾年應該會好些。」嬡憐有點勸說的味道。
梅雨很高興的笑著。「謝謝你。那麼你呢?你跟大哥這對有情人,什麼時候要成眷屬啊?從大哥看你的那種眼光,我勸你還是快點下決定,他等不了多久的。你可要小心一點,免得像我一樣,進禮堂的時候都已經懷著好幾個月的身孕了。」
經梅雨這麼一提醒,嬡憐才想起來,那一個晚上兩個人什麼預防措施都沒做,說不定那一夜就已經……她的臉因為那一晚的回憶而變得嫣紅。
「我們還有一些事情沒解決。」嬡憐含糊的說,懶得解釋陳紹國的事情。
梅雨像是很瞭解似的點點頭。一陣沉默之後,她執起嬡憐的手,嚴肅的說:「我只是希望讓你知道,我真的很高興你出現了,長久以來,我們都在等一個能夠拯救大哥的女人出現。五年來我們是逃避問題,也是束手無策,雖然心疼大哥曾經受過的傷害,卻還是無法幫助他,總算上天保佑,讓你來到他的生命裡。從此之後,大哥就拜託你了。」
面對這種重責大任,嬡憐不自覺的點點頭,感覺就像是即將要出征的戰士,滿腔都是崇高的使命感。
被愛情沖昏頭的嬡憐壓根兒沒想到,她來台東的時候太匆忙,沒有通知任何人,而現在,台北的所有人都因為她與歲寒的失蹤而鬧翻天了。
※※※
夏天的夜晚,滿天的星星明亮閃爍,因為城鎮位於海邊,夜晚有呼呼的海風吹來,還是感覺有些冷。
得得纏大舅舅纏得累了,睡眼惺忪的揉著眼睛走進屋子,乖乖的自己爬上床準備睡覺。
梅雨連忙把寶貝兒子抱進浴室裡洗澡,得得就這麼邊睡邊讓媽媽幫他洗澡。
嬡憐走到屋外,看見歲寒正坐在洋房十幾公尺前的堤防上,面對著漆黑的海洋。她走近他,在他身邊坐下。
風不停的吹來,不但吹進她單薄的衣服裡,還夾帶著細細的沙粒,盯住臉上讓她覺得臉好疼。媛憐皺著眉頭,稍微把臉側開,不希望風沙把細緻白嫩的肌膚刮傷。
「會冷嗎?」歲寒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
聲音是沒有溫度的,但是從人體溫熱的胸膛中發出,卻帶著某種令人感覺溫暖的東西,尤其是聽見親愛的人的聲音,就像是一股灼熱的暖流突然間湧進血液中一般,讓週身突然間暖和起來。
嬡憐沒有開口,似乎還在品味著他的聲音。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到現在的情意糾纏,那時候誰料想得到,她會愛上他,這個帶著黑暗魅力的男人!
她披荊斬棘的排除萬難,執意要伴在他身畔、執意要愛他,甚至遠從台北追到這個偏僻的小鎮來。
見她沒有回答,歲寒乾脆自己行動。看她穿得如此單薄,在夜晚的冷風中肯定凍壞了。
掀開薄外套,他將嬡憐擁進懷中,讓她的小臉避開襲人的風沙,緊緊的偎在他的胸膛上,傾聽他規律而有力的心跳聲。
「你沒有跟我提過梅雨的事。」她的聲音從他的胸口傳來,有點模糊不清。
「我們不會在家裡談起梅雨,況且爺爺也在雲門,我們三兄弟更是提都不敢提起她。」
他吻了一下嬡憐柔軟的長髮,臉頰輕靠在那烏黑的髮絲上。「爺爺太疼梅雨了,我看就是讓梅雨出嫁他都捨不得,何況梅雨是在眾人的反對下私奔的。」他回想起妹妹私奔時的情形,雲門真的只有一團亂能形容。
「你們反對她的選擇嗎?不然為什麼會讓梅雨出此下策,不顧你們反對而私奔?」
她抬起臉來,發現風沙太大,很不情願的又把臉埋回他的胸口。
「她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愛上美術助教,松濤調查過那個人,他天分很高,但是個性放蕩不羈,這輩子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我們不是以成不成功來判斷一個人,但是個太過於醉心四處旅行尋找題材,以梅雨孱弱的身子,很本承受不住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因此雲家所有的人大力反對,最後他們只有選擇私奔。」歲寒更擁緊她一些,外界都被邊忘,她的世界縮小到只剩下他溫暖的胸懷。
「你們三兄弟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休吧?」嬡憐問道,她的好奇心已經被挑起。以她對雲門三兄弟的瞭解,他們絕對不可能坐視其它人誘拐自己的家人。
「那是當然的,松濤沒花多少工夫就查到梅雨他們的去向,我們三兄弟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裡,威脅、恐嚇雙管齊下,狠話說盡,他還是不肯離開梅雨,最後我們三個忍無可忍,一起圍毆梅雨的丈夫。」
「卑鄙,居然三對一。」媛憐不太高興的下評論,歲寒當作沒聽見。
「四個人扭打在一起,那個男人雖然是畫家,但是拳頭倒挺有力的,雖然三對一,我們也沒佔到多少便宜,梅雨一見情況危急又昏厥過去,最後我們四個打架的大男人只是擦擦紅藥水就沒事了,反倒是梅雨進了手術室。之後醫生宣佈她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你想我們還能怎麼樣,難道拆散他們一家人嗎?」
她大受感動的閉上眼睛。「女人對於愛情的執著往往能夠超越一切,梅雨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好,卻仍然願意留在這裡等待他。」
「好傻。」歲寒淡淡的說,思索著妹妹的景況。
嬡憐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兩個人凝視著對方。
「我也是傻啊!女人遇上這種事情都是傻的,梅雨願意拋下一切等待心愛的人,戀荷姊也甘心冒著灰飛煙滅的危險愛上凡人,連最冷靜的白姊也為了龍大哥而捨去數百年道行。女人一輩子都在等一個讓自己變傻的機會,知道付出這一次就是一生,我們付出一切而且不能後悔。如果不是憑著一股傻勁,我們哪來那麼大的勇氣。」她的手指緩緩的滑過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千百年來,女人始終迷信一種叫作永恆的東西。」
歲寒不能克制即將落淚的衝動,彷彿是收到一件珍貴而稀有的禮物,他激動的低下頭,毫不考慮的吻住嬡憐紅潤的嘴唇。他還能再說些什麼?嬡憐的話語令他動容,從他有意識以來,他不曾感受到這種像是要淹沒他的柔情。
歲寒心中清楚,他永遠要在她的款款柔情中萬劫不復了。
威脅在遠方窺伺,但是他不願意去想,至少在這一刻他能夠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相擁。
五年來第一次,他不再懷疑自己能否還有付出感情的能力,那些惡夢悄然遠離他的身邊,嬡憐像是一道陽光,拂去圍繞他的層層濃霧,愛他且心甘情願救贖他。
他的天使,他可愛的誘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