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一個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汪左蓁沒抬眼瞧瞧週遭的紛紛擾擾,只是,當一而再的聽著救護車開進急診室車道的聲響時,不由得心生悲意,輕聲啜泣著,整個人在椅子裡縮成一團。
媽媽她……會不會有事?!
她好怕呵,萬一媽媽她……不,不會有事的。她猛烈的搖著腦袋,心裡不斷地這麼說服自己。
好希望此刻孟大哥能在這兒、在她身邊,她需要他在身邊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媽媽會沒事,他們之間……也沒事。
長廊斜右方的轉角,特意放輕腳步的元慎頡捧了杯熱飲過來,一見她孤零零的杵坐在椅子上,心口不禁歎起同情與無可奈何。
孟獲呀孟獲,他還是沒解開糾纏許久的心結。
還以為他對結婚一事的臣服與認可亦代表他的釋懷,就算不是完全的拋棄過往,可至少,自己以為他對汪左蓁會心軟一些,會更樂意付出他深埋已久的感情,所以,才會任由羅素玉囂張又闊氣的張羅婚禮的一切,可原來……啐,早該知道即使是再好的心藥,遇到孟獲這種倔性子,藥效也沒這麼快。
看,明明是心疼得半死,也儘管是鐵青著一張臉、咬著牙,一雙垂在身側的手鬆松握握,手背青筋怒凸,卻偏拗著性子,死都不肯陪著一道來,繃著臉皮硬就是要鬥氣,弄得兩敗俱傷,嘖,他這又是何必呢!
「爭到最後,也不知道死的會是哪一個!」搖著頭,元慎頡輕聲嘟噥。
「啥?」
「沒什麼啦。」強扯唇,他給了她一記淺笑。「你還好吧?」
早已褪盡血色的唇瓣緊抿,汪左蓁幾不可感的點點頭,但,無力回他一個笑容。
她好累,身體累,心裡更累。
「來,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將手中的熱飲遞給她,他溫言勸著。
是誰規定像醫院這種場所一定得將冷氣開到最強?該死,又不是停屍間,冷得讓人自骨子裡寒到腳底。
「謝謝。」
「別客氣了,又不是別人。」
不是別人?聞言,她又是一陣酸淚撲鼻。
「為什麼孟大哥不來?」
這……問他呀?那他該怎麼回答?
「嗯,他有他的理由。」想要代言的話在舌際兜了一圈,還是吞回肚裡,他選擇不插手這樁難解的家務事。
孟獲是他的至交,也是親如手足的好友,雖然一直以來,他總是看不過去孟獲對羅素玉的百般隱忍,但因為孟獲不愛提這事,所以,有些疑惑他全都埋在心裡,也盡量讓自己冷眼旁觀,別太多事,真看不過去好友自掘墳墓的話,再開口嘀咕個幾句。
拜這場婚禮所賜,他昨天總算親自接觸到汪左蓁這個女人,與她相處,也重新評估她,忽然察覺,這大女生壓根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知道,聰明卻單純的她完全偏信著母親所有的安排,一心癡戀著孟獲,真要說的話,汪左蓁是這場角力賽中,最最最無辜的人。
「我也相信他有他的理由,但,是什麼?」
「這……他不曾說過?」他略帶猶豫的語氣有著輕訝。
搖搖頭,她努力地睜大眼,晶瑩的淚水卻已早一步的湧出眼眶。
「如果他肯說,我的心不會這麼痛。」無助的眼神中滿是迷惘,她拭去淚漬,哀求的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原因,對不對?」
「我?」
「你知道的,對不對?」清楚的瞧見他眼中的為難,汪左蓁不由自主地傾身向他。「可不可以告訴我原因?是不是孟大哥跟我媽吵過架……」突然想起,媽媽這幾年來縱使跟她聊得再起勁,可提起孟大哥時的口氣總是挾槍帶棒,似乎,彼此有了什麼間隙。「老天,他們真的吵架了……」
「沒有。」元慎頡毫不心虛地一口否認。
他沒騙人,孟獲跟羅素玉的確不曾吵過架,因為吵不起來呀!
「他們之間,不太對勁。」
唉,她終於發覺了呀?
「別想太多。」此刻,他是什麼也不能講,最多也只能暫替孟獲的位置,當當她臨時的精神支柱。
哼,改天,待這事落了幕後,絕對要夥同阿山聲伐他!
「是我想太多嗎?」她不以為然,甚至總覺得她想得太少、想得太遲、想得太天真。
「這一點,你應該親口問孟獲。」而他,什麼話也不能搶先招供。
「如果我問了,他肯跟我說嗎?」
「或許。但,你會問嗎?」
「我……」苦笑連連,汪左蓁反倒啞口。
元大哥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
她會問嗎?呵,重點不在於她會問嗎,而是在於,她敢開口問嗎?如果,這其中的因故難解又難纏得讓人承受不起……老天,真有機會的話,她敢問嗎?
「別想太多,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們之間,老天爺自會給個交代才是。「喏,醫生出來了。」
她也看到了。
拍拍她的肩膀,善解人意的元慎頡伸手接去她手中的空杯。「看情形,你媽媽的病應該沒什麼大礙。」
「嗯,希望如此。」拭拭總止不住的淚水,壓下心中五味雜陳的思緒,她勉強朝他咧唇淺笑,迫不及待地迎過去。
瞧著身上還穿著白紗的汪左蓁,元慎頡不覺心下一酸。
雖然知道孟獲向來性情冷漠,也瞭解他下決定時稱得上是心狠手辣,可是,對個啥事都懵懂不解的傻丫頭,他竟也狠得下心不聞不問?
孟獲知不知道他今天的不聞不問有多傷人?尤其,受傷最深的絕對是她,是對他癡戀多年的汪左蓁哪。
「元大哥,我媽沒事了。」輕呼一聲,汪左蓁握著醫生的手猛搖猛晃,旋即回身撲向他,興奮的跳進他懷裡。
「看吧,這下子,你可以鬆口氣啦。」他不由自主地陪著她笑。
呼,總算,她破涕為笑了。
「嗯……謝謝你。」哭紅的眼睛眨呀眨的,臉上雖然帶著釋然的笑,但那模樣卻讓元慎頡差一點代她痛哭一場。
她,即將可能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場無妄之災呀?
***
「媽,你的手很漂亮耶。」彷彿平日即備受呵護,勤加保養的模樣。
但,悟到自己在想些什麼,她不禁失笑。怎麼可能嘛,她們如今的經濟狀況才過不起這種揮霍無度的日子。
「是嗎?」懶聲應著,她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女兒的手。
「嗯,柔柔嫩嫩的,像少奶奶的手。」將臉頰倚在粉紅的被褥上,側望著她,汪左蓁頑皮的用指頭摳著那溫暖的掌心,感受到指腹傳來的輕顫,輕笑,「天生麗質,比我的手還要嫩上千百倍喲。」
「你少挖苦你媽了。」羅素玉忽地停下話,細喘起氣來。
「媽?」她緊張得臉色倏變。
直到晚上才終於看見媽媽緩緩地睜開眼,但,氣色卻蒼白得叫人心驚膽戰,看在她這個做女兒的眼裡,疼在心裡,經過上午的那場驚嚇,如今,只要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就能叫她繃緊全身的神經。
「別緊張,我沒事,不過是一口氣嗆到了,喘不過來。」
「你真的沒事?要不要叫個護士過來?」
「不必了啦。」
許久許久,母女倆未曾如此刻般親近,交握的手始終沒鬆開過,她一言、她一語,時間就這麼溜走,若不是恰巧聽到護理站的小姐交談,汪左蓁還不知道這麼快就近午夜時分。
今天晚上,該留?還是該走?她的心在掙扎。
她想念孟大哥,想飛奔到他懷裡,將一切的悲淒與感傷都說給他聽;可是,此刻的媽媽需要她,噢,她不能哭,不能讓媽媽難過。
「小蓁,留下來。」
「媽?」
「留下來好嗎?」才說完,竟見兩行淚滑過羅素玉她的頰。
「媽?!」她嚇到了。
自從爸爸過世後,除了頭幾天曾見媽媽哭過,就不曾再見媽媽掉眼淚,在她心中,媽媽稱得上是堅強,可如今,媽媽竟開口留住她,甚至掉眼淚?!
難道真是出了什麼事?
忖念間,背脊升起一抹莫名其妙的寒慄,愈來愈凜冽……
「媽好怕。」
「怕?怕什麼?」胸口壓足了驚懼,汪左蓁幾乎問不出口。
「我好怕一闔上眼,就這麼……走了……」
「不會的啦。」長吸口氣,極力地吞回淚水,她哽咽地安慰著母親。「我跟孟大哥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別擔心。」
「孟獲?!」
「對呀。」難不成,她們的生命中還有另一個人也叫孟獲?
不知怎地,聽到媽媽用詫然的不屑口氣提到孟大哥,她的胸口像在突然間被重擊一拳,悶悶的,開始有了喘不過氣來的恐慌。
「你叫我指望他?」
「嗯,孟大哥對我們向來就挺好的,不是嗎?」更遑論他們如今已是一家人了,更應該患難相扶持呀。「說不定他晚一點就會來打點好一切。」
未語,甫自生死關頭兜了一圈的羅素玉先歎了歎,懶得費勁去糾正女兒天真到極點的想法。
孟獲對她們母女向來就好?
多諷刺的一個觀點呀,他哪是對她們好?是她一而再的要求,她們母女倆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若她從不曾吭過聲,孟獲那傢伙恐怕連個屁都不會放哪。
自孟獲那傢伙住進汪家,小蓁對他的癡戀,她看在眼裡,雖不吭氣、不阻止,但也不是太贊成,直至他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賺了大錢,她這才逐漸改變心中的腹案,另擬新計。
沒錯,撇開他陰鷙過頭的死性子不提,孟獲的條件很構得上檯面,如果女兒嫁了他,夫妻相敬如賓,虎毒不食子,她這做母親的自然會樂得順水推舟,將女兒的後半輩子交到他手上。
而就算再不濟,那個沒良心的傢伙若敢負了小蓁的一片真心,這樁婚姻最後撕破了臉,一拍兩散,那好歹簽那張離婚協議書時,多少也還有筆錢可以拿。
「媽?」母親的沉默讓她的心又開始翻騰在不詳的烏雲裡。「你在想什麼?」
「啥?」
「媽,你在發呆。」
「沒事,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擰眉,羅素玉又重複了一次。「沒什麼事啦。」
是她的錯嗎?這幾年一直瞞著小蓁有關她們的經濟來源及跟孟獲索取的種種,甚至刻意的緊縮她的零用錢,製造手頭拮据的假象,才會導致她更加全心全意的信任孟獲,以為他對她們是真的好極了。
但其實……他會真心對她們好?
哼,除非是天垮下來,否則,那就好比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的事!
「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
「赫。」低抽了口氣,她的臉色更白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小蓁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話才問出口,汪左蓁就後悔。
無論這個問題是否存心追索答案,只消一眼,她立即看得出來,有些事,她果真是被蒙在鼓裡。
她不敢再問,怕一個措詞不當,會害得情緒明顯不穩的媽媽再度病發。
「小蓁,我只是希望我們母女倆的生活能好過一些。」
「我知道。」濕濡的紅眼霧濛濛,汪左蓁應得心酸,頭點得沉重。「我知道你總是為我著想。」如果,孟大哥現在在這兒的話……想起他,原已歇止的淚水又在瞬間洶湧而起。
媽媽的心性她不是不懂,勢利、難纏,尤其是得理不饒人的嘴巴常讓人退避三舍,可是,畢竟是她媽媽;遠在異鄉唸書的那幾年,媽媽雖然不常探望她,卻並不代表不愛她。
她深信這一點。
「乖女兒,媽就知道沒白疼你。今天晚上在這裡陪我,好嗎?」
「我……」
羅素玉不是沒看見女兒眼中的為難,也將那雙淚眸中的傷心瞧得一清二楚,可她心中忽地動怒且不滿。
這女兒,疼來有什麼用?口口聲聲說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她,可才嫁一天,整顆心就都偏到他那兒去。現在不過是要她留下來陪自己過夜,可瞧她拖拖拉拉的模樣,哼,活像自己開始強迫她去掏空他的保險櫃。
「為了你的婚事忙了這麼多天,媽好累,你今天就留在這兒陪陪媽,好嗎?」小蓁心軟,對這個女兒,採取哀兵政策永遠是成功的不二法則。
「媽,你別這樣。」她心裡更是無助了。
她不是不願意留下來,只是,眼前這個軟弱又惶然無依的母親不是她所熟悉的母親,她……既駭怕又不捨,甚感不忍。
「還是,你捨不得孟獲?」
「沒,沒有,我不是。」下意識地猛烈搖晃著腦袋,汪左蓁忙不迭地再三否認,但,心裡清楚的知道,她或許可以瞞過媽媽,卻無法背叛思念甚劇的心。
騙誰呀她?
今天的一切雖然來得極快,也極突然,她承認自己天真,卻不會看不出孟大哥的神情有異,而媽媽的哀求不但有著教她陌生與傻眼的不安、無助,更有著她所不瞭解的恐懼與緊張……這是怎麼一回事?
誰能告訴她,她的週遭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這一切的一切,疑竇重重,她該找誰說?找誰問?找誰求證?
***
又等了一天,汪左蓁的心更痛了。
除了蘇珊阿姨外,就再也沒有任何人來探過她們。
沒想到,她們母女倆人緣之差,竟到了這種程度!
「孟先生先回底特律了。」坐在她身邊,輕拍拍她交握的手,眼眶略顯濕濡的蘇珊柔聲宣告。
他……孟大哥他……他回底特律了?!
怔忡著,她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話,朝蘇珊瞪大了眼,任由受創過劇的魂魄四處游晃,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小蓁?」蘇珊不禁歎了歎。
就是這聲輕歎,悄悄勾回她飽受心傷的神魂。
「他什麼時候走的?」她問得艱辛。
「昨天。」蘇珊的回答也很輕微,不仔細聽幾乎是聽不清楚。
可汪左蓁聽得一清二楚。
「有……他有說……什麼時候,他什麼時候回來?」
這次,蘇珊連話都不願再施捨,真話傷人,假話更傷人,柔柔的盯著眼前被冷落的新娘,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汪左蓁懂了。
「孟大哥他不回來了?」
「嗯。」
「我真是太失敗了。」自嘲著,她迭聲苦笑。
其實,蘇珊阿姨不必再說任何安慰的話,她的表情早已透露出心中的同情,對她這個妾身未明且不受重視的新嫁娘的同情。一切的事實似乎擺在眼前,只是,她這個大白癡不願意承認自己所面對的難堪與遺棄罷了。
她真的很傷心。
孟大哥就這麼無牽無掛的走了,連個面、連句話,他都沒留,也沒說……她不是怪他,也不是怨他,只是,她至今還不死心地想等著他。
至今,她仍不放棄等待,等著他來接她,等著他來陪她,等著他來將她擁在懷中,拍拍她的臉頰,柔情萬縷的為她撐起一片遮風擋雨的天,溫言地告訴她,別急、別擔心,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她畢竟沒有等到他的出現,只等到蘇珊阿姨的一句話,告訴她,他不吭一聲的離開她,回到底特律了。
嘴角微揚,悄悄地,原以為早已流盡的淚水又滑下臉頰。
「小蓁!」蘇珊心驚,卻無能為力的連歎三聲。
這次,孟先生做得太絕了。
「蘇珊阿姨,我配得上他嗎?」
「怎麼這麼說呢?」瞬間,蘇珊責備的音量往上揚了好幾度。「別再讓我聽到你說出這種妄自菲薄的話。」
「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怔了怔,蘇珊的嘴唇動了動,卻又在下一秒收回直言不諱的衝動,盯著她,謹慎地低聲道:「沒什麼呀。」
沒什麼?
元大哥吞吞吐吐,而蘇珊阿姨支支吾吾,這其中,問題鐵定大極了。長歎一聲,汪左蓁幽幽地望向潔淨的白牆,滿心挫敗。
「看來你們都不願意跟我說。」
「你是知道了什麼?」
「不是我知道了什麼,是我不知道什麼……」低喃,眼角瞥見沉睡的母親歎出輕囈,突然,她將肩背一挺,作了個決定,「我不應該留在這裡的。」
「你說什麼?」蘇珊沒聽清楚她的話。
「我想替我媽辦轉院。」
「轉院?」
「嗯!如果可以……不,我決定將我媽轉到底特律的醫院。」
「底特律?!」蘇珊當真被她的決定嚇了一跳。
「你覺得可以嗎?」
小蓁問她意見?呵,她當然是無所謂啦,頂多,以後盡量練足肺活量,一見到羅素玉就憋氣屏息,大功告成;可她清楚得很,孟先生不會願意的,甚至,說不定他在知道她的決定後會發個飆什麼的。
但,她可不敢這麼坦白的告訴小蓁。
「蘇珊阿姨?」見她始終沒作出表示,汪左蓁心情忐忑地喚回她的注意力。
「呃,你覺得這麼做恰當嗎?」
「為什麼不恰當?」
「因為你媽……唔,我的意思是,汪太太的身體狀態適合移動嗎?」
「我待會兒就找醫生談一談,看可行性有多高。」如果醫生的答覆是正面且無礙的話,那就這麼辦。
她知道自己不該太緊迫盯人,但,坦白說,她無法在層層疑惑未解,甚至迷惑愈來愈濃的節骨眼上,還得心無旁騖的守在媽媽病榻旁,她做不到。
雖然她的人在這兒,可她的心雜亂得教她不知所措。
「嘖,小蓁,你要不要先跟孟先生知會一聲?」
「好。」
「現在就說?」蘇珊真擔心若狠心的孟先生厲言斥退,小蓁該如何調適自己的情緒?
「等我跟醫生談過再跟他提也不遲。」瞥見她憂心忡忡的眼神,汪左蓁歎著,「我不想離開孟大哥太遠,可是,我也不能棄我媽不顧,如果轉到底特律的醫院,我可以兩邊顧、兩邊跑。」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她的幸福,她不願意輕言放棄!
***
孟大哥果然在家!
拎著行李袋,汪左蓁站在門口,伸長的手臂遲疑再三,又縮了回去。
萬一,他很生氣呢?她在心裡問著。
雖然那天她曾說過會跟孟大哥連絡,可是,她忘了。
在醫生給的答覆是肯定後,她的腦子就只顧著裝滿醫生的叮嚀與交代,渾然忘了知會他……應該不打緊吧?畢竟,他們已經是一家人了呀。
下定決心,她一鼓作氣,不讓自己再有退縮的機會,伸手按下門鈴。
結了婚,這是她的家,但,她卻沒有鑰匙……大概那天一忙、一亂,孟大哥忘了請蘇珊阿姨轉交給她。
就在她的心思陷入百轉千回之際,大門忽地被拉開。
像被一團烏雲罩頂的孟獲,神情森冷的站在門口。
「孟大哥!」忍著心酸,她強勾起唇給了他一個緊張的乾笑,眼眶卻泛紅。
當他出現在長島時,汪左蓁的心中只有喜悅,沒有疑雲重重,所以,她毫無介蒂的衝上去將他一把抱住,但如今……怎麼會這樣?
不過是短短的一個星期未見,她想他,迫不及待的想快點兒見到他,可當夢想成真,她卻只想大哭一場,孟大哥看起來似乎更陰鷙,也似乎更鬱鬱不展,誰能告訴她究竟是哪裡出了錯?
「你怎麼知道我在家?」即使是被她的出現給嚇了一跳,他也隱藏得很好。
通常這個時候,他都還待在辦公室裡,除非有人通風報信,否則,他不相信她這麼神。
不是「你回來了」?他的反應澆滅她所剩無幾的期待與喜悅。
「我……我問了蘇珊阿姨。」
哼,當然,除了蘇珊還有誰這麼大嘴巴呀?他是白癡,才會問了這麼個連白癡都知道的問題。
冷冷的瞅著她,瞧見她眼中的侷促,胸口閃過一陣抽痛,輕哼著氣,他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示意她進來。
「謝謝。」
「你媽呢?」
汪左蓁聞言一怔。
為什麼是「她」的媽媽?為什麼不是「他們」的媽媽?
「媽她還在醫院。」
「你捨得離開她?」
「我……我只是回來看看……」她想坦白說出心裡的思念,但,話到舌尖,不知怎地竟消失無蹤。「看看家裡……」
「這個家不會跑掉的。」他沒好氣地打斷她的吞吞吐吐。
「我知道。」眼前的他像個陌生人,她更是不知所措。「呃,孟大哥,我,我已經將媽轉到底特律的市立醫院了。」明明是項正確極了的理由,可他的面無表情教她連話都說得心虛不已。
聞言,他倏地旋過身,不掩一臉的嫌惡。
「你將她帶到這裡?」
「呃……嗯。」她嚇了一跳。
「為什麼?」
「因為……」他幾乎稱得上是憤怒的神情讓她驚愕,愣了幾秒,屏氣,她小聲解釋,「因為這樣……比較方便。」
她沒提,是因為忘了,心裡也隱約以為蘇珊阿姨會跟他回報這件事,可怎麼……蘇珊阿姨回來時沒提?
「方便什麼?」
「我可以就近照顧媽媽呀……還是,你覺得這樣不妥?」
「你……隨你!」
「而且,媽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好?好什麼?」盛怒的嘴角一勾,他的語氣甚是嘲諷,「怎麼,她還是捺不住寂寞?」
「媽媽她……只是希望能住得離我……我們近一點。」
「住這麼近,她又想做什麼?」凜著神情,孟獲近乎無聲地低喃。
「你在說什麼?」頓了頓,汪左蓁遲疑問道:「孟大哥,你不高興我這麼做?」
「既是已定的事實,我的高興與否似乎已經不太重要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