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仍是靜悄悄的沒有異樣。
「是不是小娟怎麼啦?」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巫束娟,而且立刻個一翻身,動作利落的坐了起來,望向床頭邊的桌上。
鏡子還是在他臨睡前擱的位置,但是……他將鏡子拿了過來,發現鏡子裡的小娟神情黯然的低垂著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透過光影的投射,一排長長的睫毛暗垂在她的眼瞼,而她臉上那股孤寂讓熊靖之猛地一陣心疼,「小娟,在想什麼?」他輕聲的問著,怕太大聲會嚇到了她。
但是,他的溫柔細語還是讓巫束娟嚇了一跳,「你醒了?」她猛地回過神,抬頭望著一鏡之隔的他。
「怎麼啦?為什麼不睡覺?」熊靖之關切地問。
巫束娟沒有說話,但望向他的眼裡有著淚影。
「好端端的發什麼愣?」熊靖之沉著聲音問,雖然聽不到回答,但是見她聳了聳肩,而且在猛眨著眼,眼窩裡泛著淚光,他的心中一緊,「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家人?」
「嗯。」巫束娟點點頭。
「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熊靖之安慰地說。
「有一段日子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遇救了?還是……」一行清淚順著巫束娟的臉頰滑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地將它拭去,「他們應該不會有事才對吧?」
「你別擔心,他們一定不會出什麼事的。」
點了點頭,巫束娟閃動著濕儒的眼眸望著他,「謝謝你。」
將背靠著床架,熊靖之弓起了腿,將鏡子放在膝上,「你的姐妹都是被分別禁銅起來,為什麼單只有你的父母親被關在一起呢?」
輕輕的吁了聲,巫束娟一雙迷濛的淚眼凝視著前方,「原先馬玉蒂是只禁錮娘的,但是爹爹奮不顧身的撲過去護著娘,所以才會被馬玉蒂同時給下了咒,被吸進了那個大罐裡。」
「你爹很愛你娘?!」
「嗯,我沒有見過比我爹娘更甜蜜的夫妻了,他們常常讓我跟姐姐們都直吃著乾醋呢!」一談起家人,巫束娟滿臉甜蜜。
見巫束娟說到家人就開始笑顏逐開的拂去悲傷神情,熊靖之不由得心中有感地說:「你們姐妹的感情一定很好。」
「那當然囉,從小到大可是沒有人敢來欺負我們巫家三姐妹的,只要對方惹到我們其中一個,就代表他同時向我們三個宣戰,那他就得小心一點了。」巫束娟一臉驕傲地說。
「哇,那麼厲害。」熊靖之故意誇張的瞪大了眼,「一定是你太凶了。」
「誰說我凶?爹爹那天還誇我愈來愈淑女呢。」巫束娟噘起了嘴,「上官叔叔也說我是女大十八變,愈變愈漂亮了。」
「誰是上官叔叔?」熊靖之淺笑著問,不管是不是女大十八變,他眼前所見的她,還真是個小美人呢。
「上官叔叔?!他是我們那兒的老大,島上所有的事情全都歸他管,他好厲害喔,法力都快比爹爹還要強了。」在巫束娟心中,沒有人的法力比得上她的爹爹,「而且上官叔叔人長得好看,在島上好多女人都很迷他耶。」小娟描述起這個上官叔叔,臉上的表情是完全無掩的崇拜。
熊靖之的笑容淡了些,心想這個上官叔叔好像與巫家的關係匪淺,「你們家沒有男孩嗎?」他又問。
「之前……」巫束娟欲言又止,然後悶悶的搖著頭,「沒有。」
「你被困在鏡子裡,那他們呢?你知不知道他們被困在哪兒?」
巫束娟點點頭,但眼神黯淡了下來,茫然而略帶癡傻的望著空中。
熊靖之暗罵了自己一句,沒再吭聲,只是靜靜的陪著她享受寧靜的此刻。
突然,巫束娟幽幽的說:「我爹爹很疼我們三個姐妹,每回跟上官叔叔遠遊回來時,都一定會帶好多新奇的東西給我們,晚上的時候就會講路上發生的有趣事兒給我們聽,娘都會偎在爹爹懷裡笑著不說話,只是用柔柔的眼光看著爹爹……」
熊靖之沒有察覺自己此時臉上的神情也是柔得可以滴水,靜靜地,他聽著巫束娟忽而笑出聲來,忽而沉下語氣的說著,兩個人一同沉入回憶的淵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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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凝重的將自城裡買來的蛇血全都給倒進盆子裡,熊靖之小心翼翼的將鏡子給整個浸在盆子裡,然後退開幾步遠,眼眸警戒的直盯著鏡子瞧。
時間一分一秒的慢慢溜走,就像熊靖之不知不覺自額角滑下的汗水一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擔心起來了,擔心鏡子裡的小娟會因為懼怕那蛇血而不敢出來。
突然,那盆蛇血像是被加熱般的沸滾了起來,而且愈滾愈烈的幾乎快溢出盆子外。見情形差不多了,熊靖之很快的將一大把粗鹽灑進盆子裡,剎那間,只見原本是血紅色的液體由紅轉為紫、再轉為綠……最後變幻成白色!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縷濃煙自鏡子裡飛快的逸出,慢慢地在他眼前形成一團人影,而人影愈來愈清晰。
「哇!」一聲嬌嫩的歡呼伴隨著苗條的身子自飄霧中間進熊靖之的眼裡。
「小娟?!」他哺哺的低喚著。
望著巫束娟興奮地踩著輕盈的步子,滿屋子曼妙飛舞,嬌媚身段旋轉幾圈便會衝著他甜甜一笑,熊靖之有些癡傻的怔在原地。
原先只是瞧見她在鏡子裡那張出塵絕俗的臉蛋,就已經夠讓他的心展現貪婪的一角了,現在她整個人都完全在眼前了,熊靖之悵然若失的瞪著眼前像只花蝴蝶滿屋子飛舞的巫束娟,想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反常行為,心中驚恐地直抽著大氣。
恐怕真是應了皇甫毅軒的話,但他不是將鏡子送給喜歡的姑娘,而是喜歡上鏡子裡的姑娘了。
盡顧著伸展自己已經自由的四肢,巫束娟沒有留意到熊靖之的怔忡,直到她盡情的將胸口的自由空氣都給吸滿了,而且還可以隨時補充,她這才將注意的焦點挪了一些給熊靖之,「謝謝你的幫忙,真的!我真的是很感激不盡,呃……」她文縐縐的先來上那麼一段感謝詞,而且正式得教人發噱的向他行了深深的一鞠躬後,這才想到了她一直以來的大意疏忽,「對不起,你一直都沒有跟我提過你的大名。」她說得好像錯在他身上,而不是她。
「熊靖之。」
「熊靖之?!」眼緊盯著他不放,巫束娟順著又念了一次。
她直覺好笑,這個熊靖之有那麼溫文儒雅的風采,人又長得如此清秀俊朗,竟然會有那麼粗擴的一個姓氏?!
「大熊!」巫束娟笑瞇了眼說,直覺他的姓氏可愛。
她竟然一開口就跟皇甫毅軒一樣稱他大熊,只不過語氣添了許多的戲謔意味,熊靖之意味深長的咧嘴一笑,沒有制止她略帶惡作劇的稱謂,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緊鎖著她精神奕奕的四顧流盼。
「小娟,你為什麼會被禁銅在那鏡子裡?」他又舊調重提。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們家都被人給坑了,誤信匪類。」巫束娟不耐地再說一次。
「但是怎麼會……」熊靖之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被困在鏡子裡?」
「大熊,你應該猜得出來,我是個……魔女!」巫束娟拿眼角偷觀著熊靖之,看看他是不是會被她的身份給嚇到。
但熊靖之眉頭皺都沒皺一下,「我猜也是。」他輕描淡寫的說。
感動地睜大了眼,巫束娟激動地向他靠近一步,「你知道我的身份後一點都不駭怕?或者是恐懼?」
「為什麼要害怕?」熊靖之笑著反問。
「你不怕我會作法害你?」巫束娟挑明地說。
熊靖之一挑眉,炯炯有神的眼直盯著她瞧,「你會嗎?」
「如果你欺負我的話,我或許會很殘忍的將你變成一頭豬。」她面帶神秘的詭笑出聲來。
「豬?!」
「對,而且是世界上最醜陋的一頭豬,怎麼樣?怕了吧?」不待熊靖之露出懼意,巫束娟自己就已經開懷地大笑了,而且馬上將剛剛威脅別人的話給拋在腦後,「哇,那麼久沒有好好的動一動了,也不知道小老鼠還在不在?」她咕噥著。
見巫束娟竟然興奮到渾然忘卻屋內還有個男人在,想也沒想的就撩起她那寬大的雲袖,擠壓揉捏著肌白肉嫩的上臂及勻稱線滑的肩頭,熊靖之忙將自己那雙幾被眼前這一幕春光懾住的視線調開,暗自吞了一口口水,掩飾尷尬地岔開話題。
「既然你們一家身份都那麼特殊,為什麼會被禁錮在鏡子裡呢?」
「唉!」巫束娟輕吁了聲,滿意的發現到自己的肌肉小老鼠還依然存在,只是被悶了那麼久,體型稍微縮水了些,但是還算結實。隨便抖了抖手將袖子給順好,見熊靖之好像還在等著她的回答似的不吭聲,她這才秀氣的搖了搖頭,煞有其事的將出色的五官全都給皺在一起。
「這是我們一時不察……唉,這該如何說起呢?如果真要教我從頭到尾說一次的話,話就會很長了。」
想也沒有多想的,熊靖之脫口就說:「沒關係,我不介意。」
可是巫束娟橫了他一眼,表情不是很樂意的模樣,「可是我介意啊,誰耐煩一口氣說那麼多話啊,而且就算我再怎麼喜歡說話,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說完也是很累的耶。」但是一想到人家大熊可是救她出來的救命恩人,這樣的口氣似乎是大不敬,於是她很快補救的說:「這樣吧,我一天說一點給你聽,這樣你不就可以知道了?!」
一天說一點?熊靖之的心震了一些幅度,「小娟,既然你已經自由了,現在你打算上哪兒?」
上哪兒?!想到未來的去處,巫束娼又開始在心裡嘀咕了,原先她在鏡子裡是完全沒有自主權的,鏡子在誰手上她就只好跟著誰,但是這會兒她已經脫困而出了,問題反而出來了,首先煩惱的就是,她現在該上哪兒去找失散的家人呢?
「打算上哪兒?」巫束娟為難的輕吁了聲,「我也不知道耶,我得先找到我的家人才行哪。」
「找你的家人?他們會在哪裡?」熊靖之間。
「我怎麼知道馬玉蒂那女人會將我的家人給丟到哪裡?」一想到即將展開毫無頭緒的尋找生涯,巫束娟的心情就低落了起來,「你呢?你原先是預備上哪兒去?」她不怎麼起勁的隨口問了一句。
「江蘇。」熊靖之回答她。
「你要去江蘇?」巫束娟問,見熊靖之點點頭,她又接著問:「你要去江蘇做什麼?」
「幫一個朋友辦些事。」熊靖之簡單的一語帶過。去江蘇辦事?江蘇這個地方好像也挺不錯的,而且她也沒去過。巫束娟心裡開始在琢磨著:「然後呢?」
「回家鄉看看。」熊靖之淡淡地說。
「喔,原來你要回家。」想到家,巫束娟又心情沉重起來了,百般無聊的望著自己的救命恩人,在鏡子裡,她都只能從各個角度去看到他一部分的臉孔,這是她第一次可以這麼無拘無束也無啥物品阻隔在兩人中間的看清楚他的臉,而她忽然發現到一件事,「大熊,你長得還挺像好人的耶。」而且長得很順她的眼!她在心裡偷加了一句。
「挺像好人的?!」熊靖之差一點失笑出聲,什麼叫做挺像好人?壞人又是長得什麼模樣呢?雖然聽她說來像是在稱讚著他,但是他還真的是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自己反省一下。
而巫束娟的視線還直盯著他瞧,細細的觀察著他,她記起她爹爹常說,從一個人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的心性如何,而熊靖之竟然能在她很不禮貌的厲眼盯視中,不閃不躲的任憑她瞧個高興,這點很令她佩服,不禁在心頭冒出對他的信任。
只是他臉上一副要笑不笑的熊樣子讓人看了也覺得好笑。
「看來現在就只有一個辦法可行了。」巫束娟突然冒出聲音來。
「什麼辦法?」熊靖之感興趣地問。
「我可以跟著你回家啊。」
瞧著巫束娟理所當然的表情,熊靖之的臉上沒有半絲意外與驚奇,因為他原先也是如此計劃的,若她沒有主動提出來,就算是需要用「勸」的,他也會將她一起帶走的,他不太放心她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在外流浪。「這倒也是個辦法。」他認同地說。
巫束娟被他順從的表情給嚇愣住了,她原本還打算若他不贊成的話,她就偷偷地在他身後跟著他走呢,誰知……
「你也贊成?」她感到有些訝異。
「要不,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見她反而猶豫起來了,熊靖之故意無奈的說。
巫束娟側著頭思索了會,心想:這倒也是,目前除了跟大熊一起行動以外,她還真是很傷腦筋該怎麼走下一步才好。
「可是,還有一件事讓人無法放心。」突然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巫束娟又蹙起了眉心。
「什麼事?」熊靖之問。
「大熊,我又不是很認識你,萬一我看錯人了,以為你是天底下最好心的好人,但其實你是個最陰險、狡詐的大壞蛋,那我怎麼辦?」
「什麼?!」這回熊靖之的聲音提高了不少,剛剛是誰說他看起來挺像好人的?!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竟懷疑起他的人格來。
熊靖之高揚的聲音讓巫束娟嚇了一下,她有些畏怯的望著他,「我……你別那麼大聲嘛,我只是說出心裡的話,我爹爹從小就常常告誡我們,人心隔肚皮,千萬不要隨便去相信人家,像這次我們一家就是因為太信任馬玉蒂了,所以才會遭到她的暗算!」
這倒也是不可不防的一點,她有這種警覺心也是應該的啊,自己幹嘛要有那種受到傷害的感覺呢?想到這,熊靖之的表情漸趨於和緩,他反而有些赧然自己剛剛的強烈反彈。
「你說得倒也是該顧慮的,那你覺得該如何才能讓你有安全感?」
「依我的看法嘛……」巫束娟的眼光移到熊靖之的腰側,「不如你將那把小刀送給我,如果你……呃,我的意思是,如果萬一碰上壞人的話,我就有個防身的武器了。」
瞧她渴望的就只差沒有流出口水來的模樣,熊靖之突然笑了起來,「小娟,你該不會是很早就打定主意要我這把刀了吧?」
「廢……」巫束娟不加思索的說了個字,但在瞄見他瞭然的眼神時,她警覺的馬上將話轉了個彎,「怎麼會呢,我才不是那種人哪!我只是覺得身邊有把刀子會讓我覺得比較安心一些。」她可不會笨到跟熊靖之招供,當她在鏡子裡看見他拿起那把綴著好幾顆五顏六色的漂亮石頭,在油燈柔和的照射之下會閃著晶亮光彩的刀子後,她就很不可思議的想要擁有那把刀,不是因為那幾顆石頭,只是因為……唉,反正她就是很莫名其妙的想擁有它。
「你很喜歡這把刀子?」熊靖之將刀子連同刀鞘自腰際解了下來握在手中。
「喔,還好啦。」巫束娟努力克制著自己想撲身過去將刀子奪過來仔細觀賞的慾望,故意裝出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其實她的頭都已經點得快斷掉了。
「你重獲自由,我也沒準備什麼首飾送你,既然你喜歡這把刀,那我就將刀子送給你,恭喜你重獲自由。」熊靖之大方的允諾,見她的臉色一亮,他慢慢地又說了一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還有條件?」鼓起了雙頰,巫束娟眼神惡狠狠地瞥著他,給人東西還要談條件!真是不爽快,婆婆媽媽,活像個女人家。
「對,就是你以後不准隨便使出魔法,尤其是在眾人眼前更是嚴禁你使魔法。」熊靖之輕聲的說。
「可是……」巫束娟有些猶豫,不使魔法她不就一無是處了?萬一別人欺負她,那可怎麼辦?她現在可是孤家寡人,流落江湖的可憐孤女。
「我刀子已經送給你了,如果你碰上壞人想要對你不利的話,你不就有武器可以防身了?」熊靖之提醒著她方纔她自己說過的話。
「但是……」被熊靖之用自己的話給塞了回來,巫束娟整個腦子翻攪了起來,她在心裡暗罵一句:討厭,這傢伙沒事記性那麼好幹嘛?她眼神飢渴的盯著他遞到眼前的刀,她一開始說要那把刀子防身只是順口胡餡,但是怎麼也料不到他竟然會用這個理由來反咬她一口,這……真是令人為難!
「小娟,這麼做是為你好,你千萬記住不可輕易使出魔法。」
如果熊靖之是霸聲霸氣的下著命令,而且是得意洋洋的說出這幾句話來,巫束娟或許還會不甩他,但是,他的口氣又柔又輕,眼神也是充滿著那麼令人無法開口拒絕的——關切。
「好吧。」最後,巫束娟還是點頭應允,見他眉梢浮上的那一抹笑,她聰明的為自己爭取了一小塊的保留範圍,「但是,如果我遭受到生命的威脅……」
「我會保護你的。」熊靖之毫不考慮的打斷她的話。「確定?」
「我保證。」熊靖之正容嚴聲地說。
「真的?太好了!」巫束娟喜滋滋的看著他,沒有再吭半句。
因為她正偷偷地在心裡歡呼著,真好!平白無故的就賺到了個武功高強且長得稱頭又可以任她使喚的保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