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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來了 第十章 作者:劉芝妏

  側靠著窗沿,一手撐領,於應琅滿腹心思。

   「又在發呆了!」推門而進,沈桐不滿的努嘴嘀咕。

   「你不是陪朱公子逛市集?」稍早,他不經心的聽見朱保永的貼身小廝在跟韓賓竊竊私語。

   「那是他的計劃,又不是我的計劃。」走上前,她不由分說的挪開他擱在肚上的手,舒舒服服的將自己賴進他懷裡。「你在想什麼?」

   「想一些往事罷了。」

   「什麼往事?可以跟我說嗎?」

   但笑不語,他任由她粘緊彼此的身軀,忽地,打心底長吁一聲。

   「這麼為難?」她善解人意的戳了戳他的手臂。「不想說就別說,等你改天有心情時,我永遠都在一邊洗耳恭聽。」

   「不是為難。」俯睨著小鳥依人的她,鼻梢吸進淡淡的少女馨香,他不禁起了自嘲。「原來,我嘴裡說看破紅塵,可心中卻不然,否則怎會心盲眼盲到看不出你原是女兒身呢。」

   看來,他完全讓生與死的一線差距給吞了神智,別說是認出她的性別,連先前遭她輕薄走了都不知不曉!

   雖然聽不清他的嘟噥,可他癡迷的眼神教她胸口起了輕顫。

   「那你……呃,你覺得我美嗎?」畢竟是黃花大閨女,面露羞意的她問得吞吞吐吐。

   「美。」他答得絲毫沒有猶豫。「美得讓人忘了眨眼。」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她一連問了三聲。「噢,阿琅,你……你是說真的……呵,怪不得我那麼愛你。」不待嘴角含笑的他再有讚美,她抬起身,溫潤的紅菱唇怯生生的復上他略薄的唇瓣。

   愛?還有這突如其來的竊吻……於應琅一怔,氣息盡斂。

   沈桐移開唇,半瞇著眼瞧他,「阿琅?」

   「為何老見你流鼻血呢?」還流得挺急的,怎麼,小桐真是身子染了未癒的病人?

   「這不礙事啦。」

   「你生病了?」忽然記起,上回他受了傷,當他在破草屋裡沐浴時,也驚見好心替他擦背的小桐鼻管鮮血如注。他不笨,兩個畫面一旦貫連,幾乎是立即,便想到了一個極有可能的答案。「莫非這鼻血是因為我……」

   「嘿嘿,被你拆穿啦。」她笑得可愛又靦腆,柔美的瓜子臉蛋倏然酡紅一片。

   誰叫她老不爭氣,先前光只是眼睛吃吃豆腐就已經心癢難捺,現下又讓她如願的「一親芳澤」,夢想成真的吻上了他的唇,體內的氣血當然沸騰了。

   「你……」想到自己接二連三的愚蠢及遲頓,他搖頭笑歎。「你也不怕血流過多,到時連命都沒了。」

   「值得呀。」

   「是嗎?」這是什麼謬論呀?可瞧她笑得得意又甜蜜,心口一柔,他強迫自己捨去不久前還盤據在腦中的思緒,縱容著她有意無意的侵犯,也……縱容自己敞開心懷,細細的沉浸在與小桐共處的濃情蜜意中。

   「阿琅,說說,你是打哪兒來的?」

   「怎麼了,你佔盡我的便宜,這會兒又打算剖我的根?」

   「那是當然嘍。」吸了吸鼻頭,沈桐又問。「你究竟要上哪兒?」跟著他,只知道他欲往南,但,到底是要到哪個城鎮村落,他從來不提。

   「不知道。」

   「你不肯說?」她心中忽然揪起了痛意。

   還以為經過了這次的重逢,他們之間應該是無所隱瞞了才是,但似乎,阿琅並不這麼想。

   「不是不肯說,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真的?」她聞言心喜。「那你就從你的過去說起嘛。」只要是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都想瞭解。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過去?」

   「嗯。」眼神炯炯,她用力的點頭。

   於是,在遲疑片刻後,於應琅說了。

   從與拓跋泉與寒契的交情,拓跋泉為了徐佑笙笙而心傷神黯,而他費盡心思讓拓跋泉穿越時空的洪流帶回了心愛的女人,也因而在陰錯陽差下,拓跋泉帶回了他的後世——諸葛極承。

   他的敘述聽得她目瞪口呆。

   「你不信?」

   「我信。」只要是自他口中說出,她絕對信。「但,你不是可以略知天機?」

   「當水池枯涸時,老天爺也一併將我的能力給收回去了。」他明白小桐眼中的急切與不解代表什麼。

   是人,都有著自私的心,若不是失了可以窺知天機的能力,他又怎會捺得住心,不去窺探他與小桐的未來呢!

   「那,我們可以回去找你那些兄弟嗎?」她再問。

   打有了記憶起,她被迫寂寞,也習慣了寂寞,但,她還是喜歡生命中有著親人的感覺。多教人羨慕的存在感,不管你身在何方,可這世上還有人在關心著你……想到這,心窩就不由得暖和起來了。

   「不,前世今生湊在一塊兒,對諸葛極承不利。」

   「對你呢?」她只在乎這一點。

   「這……應該沒啥差異吧。」

   「那為什麼你要離開?」她的想法是自私了點,但,她只要他好。

   想到他選擇了孤身一人離鄉背景,只為了成全諸葛極承的存在,就覺得心疼不已。

   「因為,我是個早該死透的人。」

   「不准你詛咒自己!」猛地推開他的胸膛,她氣得狂吼。

   見她因他的一句笑謔而氣得跳腳,他的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原來小桐對他的深情不減,瞧,不過是句感歎,她的反應竟如此激烈,悲的是,若真到了她得面對與他生離死別的那一刻……他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呀。

   擔心,當她獨飲傷心時,身邊沒人可以扶靠,到那時,小桐她……唉,當然擔心,他怎能不擔心呢!

  

   好快樂!

   一大清早,心情大好的沈桐悄悄的溜進於應琅的房間,見他仍睡得極沉,體貼的為他拉好被褥,便又像陣旋風般奔出房,尋了處清淨的地方恣意吼出滿腔的喜悅,拉拉雜雜的耗去一、兩個時辰,忍不住,又蹦蹦跳跳的跑進他的房裡,喜孜孜的將灑滿了快樂的情緒帶進房。

   你總算是醒了,本來想拉你去鎮上逛逛,看你睡得像頭豬一樣,便饒了你了,不吵你起……咦?」差點被快樂淹沒的她才發覺不對勁,頓時心生不祥的忐忑。

   「阿琅?」既然都醒了,為何還睜著眼地躺在床上?

   還有,他面色凝重得叫她渾身冒起冷汗!

   「小桐,我有話要跟你說。」他慢吞吞的從床上坐起。

   緊閉著唇,她暗暗的吞了口口水。「說呀,什麼事情這麼嚇人?」

   「我是沒有未來的人。」

   「我知道。」她悄悄咬牙。「你昨天提過了。」事情不對勁了,彷彿又回到阿琅將她遺棄給那雙喪盡天良的夫婦之前的神情……才炫耀不到一天的陽光悄悄的自窗口散去。

   不,她不相信阿琅會一而再的對她做出這種讓人心碎的事,她不相信!

   「你該知道,這也意味著我無法許你一個未來。」

   「未來?無所謂,我只要你,即使你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但我不要呀,我……」

   剎那間,沈桐所有的聲音都聽不進耳,愕然的眸子怔怔的望著他。

   「你……不要我?」

   「我不要你跟著我居無定所,我要你過著舒舒服服的日子。」

   可是,因震驚而逐漸陷入恍惚的她再也聽不進其他。

   「當年,爹娘嫌我是災星,不要我;老賊婆口口聲聲喊我是掃把星,將我趕了出來;你誇我長得美,說喜歡我,卻在給了我希望後又讓我絕望,為什麼?難不成我真是個人人聞之喪膽的瘟神?」喃聲自語,她說得心酸難抑。

   「不,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小桐,看著我。」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於應琅攫住她的雙臂,重重的搖晃著她。「看著我,我知道自己不該反反覆覆,但,正因為不捨得你,所以更不允許自己作出對你不利的決定。」

   「知道不該,但你仍然做了。」

   「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只要你的接受呀,你不懂嗎?難道,你不覺得該讓我自己選擇我想過的生活?」他不要她,這件事實完全擊潰了她好不容易才聚起的自信與稍縱即逝的幸福。

   原來,幸福果真是難尋難覓;而原來,今生的她,大概是跟幸福絕緣了!

   「朱公子會好好善待你的。」他避重就輕的說出教他下定決心的重點。

   「他?」忽地,她渾身一顫。

   「是呀,我相信他是真心對你好。」不像他,即使真心,也不敢冒險一試。「在他身邊,你的生活將不虞匱乏,相信我。」不顧她輕顫的身子有著微微的抗拒,他將她輕拉進懷,情不自禁的擁著、歎著、傷心著。

   想了一整個晚上,尤其在見識到心高氣傲的朱保永對小桐的百般討好,他決定要快刀斬亂麻,不再有所遲疑了。

   心痛雖是在所難免,可為了小桐好,他絕不會有第二句話或第二個選擇。長痛不如短痛,此刻,小桐或許會恨他,但不久的將來,她會知道他的用心。

   朱保永會是小桐最佳的守護者!

  

   「小桐?」大吃一驚,朱保永自床上坐起,直愣愣的瞧著像縷魂魄般闖進房的沈桐。「你來做什麼?」

   這麼晚了,她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朱保永,你要我嗎?」

   「啥?」他的下巴差點掉到了地上。「小桐?」

   「你不是想要我?我就在你眼前了。」

   「你怎麼了?」再笨,他也知道出事了。

   沒有理會他的驚愕,踩著幽幽的步子,她逕自踱近床邊,拉起他的手,輕輕的搭上她喘息細微的胸脯上。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今天晚上,我是你的。」咬著牙,見他專往的眼神凝往在自己臉上,她眼眶一紅。「要嗎?機會我只給你一次。」

   「究竟出了什麼事?是於應琅那傢伙嗎?」想也知道,能引起進這麼大反應的,除了於應琅外,沒有第二人。

   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痛得教她差點暈死過去。

   「要不要?」緊緊攫住他的手腕,她不由分說的將身子湊上前。「要不要我?一句話就好。」

   全心全意付出愛戀的女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問他要不要她……自於應琅出現後就糾緊的心一沉,朱保永差點直接衝出房去砍人了。

   「朱保永?」她近逼一句。

   「要!」

   壓根忘了身上只著一件單衣,朱保永臂膀一展,用力地將她攬躺在床上,溫熱的大手撫過她的額際眉心,柔柔的劃著她的唇型。「我要你,除了身子,也要你的心呀。」輕吁著,他深深的探視進她的眸中。

   「從未曾有人掀開我心裡的這一部分,老天,我怎麼可能會不要你呢?」恍若膜拜,他輕輕將唇印上她起了哆嗦的蒼白唇瓣。

   「朱保永……」鼻梢傳來他灼熱的氣息,不討人厭,可卻也不……不,此時此刻,她不能去想阿琅。

   不能!

   閉上噙滿熱淚的眼,她躺在他懷裡,動也不動,任由他輕撫輕吻,任由他觸碰著自己的肩背,緩緩的,他卸去她緊系的衣帶,掀開衣襟,壓抑著情慾的大手自臍眼探進,一寸一寸的滑向她停止躍動的心臟,終於覆上渾圓胸脯……不知不覺,眼眶的淚水已滾落面頰,盡灑在兩人的胸口。

   在幾乎是褪盡衣衫後,不知何時,她已將下唇咬破,直到朱保永心疼的撫上了她的唇瓣,她才悟到自己的舉動,抽噎一聲,虛軟的身子己哭倒在他懷裡。

   「小桐?」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唉,你們是怎麼了?難得歎氣,他輕輕地為她拉起衫子,蓋住裸露的身軀。

   只差一步,他就不顧一切的讓她成了他的心,差一點,就只差那麼一點點,但,在她淌著淚、抽噎不止時,他又怎能妄自為之呢?

   明知道……明知道她為何而哭,明知道她的心究竟是在誰的身上……

   「我好恨。」

   恨?他心一緊。

   「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他輕聲問著。

   雖然小桐從不曾對他隱瞞過她的出身低微,可在他跟前向來也是心高氣傲的小潑婦一個,如今,她在他面前放聲大哭……完全不顧慮自尊,哭得全身打著哆嗦……

   許久,沈桐長吸口氣,睜大一雙下定決心的瞳眸。

   「替我殺了他。」

   「沒問題……你說什麼?!」張目結舌,他瞪著她。

   「替我殺了他。」她再說。

   「他?阿琅?!」

   她冷冷的開口,「還有別人嗎?」

   「為什麼?」

   「別管為什麼,你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為我這麼做?」

   「你……真忍心?」

   「忍心?一淚痕未乾,新的淚水又湧了上來,她悵然苦笑出聲。「告訴我,什麼叫做忍心?」

   忍心?多諷刺的一個問題呵。

   孤單了多年的心在遇見阿琅後,這才有了安定的感覺、家的感覺,原以為,終於有個人能夠與她一塊兒共度餘生,原以為,她已經尋獲了屬於自己的幸福……誰知道,一切的原以為終究又是個教人痛徹心扉的海市蜃樓。

   不該愛的,不該敞開心懷去愛人的,這樣,就不會有被傷了心的痛楚了!

   「他傷了你!」

   「別問,別問我好嗎?」扯著他的手臂,她痛哭失聲。

   將哭成個淚人兒的她緊緊摟在懷裡,朱保永心痛不已,但,一思及她的失常完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他的心更痛了。

   「為什麼這麼執拗?如果他不要你,我要呀。」從不知道,這種讓嫉妒佔據心魂的滋味竟是這般椎心刺骨。

   「那,替我殺了他。」她忍住淚,再次重申。

   「為什麼?」

   「你以為我可以在知道他還活著、知道他就在這個世上,跟我呼吸同樣的空氣……你以為……你以為我可以睜著大眼,就這麼無牽無掛的走向你?」

   「你真要我殺了他?」他不信她會這般絕情,厲聲再問。

   「對。」白著臉,沈桐不閃不避的直視著他的眼,神情沉斂的說著自己的唯一條件。「殺了他,我就一輩子跟了你。」

   她的許諾像道刺眼懾目的光芒,霎那間,完全照亮了他深沉的黑眸。

   「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對!」微點頭,燃著堅決意念的淚眸閃過一抹教人心驚贍寒的義無反顧。

   既然此生得不到阿琅的陪伴,那就毀了彼此吧;寧願,寧願讓這段無法善終的情愫就這麼玉石俱焚,她寧願呀!

   「小桐,殺了他,你真捨得?」喜悅的激盪甫經沉澱,他的心又起了疑慮。

   「捨不得又如何呢?我已經厭倦在別人的施捨裡過日子了。」

   「施捨?」他可不服。「我對你可不是見鬼的施捨。」

   「遲早的事。」凝望著義憤填膺的他,兩行清淚潸潸滑落已不見血色的頰際,可她卻笑了。「遲早,你對我的寵愛,也會成了一份屬於責任的施捨。」

   這是她的命,她抗拒了多年的命運,但,如今她卻才深深的了悟,既然是她的命,也代表了窮極一生,她無法掙脫這份枷鎖。

   一次又一次的遭人摒棄,是她不願承認,也不堪承受的打擊,尤其再一次捨棄她的,是她決心共度一生的阿琅……寧願毀了這一切,她也不想當個沒了心的行屍走肉。

   不了,再也不願讓任何人傷了自己!

  

   明天,一切的糾葛與痛苦就結束了。

   杵在於應琅的房門前許久,她哭了又哭,淚水始終未停,可她沒急著推門進去,直待耳朵聽見房裡起了淺淺的濺水聲,這才輕悄悄的舉手推開門。

   「小桐?」

   「水都涼了,你還沒洗好?」

   「你……」

   「別趕我出去。」

   凝望著她紅腫的淚眼,他歎了歎,「你是個姑娘家呢。」

   「姑娘家又怎樣?」她恨聲輕道。

   自從心中對他起了托付一生的決定後,她就只願意當他一個人的姑娘,可他卻次次將她推開……不得不承認,他們說的全都是對的,她當真是個掃帚星,不但週遭的人遭她所累,現下,她連自己的命運也陷進了萬劫不復的漩渦裡了。

   「旁人見了……唉,怕是人言可畏呀。」

   「別,別再趕我了,就這麼一次,你依了我的任性,好嗎?」帶著哽咽的哀求嗓音柔柔軟軟,她強睜著酸澀的淚眸,依戀難捨的凝望著他。

   「若讓人瞧見此刻的光景,你會連名節都不保。」挫敗的垂下肩,他沒再強要她轉身離開。

   名節?哼,她才不理那種虛無縹緲的無聊聲名。她只想他,只要他,只求能……能擁有最後的一段獨處時光。

   「快洗吧,你發呆了這麼久,水都涼了。我替你擦背好嗎?」鼓起勇氣,她緩步上前,習慣性的取走他手中的濕帕,輕泛著顫意的指頭隔著極微的距離劃著他的背肌。「阿琅!」

   「嗯?」她今天的舉止教他膽顫。

   「我已經決定聽你的決定,跟著朱保永了。」

   聞言,他臉色一白,好半晌,才幽幽地將心中悵然化為歎息。

   「這樣……應該是最好的抉擇。」

   對誰好?

   他?還是她?

   鼻管的濕濡始終不斷,她已不去在意究竟淌下的是血還是什麼,為他擦著背的手依然以一貫的輕柔滑過,只不過不知不覺中,又教熱淚淹上了泛白的面頰。

  

   才跨出房門,煩躁的頭腦仍舊混沌的於應琅倏然一驚,飛快的環視散杵在庭院中的兩、三人,不遠處的樹後還隱了一個拿箭的漢子,尤其在瞧見朱保永及沈桐的神情後,他已大略的知曉情況了。

   這是小桐的決定嗎?

   他歎著氣,在朱保永跟前站定,只瞟了他一眼,心疼的眼便鎖在面無表情的沈桐身上。

   「我真的認為這個決定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點點頭,她無聲的說著我相信。

   她從來不懷疑阿琅對她的關切,也深信他的出發點的確是為她好,可是,這個決定是他下的,不是她;所以她也下了一個決定,是她下的決定。

   「別怨我。」朱保永懊惱的瞳中閃爍著猶豫,但在瞧了沈桐憔悴的側臉一眼後,他吞下遲疑的不忍,幾不可感的斜眼一瞟,示意稍早才敲定的護衛可以下手了。

   「等一等。」

   「小桐?」一怔,朱保永率先出聲詢問開口制止的沈桐。

   她不會又回心轉意了吧?他的心跳半喜半憂的停歇片刻;畢竟他的心胸並未狹窄到容不下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即使他貴為小王爺,即使那男人是他的情敵。

   若非為了小桐的允諾,教他下令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雖驕縱,但,他清楚自己的心性並不暴戾。

   沒有回應他的問話,上前幾步,她定定的仰望著於應琅。

   「我不要你直接面對……死亡。」

   「你想怎樣?」

   「我要看著你背向我,一步一步的離開我的視線。」輕著氣息,她緩緩道出自己的主意。

   她的心是恨,但,是恨自己與幸福無緣,她並不恨他,所以,她不要阿琅親眼目睹生離死別的那一刻。

   「你恨我嗎?」彷彿心有靈犀,他突然問。

   「不,我無法恨你。」

   「別恨我,這一切……我只是希望你的未來有保障。」他歎道。

   知道她以後會坐享榮華富貴,就算天注定他要命喪此刻,他也不怨不悔。

   「我的未來,由我自己作主。」低俯下臉,她退了兩步,像是下定決心,寫滿哀戚的眼忽然遙望向持弓的箭手。

   「小桐,過來一點。」輕咳了咳,朱保永示意她避開,生怕一個不小心地會誤傷到她。

   「別靠近我!」她輕喝,鋒利的眼神止住了他上前欲扯開她的手臂。

   知道她性子倔,朱保永也不再強押她遠離,右手微晃,終於下了格殺令。

   就在飛箭離弓的剎那,一抹飄忽的淺笑浮映在沈桐嘴唇。

   朱保永瞧見了,腦門一僵。

   雖然於應琅沒瞧見那朵極為突兀的微笑在她唇畔泛開,但就在同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在氣勢凌厲的飛箭插進於應琅背後的前幾秒,兩個男人這才頓悟沈桐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

   「小桐!」

   可一切都來不及,在飛箭嵌入她身體的那一剎那,朱保永停住奔勢,慘白著臉,既感傷又心死的見她沒有半絲猶豫的撲向於應琅身後,而於應琅只來得及回過身,堪堪的接住她因中了箭而向前俯仆的身子。

   或許是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吹弱了箭勢,也或許是箭手一開始就不想領旨殺人,拉弓的力道並不強勁,箭矢直刺入她的背,但不深,傷了她,卻不致殺了她,只會讓她再多痛個幾天。

   可教人詫異的是,矢端的刺入點恰巧是她前些時候被斧頭所傷的位置,尚未完全愈台的傷口皮開肉綻,箭桿筆直的豎立在她的背上,教人觸目驚心的鮮血汨汨淌出。

   「小桐!」緊攬著她,於應琅讓差一點天人永隔的事實給懾住了魂魄。

   「你為什麼……」粗嗄著嗓門,朱保永在她身邊蹲下。

   「對不起。」垂下淚眼,她輕咬著下唇,幾滴晶瑩的淚水劃破死寂,灑在她絞著裙擺的手背上。

   又搞砸了,她又將自己的計劃搞砸了!

   「你該死的究竟在搞什麼鬼?」緊握的拳頭貼放在地,青筋怒凸,朱保永抑不住驚魂未定的駭怕朝她咆哮。「你不是說要我……」

   「我喜歡你,沒騙你,真的是打心底感激你對我的百般善待,可是我……」淚盈盈的眸子移向臉色比她還白,卻不發一言的於應琅,感受到他無言的怒火,她愈發哽咽難言。「我……我的心早就許了他……我愛他……真的好愛好愛他……這輩子,無論生與死,我只認定他了。」

   朱保永緊咬牙根,盯望著她,清清楚楚的瞧見她眼中的歉意與堅定,驀地狂哮咆一聲,他站起身,拔腿奔離。

   望著他憤而離去,兩人無語,良久,於應琅先歎出聲。

   「小桐。」

   「我知道你不愛我拿命去冒險,可是,你不要我……」扁扁嘴,她還是不死心的又問了。「你還是要趕我走嗎?」

   「你為何這麼傻氣?」

   「是傻氣嗎?」酸楚的心禁不起他心疼的凝視,她猛吸著氣,伸舌潤潤發顫不止的唇。「我知道你不想受我拖累,我也知道自己不討人疼愛,可是,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你離開,我做不到,所以……我只有這條路可以走了。」

   「你。」他的嗓子啞了。「你一開始下的決定就是這個打算?」

   是他傻呀,她壓根就不要他死,她要的是自絕,老天,他該知她性烈如火,該知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屈服的,可他卻……以往教拓跋泉他們服膺的判斷力與理智究竟跑哪兒去了?

   「你不要我,我只能選這條路了。」

   「小桐!」長長的歎出胸口的心驚膽跳。「你明知道我無法允諾你一生一世呀!」

   「我,我無所謂呀。」聽出他口氣中的接受,她忙著申訴自己的決心。

   「但我不能眼看著你像是隨時都在守活寡似的……」

   「那又如何。」不以為意的打斷他的話,氣弱的她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無限愛戀的在上頭落下細碎的親吻。「我只要跟你在一塊兒,過一天,賺一天。」

   掌心貼著她的唇,情難自禁,他傾身上前,輕輕的接替掌心,將溫軟的唇印上她已漸顯血色的芳唇。

   「阿琅?」她又驚又喜。

   這代表什麼?!

   「罷了,該是我命中注定的情緣,縱使想躲,也是躲無可躲呀。」唇畔驀揚,他笑出了許久未見的輕鬆愉快。「你願意跟我一塊兒走嗎?」

   「一塊兒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一塊兒走,一塊兒餐風露宿,一塊兒浪跡天涯……」目不轉睛,他盯視著她;若在她眼中察覺到一絲絲的遲疑,他絕不勉強。「你願意嗎?」

   「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呀。」淚涕迸流,不顧背上的傷口早就在喊救命,沈桐奮力將身子塞回他懷裡,乏力的手臂擠盡力氣的攀上他的腰。「從今以後,你不許再拋下我,不許。」

   笑歎連連,他情不自禁的攔腰將她抱起。

   「啊?」她輕呼一聲,笑吟吟的笑望著他。

   「走吧,不快點找大夫替你療傷止血,恐怕我得先擔心失去你呢。」除了箭傷,她又開始流鼻血了。

   想到新婚之夜,可能他尚未一親芳澤,她就因流血過多而虛脫、昏厥,他心裡又開始歎起氣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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