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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月記 第八章 作者:綠痕

  當蘭忻從鬼門關前逛了一圈回來重新睜開眼時,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沒死?他望著床上的紗帳,心中泛著深深的不解。

   他記得自己毒發了,也沒有來得及回六扇門吃解藥,現在,他怎麼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毒呢?被解了嗎?

   蘭析想為自己把脈,抬起手時,發現自己的右手被人牢牢的握住,他摶過頭去,看到了倚在床前的斂影。

   她睡著了,臉龐上還掛著兩行末干的淚。

   他忍不住想把那兩行汨拭去,在指尖碰觸到淚水時,他想起了在閉上雙眼前,她對他說過的每句話。

   她說,她要離開他。

   蘭析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冰冷,冷的,是他的心。

   他將自己的手從她緊握的手中抽回來,為自己把脈;他這麼一動,驚醒了原本就睡不穩的斂影。

   斂影的雙眼一睜開,就忙著尋找他的身影。

   「昨晚有誰來過?」蘭析診完了自己的脈象,淡漠地轉頭問她。

   斂影完全忽略了他臉上疏遠的表情,一心惦記著他的身子,見他能完好的再度醒來,感謝的意緒佔滿了心頭。不知怎地,她好想哭。

   「你醒了?身子覺得知何?」她按著因跪坐而麻痺的雙腿,忙著問他現在的情形。

   「是誰救我的?」蘭析沒搭理她的問話,四下看著房內。

   「衛非。他讓你服了藥後就走了。」那個叫衛非的人像陣風似地來,交代完後又急急地走了,也不願留下來等蘭析清醒。

   他冷聲一哼,「那小子倒好心,居然會送藥給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那小子何時也管起閒事來?

   「別起來,你得歇著。」斂影按著他的肩頭,不讓他坐起。

   「我沒事。」他撥開她的手,自行坐起盤腿運氣。

   運氣一周,體內不見絲毫毒性,他的毒解了?以那時危急的程度,解藥是怎麼在他毒發後發揮藥效的?

   蘭析不悅地皺眉,想要在短時間內讓解藥發揮作用,必須有人用高深的內力來催化藥性,而知道他中毒而且有這種內力的人,只有昨晚跑來管他閒事的衛非。

   斂影看他的氣色還不是很好,說話也有氣無力的,著急的要他再躺下休息。

   「怎麼全沒事?那個毒差點就害你……」他才睡了一天,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的身子怎會沒事?

   蘭析眼眸驀然一轉。「你知道了什麼?」他從沒對她說過這件事,是誰告訴她的?

   「你體內的毒……你……還好嗎?」對他突如其來的冷眼相侍,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間。

   「解了,但要調養。」果然,有某個人向她多嘴了。

   「你該告訴我你中了毒。為什麼要逞強?」斂影既嗅怨又自責。他身上有會要命的劇毒卻不告訴她,當毒性發作時,他硬撐了多久?她愈想就愈替他難過,而難過之餘,她更氣自己。

   他懶懶回眸,」告訴了你又如何?」她能解嗎?

   「你可以早點去吃解藥。」她差一點就害死他了!他早些回去的話,也就不必受那些苦。

   「沒空去。」

   「你每日都只有待在我身邊,怎麼會沒空去吃救命的解藥?」騙人!知道自己吃解藥的時間會沒空回去?不管再怎麼樣,他也應該先救自己。

   「我說了沒空!」蘭析忍不住有些氣惱,乾脆撇過頭不看她。

   她的眼中含淚,」是因為我的關係?因為我說我第一眼要看到你?」如果她不說那句話,他是不是早就放下顧忌先去救自己了?

   「衛非對你說了多少?」她會問這麼多,是因為衛非把所有的底都透露給她了?

   「他……沒說什麼。」斂影隱瞞地搖頭,猶記得那個叫衛非的男人叫她只說他送了藥來。

   沒說什麼?衛非會破天荒的跑來救他,並且在看到斂影之後還什麼都沒說?這太不像那只笑面虎的作風了。

   「那小子不愛管閒事,一旦管起閒事就沒完沒了,他不可能不會對你多嘴。」他執起她的下巴,在她水盈的大眼中尋找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真的什麼都沒說。」斂影慌忙否認,眼眸在看到他敞開的胸口時怔住了。他胸前為她而傷的傷口,像個紅色的刀亮。

   「衛非看到了這個?」他隨著她的眼神來到自己的胸口,語氣不善地問。

   「他……那時要救你,無可避免。」她無法否認。

   「衛非把這個傷的由來對你說?」蘭析雙手握著她的肩將她拉上床,將臉孔逼近她面前。

   斂影深吸口氣,而後緊咬著下唇,試著不讓自己感傷的淚溢出眼眶。每當她看著躺在床上的他,以及他的傷口,她就覺得拿刀子往他身上劃的人不是他自己,是她。

   「你全都知道了。」蘭析從她的眼中讀出了解答。

   她抹著淚,「你……你事先就該告訴我少了哪一味藥。」在聞到血腥味時。她就該知道了,她怎麼會傻傻地相信他的謊言?這種善意的謊騙,教她想來就心酸。

   「告訴你藥裡有那東西,你還會服藥嗎?」如果說了,他苦心所煉的藥丸,她嚥得下去嗎?她的這雙眼,這時又怎能清楚的看見?

   「我情願——  」

   蘭析迅速截斷她未竟的話,「你情願反悔也不服藥?」她這眼神是嫌棄還是厭惡?他就這麼令她難以忍受?

   「那不是普通的草藥,那是……那是……」斂影說不下去了,酸楚凝結在喉。

   「我的心頭肉。」他從容不迫的替她說完,沒有一絲後悔。

   斂影忍不住抽氣,難受地別過頭。雖然她已經從衛非口中和那本醫書上知道那是什麼藥,但由他的口中說出來,卻比什麼都銳利尖刺,刺在她心裡最深的地方。

   「你怕是不是?」她那麼怕血腥,會厭惡也是當然的。

   她激烈的反駁,「我不是怕那味藥!只是,假如我能早一點知道欠的是這味藥,我不會要你來醫我的雙眼,這樣你也就不會受傷……我情願繼續當個瞎子,也不要你因我而受痛,我不要用你的痛來換我的眼!」她要他完完整整的,她要的是一個不為她受苦的蘭析。

   蘭析的眼神緩和下來,注視她的目光又有了溫存。

   「我能醫好你的雙眼,為何不?」他只差一味藥方,而她又想看他,這味藥,他有什麼不能給?

   「難怪你會說買不到。有誰肯把那東西給人做藥?」有誰會犧牲自己來助人?

   「我。」他肯,也願意。

   斂影的淚被他的話逼出眼眶,她細細地哭泣,為他的傻感到不忍不捨,怨起自己害人的雙眼。

   「不能哭,你的眼睛才剛好。」他輕輕拭去她的淚,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染上了些血絲,也不知她已經哭過多少回了。

   「你救人會折壽的,是我害了你……」他會毒發、折壽都因她而起,他如果從沒有遇見過她就好了,那麼他就會平安康泰,不會受半絲痛楚。

   「我可曾對你訴過苦、說過怨?」他偏著頭問。

   「為什麼?為什麼你願意……」斂影掩住小嘴,淚直直落下。

   「現在告訴你,你會回心轉意?」蘭析的臉龐又失去了光彩,雙手鬆開她,與她隔了一段距離。

   「回心轉意?」

   「你還要離開我嗎?」知道了這些事後,她想離開的初衷仍是沒變嗎?她能夠就這樣把他扔在腦後,離他遠遠的?

   斂影望著他沒有生氣的眸子,多期盼能把自己的話收回來。他還記得那晚她所說的話,那些話真的是傷得他很深了;他不只胸口受了傷,他的心也被她傷了。

   「你這樣……讓我內疚更讓我自責,我怎麼走?」她再不知情,也該知恩。這時叫她走,她只會割捨不下。

   「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讓你知道這些。」他從沒想過要告訴她,也不認為她會有知道的一天。

   「那個時候,為何不射我?」他說過不會計她離開他,在她要走時,他的手明明己經握住了弓箭,而他的箭,卻始終沒有朝她射出。

   蘭析蒼涼地笑著,「我可以死,但他不會射我的心。」

   「你的心在我身上?我對你……真有那麼重要?」在陣陳的惶恐之中,一種巨大的喜悅混進她的心底揉和,悲喜交加。

   「是你將我煉成的藥嚥下,你的身體裡有我,離我而去,就是帶走了我的一部分。你要將我拆成四分五裂?」他的心已經隨著藥贈給了她,她一走,他還能完整嗎?失了心的人,怎麼活下去?

   斂影好想抹去他臉上的那股悲傷,可是他卻與她隔開來,不讓她碰;他當時的感覺在此時全部挪移到她的身上來,她忍不住想挽回。

   「你為我所做過的事我全然不知……那晚,我太害怕了,他們死得那麼慘,我怕你殺紅了眼,生怕下一個死的人,會是在水鏡中所看見的我。我不該把那個未來扣在你身上,我該知道你不會對我這麼做,錯的人,是我。」

   「你為那些要你命的人心生憐憫,對下手殺他們的人感到害怕,你所恐懼的,就是我。我真的讓你如此害怕?」她怕他這個製造噩夢的人,在她的心底,他只有這個模樣,沒有其它?

   「你殺了他們,我怕的,是你的這一面。」那個景像她現在都還記億猶新,想忘也忘不了。

   蘭析沉默了許久,失望地閉上眼再問,「你可曾想過我為何要將他們全數殺盡?」

   「你殺人需要理由?你本身不就是個殺手?」殺手不是有了目標就會去執行?

   他倦累得不想再隱瞞,「那晚我殺的人,是皇城派來帶你回天狩閣的。你被皇族策封為下一任的護國法師,若那些人帶不走你,他們便要殺你。」

   「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斂影被這個真相震懾住了。

   「我殺他們,是因為我對你保證過,你在我身邊安全無虞。與其見你被殺或被帶回天狩閣,我可以再錯殺百人。」他給了她承諾,但守住了一個承諾,無可避免的就要毀棄另一個;她的安全和那些人的生死,他選前者。對他而言,她的安危比任何人都來得重要,他管不了那些全身蓄滿殺意之人的生死。

   「那片血腥,是為了我?」他想保護她?不是為殺人而殺人?他與巫懷賦不同?

   蘭析沉重地閉上眼,」不為你,為準?」除了她,他哪還有搏命的理由?」蘭析……」斂影恍然明白自己在蘭析的心底造成了一個多大的傷口,她慌張又害怕地靠近他,不要他像現在這樣把她推出心扉。

   「而你,卻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他睜開眼,語氣泛滿了心灰。

   她直搖著頭,」我當時被嚇傻了,我沒法子思考,只想到要逃開那可怕的地方…」

   「你沒想到我。」他為她所做的,難道還不足以佔滿她的心?

   斂影懊悔莫名卻又無言以對,找不回已經從他心中失去的。

   「這是什麼?」蘭析拉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房的傷口上。

   她感覺到手心底下的傷疤,溫熱熱的,和他冷冷的聲音形成了對比,令她感到強烈的恐懼不安。

   「這是我的心,它已經碎了。」蘭析用力將她的手按向傷口,讓她體會此時他的心情。

   斂影撲至他的懷裡不停地搖頭,雙手環緊他不放,淚珠滴滴落在他的傷口上,而蘭析只是撫著她的發輕輕地問:「你感覺到了嗎?」




   從蘭析醒來的那日後,一切都變了。

   蘭析不再與大白免爭風吃醋,對斂影緊鎖心扉淡漠異常,而斂影則沉溺在失去的情緒裡走不出來。

   由於蘭析不肯為自己療治耗損過半的力氣,也不肯找人來幫忙,斂影只好去翻他的醫書,照著上頭的藥方去抓藥,偷偷的為他熬好補元氣的湯藥,趁他熟睡時送去他的床前。可是她總收回一碗碗原封未動的湯藥,蘭析根本就不想讓自己好起來!

   捧著剛收回的碗,斂髟在房外對碗裡頭早己涼透的藥汁掉淚。

   做錯了,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連讓她補心的機會也不給?他這般苛恃自己,心碎的,又豈只是他一人?

   她以袖抹去淚,將那碗湯藥倒掉,重新在廚房裡燒柴再為他重新熬上一碗。

   柴枝受火焚燒後,嗆人的煙霧將小小的廚房填滿,斂影瞇著被煙醺得刺痛的眼,掩著唇鼻咳嗆著,一手掀開藥壺想看看裡頭的藥,被爐火燒得炙熱的壺蓋迅即燙傷她的手,她不急著審看自己的手被燙得如何,反急著看藥是否被她打翻了。」一陣濃濃的柴煙再向她吹來時,她忍不住被熏得蹲下身子,淚汗交織。

   蘭析站在門外,極力忍下進去將她拖出來的衝動。

   她為什麼不放棄?他喝不喝這種藥、身子好不好應當與她無關,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他在爐子前受火熏烤?她曾做過這種事嗎?她那雙潔白的小手,這些日子來傷痕斑斑的,都是熬藥而造成的?

   斂影坐在地上,愣愣地瞧著爐內熊熊的火苗。

   當她失明時,身邊還有白阡陌陪伴,她不孤單,失去雙親的痛苦也在日子的飛逝中消散;但當她復明時,她的身邊卻少了一個最重要的人,她覺得好孤單…,失去蘭析的痛苦與日俱增,她懷念他低低的笑聲,他寬大的懷抱,他的吻,他的人。

   即使每日與他同處於一個宅子裡,他卻離她好遠好遠;她還來不及付出,他卻已經收回擁抱她的臂彎。她好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寧可從沒有睜開眼看過,這樣,她還能留住他的心,哪怕只是對她同情也好,只要他回顧她一眼,她便心滿意足。

   蘭析握緊了拳,盯著她臉上不自覺流下的清淚,再也受不了的轉身離去。

   斂影在廚房裡等候藥汁的熬煮,直等至月上柳梢。藥熬好後,她輕悄悄地踏人房內,本想不著痕跡地擱在他的床旁,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蘭析?」她摸著涼涼的床鋪,心慌的喚他。在房內找不著他後,又忙著想出門去找。

   她才推開門,蘭析就站在門外。

   「你還病著,大半夜的你上哪去了?」斂影見他的發上都沾上了夜露,忙把他拉進門裡。

   「去做一件損人利己的事。」他露出許久不見的笑,自個兒走近桌前,將她剛熬好的藥一飲而盡。

   斂影怔在他身後。

   他肯喝藥了?一直對她不理不睬的他居然肯喝藥?他的表情為什麼會讓人覺得似藏著不對勁?

   「你不問我上哪去了?不怕我又去殺人?」蘭析挑著眉笑問。

   她的心暗沉下來,「我問了……也是枉然。」問了又如何?她沒有權利管,而他做的事,也有他的道理。

   「但我非要你知道。」他快速地移動至她面前抬高她的臉,久遠的吻落在她的唇上,似要複習般,深深淺淺的在她的唇內吻著。

   斂影在他的唇裡嘗到苦澀的藥味,禁不住微微皺眉。很快她,他的吻移至她的眉心為她撫平,擺放在她腰間的大掌沿著她玲瓏的曲線滑至她的胸前,盈握住一隻酥胸。

   她羞躁地低首看向他的手,記憶輕易地被他挑起。她還不及思考,他已把她嬌小的身子抬高抱至身上,將她壓向牆垣用自己的身體抵住她,與她廝磨。她忍不住環緊他的頸項,在他的吻裡明白了一寸相思一寸灰是什麼滋味。

   「你與我一樣,忘不了。」他拉著她的小手,一根根吻著她被燙傷的指尖,注視著她泛滿淚水的眼眶。

   「我想你……」她哽咽地開口,緊緊環住他。

   蘭析注視了她一會兒,將水鏡遞給她。

   「看。」他將她的手按向鏡面,輕聲命令。

   「我已經不用水鏡了。」怎麼突然要她用這個?他不是不准她再用嗎?

   「你能看見未來,你該看看這個城的城民命運將會如何。」他緩緩離開她,一步一步地後退,遠遠的看著她。

   斂影無法理解他眼底那種詭然的笑意,聽話地閉上眼用心來看水鏡。

   遍地哀號的百姓,從水鏡裡映出直反射至她的心底。她猛地打了個冷顫,差點握不住手中的鏡子。

   「這是怎麼回事?」她睜開眼,惶惶然的問著前一刻還濃烈深吻她,這一刻臉上卻滿冷笑的男人。

   蘭析走上前將她的水鏡抽走,不置一詞地看著她的心慌無措。

   「你做了什麼?」斂影緊張地拉住他的衣袖。為什麼鏡裡的人會一個一個倒下,痛苦的呻吟?

   他咧著笑,「下毒。」

   「你對……整座城的人下毒?」斂影不敢置信地搖首,掩著唇後退。

   「方纔,我在整座城裡的水井下了毒,明天喝了井水的人都將毒發。」夜闌人靜的,是下毒的最好時刻,想來這次中毒的大概會有成千上萬人吧。

   是前些日子所中的毒使他病了嗎?斂影無法相信他會突然做出這種事,今早他還躺在床上沉睡,怎麼她才去熬個藥,他會做出這種瘋狂的事來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撫著額,試著理清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我說過了,利己。」他聳肩,一臉的雲淡風清。

   「怎麼利己?這是殘害生命!」她難過地大喊;向全城的人下毒對他有好處?那些人做錯了什麼要平白失去性命?

   「他們的性命,與我無關。」蘭析優閒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無視於她悲傷的臉龐。

   「救他們……」她急著向他求情,又忙著打住,

   「不,你不能去,你救他們會害自己折壽,你不能救他們。」怎麼辦?他是不能救人的,可是那些人不救,明日就會像她所看見的全都中毒。

   「衛非告訴了你我不能救人的原因?」那個小子可能已經把他的底細全都抖給她聽了。

   她緊絞著衣袖,「你明知道自己的天命,為何還做這種事?」他怎會糊塗的做出這種事來了

   「我要你選擇。」蘭析斂去所有笑意,嚴肅的直視她。

   「選什麼?」她停下了所有的焦慮,專注在他所說的選擇上頭。

   「我。」

   「我不懂。」這與他下毒何干?

   「我要救自己的心,即使你會恨我、怨我也無妨。」他不要再孤零零的一個人,他也不要心碎,因此,無論是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救救自己的心。

   他的每個字,都刻在斂影的心上。

   他的心……不是已經碎了嗎?而她的,也已隨著他的碎了。現在他又說要救自己的心,他對她,還有感覺?

   「只要我能達成一個心願,我可以給你救他們的解藥藥方,只要等會兒將解藥加入井水裡,無人會死。」蘭析對上她迷茫的眸子,一句一句在她耳邊說著。

   「你的心願是什麼?」她緩緩地側轉頭問他。

   「我要你永遠用雙眼看著我,而且不許你有再當瞎子或離開我的念頭,你這一生,都要留在我的身邊。」也許用人命來威脅她太過卑鄙,但他也只能用強迫的手段了,她的弱點,是他感情的唯一出

   「只為了這個,你要用這麼多人命來威脅我?」斂影瞬間明白他的用心,在感動之餘,也為那些因她無事受累的人們深感罪意。

   他攤著手,「聽說,在山中迷路的人,通常都會慌不擇路,急不擇段。」疏遠她的日子比煉獄還難捱,而她的一舉一動,也不時的讓他自責。他竟讓她一人暗暗躲在角落哭泣!他要的不是她的眼淚,他必須盡速解決橫斷在他們面前的一切。

   「用我……來換他們的性命?」只為了她?用她一個人來換這麼多人?天,如果這件事成真,那她的雙手也沾著罪惡的血腥,她是使他下毒的元兇。

   「他們的性命端看你一人的決定。」他快活的吻吻她失去血色的唇,漫不輕心的警告。

   「你怎能因我而殺那些無辜?他們與我無關。」斂影傾淚如而;他伸手去拭,將她連人帶淚接進懷裡。

   「我管不著他們無不無辜,我只管自己要的。」只要能這樣擁著她,他可以做個名副其實的無常君。

   「衛非說你在找月亮,我不是你要我的月亮,我只是月斂影……」她無法恨他為她做出荒唐事,卻不能原諒自己;他一開始就找錯了對象,他不該將她視為尋找的目標,結果使他因她而害了全城的人。

   「我不在乎。」月亮?他好久好久沒想起這回事了。

   「你在乎什麼?」她仰起小臉問。

   「你該知道。」蘭析徐徐將她的淚珠吻淨。

   「你變了……」她只著他的胸膛退開,以全然陌生的眼神望著他。以前的他,不是這個模樣。

   「明日那些中毒的人,一個時辰內不服下我的解藥的話,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他們。你要考慮的話最好快點,這樣還有時間在那些井裡下解藥。」蘭析雙手環胸,唇邊噙著笑。

   她搖首,「你的性子變了好多……不,你不會做這種事的……是我在水鏡裡看錯了,一定是我看錯了。」是她的水鏡出錯了,他雖會見死不救,但卻不至於濫殺無辜。上回他殺皇族派來的人,也是師出有名,他不會亂殺人的。

   「我已經這麼做了。你再一次揚言要離開我,我就再對那些人或是更多人下毒,而下次,我不會給解藥。」蘭析不但否定她的話,反而變本加厲的進一步恐嚇。

   「把藥單給我。既然你不能親手救人,我代你去救他們。」斂影晃晃不太清晰的腦子,朝他伸出手。

   「你答應了?」他沒動,只問她是否答應了他的條件。

   「我答應。」現在要她做什麼她都答應,她不能讓那些人因她而死。

   「一輩子?」他勾起她的下顎問,目光深沉。

   「我全都答應。解藥。」她明確地點頭。

   蘭析笑了笑,沒先把解藥給她,反而抄起桌上的水鏡,一掌將它打得粉碎。

   「我的水鏡!」斂影去撲救已來不及。

   「答應了我,你就沒有退路,往後你非用這雙眼看人世不可。」

   地上破碎的鏡片在燭火照映下,光影灩灩,反射著空氣中飄浮著的塵埃。也朦朧地照出她未來的道路。這下子,她真的別無選擇了。

   「即便我得再看到那些?」斂影身子抖了抖,拚命叫自己不要回想那些曾看過的殘忍景像。

   「無論你看到什麼,你都不能走,你要堅強,就像這世上其它的人一般。」她的脆弱他不是不知,但她不能永遠都用躲避來解決。這世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恐懼,再害怕,也要去面對,不然永遠也無法克服、無法適應。

   「你在強迫我看我不想看的東西。」她漸漸放棄掙扎,只能照著他的話走。

   「你的心結,要由你來解。你可曾想過,難道這世上沒有任何值得你多看一眼的人?」蘭析捧著她的臉龐問,他不相信,這個為他落淚的女子,心裡完全沒有他。

   「有。」斂影張大了眼,注視著眼前這個在她失明時,讓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誰?」

   「可是他己經變了,不再是從前那個我想看的人。是不是因為我傷了他的心,所以他的心也變了?」因為她辜負了他,所以,他將自己投入了地獄,不擇手段?

   「你閉著眼時所相信的那個人,不會因你睜開眼而有所不同,他對你,自始至終不曾改變,變的人,是你。」他搖搖頭。

   斂影大聲的反駁,「我沒有!」她一直都在原地,她還是以一樣的心在等他回來。

   「我這麼做,手段很殘忍?」蘭析放柔了表情問。

   斂影咬著唇,閉上眼。

   「你要離開,對我又何只是殘忍?」他又在她的耳邊問,要她正視他眼底的心痛。

   「那晚,我只是一時害怕才會說出那種話。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離開你的念頭,即使是現在也沒有。」她張開眼,和他坦然對視,淚水從他的指間流。

   「但是你怕我。」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她帶著恐懼害怕的表情看著他。

   「你為我險喪一條命,我怎還能怕你?我只怕你不要我,把我扔得遠遠的。」她伸手撫著他的臉龐,投進他的懷裡。她再怎麼怕,也沒有失去他的恐懼來得強。

   「我要你給我。」蘭析捉緊她的腰身,與她緊密相擁,不容拒絕的要求。

   「我能給你什麼?」她已經給了他她的所有,不是嗎?

   「你的情、你的心。」

   「那些不都已握在你手上了?。她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房,讓他實際的掌握。

   「我怕我捉不牢。」他被一種恐懼保保地糾纏著,總是害怕她會有再想離開他的一天。

   他又喃喃輕囑,「永遠也不要怕我,我不會像你所見,有傷你的一天。」

   「可是我在水鏡裡……」

   「水鏡告訴你,你會被我射中,其實那個未來早已經成為過去,因為你早被我留在身旁了。你會在我身邊,就是被我射中留住。」她看見的是未來沒錯,但那個未來已經發生了,因為他己射中他的目標,他的人。

   「我看到的未來……早就來臨了?」斂影一怔;聽他這麼一說,她竟也覺得是有那種感覺。

   「不是嗎?」

   斂影說不出來。當初她看見他舉弓射向她時,並沒有看到最後。他的箭到最後真的會射中她嗎?還是在冥冥中,早就以另外一種方式射中了她?

   「這是解藥。」他將解藥放在她的手心,將她帶至門邊,輕聲催促她去救人。

   「蘭析,你做的這一切,是為了什麼?」斂影走至門口,忽然回頭問他。

   「為了你。」他清清楚楚的告訴她,「我不是那個留不住嫦娥的后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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