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援,一個也沒看見。」
「絲紗,擺在哪一處都不知道。」
「身上的繩子……為什麼要打成死結!」
被人五花大綁裝進布袋裡,再扔進輞府後院摔得七葷八素的聶青翼,從布袋裡頭鑽出來數完滿眼的金星,也對四周天色已暗的環境發呆過一陣後,便氣岔地想扯開身上怎麼解也解不開的粗繩。
將他綁得透不過氣的粗繩他是愈扯意火大。
把他綁成這樣,他是要怎麼去找貨?步千歲到底是要他進來辦正事,還是單純要他以這一身打扮,來這裡拋頭露面丟盡他的臉?
以經驗來看,應該是後者的機率較大。
「居然就這樣把我扔進這鬼地方……」他腳步不穩地跨出布袋,而後狐疑地低下頭,「咦,這是什麼?」
在打包他的大布袋外頭,貼了一張寫了幾個大字的紙絹。
他以腳尖攤平布袋後,兩顆眼珠子惱恨地死死盯著紙絹上頭幾個端正的大字。
「逢絳棠在此?」他們是怕輞言川找不到他嗎?
「找到了,人就在那!」收到某人報訊,風聞逢絳棠大駕光臨輞府後院的家丁們,高舉著燈籠火把,正朝後院大批蜂擁而來。
聶青翼幾乎跳腳,「要命……」出師未捷身先死。
被火光照得無處遁形,根本就沒時間去找貨點貨的聶青翼,左看右看四週一會,發現在這偌大的後院裡沒有地方藏身後,又趕忙鑽回布袋裡。
「快快快,把她帶去給少爺。」輞府的老管家在火把的映照下,仔細的確認過布袋上的字條後,便命人將它搬進屋裡。
知道自己躲錯地方太遲的聶青翼,想鑽出布袋前就已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抬起,還沒張口出聲,馬上被身下抬起他的眾人邊跑邊搖得頭昏眼花,暈眩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像個進貢的大禮般,被人抬進輞言川的房裡去。
在房裡恭候已久的輞言川忙不迭地提醒下人們,「輕點,小心點。」這麼粗魯,萬一弄傷了佳人怎麼辦?
將沉重的布袋在床上放妥後,老管家笑瞇瞇地搓著兩手,意有所指地朝他眨著眼。「少爺,接下來……」
輞言川興奮地直揮手,「出去,都快出去!」
在下人們退出去並將房門關上後,輞言川便迫不及待地解開布袋,將心上人拉出來並解開身上的粗繩,接下來便跳上床去想一親芳澤。
「逢姑娘!」他抬起佳人低垂的「螓首」,並將自己嘟高的嘴唇湊上。
一隻巨大的手掌瞬間襲上他流著口水的笑臉,差點把他的扁臉給拍得更扁。
「逢……」輞言川掩著頰,聲音忽地降了個大大的調,「姑娘?」他們有沒有扛錯?這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聶青翼趕緊隨手捉了一把擺在旁邊的琵琶,抱在胸前將他的「花容月貌」遮住大半,只對輞言川露出一雙炯炯晶亮的眼眸。
「逢姑娘在此……」他捏著嗓子,細聲細氣的放口。
「你是……」輞言川意看意懷疑,「逢姑娘?」怎麼好像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
「討厭。」聶青翼害臊地推了他一記。「人家當然是你朝思暮想、深具當家主母氣勢,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逢絳棠。」
差點被揍岔氣掉至床下的輞言川,楞楞地瞪著這個力大無窮,手臂上還有一團碩大肌肉的女紅妝,納悶半晌過後,再深深打量起佳人半露在外的容貌。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怎麼看起來那麼牽強?
輞言川懷疑地看著眼前猶抱琵琶半遮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身材都比他還強壯威武的女人,不禁懷疑起那天在賽錦宴上他是不是因為站得太遠,所以才對心上人的身材比例有了誤差。
他猶豫地再瞄了瞄聶青翼壯碩的胸肌一眼,忽然覺得這種誤差似乎也不賴,至少某個該大的地方變大了不少。
「逢姑娘的玉手怎麼這麼粗?」輞言川抬起佳人的「柔荑」,滿心疑惑地問。
聶青翼伸出大掌胡亂地在他身上邊捏邊揍了一會後,對他笑得花枝亂顫。
「那是為了要將你那強健勇猛的體魄摸個清楚呀。」
他開始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已經全體起立了。
「逢姑娘的眼神怎麼這麼尖銳?」輞言川撫著有點疼的四肢,再看向佳人那雙彷彿會刺人的眼眸。
聶青翼用力地扇了扇眼睫,「明眸」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
「那是為了要把你這俊偉無敵的美男子給看個仔細呀。」真的不行了,有點撐不下去了。
「逢姑娘的嘴巴為什麼那麼大?」輞言川又指著佳人那張開來的血盆大口。
「那是為了吃掉你呀!」聶青翼火冒三丈地將手上的琵琶用力砸向這個一直問個不停的找碴鬼。
絳棠大家閨秀與當家主母的形象,登時在輞言川的眼前幻滅。
「你……」輞言川臉部朝下呈大字狀地躺平在床上,不死心地拉著他的衣衫。
「呼……」聶青翼扔掉手中用來砸人的琵琶,轉身又出氣地再揍一拳,「欠扁!」
連連被扁了兩回,在聶青翼稍事休息時,輞家公子總算有機會睜開眼皮,看清楚眼前這個撩起衣衫,揍起人來亂利落一把的冒牌心上人到底是誰。
「你……你……」他兩眼瞪得如銅鈴般大地指著眼前濃妝艷抹扮成女人的老冤家,而後忍俊不住的嘲笑笑意,悄悄自唇邊露了出來。
聶青翼火爆地一腳高高踩著床沿,怒氣洶洶朝他亮出一隻拳頭。
「我警告你,敢笑我就打爛你一口爛牙。」現在他的臉皮跟絳棠一樣,都是很薄的。
一想起自己剛才想卿卿我我的對象是這個孔武有力、嚇死人不償命的假姑娘,輞言川盯著那只拳頭半晌後,按捺不住滿肚欲嘔的噁心感。
聶青翼冷颼颼地在他耳邊恐嚇,「敢吐出來我就打爆你的肚皮。」
審美標準素來很嚴格的輞言川,只能慘白著臉抬起頭來,怯怯地望著這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商場對頭冤家。
在聶青翼那妖嬈卻令人忍不住想作嘔的臉龐下,他那碩長精壯的身軀,緊緊包裡在一件已被他撐破的花不溜丟的紗裳裡,而他那粗手粗腳,還揚起一條腿高跨在床沿上春光盡露的模樣,令重新審視他的輞言川在空曠的腦海裡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這……
這對眼睛的殺傷力實在是很大。
聶青翼在他的兩眼開始翻白時,鐵青了一張臉,憤慨地揪著他的衣領怒吼:「敢暈倒我就宰了你!」太不給面子了!
輞言川無奈地睜開眼,在看到他那張露出白牙的血盆大口,就近貼在鼻尖的咫尺後,兩眼又是一翻。
「你家庫房在哪裡?」聶青翼氣急敗壞地將他搖醒振作,等不及快點辦好事離開這裡。
輞言川氣息孱弱地指著外頭,「在……在迴廊院後……」
「你從我府裡偷走的絲紗有多少?快點跟我報個數。」他沒忘記步千歲的交代。
「絲紗?」輞言川委屈地向他哀訴,「你不都已經偷回去了嗎?」
天未黑就有下人來報,庫房裡所有的貨品遭竊一空,他還以為是聶青翼派人來偷的,因為偷物在先,所以理虧的他也不好意思去報官,而聶青翼居然還特地打扮成這樣上他家來討貨?
聶青翼難以置信的聲音拖得老長,「已經偷回去了?」
這是怎麼回事?被偷的貨早就不在輞府內,那他不就白跑一趟了?消息靈通的步千歲,怎麼都沒告訴他這點反而還把他扔進來?
聶青翼試著理清此刻素亂的思緒,緊緊皺著濃眉暗暗思索究竟,而後在腦中清出了一條他很不願意承認的實情。
事實已明顯地擺在眼前,他,被擺了一道。
「那小子……」一定是姓步的小子在免冤相報。
「惡……嘔……」再也忍耐不住的輞言川,趁他沒注意時在床上盡情大嘔。
「不准吐,給我塞回去!」有氣無處發的聶青翼,怒氣騰騰的掐著他的頸項用力搖晃。
「來人哪……救命啊……」
「少爺?」察覺房內似乎不對勁的老管家,好奇地推開房門進來一探究竟。
聶青翼兇猛地別過頭。
老管家兩眼止不住地翻白,身子直挺挺地朝後倒下。
「嘔……」更多跟在老管家身後進來的下人們,在見著了房內的曠世佳人後,也紛紛就地掩吐。
聶育翼咬牙切齒地瞪著門口那些反應都太老實和直接的人們。
「太過份了!」居然都沒有人「賞」臉。
在輞府亮晃晃的燈火下,此起彼落的嘔吐聲,一一在各個院落中揚起,窗外的夜色,逐漸在落雪中變得更加黯淡。
細雪紛飛的夜晚,步千歲撐開一隻紅融融的油紙傘,將傘斜插在銅府高大的圍牆上,邊為牆下的人遮擋著細雪邊輕輕吟誦。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這是個值得紀念相思的美好夜晚。
坐在地上鋪了一張厚毯上的絳棠,抬首看了看他,二話不說地自帶來的火爐旁拿起烘熱的酒瓶,遞了杯剛暖好的酒給這名與她一樣很有心情賞雪的同伴。
步千歲呷了一口純美芳甘的熱酒,繼而惋惜地撫著臉龐,有模有樣的為裡頭那名相思正狂的輞言川哀悼。
「聽說輞言川從見過你那一面後,就天天魂不守舍的想著你。」不知那只迷途羔羊夢醒了沒有?
絳棠一手指向牆內,「他相思的對象在裡面。」她只要負責坐在這就好,今晚有人代打了。
聆聽著牆內不時傳來的嘔吐聲與驚嚇的尖叫聲,坐在牆外聽戲的兩人心情甚好地再舉杯互敬一杯。
從天黑起到現在,說要來解救聶青翼的這兩人,在把御寒的衣物和休憩的工具準備好後,他們就一直大咧咧地坐在這輞府宅院的路旁,也不管路上的行人都為他們在路邊雪地裡喝酒賞景的舉動投以好奇的眼神,更不顧牆裡頭的府院不時傳來的種種怪異聲響,他們就只是興致很好地坐在這,一塊欣賞著這令人愉快的雪色天光,以及那三不五時就傳進他們耳底的聽覺上享受。
「這是第幾聲慘叫?」步千歲坐在她身畔數著手指頭問。
絳棠看了看身旁畫記號記錄的本子,對上頭畫滿本子的記號輕蹙秀眉。
「記不清了。」裡頭的人大概都快被聶青翼嚇光了。
待在家中等消息,卻遲遲等不到消息的戀殊,才冒著雪來到輞府外,就被一群站在路旁圍觀的民眾擋住了去路,心慌意亂的她好不容易擠出重圍,卻楞然地發現,招引眾人圍觀的原因不是因為聶青翼的行動失敗,而是這兩個負責救人的人什麼正事大業也沒做,反而坐在這引人注目。
「姐姐……」她邊喘氣邊看那個此刻還笑靨如花的親親姐姐。
「你來了。」絳棠慇勤地朝她招著手,在身邊為她清出一個位置,「坐。」這種天籟是該多有幾個聽眾。
「你們還在納涼?」戀殊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們兩人優閒的模樣。「你們都忘了要把姐夫弄出來嗎?」這兩個人有沒有良心呀?竟然就坐在這袖手旁觀。
「貨都偷出來了嗎?」絳棠沒回答她,反而轉首問計劃主腦步千歲。
步千歲咧笑著白牙,「在青翼進去前,我早就先派人把輞府的庫房搬得空空如也。」正規的計劃他早已辦好,現在只是在執行後備的娛樂而已。
她點點頭,「那就好。」
「換句話說……」戀殊恍然大悟地指著他們倆,「姐夫只是被你們耍著玩?」
「對。」步千歲愉快地承認。
戀殊撫著額,「你們事前就串通好了?」說不定,這事就連染意遲也有一份。
「正是。」絳棠對能有這個機會,心底再痛快淋漓不過。
也該是有人來教教聶青翼面子的重要性了。
她所在意、所小心維護的自尊和名聲,在聶青翼的破壞下,已大半無存,然而聶青翼可以改造她一個人生,她又何嘗不可也將他的生命轉個方向?
既然她已經決定佔據他往後生命裡所有的時間,她就不能再讓聶青翼繼續我行我素,什麼都毫不在乎的過下去,在他的生命裡,總有些必須在乎的。
例如……她。
今晚過後,相信聶青翼不會再嫌她沒行情沒人要了,更不會老是自信的認為沒有人搶她,而沒有半點憂患意識不把她緊握在手裡。
想必以往只有她一人在為他喝飛醋氣壞身子的情形,在經過這件事後,應該會有所改善了,只要把他扮女人這事傳出去後,她就不信還會有女人來跟她搶,她非要獨佔他不可。
戀殊同情地擰著眉心,「做這種事,你們會有報應的……」她那個姐夫哪能容得人這般耍著玩?
聽了戀殊的話後,絳棠心底也泛過一絲的不安。
她推推步千歲,「喂,裡面好像沒動靜了,我們該不該……」聶青翼翻臉了可不好,他發起火來是很可怕的。
「不急嘛。」步千歲的興頭正好,又為她倒了杯暖酒。
「時間還早,再喝一杯。」
「好吧。」機會難得,容許自己再享受一下。
戀殊急得跺腳,「姐姐!」
絳棠朝她揮揮手,「青翼現在大概玩得很開心,就如千歲所說的,不必急。」也許是她太多慮了,一時半刻間,聶青翼應該還出不來才是。
「在犧牲色相的人是你未婚夫!」她也不想想這事若傳出去了有多難聽,更何況這裡又有那麼多圍觀的人,萬一姐夫自己跑出來了怎麼辦?
「他又不會少塊肉。」若是她在裡頭那還有話說,但聶青翼?天底下絕不會有男人要他那款的。
聶青翼冷靜過頭的聲音,突地自不遠處的大門那邊傳過來。
「我是不會少塊肉,不過輞言川和裡頭的人可能就會吐掉幾斤肉了。」
圍觀的眾人皆回頭看向那個站在大門口,頭上披著一條覆面的紗綢,一身妖艷美麗紗裳的壯碩女人緩緩走過來。
「嘩……」好高大的女人哪,這是哪家的姑娘?
但在聶青翼拉下覆在頭上的紗綢後,馬上又招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哇啊……」圍觀眾人驚嚇得紛紛做鳥獸散走避。
步千歲不甘心地撇撇嘴角,「你是怎麼出來的?」嘖,還以為可以在這多坐一會。
「讓輞言川看門的下人吐翻後再從他家大門走出來的。」聶青翼一點也不秀氣文雅,拉高了裙擺大跨步地往他們這邊走來。
望著他那雙平靜但又深深懷有惡意的眸子,絳棠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她陪著笑臉問:「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不多在裡頭坐坐?」
「貨早被他偷光了,我還待在裡頭犧牲個什麼勁?」
聶青翼朝她冷森地笑著,再把銳利的目光直戳向步千歲。
步千歲摸摸鼻尖,「穿幫了。」
「其實你在天黑前就已經擺平輞言川了對不對?」聶青翼平靜地走至他的面前問。
「金陵城裡財大勢大的又不只輞言川一人,我步三爺光是用銀兩就可以砸死他,要擺平他還不容易?」單單一個下午,他就已把該做的正事全做好了。
「所以把我弄成這副德行,只是你在一報還一報?」
步千歲笑揚著眉,「誰教你要讓我的貨被他偷?」他是個很會記恨男人。
「你呢?」聶青翼矛頭一轉,又轉至絳棠身上。「你做幫兇的理由又是什麼?」
絳棠頻轉著素白的十指,「讓你去看看情敵,順便出出這些日子來被你澆水的氣囉。」
「很——好。」講求追根究底精神的聶青翼,在得到他所想知道的後,愉快地扳著兩掌。
「姐夫,我在火線之外。」戀殊有先見之明地搖著手大退三大步。
「我知道。」剛才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知道聶青翼發起脾氣很可怕的絳棠,水靈的眼眸轉了轉,飛快地將步千歲拉至他的面前。
「這是他的主意!」她都是受人慫恿的。
步千歲直皺著眉,「你也有份好嗎?」太沒義氣了!
「都別推了。」聶青翼低沉地冷笑,腳跟一轉,把第一個目標放在步千歲身上。
步千歲忙不迭地抬起手,「青翼……等等……」
「千歲。」聶青翼兩手捧住他的臉龐,臉上非但沒有怒容,反而還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呃?」步千歲百思不解地瞪著他的笑容。
「啾啾——」嘖嘖有聲的熱吻瞬間落在步千歲的臉頰上,將步千歲整張臉印滿了鮮紅的唇脂,他還格外用力的在步千歲的額上,留下一個形狀鮮明的大紅唇印。
在把步千歲嚇得兩眼圓瞪後,聶青翼又一手擦著腰,倣傚嬌弱端莊的女子,踩著娉婷婀娜的步伐在步千歲的身邊繞了一圈,朝他回眸嫣然一笑,再半側著身子一手揚起巧巧的蓮花指,眨眨眼送了個大大的秋波給他。
算他狠。
步千歲當場直接蹲下,「嘔……」
聶青翼唇邊泛著得逞的笑意,回頭看著躲在路旁瞪大雙眼看向這邊的民眾。
這樣一來,沒面子的就不只他一人了。
其實顏面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嘛,只要不要臉一點,讓大家的名聲都一樣臭,同甘共苦的同伴多了,心底也就不會再覺得不暢快了。
現在想想,能讓這麼多人因他而變臉,不錯,他還滿有成就感的。
又恢復了他往常一派樂觀的聶青翼,在群眾的陣陣驚呼聲中,愜意地站在路邊吹起口哨。
「好噁心……」戀殊掩著嘴,忙不迭地躲得更遠。
絳棠氣岔地大叫:「聶青冀!」他竟然敢跟她以外的人亂來?
「不必急,也有你的份。」聶青翼的眼眸緩緩流轉,不疾不徐地落至她的身上。
絳棠環視了四周看熱鬧的人們一會,不安地嚥了嚥口水。
「哇!」當聶青翼步向她來時,她急急忙忙地大叫,「你不要過來!」
「你來幹嘛?」
聶青翼沒好氣地瞪著這個讓他家喻戶曉的朋友,一手按著門板,認真地考慮著要不要把門甩上。
「拜年兼賀喜呀。」步千歲笑瞇瞇地推開他,揚著手叫下人將賀禮搬進來。「你不是再過兩日就要成親了?」
「那些等會再說,我有話要問你。」聶青翼不客氣地先把他給拖到院子的角澆落去。
「什麼事?」步千歲好奇地挨在他身邊。
他兩手環著胸,「外頭那些流言都是你放的?」
扮女裝進人輞府的第二日後,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又開始流傳一則新八卦。
話說金陵城最脫線最雞婆的聶家大少,經過可靠人士的消息來源揭露,他不但有扮成女紅妝的癖好,還不分老幼男女通吃,先是染指了輞言川,再把魔掌伸向步千歲,最後還包括了他的未婚妻,內人外人、朋友敵人一概不放過。
在下人告訴他這八卦後,聶青翼這才知道自己的性向居然被傳得這麼廣泛,也才明白最近登門向他道賀喜事的人們,為何總愛在他背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原因,並且開始聯想到底哪個人是那則八卦消息中的「可靠人士」,而他第一個想到的嫌疑犯,就是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步千歲。
步千歲狀似傷心地撫著胸坎,「我怎麼可能那麼缺德?」
「果然是你沒錯。」這種表情、這種回答,找到兇手了。
「我已經很後悔了。」本來他的八卦消息是很完美的,誰曉得聶青翼會在大眾面前把他也給拉下水,結果害得他自己也成了八卦的主角。
他陰險地冷笑,「哼哼。」算計他?門都沒有。
「絳棠呢?」步千歲東張西望地找著難得沒跟聶青翼湊在一起的絳棠,「我帶了賀禮來給她。」
「還關在房裡。」提起絳棠,聶青翼的額際就隱隱泛疼。
那日以女裝打扮把步告別千歲嚇壞了後,他第二個嚇的人就是絳棠,結果絳棠也很不給面子,跟步千歲一樣最後都躺平在路上。回到家後,即使老娘已帶她去收驚,他也天天灌她湯藥,可是她就是面有栗色硬是在床上病了好些天,直到現在,即使病好了她都不願開門見人。
說來說去,還不是她那愛面子情結又發作了,能讓她逢姑娘躲在房裡只死不見光的原因,還不只有那個。
給她悶在房裡好幾天了,她就只是專心的待在房裡裝病,而成親的準備事宜什麼都沒做,再讓她這樣下去還得了,他們到底還要不要成親?
步千歲聽了很懷疑,「她的病有那麼嚴重嗎?」她怎麼噁心這麼久?
「大概是身心方面都有點受創,而她的抵抗力又沒你強。」聶青翼長歎了一口氣,邊帶他走向絳棠的房間邊說:「不要緊的,回頭我再好好訓練她一番。」
走在空蕩蕩的聶宅裡,步千歲發現另外一個愛湊熱鬧的人也不見了。
「怎麼也不見大娘人影?」難道她也被自己的兒子嚇倒了?
「我爹從京城回來了。」聶青翼臉上有一絲活該的笑意。「在聽我說完老娘把我扮成女人的家醜後,我爹現正把她關在房裡修理中。」
步千歲不禁搖首,「一物克一物……」染意遲有他爹來克,而絳棠則有他來克,是不是聶家的男人天生就是吃定女人的料?
「別說得那麼涼快,總有天會輪到你。」聶青翼笑睨他一眼,腳步在絳棠的房門口停下,輕敲著她的房門,「絳棠,千歲來看你了。」
佳人火爆惱恨的逐客令立即自房內傳出——
「叫他滾!」
步千歲不禁莞爾,「她還在恨我?」她還分不清真正該恨的人是誰?
那天他被聶青翼在大庭廣眾下吻得滿臉胭脂,結果絳棠不對不按牌理出牌的聶青翼記恨,反而吃起他這丟臉丟大的無辜第三者的飛醋,然後就又把自己關在房內哀悼她的自尊。
聶青翼也顯得很頭疼,「你讓她很沒面子。」
現在外頭人人都在說步千歲是他聶家大少的新寵,而她那個正牌未婚妻就快被新寵給比下去了。要自尊心甚高的絳棠輸給一個女人還沒關係,但輸給一個男人?
就算他解釋清楚了她也不信,哄哄騙騙了半天也沒多大成效,實在是愈來愈難拐了。
步千歲煩躁地搔著發,「沒面子?我比她還沒面子好嗎?」他還不知該怎麼去向他大哥解釋這件烏龍案呢。
聶青翼推著他,準備再一次去和她溝通。「你先回去吧,別忘了大喜那日要來喝喜酒,我進去再哄哄她。」
「你慢慢忙吧。」步千歲受不了地搖搖頭。
送走了步千歲後,聶青翼再次自袖中掏出房門的備鑰,熟練地溜進房裡去。
「絳棠。」
「不准你過來!」絳棠埋在被窩裡悶悶地叫著。
「我不能過去的原因?」他沒好氣的問。
「看到你的臉,我不但會想吐,晚上還會作噩夢……」都是他害的,從那一日起,她夜夜都夢到他扮成女人的可怕模樣。
聶青翼用力吐出一口氣,走至床畔將她從被窩裡挖起來。
「都幾天了?你也該吐完了。」他那一身駭人的打扮哪能讓她「驚心動魄」那麼久?她在耍賴鬧脾氣才是真的。
「人家就是難受嘛……」她推推拉拉地挪開他的手,直要鑽回被窩裡。
「你是不是想裝病賴掉成親這回事?」聶青翼刻意板起臉孔,聲音也逐漸往下降。
「我……我哪有?」怕壞人的絳棠趕緊在床上端坐好,咕咕噥噥地在嘴邊否認著。
「真沒有?」他低下頭檢視她不會說謊的眼睛。
「好嘛……」在他的眼神下,她只好全盤托供。「誰教你現在的名聲這麼臭?外頭人人都說你有扮紅妝的癖好,還有斷袖之……我的名聲好不容易才從賽錦宴上挽回一點點,所以……」
他涼涼的問:「當初是誰把我打扮成那樣,還說她不在意什麼名聲和顏面的?」她不在意才有鬼。
「我……」絳棠頓時語塞,垂下螓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任何辯駁的話。
聶青翼坐在她身旁將她攪進懷裡,抬起她寫滿悔意的小臉。
「以後還玩不玩?」他是可以繼續在外頭毀壞他的形象,但是她嘛……
「不敢玩了。」她鄭重地搖首,而後又不甘心地緊瞅著他的唇。
「怎麼了?」被她看得怪怪的,聶青翼不禁摸摸自己的唇。
絳棠瞇細了美眸,「你親他。」
「他?」沒頭沒腦的,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步千歲。」以後那傢伙要是再踏進家門來,她就把他給轟出去。
絳棠自始自終都記得那日深深烙印在她腦海內的畫面,那畫面……太傷身也太傷心了,她怎麼也忘不掉。
一想到他可能也對其他人這麼做過時,她就好後悔為什麼不把他看緊一點,或者是在他第一次開口說要娶她時嫁給他。雖然明知那只是他在做給大家看逗著步千歲玩的,可是她就是嚥不下那梗在喉間的那份溜溜酸意。
佔有的心情是愉悅的,但割捨與分享的感覺,卻是苦澀的。
她漸漸開始明瞭這一點。
聶青翼無奈到極點。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是作戲鬧著玩的。」他要怎麼說才能打通她的任督二脈,相信他們哥倆之間是清白的?
她用力地指控,「你還是親了他!」事實就是事實。
「怎麼,不滿?」看她一臉酸不溜丟的,他開始有了玩笑的心情,也覺得很有成就感。
「相當不滿。」比起那些垂涎他的女人們,這次的事件讓她酸得是既吃不下也睡不著。
聶青翼討饒地伸高兩手,「你想怎麼辦?」
「你得向我保證,這張唇以後不准親我以外的人,不要說女人了,就連男人也不許,聽見了沒有?」她用力地環緊他的頸項,眼對眼、鼻對鼻地對他警告。
他遲疑了一會,「嗯……」看來以後會少了很多嚇人的樂趣。
絳棠指著他的鼻尖大叫:「你居然猶豫,你剛才猶豫了一下下!」
「那是……」聶青翼還來不及解釋,絳棠就兩手掩著小臉嗚嗚咽咽地為自己抱不平。
「我就知道你比較愛步千歲,嗚……我竟然連個男人都比不上……」她開始揣測她的這個未婚夫,是不是不能活在沒有愛慕者掌聲下的日子,所以就連死會了,他都要勾引男人來過癮,以備日後的不時之需,而他第一個勾的,就是他的好友。
「我……和他?」他會聽愈覺得誇張,「喂,你別開玩笑好不好?」以前他都沒發現,原來她是個小醋罈子。
她可憐兮兮地趴在他肩頭上自艾自憐,「我好命苦,未婚夫大家都搶著要……」
「好好好,我保證。」聶青翼只好抱著她又求又哄,「哪,就要成親了,我發誓往後不會再有人來跟你搶了,行嗎?」
「你確定?」她馬上抬起頭來,認真無比地盯著他的眼眸。
「再不放心,你可以把我吃了放到肚子裡藏著。」他朝她攤開兩手,一副請自便的模樣。
「好,藏著。」絳棠笑吟吟地拉下他的臉龐,一口一口啄吻著。
「絳棠。」在嗅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梅花香味時,聶青翼忍不住想起一件事。
她有些分心,「什麼?」
「你最近還有沒有夢到天界的夢?」近來可能是忙著成親的事,他已經有一陣子沒夢到那個夢境了。
「最近很少……」絳棠星眸半閉地尋找著他的吻。
「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我們要找的答案,就在夢裡快呼之欲出,也許再過不久,我就能知道我們會有同個夢境的原因。」
「嗯……」她開始覺得他的話實在很多也很殺風景,一點也不合作。
「我在想,夢裡的歲寒很可能是因為澤雨……」不知她快發火的聶青翼還兀自推論。
「你專心一點好嗎?」絳棠拍著他的胸膛打斷他,眼中又漾起了濃濃的妙意。「步千歲的事我還可以不跟你計較,現在跟我在一起,你居然還念著歲寒?」
不好,她又開始胡思亂想抓了另一個假想情敵來了,要是不解釋清楚。他可沒辦法擺平她這回的妒火。
聶青翼忙不迭奉上佳人想聽的話,「那棵妖花哪比得上你?你太多心了。」
「說,你心底有沒有我?到底有沒有誠意要娶我?」
她揪著他的衣領,非要得到個答案不可。
「好吧。」聶青翼搔搔發,極力忍下心中的笑意,「就讓你看看我的誠意。」這回可是她主動要求的。
在他灼熱的吻回到她唇畔後,絳棠發現她也回到了軟綿綿的被窩裡,在她的身上,還額外多了個暖烘烘的身軀。
「這……這種誠意?」紅霞漾滿俏顏,她不確定地望著他。
他低首覆上她的唇,「就是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