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要解釋?好耐性不是我的美德。」低沈、穩重的聲調裡,透露著絕對 的權威。
「我們——」東風才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嗓子忽地高了八度,活像個娘們似 的,為了安全起見,還是閉上嘴較保險,他跟著用手肘頂了一下西火的腦袋。
「谷主,我們遲了一天回來,對不起。」慌亂中,西火只擠得出這句練了許多 次的句子。
宇文豐揚起一道眉,仍是不動聲色的坐著。
西火覺得自己好歹也說了句話,馬上用腳踢了一下旁邊的南雷,將燙手山芋丟 給他。
「我們晚了一天是有原因的。」南雷露出彌勒佛般的笑臉,但那笑臉在觸及宇 文豐的冷漠俊臉後瞬間宣告瓦解,他很不夠義氣地將皮球踢給了尚未發言的北電。
「你們興致倒好,在玩接龍遊戲嗎?」宇文豐似笑非笑,揪著四個瀕臨崩潰的 長輩。
橫豎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不如勇敢面對現實!北電想通了這點,於是朗聲道: 「咱們是帶回了個女娃兒沒錯,但她是浩小子行俠仗義所救下的姑娘,人家為了感 恩而想以身相許,誰知浩小子不領情,害得好好一個大姑娘尋死尋活的,於是我們 就將她帶回來了。你是谷主,又是浩小子的大哥,該怎麼處置你就看著辦吧!總之 ,霧谷不能不擔這個責任。」
北電一口氣背完了編好的台詞,其餘三人皆以敬佩的眼光望著他;而宇文豐仍 是文風不動,大廳登時陷入一片靜寂之中。
宇文豐表面上雖是不動聲色,但內心卻迅速地在評估這件事的真實性;以宇文 浩的個性而言,的確有可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拒婚也像是他的作風,但是整件 事看來似乎有些詭異,而且巧合得不可思議。
宇文浩現在應該是陪著妹子宇文映晨與她的夫婿狄書桓,因為宇文家唯一的小 妹有了身孕,向來寵溺小妹的宇文浩自然想要待在她身邊。
以他寸步不離映晨的情況看來,怎麼有可能為了救一個姑娘,還讓對方非君不 嫁、尋死尋活地被四老救了一命?整件事巧合得離譜,非常耐人尋味。
他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乘機在觀察著四個長老的反應,他很少見到長老們如此 害怕的表情,似乎在隱瞞什麼,而這個關鍵,或許就在他們帶回的姑娘身上。
「既然如此,她就留在霧谷,等二弟回來後我自有打算。」宇文豐淡淡一笑, 既然她是浩的麻煩,還是等他回來自行解決吧!或許宇文浩娶妻後可以收斂一下他 不羈的心,而他也可以擺脫傳宗接代的包袱。
宇文豐青袍一揮,隨即步出了大廳。
四個長老頓時鬆了一口氣。
「北電!真有你的。」東風拍拍他的肩,感謝道。
「接下來,咱們要想法子讓他見上語柔一面,這才有戲唱啊!」西火急忙道。
正當四個人熱烈討論之際,眼尖的南雷發現了恰巧穿過廳堂的青兒,他旋即蹤 身一躍,攔住他的去路。
「青兒,你將咱們的嬌客安置在哪裡?」
「谷主說安置在蓮園。」青兒老實地回答。
「蓮園?」四老怪叫,蓮園位於霧谷的最外圍,亦是距離宇文豐的竹院最遠的 建宅,而宇文豐向來不輕易離開他的竹院,要兩人見上一面,簡直比登天還難。
「替她換個房間!她是貴賓,至少要住在梅院。」東風朗聲道,梅竹兩院只隔 了蘭院,這樣才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
「青兒不敢,谷主會生氣的。」青兒連忙擺手,忤逆宇文豐,還不如一刀殺他 算了。
「算了算了,咱們再想辦法,你先下去吧!」西火揮手道。
青兒哪敢再多作停留,他最怕兩面不討好的苦差事了。
「至少語柔已經住進霧谷,其餘的,咱們再想辦法吧!現在我只想喝點酒,放 鬆一下心情。」東風首先討饒,剛才和宇文豐才對談不到一灶香的時間,就覺得全 身虛脫、疲憊不已,看來自己是真的老了。
「對對對!咱們是該喝點酒放鬆一下自己了。」
這正是所謂的急事緩辦,尤其是感情這檔事,反正莫語柔已經在霧谷了,他們 還怕沒有興風作浪的機會嗎?
※※※
蓮園座落於霧谷的最外圍,池塘裡種滿了蓮花,使得整個蓮園更加淡雅怡人。
莫語柔一眼就愛上了這個淡雅寧靜的宅院,她本以為霧谷只是一個城鎮的別名 ,沒想到竟是一個別有洞天的山谷;稍早,她在煙霧迷濛的山徑間穿梭著,在還弄 不清身在何處時,已經來到了這間宅院。
蓮園前有楊柳樓台,後有蓮池院落,彷彿人間仙境。
莫語柔倚著樓台,心想:擁有這個山谷的人,想必是不同凡響的奇人異士。
雖然名義上是當客人,但她還是想盡一分心力,不管是煮飯或打雜,她都願意 做,總之她並不想平白受惠於人。
「小姑娘,我們來了。」
宏亮的嗓門才響起,四個長老已經一字排開站在她眼前,她絲毫不懂武功,只 覺得他們的身手好快。
「喜歡這個地方嗎?」東風心想,只要她搖頭,或是說個「不」字,就立刻換 房。
「老爹們莫要說笑,語柔是寄人籬下的人,只要有地方棲身就可以了。再說, 這個地方既安靜又淡雅,我非常滿意呢!」
「甭客氣,所謂相逢自是有緣,再說咱們霧谷已經好久沒有外人來做客了,你 高興待多久,就待多久。」西火眉開眼笑,越來越喜歡這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了。
「你就放心住下吧!」
寒暄至此,四老又開始頭疼了,莫語柔一看就是那種溫柔乖巧的女子,要如何 讓她走出蓮園,和宇文豐不期而遇呢?
唉,偏偏她和宇文豐都是屬於那種極度「安於室」的人,看來,這條紅線可難 牽嘍!
或許老天已感應到四個人的困窘,所以莫語柔接下來的話立刻讓他們的眼睛為 之一亮。
「請問四位長老,不知小女子可否為貴谷略盡綿薄之力?我想為貴谷盡點心意 。」
「不用啦!你是貴客,怎麼好意思呢!」西火眼睛謎成一條線,這招叫「欲擒 故縱」。
「在家裡我什麼事都做的,如果要我無所事事的待上兩個月,我會非常難受的 。」
四名長老聽她這麼一說,心中的煩惱也去了一半,所謂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 轉,既然宇文豐打算死守竹院,他們只好安排莫語柔三不五時的出現在竹院了。為 了讓宇文家有後,他們豁出去了!
「我們明早再將工作內容告訴你,今天先早點休息吧!」
四個人噙著笑,心滿意足地離去。
※※※
「照顧馬?」莫語柔驚訝得睜大了杏眼。四個長老一大清早就來到了蓮園,並 對莫語柔提出這項要求。
他們四個臭皮匠討論了一整晚,差點想破腦袋,才想出這個唯一可以接近宇文 豐的方法;因為宇文豐除了愛窩在竹院看書外,還喜歡享受策馬奔馳的快感。
為了讓莫語柔能正大光明的到竹院去,到馬房工作似乎是唯一的辦法了。
「你不願意?」南雷開口問道。
「不是,當然不是。」莫語柔連忙搖頭。她是看過馬,也坐過馬車,卻從來沒 有照顧馬匹的經驗,自然覺得有點不安。
「馬房剛好缺少人手,不過不是什麼粗活,只是幫忙餵馬等瑣事,粗重的工作 自然會有下人接手。我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火,但實在是……」南雷搓著手,表 情顯得十分為難,要她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去餵馬,委實說不過去,但她若不去 馬房,就算在霧谷住上一輩子,也見不著宇文豐。
「我願意試試看。」她心想,從前在家裡,也常常喂雞養鴨,馬兒只不過是大 了幾倍的動物,應該不至於太難吧!
「你真的肯?」南雷睜大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莫語柔笑盈盈地點頭,看樣子他們真的很缺人手,否則不會開心成這個樣子。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她立刻挽起衣袖,以示熱誠。
「先換上這套衣服,免得裙子絆著你,加上若是受了傷我們也過意不去。」
東風遞出一套衣褲,莫語柔不疑有他地接過,轉身回房打算換裝,準備開始工 作。
「如果豐小子不出現,我們豈不是虐待人家小姑娘。」西火左看右看都覺得她 不適合在馬房工作,即使只是餵食這種簡單的工作。
「不管了,我們只有搏一搏,如果不行再想辦法。」南雷持相反意見。
再度步出門外的莫語柔,儼然像個小僮兒,她將長髮盤塞在帽子裡,纖細的身 子被寬大的衣衫蓋去了大半,不細看幾乎很難辨別出她的性別。
唯一洩密的就是她那張絕色的臉了,即使是樸實的衣服,也掩不住她與生俱來 的清靈氣質。
從背面看來,她只是一個瘦小的尋常家丁,這招叫「掩人耳目」;唯有讓豐小 子以為她是家丁,他才會放鬆戒心。
「這身打扮如何?」莫語柔笑問,這是她第一次穿男裝,自然覺得十分新奇。
「很好,很好,我們先帶你去馬房看環境。」
東風梭巡過她全身上下後,才得意地領著眾人向前走。
※※※
霧谷的馬房位於西側,外接一大片無垠的草原,不像她住的蓮園,連一點霧氣 也沒有,甚至還看得見蔚藍的天空。
「霧谷的祖先是在意外的情況下發現這個地方的。」西火開始為她介紹霧谷的 地理位置。「從外形來看,霧谷只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佈滿迷霧的山谷,卻不知 只要通過了山谷,谷內即別有天地,裡面有山川有平原,資源充足,足夠我們自給 自足。」
「霧谷之人向來不與外界往來,難道不怕寂寞嗎?」
「霧谷多半是習武之人,但都厭倦了刀光劍影的江湖生涯,才會選擇住在霧谷 ,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南雷感慨一笑,不再言語。
莫語柔心思細密地看出南雷及其他人似乎有些不願多提的往事,於是她刻意將 目光轉向前方,笑道:「前面就是馬房嗎?不知裡面有些什麼馬?」
「對!差點忘了正事呢!」北電敲敲自己的腦袋,隨即領著莫語柔進入佔地廣 大的馬房。
四老早就買通了僕人,替莫語柔在馬房安排了一份閒差事,名義上是餵食,其 實只需在馬房溜躂即可。
裡面約有三十幾匹不同種類的駿馬,她對馬的所知有限,卻也知道它們身價不 凡;因為眼前的每一匹馬都精神飽滿,而且被梳洗得光亮無比。
「它們都好漂亮。」莫語柔讚歎。
「當然,這些是我們派人從全國各地買回來的良駒。」說著,伸手指向其中一 匹駿馬。
「這一匹青總馬腳力好,脾氣也好,是我去年親自買回來的千里馬。」
東風開口炫耀,卻換來其他人的噓聲。下一秒,莫語柔已經被四名長老夾攻, 只見他們口沫橫飛地介紹著每一匹馬,又是外蒙的駃騠,又是關外引進的千里駒, 名目之多聽得她似懂非懂,卻也覺得相當有趣。
驀地,她被一匹純黑色的馬分去了注意力;它通體漆黑如墨,比其他的馬更高 壯,是馬房中最顯眼的一匹駿馬。
「那匹馬叫『風』,是一匹日行千里的騏驥,它也是谷主專用的神駒,只有谷 主才駕馭得了它。」西火順著她的目光,跟著解釋道。
莫語柔不由自主地走向棚欄,情不自禁地想伸手撫摸這匹俊俏的黑馬。
「小心——」南雷在千鈞一髮之際揮開了她的手,免得一雙又白又嫩的手被馬 咬傷了。
馬廄內的「風」揚起前蹄,神色倨傲地噴著氣,顯然對眼前這群吱吱喳喳說個 不停的人極不具有好感。
「我說過它只聽谷主的話,以後請姑娘不要太靠近這匹馬,萬一傷了自己,那 可不是好玩的。」西火趕快警告語柔,並轉頭怒瞪「風」一眼。
語柔雖然被嚇了一跳,卻未將西火的警告放在心上,她心想:只要相處久了, 這匹馬應該不會這麼認生才是,當下心中已充滿了鬥志,她發願要馴服這匹馬!
「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她挽起長袖,甜甜一笑。
「那我們不打擾你了,不要太辛苦喔!」
東風還是覺得過意不去,畢竟將客人降格為僕人,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
四個長老在她一再保證不會累壞自己之後才離去。
莫語柔現在已經在馬房了,下一步,就是要引宇文豐過來。四個興致極高昂的 老人家,立刻浩浩蕩蕩地殺到了竹院。
※※※
竹塢蕉窗,琴書自樂。從遠處觀看竹院中的宇文豐,他就像是山水畫中的文人 ,永遠是一副怡然自得、波瀾不驚的模樣。
走近再看,即可發現他週遭散發的冷凝氣息讓人望而卻步,以至於原本疾奔而 來的四大護法,在接近竹院後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而當他們停在宇文豐面前時 ,更可說是一片寂靜無聲。
「有事?」宇文豐背對著四人,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東風尷尬地抓頭,實在說不出口要他去「溜馬」的事。
「我們……我們……」「溜馬」兩個字彷彿卡在喉嚨一樣,任憑西火怎麼擠也 擠不出來。
「昨夜我梢了封信給二弟。」他合上書,以深邃的眼梭巡四人。
「浩小子要回來了?」南雷試探性地發問,想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扭轉乾坤的機 會。
「我只在信中提及霧谷有他需要處理的麻煩,以他的性子來看,應該馬上就會 回來。」宇文豐淡然一笑。
「那大概一個月後就會到了。」東風吶吶地回答。
「是啊!」宇文豐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
宇文豐明白這四個熱心過頭的老人絕對是「有所作為」,而他也不是認命的人 ,等宇文浩一回谷,所有的迷津就會解開了。
撥開雲層見月明,這點耐心宇文豐還是有的。
「今天找我有事?」宇文豐再次提醒他們。這四個老頑童素愛鑽研武學,在霧 谷極少有碰面的機會,更不用說是四個人同時出現,可見其中一定有鬼。
「我們帶回來的小姑娘,將來很有可能成為你的弟妹,難道你不想見她一面? 」北電心直口快的說出他的想法。
宇文豐不語,只在轉身離開前扔下一句:「我說過,她是浩的麻煩——不是我 的。」
四個老人面面相覷,臨時慌了陣腳。下一步棋,到底該怎麼走?
※※※
接下來幾天,莫語柔完全將時間耗在馬房,更將馴服「風」當作第一目標。
其餘的僕役每每在她未動手前,就將事情都做好了,連倒飼料這簡單的事也輪 不到她做,每個人只是衝著她微笑;不惹人厭固然是件好事,但每天到馬房報到, 卻幫不上一點忙,只是讓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在連拿鐵靶都沒機會的情況下,她自然將注意力放在「風」身上,反正她總是 要讓那匹黑馬習慣她的存在。
「語柔姑娘,你又在和『風』比耐力啦?」
莫語柔身後出現了一個老漢,亦是馬房的總管李伯,他知道莫語柔有馴服「風 」的雄心,所以將她和馬的相處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風」一聽見老漢的話,即用力地跺步,並驕傲地對著莫語柔噴氣。
「它不是這麼容易就接受外人的。」
「李伯伯,『風』有沒有最喜歡的東西?」
莫語柔這幾天試了各種果糧,想藉機收買「風」,沒想到它傲得很,連理都不 理她。
「有,它喜歡喝酒。」
「酒?」她瞪大了雙眼。一匹愛喝酒的馬?
「不過你不要輕易嘗試,『風』如果沾了酒,野性更大,除了谷主外沒人馴得 了它。」
「這樣啊?」她失望地垂首。「風」平時就對她趾高氣昂,若是喝了酒,豈不 是會將她踩扁?
「別老想著『風』,若你想騎馬,老漢可為你挑一匹乖巧的馬。」
「不用了。」她搖頭笑著。她長這麼大了還沒騎過馬呢,而她只不過是想和「 風」做個朋友。
「對了!既然你說只有谷主可以騎它,這些天了怎麼不見谷主來騎馬?」每個 人都說只有谷主才駕馭得了「風」,使得莫語柔也對他好奇不已。連四位護法前輩 都得尊稱谷主的人,想必也是一個白髮蒼蒼、年近百歲的人吧!她實在想像不出一 個老人家騎在「風」身上的情景,而且萬一要是摔下來,不是連骨頭都散了嗎?
「谷主騎著『風』,人馬合一,奔雷馳電,有如狂風楓然而至,真是氣勢萬鈞 啊!」
莫語柔實在想像不出一個銀髮叢生的老人看起來會有多神氣,但是看李伯一臉 的崇拜,她也不好意思質疑他。
「李伯!」談話間,門口忽地傳出了叫喚聲。
是她第一天見過的青衣小僮,他年紀雖小,不過講起話來卻很老成。他並沒有 注意到小廝打扮的莫語柔,只對著李伯道:「谷主要你將『風』準備好,他等一會 兒要騎。」吩咐完畢,他即轉身離去。
「谷主身邊的人,都這麼地——有距離嗎?」莫語柔十分好奇,看他的模樣應 是好玩又活潑的年紀,為什麼說起話來像個小大人似的?
「谷主是嚴肅了點,但是很照顧我們。」李伯無奈地陪笑。四老已經事先交代 過,有機會要在莫語柔面前多說點谷主的好話,好讓語柔對他產生好印象。
莫語柔迫不及待地想看「風」奔馳的模樣,於是她退開一步,笑道:「李伯, 還是先替馬兒上鞍吧,我不妨礙您了。」她體貼地道。她記得四位護法老爹在提到 谷主時總有一絲懼意,方纔的侍童似乎也將他奉若神祇,她可不想因為聊天而害李 伯挨罵。
李伯隨即取出了谷主專用的馬鞍,熟練地替「風」裝配一切,不一會兒,已經 將神情亢奮的「風」牽出馬廄。
「只需要將『風』牽出去繫在樹下,就大功告成了。」李伯熟練地牽著馬,一 面對著莫語柔解釋。
「風」不安分地昂首踏蹄,彷彿知道將外出奔馳,精神顯得十分亢奮。
「李伯,你還有事,先去忙吧!我在這裡看著就好了。既然有條繩子繫住,我 想應該沒有危險吧!」莫語柔站在幾尺外觀察它,發現它真的好漂亮!
「好吧!你要小心點,別讓它傷到你。」李伯在離去前仍不放心地叮嚀著。
「放心吧!」她回以春風般的笑著。
由於上一次她差點被咬掉一隻手,所以對於「風」她只敢遠觀,雖然它此刻看 起來很溫馴,她仍不敢貿然靠近它。
它烏木色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像上等的絲綢,彷彿在誘惑她上 前摸一把似的。
它美麗慧黠的大眼第一次對她露出友善的眼神,尾巴輕輕地拍擊著臀部,和在 柵欄裡的桀驚不馴模樣迥然不同。
「我不會這麼容易上當的。」她對著「風」皺眉道。
她這幾天雖然沒能馴服「風」,但是也由李伯的口中得知它聰明得近乎狡猾, 許多生手部曾經被它所偽裝出來的溫馴模樣給欺騙,然後毫無戒心的靠近它……「 風」會賞給每個人一記鐵蹄!
它低著頭,狀似委屈地用著前蹄磨擦樹幹。莫語柔的理智和情感開始拔河;它 看起來這麼溫馴,或許是李伯誇大了它的危險性,嗯,一定是這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一步接一步地走近它,手也一吋一吋地抬起,眼看就快要摸到 「風」
的頭了——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它兩隻馬眼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但是這 項領悟來得太遲了。
她只來得及看見它揚起的前蹄,然後是雙手反射性地護住自己的頭。
就在她閉上眼忍受欲來的「劇痛」之際,忽然聽到頭頂傳出了一陣低冷的嗓音 ,下一刻,她已被抬了起來。
「風!」
來者僅僅喚出一個字,原來要生吞她的馬忽地不動了,它乖乖地放下前蹄,回 復原有的溫馴。
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感激地想回頭看看對方是何方神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這才發現自己還 被人拎在手上。
「嗯……謝謝你救了我,現在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如果不是她還停在半空中,莫語柔真懷疑她身後到底有沒有人?因為她既聽不 見對方的呼吸聲,也沒聽見答話聲。
無聲無息地,她又被放回了地面。
她連忙回頭,望進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裡,擁有這雙眼的主人有著一張俊秀的 臉,眉宇間有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森冷,看來神秘而莫測。
「下次別再這麼做。」他冷言道。
不再多看她一眼,對方隨即穿過她走向黑馬。
「等一等!」莫語柔忽然大喊。
背對著莫語柔他文風不動。
莫語柔跑到他眼前,有點抱歉地開口:「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你千萬不能 碰這匹馬。」她很婉轉地勸解著。
他微微揚起一道眉,還是面無表情。
「是這樣的,它是谷主的馬,如果其他人貿然上馬,很可能會受傷的。」
莫語柔耐心地解釋,努力想讓她的救命恩人瞭解情況,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吭, 讓她的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你是新來的?」他淡淡地斜覷她一眼;只見她整張臉被塵土蓋住了大半的五 官,看來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雙眼眸卻亮得出奇。
莫語柔點點頭,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氣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雙臂一 展,道:「我真的不能讓你接近這匹馬,一來谷主會責怪我,二來你也會傷了自己 。」
「你怎麼知道它會傷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絲玩味,他舉足輕輕一點,旋 即輕鬆地跨坐在「風」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應。
「現在你信了?」平靜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賞的意味,這個新來的馬僅雖然不 知道他是誰,但看來倒是很忠誠。
「可是……李伯明明說只有谷主才可以騎的。」她像是被人欺騙似地猛搖頭, 根深柢固的認定谷主是個白髮老頭,壓根兒沒想到馬上的人或許就是谷主。
他驅馬向前,停在喃喃自語的莫語柔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他對這個僮兒難得好奇。在霧谷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 不認識他?這個現象十分值得探討。
他在馬下看起來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歲,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 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塵埃下的臉是何種模樣。
「擦擦你的臉。」他命令道。
莫語柔聽話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竟已佈滿了塵土,她氣惱地 瞪了「風」一眼,想必是剛才它揚起前蹄時所捲起的砂土,真是有夠惡劣的!
再抬起頭時,她對上了宇文豐的黑眸。他有些難以置信!看她秋水為神、長眉 入鬢竟是姑娘般的絕美容貌。
彷彿嫌不夠刺激似的,「風」低下頭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長髮登時傾瀉 而下,髒兮兮的馬僮頓時成了明眸皓齒的絕色佳人。
「你是誰?」宇文豐危險地瞇起眼,語氣降了好幾度。
莫語柔無辜地站在那裡,不明白他的口氣為何變了。他又是誰?憑什麼這麼傲 慢地問她話?
「你又是誰?」她冷哼,彎下腰撿起帽子,三兩下又將頭髮塞回帽子裡。
她的反應激怒了宇文豐,下一刻她已經在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懷裡。
她是第一個敢反抗他的人!
儘管他的俊臉結著萬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熾熱的氣息,卻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 傳給了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放開我!」 她又羞又怒,他憑什麼將她舉上舉下的?不管他是誰,都不該這麼無禮。
「你是這裡的僕役,為什麼女扮男裝?」他一吋吋逼近,企圖用冷凝的態度逼 出實話。
「我是來照顧馬的……穿男裝,只因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無比,逼得她 無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隨孔閃過一絲情緒,他依舊冷例地開口:「你的名字?」
「莫語柔。」她迎上他審視的雙眼。
「你可知道我是誰?」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絲笑意。
她搖頭,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動物。
「宇文豐,霧谷的主人,就是你口中最有資格坐上『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