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同學,別這樣。」身為捨宿長的安田紗耶香出聲打圓場。
現下她們全坐在宿舍的起居室內,暖色調的起居室溫暖不了在場的人心惶惶。
「我說安田同學,你也很困擾吧?在你宿舍長任內連這起事件已經是第五件了,難道你不想聽聽青柳同學怎麼說嗎?」伊集院憐微攢眉心,優雅的拿著小湯匙攪著杯內的檸檬片。「即使日本的少年法寬鬆,但這樣的事情若是鬧上少年法庭,恐伯也會判個十幾二十年吧。」
伊集院憐掃了活題人物舞羽一眼,因她置之不理的態度而不悅。「瞧瞧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想必是認為霧澤老師一定會保全她才這麼冷靜吧。」
舞羽比安田紗耶香還令她忌憚,才入學沒多久便成了全學園知名的風雲人物,她可沒有安田紗耶香那種心胸,可以坐視自個兒的風頭被搶。
安田紗耶香臉色一凝,瞄了舞羽一眼。她自岡野美雪墜樓。從房裡被請出來,拿了本書閱讀,到現在還沒開過口。
書本不因電腦的發展而消失在時代的洪流中,精美的印刷及實質感使其不退流行。
她沉穩自然的態度教安田紗耶香沒來由的背脊一涼,雖然她也懷疑舞羽是兇手,但真相未白之前,她是不會妄加猜測。
「青柳同學,你在看什麼書?」舞羽瞟了眼安田紗耶香,冰藍瞳眸不現絲毫波瀾,一派穩靜的合上書,書皮上燙金的字體寫著「完全自殺手冊」幾個大字。
兩人一見,不約而同的倒吸口氣。
伊集院憐臉色都青了,安田紗耶香也好不到哪兒去。「青……青柳同學……」
「怎麼了?你不是問我在看什麼書嗎?」舞羽天使般純淨的笑容看在兩人眼裡無疑與撒旦畫上等號。
「你一定是兇手!一定是你推岡野下樓的,你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看這種書,你……」伊集院憐歇斯底里的急道,執杯的手顫抖著,未喝完的紅茶撒了滿地。
「伊集院同學,我記得你似乎立志要當律師。」舞羽笑容不變的看著一臉駭然的伊集院憐。
「是……是又怎樣?」伊集院憐努力不讓聲音流洩出內心的恐懼,不過是個四肢發達又有教師當靠山的轉學生,她沒必要害怕。
「一個律師能在證據尚未齊全,甚至警察尚未展開調查前就判了嫌疑犯的罪嗎?」
舞羽甜美的笑靨下隱藏的是欲爆發的滾滾岩漿。
被誣陷成兇手她已經夠不爽,霧澤桌不見蹤影加深她的怒火,現在伊集院憐再火上加油,要不是她脾氣只想發在霧澤桌身上的話,伊集院憐只怕已被她的怒氣燒得體無完膚。
因為明白只有霧澤桌可以在她的狂怒之下全身而退,另一方面跟這些只會耍小心機的高中女生計較也是在降低她的品味。
「當律師的人如果不能培養敏銳的觀察力與一顆公正的心,那麼就算當上律師,也必定是個會誤人的律師,而非能為受托人洗刷罪名的律師。你說是不是?伊集院同學。」
伊集院憐被舞羽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美麗的容顏上有著難堪。她不笨,不會不曉得舞羽是在指桑罵槐,但她高傲的不願向舞羽低頭,冷哼一聲,她像尊貴的公主般起身回房。
安田紗耶香瞧瞧離去的伊集院憐僵直的背影,然後將目光移回慢條斯理的將書皮拆下,露出那本書真正書皮的舞羽時,不由得泛起讚賞的微笑。
「為什麼笑?」舞羽重新攤開那本圖文並茂的漫畫,繼續她的閱讀,垂落的髮絲掩住她眸裡狂燃的怒焰。
「很少人能讓口才犀利的伊集院閉上嘴。」安田紗耶香輕鬆的笑道。
「不怕我就是椎岡野美雪下樓的人?」暫時收起滿腔的怒火,舞羽重新打量安田紗耶香。
「老實說,本來有些害怕,但看了你對付伊集院的手段後,我不覺得你是兇手。」
安田紗耶香誠實說出內心想法,坦然無偽的眸子直視她。
舞羽以眼神詢問。
「岡野迷戀霧澤老師的事眾人皆知,她的個性經過一年的相處大抵上也摸清了,我是不瞭解你的個性,不過依岡野的作風,她是有可能自己跳樓嫁禍給你。」
舞羽回她一個微笑、將漫畫書擺回書櫃,偏首的視線不經意落到宿舍外步道上那兩道身影,冰藍瞳眸稍斂的怒火再次燃起,幾乎要燒掉她的理智。她深吸口氣。為抑住心裡的怒火而沒有接腔。
可惡的霧澤桌,丟她一人在這兒,自己卻跟及川裡織有說有笑的!舞羽沒有發現自己的火氣失控,是因霧澤桌跟及川裡織走在一起,而非是他丟下她一人。
安田紗耶香望著舞羽的背影,聳聳肩,對於她的行為不以為意。
「安田同學,辛苦你了。」霧澤掉走進起居室,即使呼吸平穩,依舊可看出他是用趕的。
安田紗耶香起身朝他鞠個躬,「不會,我先回房了。」
霧澤桌朝她點點頭,在向來帶點孤芳自賞的安田紗耶香眸中看到讚賞,微覺訝然。
舞羽轉身看著他,一直未曾顯露真正情緒的她,這才展現出她的不耐。只見她黑眉高挑,冰藍眸子盛著滿滿的憤怒,紅唇緊抿。雙手交抱的她看起來隱忍許久,也準備不看場所就爆發她心中的憤火。
霧澤桌一看,趕在她破口大罵破壞自己形象前將她拉進她的房間。
宿舍的房間隔音非常好,就算叫破喉嚨都不會吵到別人。
門一合上,耳邊就傳來舞羽震破耳膜的咒罵。
「姓霧澤的!我要你額外付費,這一個月來我替你解決了一群煩人的蒼蠅不打緊,現在你更害我陷入這什麼爛田地!你不是說會好好的開導岡野美雪嗎?結果開到她跳樓自殺,還連我也拖下水,這就是你的好計策?好謀略?非但讓我正經事不能辦,還害我天天忙得暈頭轉向,你一個人倒輕鬆,丟了一堆線頭給我去拉,不幫我也就算了,還四處扯我後腿。
「跟你說,我不幹了!你另找賢能之十,我再也不在乎你洩漏我的真實身份,大不了我殺了你!揪個兇手還得自己當餌,委託人不幫還好,一幫竟然是幫倒忙,這種差事難怪你要用脅迫的方式強迫人干,有頭腦的人都不會自討苦吃。而且事情發生後,你丟下我一個人面對那些小鬼頭是什麼意思?我在受苦受難,你一個人倒是逍遙快活!」舞羽罵到一個段落休息換氣,才要再繼續,就見霧澤桌像個小媳婦的坐在床上,低著頭任她罵,沒有反駁一句。
「你別以為我會再中計!」看他這個樣子,舞羽心中怒氣更熾,「每次我發脾氣,你就給我擺出這個死樣子,別以為我這次會上當!」
霧澤桌還是垂頭不語。
「霧、澤、桌!」舞羽義憤填膺的自齒縫中迸出這個名字。「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丟出去!」
「小舞好凶喔!」霧澤桌這才怯怯的抬頭,墨綠瞳眸閃著水般流動的光澤,俊雅氣息盡失,余留的是滿腹委屈。
「我凶?我哪裡凶來著?我根本一點也不凶!」舞羽咆哮著,「打從我一進這所學園,就忙著應付你的爛攤子忙得昏頭轉向,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失去的時間?」
「以身相許,好不好?」他露出個憨然的笑容,但才展露便教舞羽擰掉。
她捏著他的頰,學著他的語氣,猙獰笑問:「把你大卸八塊,好不好呀?」
「不好。」霧澤桌搖頭,雙手捂著讓她捏紅的臉頰,一邊扶正歪掉的眼鏡,「小舞,你好大力。」
「先浸豬籠再遊街好像也不錯。」舞羽認真考慮著什麼樣的賠償法才能讓她歡喜。
「那是古時中國的酷刑,而且是對付姦夫淫婦的,你是我的淫——」霧澤桌還沒說完就吃了一記枕頭,丟的人正巧是舞羽。
「你說什麼?」她甜美無比的問,笑容璀璨異常,冰藍眸子如讓雨水洗過的天空般剔透。
「小舞,我都說要以身相許來賠償你了,你還想怎麼樣嘛!」霧澤桌一臉「虧大了」
的辯駁,捂著被擰紅的臉頰,他不著痕跡的靠近舞羽。「除了身體,我別無長物,許給你,我就一無所有了,這樣你還不滿足,竟然還有那種怪興趣要去浸豬籠遊街。要知道現在的豬籠不好找,也不舒服,何況浸水衣服還會濕,又要花時間——」
「閉嘴!」舞羽額冒青筋的喝止他開始發表那篇長論。
每次都這樣,只要讓他一逮到機會,主題馬上會偏得離譜。
像上上上次體育課和三年級的學生一起上籃球,結果她一個人被圍攻,若不是她以連續抄球灌籃震住那群仗身高欺人的「學姊」們,她身上絕對不只是紅腫。對霧澤桌發飆也因為她一時不察說了「灌籃」這個名詞,他便跟她扯了一堆籃球的歷史,扯到後來她受不了的放他一馬,也放自己一馬。
還有上上次被「霧澤桌親衛隊」約到操場和溫室的死角談判,當時她根本沒想到霧澤桌竟然受歡迎到這種令人作嘔的程度,在她「心平氣和」的解決了那堆人後,直衝醫務室找霧澤桌算帳,結果讓他以她過度運動的理由替她按摩躲掉。
更可恨的是不久之前她的鞋櫃塞滿了黑函,其中還有人惡毒的藏了刀片,她引以為傲的冷靜在瞬間碎裂,幾乎當場任內心那醞釀許久的火山熔岩噴發,也是被他硬拉到醫務室替她治療手上那壓根沒有的刀傷作結。
那時她暗暗發誓絕不再被他牽著鼻子走,誰知立誓不到兩天便發生這件事,她才發不到半個小時的火再次滅在霧澤桌「顧左右而言他」的絕招下。
而且是屢試不爽!
遇到霧澤桌之後,她的生活是一團槽。以前她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容易被煽動的人,認識霧澤桌之後,她果然認識了另一個自己,原來自己是會生氣,而且氣起來不亞於組織裡最年輕的眠羽火起來的時候。
才一個月,她就快變得不認識以前的自己。甚至想不起來以前的柳舞羽是什麼樣的人,只因她隨時處在爆裂邊緣,但霧澤桌總有本事在點完火後再澆熄它。
她到底是被他牽著走,還是讓他耍著玩?到底來這所學園的目的是拿「處方箋」還是替他收拾麻煩?
舞羽忽然有種不明確的感覺,胸臆間奔流的起伏浪濤已然靜息,留給她的只有對霧澤桌的疑惑和對自己的陌生。
「小舞?」霧澤桌憂心的眸子像鏡子映照出她失落迷惘的面容。
「別叫我小舞。」她拍手遮住視線,不願見到有著那樣表情的自己。
這樣的她,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
「小舞,怎麼了?」霧澤桌想搭上她的肩。她卻躲開以背相對,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沒收回。一如他關不住的焦慮。
「我沒事。」舞羽下意識的摀住怦怦跳的心口,她的心沒有跳過這麼快、這樣的急切,恍若要蹦出來似的。
好可怕!這樣的自己好可怕,這個連生理反應都控制不住的人是誰?是誰?
她該是冷靜無情的狩獵女神,該是手持銀弓的狩獵女神,不該是現下這個陌生、顫抖得像獵物的人。
不是……她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沒有力量的小女孩,她是大人……
往事一幕幕掠過眼前,揮之不去的噩夢在眼前一次又一次的重演。
她長大了,不再是待宰的羔羊了,她不會再受傷害了……誰來救她……媽媽、心宇、哥哥……
「小舞,跟我說話。」眼見她看似纖弱的身子開始發抖,霧澤桌心一慌,不顧她的躲避捉住她的肩,強迫她面對自己。
冰藍瞳眸沒有焦距的睜著,隱約漾著的是驚懼,精緻的美顏帶著莫名的陰霾,紅潤的櫻唇輕顫,起伏不定的肩和胸口伴隨著呼吸不過來的喘息聲。
「小舞,小舞!」霧澤桌將她發顫得厲害的身子摟進他的懷中,俊臉泛過一抹恐慌,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似的緊抱著懷中的嬌小身子,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我會保護你……我會保護你……」
被清冷侵佔的身心開始滲入霧澤桌的體溫和有力的擁抱,就像在海上飄蕩的小船突然得到可掌握方向的船槳般,朝向自己的目標前進,游離的魂魄回歸本位。
舞羽不再發抖,甚至耽溺在霧澤桌寬厚的懷抱中,但他仍在發抖,口裡的安慰也未曾停歇。
「霧澤桌……」她發現他抖得比自己還厲害,她不由得伸手環抱住他,以著自己也沒發覺的柔和嗓音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
「小舞?」呆凝的墨綠眼眸盯了她好一會見才出現情緒,霧澤桌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喚著。
胸口好悶……舞羽察覺自己的心在他可憐兮兮的呼喚她的名時狠狠的縮了下。
露出個苦笑,她略有所悟的點點頭,「嗯。」
「對不起,我……」霧澤桌臉上飄過數千數百種心緒,最後留住的是無限的歉然,一反平素言行的他看來很不對勁。
舞羽微斂眼睫,她寧願看霧澤桌裝模作樣也不要他現在這樣。
「我……我很抱歉……」除去歉語,霧澤桌吐不出其他話語,空白的腦袋冒不出其他思想。
「不關你的事。」舞羽冷語冰人,但指尖卻輕插入他及肩的褐髮,捧住他的頭。
「我沒有要讓你害怕的意思,我只想看你真正開心,真正顯露情緒的模樣,不然你就像高懸天際時月亮一樣,無論看起來有多近,真伸手想摘卻什麼也握不住,我離你好遠好遠,只能看摸不著,一直都是這樣,我好後悔好後悔自己——」
霧澤桌猛然住口,空洞的眸子回復,有力的雙手鬆開,兩人之間的聯繫只剩下舞羽捧著他後腦的手。
四日相對,郁如墨的綠和淡如冰的藍交錯,舞羽深吸口氣才放開手,原本相擁的兩人分離,難以解釋又尷尬的氣氛瀰漫著。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霧澤桌,他別開視線、強自鎮定的轉移話題,「岡野同學的傷勢不要緊,只有輕微腦震盪,要住院觀察一下。」
「是嗎?從四樓跌下去是死不了人的,要死,也要從五樓以上的樓層跳下來才有用。」舞羽挽起長髮,紮成馬尾,漠不關心的說。「我覺得安田和伊集院的嫌疑可以剔除。」
「何以見得?」霧澤桌的眸光定在她潔白的後頸上,依戀的目光在舞羽轉身時快速斂起。
還不是時候,在他還沒確定舞羽的心之前,不能說出所有的真實。
「伊集院太驕傲,那種事情她不屑做,也沒頭腦更沒耐性做。」舞羽只消同她說上幾句話就摸清她的性格。「安田這個宿舍長可不是白當的,每位住宿生的一舉一動她都有留意.這種有損前途的事情她不會做。」
在學的表現是列入以後出社會的一個標準,因而沒有家世背景的人會特別注重在校的表現。安田沒有意到自毀前途。
「我沒有問她們兩人深入相處過,只是很自然的將她們列入嫌疑犯的名單內,因為就整個情況來看,也只有她們兩人的動機及下手機會最多。我來之後便再也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所以無從調查起。」霧澤桌唇角微揚,隱藏起過度洩漏的真心,安心的以為這樣的距離最好。
說到辦案,他也是舞羽來到學校後才積極調查起來。這種非他所願而做的事,他是不會太快解決的。
「學生在老師面前通常是不會說真話的。」舞羽微彎紅唇,暗笑他以老師的身份想查案是錯誤的選擇。
她低垂的睫羽遮去冰藍眼瞳真正的心緒,也爭取時間安定自己惶惑的心,方才霧澤桌說的那番話仍印在腦海,聽似毫無章法可又隱約透露他真正的內心。
從一開始結識他,她就沒弄懂過他,反倒是一直被他牽著走,直到……
「不過我還得感謝岡野的出事,否則我也沒機會同她們兩人說上幾句話。」安田紗耶香還好,因為是宿舍長又同班,但伊集院憐她也是今天才見到,唉!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這樣一來,又回到原點了。」不只兇案,連他們也回到原點,這樣或許對彼此都好。霧澤桌臉上閃過一抹黯然!
「我們上頂樓瞧瞧現場吧。」舞羽拿著裝有白色粉末的瓶子,推著他出門。頂樓風大,把霧澤桌的頭髮吹得凌亂遮住他的視線。
「呵呵。」舞羽有先見之明的將長髮紮成馬尾,看到他被風吹亂的頭髮得意的笑出聲。
要是讓學生看到這樣的霧澤桌不知道會有何想法?
霧澤桌睨了她一眼,倏地捉住她的馬尾,動手扯掉她的發圈,拿她的發圈來綁自己的頭髮。
「喂,你……」舞羽才要出口的話因要接住他丟過來的另一個發圈而隱去。
他怎麼知道她用兩個發圈來綁頭髮?
由於舞羽的頭髮很多,一個發圈綁不牢,通常要用兩個以上的發圈來綁。但她常覺得與自己的形象不符而不綁起來,因為像精雕細琢的陶瓷娃娃的她一綁起馬尾立刻變成辣妹,向來以「婉約淑女」為招牌的她當然不會自砸招牌。
「你頭髮又多又長,我才不相信一個發圈就可以綁緊你那頭長髮。」霧澤桌摘下眼鏡,不復平日的文質彬彬,紮起頭髮的他,多了絲落拓。
「哼。」舞羽輕哼一聲,站在上風處打開瓶子,倒出裡頭的白色粉末,被風吹起的粉末不一會兒全散落在地,紛亂的足跡便浮現。
霧澤掉瞧了瞧,有五個人的足跡,除去舞羽的重複出現,出事前後上來頂樓的加上他也不過是三個人。
那麼,多出的便有可能是兇手的足跡。
「四個人。可見不是有人上來過,便是推岡野墜樓的人。」
「嗯,有可能,咦?」舞羽的視線定在空中,神情微訝,再環視整個頂樓,容顏上的訝異加深。
「怎麼了?」霧澤桌才要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電腦測量足跡仁留的時間,注意力便被她吸過去!
「頂樓周圍有紅外線。」舞羽因粉末飄過隱約閃現的紅光而推論。
「嗯,為了防止學生掉下去,所以每棟樓頂皆有紅外線警報裝置……」霧澤桌逸去話尾,想到一個可疑處,「那四名學生和岡野墜樓時,紅外線警報裝置都沒有響。」
兩人相視一眼,舞羽走到岡野墜樓的地方仔細查看足跡,肯定道:「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不是自殺,而是有人蓄意謀殺。」霧澤桌在腦中搜尋著知道密碼可以關掉控制紅外線警報裝置的人。
「理事長,學園長,副學園長,執行秘書,主任級的教師……不對,若是關掉的話,整個學園每棟樓的頂層紅外線警報裝置皆會消除,不可能沒有人發現。」
「若是讓一棟樓的紅外線暫時失去效用呢?」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
「要有特殊的裝置及近距離使用。」霧澤桌走到樓頂邊緣的轉角處,大都呈長方形建造的樓層,紅外線也是依此形狀呈現。
舞羽從口袋中拿出個筆記電腦測量足跡佇留的時間,去掉她和霧澤桌的時間,就只剩下墜樓的岡野和另一個人。
而這個人很可能是兇手。
「可惜其他棟因為時間太久測不出來,不然便可做交叉比對。」舞羽扼腕的低語,轉頭看見霧澤桌半個身子都懸在牆外,心下一驚,想也不想的衝上去抱住他的腰把他往後拉。
霧澤桌沒有料到她突來的動作而重心一偏,整個人向後傾,眼看要壓上舞羽,他連忙變換姿勢,側身著地,一股劇痛自肩胛傳開。
他捂著左肩,坐在地上,望著倒地的舞羽,關心的問:「小舞,你沒事吧?」
舞羽緊合的眸子睜開,將他忍著痛卻關懷備至的臉映入眼底,她雙手往後撐起自己,甩甩頭,氣憤的開罵:「你想找死啊!」
「我?」霧澤桌伸手指著自己,一頭霧水。
「不是你還有誰?」舞羽一想到他那危險的舉動,心就莫名的浮躁。「半個身體都伸出牆外了,還毫無自覺。」
「我要是跌下去的話,紅外線會發出警告呀!」霧澤掉恍然大悟,盯著恨不得有洞好鑽進去的舞羽,臉上浮現個大大的笑容,「小舞,你擔心我?」
「誰……誰擔心你來著?我巴不得你跌下去一了百了。」舞羽冰藍瞳眸困窘,白皙柔膚也抹上絲絲紅雲,不只一次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白癡行為。「這樣我好省下精力,省得一天到晚要應付你那堆什麼『親衛隊』、『應援團』的白癡行為。」
「小舞,我好高興喔!」他的笑容更大、更噁心,還加入了癡呆的成分,看得舞羽雞皮疙瘩掉滿地。
她搓搓手臂,迅速退離他遠些,可她愈退他就迫得愈近。
「你別過來!」她心慌的動手推開他,聽到一聲痛呼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你沒事吧?」她剛剛怎麼沒發現到他的肩膀撞傷了呢?
「沒事,脫臼而已。」霧澤桌因她的關懷而不自在起來,玩是一回事,一旦認真起來,便是完全兩樣的情況。
「脫臼還而已?霧澤桌,你當自己是宇宙超合金做成的啊!」舞羽凶巴巴的朝他吼,一把捉住他肩膀受創的左手,不讓他畏逃,半跪在他身邊,一手抵上他的肩,一手捉著他的手,「有多痛自己曉得。」
她話聲方落,霧澤桌立刻感受到一股劇痛襲來,還有「喀」的兩聲,一拉一扯間,離位的肩膀重新回位。
他動動肩膀,活動自如。
道著謝,霧澤桌自行起身,轉身拾起掉落在紅外線牆附近的一顆小螺絲釘,剛剛他就是為了要撿它,才會讓舞羽誤以為要跌出去。
長久以來讓寒冰凍結的心早在遇見舞羽時解凍,她不假思索的舉動更是讓他歡欣莫名,一顆心塞滿了溫熱的暖意。他深吸口氣,強壓下不由自主上揚的嘴角,穩下雀躍的心跳。
舞羽看著他的背影,冰藍眸子流轉著無以名狀的光芒。看不見他的臉,竟讓她有種失落的感覺……
「小舞,我想兇手不是學生的成分居多。」能拿到這種特殊裝置的人不多,只因日本政府為防止青少年犯罪,這類裝置是有年齡限制且只有透過特殊管道才拿得到,也很少有人會想要拿這種特殊裝置。現下除了學校會使用紅外線來當作警報裝置外,其餘的機構全數使用電腦安全系統與大型的磁力網。
「嗯。」舞羽的心因他那聲「小舞」而驚跳下,她連忙穩住自己。「但能讓岡野放鬆戒心的人不少,不能忽略學生的影響力,在宿舍中同她比較好的人……」
「這可能要問問安田才知道。」為了讓學生有自主自台的能力,宿舍長的地位在住宿生心中份量比舍監還大些。
「那就由我去探望一下好了。」舞羽收起筆記電腦,忽然想起一件事,臉上帶著怪異的表情看著霧澤桌。
「怎麼了?」舞羽的眼神奇特得令他揚眉。
「怎麼你對我沒有絲毫的懷疑?」從頭到尾霧澤桌都是站在她這邊的,看到她也沒劈頭就質問,雖然她沒有給他問的時間。「知道我討厭岡野的只有你,不是嗎?」
來學園的第一天,她才在他面前說了岡野美雪最好去死的話,為什麼霧澤桌沒有懷疑到她頭上來?
霧澤桌聞言先是呆了呆,才笑道:「如果是你,你不會讓岡野只有受傷,你會殺了她。」
而且她不會選在頂樓做這種事情,她會將一切和自己有關的證物全數消除,不會留個尾巴讓人懷疑到她身上。
「喔?」冰藍瞳眸閃現的是不以為然。
「因為你是狩獵女神,手持銀弓的狩獵女神,只對侵犯到自身自由的入侵者實施懲罰。」重新戴上銀框眼鏡的霧澤桌,鏡框在頂樓小燈的探照下微泛銀光,恍若狩獵女神手中的銀弓。「岡野你還看不上眼。」
拂開過眉的劉海,在她心裡某個角落正緩緩地釋放著柔和的情感,那是她未曾經歷過,也不曉得有這種感情存在的角落。
其實,有個人能這麼看透自己,引發自己未知的另一面,這種感覺也不錯。假若這人湊巧也激起她想探知的興趣,情況就會變得有趣無比。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唇角噙著神秘的微笑走向霧澤桌。
「小舞?」她低頭看著走近他的舞羽。
「你到底是誰?」舞羽好奇而非懷疑的打量著他,「為什麼你會這麼瞭解我?」
他讓她看到自己的另一面,但他的態度卻教她無從捕捉起,直到現在,她對霧澤桌這個人還沒有一個具體的概念。
聞言,他柔柔一笑,「我是霧澤桌呀!」
他的笑容和暖而無雜質,讓舞羽憶起初到「空」
時,遇見才八歲的直宇時的笑容,可在記憶更底層,她覺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笑容。只是少了可以讓她想起來的關鍵——一個斷裂的鍵節,她一直無法填回破碎的回憶。
「我會這麼瞭解你是因為我們兩個相處得夠久嘛!」
相處得夠久?舞羽不以為然的挑高眉,才一個月叫相處夠久?他對相處夠久的定義也太隨便了吧?
「你給我正經一點。」她已經無力再對他扮無辜的嗜好提出糾正。
「我很正經啊!」霧澤桌一臉「我真的真的很正經」
的樣子,讓舞羽忍不住揮拳相向。
「小舞,你為什麼又打我?」他捂著來不及躲開被打個正著的臉頰,委屈的問。
「不准你再在我面前擺出這副騙死人不償命的樣子!」舞羽見了,忍不住再次出拳,這次連腳也用上了。
「我才沒有!」霧澤桌邊躲著她的攻勢邊辯解,「小舞,你誤會我了,我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那又怎樣?」她看準時機,一個輕躍即跳上他的背,叫他躲也無處躲。「你再躲啊?」
舞羽不打到他哭爹喊娘絕不罷手。
霧澤桌抱住她環住他脖子的手,一個轉身,她便落入他的臂彎中。
「你……」舞羽連忙抱緊他的頸項不讓自己掉地。
「小舞,原來你想偷襲我,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樂得環抱住她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
兩人眸眼相視,近得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聲,甚至融為一致。
「什麼偷襲?我是想打扁你!」舞羽兇惡的語氣和帶著驚愕的吐息完全不一致。
「為什麼?」霧澤桌感到受傷的問,轉著水光的綠眸活像她拋棄他似的。
她還來不及開口,他已自作主張的回答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怪我沒有給你訂婚戒指對不對?沒有關係,我們放假的時候就去選,你別再生氣,我承認是我的疏忽。」
「誰跟你扯這個啊!」舞羽掙扎著要他放開她,一方面他的懷抱觸動了腦海某個模糊的回憶,但她卻什麼也捉不到。
「難不成你除了戒指還想要別的?」說著,霧澤桌垮下了臉,「我只是個窮教師,平常馴服那些學生已耗盡了所有的精力,薪資又不多,很可憐的,你要嫁我就要有心理準備。」
「誰要嫁給你!」這霧澤混蛋,愈扯愈遠了!舞羽真不知他哪來這麼豐沛的想像力,每次他開口說的話她都辨不明是真是假,只好全數歸類為假話。
「不嫁我你嫁誰?有誰受得了你的脾性?又有誰可以讓你打著好玩的?」霧澤桌傾聽著兩人相合的心跳,織就一張綿密的網縛住兩人,直想躲在裡頭什麼也不理,什麼也不想。「而且嫁給我包準你可以延年益壽,永遠天天開心。」
延年益壽……舞羽一楞,燃燒的怒火霎時熄滅,冰藍眸子出神的凝睇霧澤掉那雙似笑非笑,似正經又不正經的墨綠眼眸。
可以的話,她還真的想延年益壽。突然有個想法,假如可以永遠和霧澤桌這樣打打鬧鬧、什麼都不用煩,或許真的會快樂。
只是她的生命沒有「永遠」這個名詞,她的生命有期限,縱使沒有承繼母親的能力,但她也會步上心宇的後塵。五年……她的生命只剩五年。
「小舞?」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霧澤桌放開她,不再逗她。
舞羽反而環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頸窩,熟悉感愈加重,但任憑她怎麼比對,就是找不到相容的記憶,可是他的懷抱真的很熟悉,或許……真是孽緣也不一定。
「小舞?」霧澤桌的心跳不期然地加快,一個柔軟的觸感落在他的鎖骨上,她黑亮的髮絲像綢緞般隨風揚起,然後他的耳垂被她含住,狠狠一咬。
「小舞!」他慘叫一聲,可是沒有放開她。他不明白為什麼舞羽要這麼做,這般親密且帶有宣誓性的行為讓他無所適從卻又想緊緊捉著她不放。
舞羽滿意地瞇起眼,微笑看著自己的傑作,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槍的形狀,抵住他的心口,「砰!」
拉開兩人親密的距離,她臉上的笑容增添些許迷濛,「我想你不知道,狩獵女神的銀弓很久以前就遺失了。」
那是她丟失的記憶片斷,心宇告訴她,這趟旅行她將會拾回狩獵女神的銀弓。
你會找到你一直在我們身上尋找的純清笑容的主人,屆時,狩獵女神的銀弓也會回到狩獵女神手中,讓只剩下銀箭的你變完整。
也許,她會這麼焦躁的原因便是她在霧澤桌身上看到銀弓的影子,那似曾相識的笑容,她知道世上只有一個人會有這樣的笑容,只是她—直想不起來。直到再次相逢,才知心宇說的「銀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只不過,她僅能確定霧澤桌符合她記憶中的人。
無法證實他是不是。但又如何?若是在無邊無際的宇宙中遇著能牽動自己的人,那人是不是最初記憶殘留下影像的人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深深睇了一眼霧澤桌。她轉身離去。
她指的銀弓是……彷彿有只鑰匙打開他緊鎖的心扉,幽禁的情感有若洪水全數宣洩。
緊握住掌心的螺絲釘,霧澤桌俊顏漾著無比柔和的笑意。可是沒維持多久,即讓筆記電腦發出的「嘩嘩」聲掠奪!
他打開筆記電腦,螢幕上顯示的人影讓他整個人氣息倏地變為寒酷猛鷙。
原本綁得牢牢的發圈「啪」的一聲斷裂,褐髮因少了發圈的束縛而讓風吹得飄飛,半掩住俊臉映現的冷冽。
教烏雲掩去的月神重現她柔和的光暈,卻照亮不了他霎時凍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