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該怎麼辦?」沃靈苦著臉,率先打破沉默。
「阿姊不煩……」小沃汝爬坐上沃靈的膝蓋頭,小手撫上沃靈粉白的面頰,稚嫩的嗓音因懼於兄姊凝重的臉色而顯得有些泣意。
「阿姊不煩,阿姊只是在想事情。」沃靈摟著小沃汝,哄道。她年紀還太小,不該同他們一起承擔煩惱。
「算了,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沃求湛擊掌道,一臉豁出去的模樣。「咱們還是按照以往的分工,由阿姊負責唸咒鎮場面,涯負責擊鼓跳乩,我則舞劍做掩護。」
「這樣真的行得通嗎?」沃靈有些心虛。這次朝廷派了大批人力到他們這荒僻地方,就該知道這次的火燒天徽山絕對不是件小事,作法祈雨──若成,以後有得是好日子過,但若失敗,可是會被砍頭的呀!
「放心,咱們是村人眼中「無所不能」的靈姑和神君嘛!」沃求湛自嘲道。既然已經無法脫身,當然只有硬著頭皮上陣了。
「那我要做什麼呢?」小沃汝指著自己的鼻尖,無比期待地問。
眾人頓住,同時望向沃汝思索著。是呀!他們差點忘了小妹的存在。
以往,他們在為村人作法收驚時,是不允許汝兒在場觀看的。只是今天情況混亂,他們只好將她帶在身邊……
「不如讓她站在阿姊身旁,假裝仙童一般,如何?」沃求涯提議道。
「靈姑、神君,再加個仙童,還滿有個樣子的,應該不成問題。」沃求湛點點頭,投下自己的贊成票。
「仙童、仙童,我想當仙童。」小沃汝眼睛一亮,開心歡呼。
沃靈輕扯嘴角,對著小妹提點道:「你要乖乖站在阿姊旁邊,不說話、不亂動,知道嗎?」
「知道、知道。」小沃汝點頭如搗蒜,她指指掛在背上的龜殼,滿懷期待道:「小龜也可以一起嗎?」
「把它拿來當個聖物,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沃求湛翻翻白眼,知道這下必須將這只笨龜也考慮進去,否則無法擺平小妹的癡纏。
「聖物是什麼?」小沃汝偏著頭,習慣性向小哥尋求解答。
「就是讓它當聖龜的意思。」沃求涯隨口解釋,反正意思差不多。
「聖龜,嘻。」小沃汝掩嘴笑著,顯然滿意極了這個答案,她循序指著馬車內的每個人,說道:「阿姊是靈姑,二哥、小哥是神君,汝兒是仙童,小龜是聖龜,咯,剛好一人一份。」
「這下你可開心了?」沃求涯點點小妹紅通通的鼻尖,寵溺道。
「咯。」
「好了,言歸正傳。」沃求湛拉回話題,壓著嗓,面色一沉,嚴肅道:「基本上,「開壇作法」對咱們而言並不是件難事,問題是會不會真的如願降雨……」
皺起眉,馬車內頓時又陷入一陣靜默。
這確實是問題癥結所在,但卻沒人可以說得準。究竟會不會下雨?何時下雨?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雨,下好大的雨呀!」
突然,窩在沃靈懷中的汝兒無端冒出一句,眾人先是一驚,接著沃求湛反射性看了馬車外一眼,但又隨即惱道:「胡說,哪兒有下雨?」
「有,有下雨,我看見了。」小沃汝很堅持。
「什麼時候?」
「我作夢的時候。」
沃求湛又猛翻白眼,並有種想把沃汝當場掐死的衝動,而一旁的沃靈則是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汝兒,哥哥和阿姊正在討論很重要的事情,汝兒別隨便嚇唬哥哥好嗎?」
「是真的,汝兒沒嚇唬人。」小沃汝用力點頭,神情認真而執著。「我昨天夢見下大雨,大家都淋得濕濕的,還有呀……」她嚥了嚥口水,絲毫沒有察覺沃求湛不耐的神情,仍逕自說道:「我還夢見有一位老爺爺好像生病了,躺著動都不動,然後,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好痛好痛,我一直哭,然後,那個老爺爺就突然……咳咳……坐了起來……」
小沃汝一口氣說得太快,險些被自己的口水給噎著。她順了順氣,正打算再開口,才發現哥哥姊姊早已分神討論起自己的事情來了,根本沒有人在聽她說話。
「小哥!」她嘟起嘴,拉拉沃求涯的衣角。
「汝兒乖,小哥和阿姊討論事情,等會兒再聽你說話,好不好?」沃求涯撫撫小沃汝的頭頂,哄道。
「可是那個老爺爺真的突然坐起來了,沒騙你們!」小沃汝堅持地道。「阿姊……」這次她換成拉扯沃靈的髮辮,試圖拉回她的注意力。
「汝兒!」沃靈直覺按住發頂,輕呼道:「你快把阿姊的頭髮扯掉了……」
說著,沃靈一頭銀白髮絲果然順勢歪斜一旁,覆蓋住她半邊容顏。
「啊!」小沃汝也嚇了一跳,連忙想試著「扶正」。
「我就說這頭髮是個麻煩!」沃靈一面護住發位,一面咕噥抱怨。她是在跳上馬車離開之前,經沃求湛的提醒與堅持,才匆忙戴上這頭銀白假髮,並沒有仔細將它固定住。
「你可要固定好,等會兒別讓風給吹跑了。」沃求湛說道。
沃靈蹙起眉,道:「我可不可以不要戴這玩意兒了?實在麻煩!」
「不行,你是「靈姑」,這是你「靈力」的表徵。」沃求涯也開口堅持。
紅顏白髮的冷凝模樣,不但可以加強「靈姑」給人的震懾感,更能凸顯神秘性。況且,這是他們苦思三天三夜才創造出來的「傑作」!
「可是戴著它,讓我的頭皮發癢。」想到還必須頂著這頭假髮在大太陽下作法祈雨,她便渾身發毛。
「沒辦法,不少村人都見過你的「模樣」,咱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自露馬腳。」沃求湛的說法是有道理,但也有些無賴。
「但是……」
「既然阿姊有意見,不如這樣吧!咱們還是再以老方法決定一次──」為了安撫沃靈,沃求涯提議道。
「好!」小沃汝開心附議,她最喜歡舉手決定事情。
沃求涯微笑頷首,道:「現在,贊成阿姊繼續戴著假髮祈雨的人,請舉手!」
一、二……
小沃汝正想舉高小手,可又想起什麼似地先望望沒有舉手的阿姊,然後又為難地看看同時舉手的兩位哥哥,顯然十分難以抉擇……
緩緩地,她還是舉起了她猶疑的小胖手。
「三對一──阿姊,你就繼續勉為其難吧!」沃求涯最後定奪道。
為了彌補「背叛」沃靈的心虛感,小沃汝指著烏龜再三強調。「沒有,小龜沒有把手伸出來哦!」
「好吧!三對二,阿姊,你還是認命吧!」一樣的結果。
「既然你們都覺得好,那就無話可說了。」聳聳肩,沃靈只好再度接受弟妹的安排。
這是他們姊弟妹間慣有的默契,只要意見相左,任何人都可以發起表決,一旦結果確定,就必須遵從。
「好,等會兒咱們各就各位,照以往作法收驚一般,絕對可以唬得過去。」沃求湛彈著手指,繼續說明道:「不過為了讓人更加信服,這次我會采激烈一點的手段,拿假的沙魚劍往身上砍,你們記得配合我的口令演出,沒問題吧?」
「放心,說什麼阿姊都不會害你們被砍頭的,所以這次絕對不會再忘記出錯了。」看著年僅十三歲,但已整整高出她半個頭的沃求湛,沃靈水汪汪的大眼裡,有感動、有決心。
沃求湛雖然脾氣暴躁了點,但卻是不可多得的好弟弟。為了維持這個家的收入,他可說是卯足了心思,平常除了拚命搜集調查附近十幾個村人的身家背景,務必做到「觀人知命」的境界外,有時更會在作法花招上推陳出新,令人更加信服他們的「法力」。
「行了,別又把對汝兒說的那套噁心話搬出來。」沃求湛抖落一地雞皮疙瘩,他向來最受不了他們三人肉麻兮兮的對話。尤其是看到沃靈眨動她那雙慈愛又無辜的翦瞳時,他更是沒轍。
「什麼噁心話?」小沃汝不解道,偏著頭,這回她打算改問沃求湛。「汝兒最愛二哥了,二哥你告訴我好不好?」
「汝兒,你不愛小哥啦?」沃求涯拉下臉,又吃味了。
「汝兒也愛小哥呀!」小沃汝甜甜一笑,十分博愛。
「也?」沃求涯吃醋追問:「和你二哥比起來呢?你比較愛誰?」
「喂、喂,要說噁心話你們自個兒去說,別扯上我。」沃求湛極力劃清界線,雖說他和沃求涯是孿生兄弟,但除了面容神似之外,他可沒那種寵人溺人的耐心與嗜好。
猛地,一陣馬嘶震動,車子突然停了下來,打斷眾人的談話。
「有請靈姑、神君前往祭壇。」
馬車外,傳來陣陣村人的呼喊。
「好了,不管汝兒愛誰比較多,現在先擔心咱們的腦袋吧!」沃靈說道,不由得頭皮直發麻。此時此刻,不管迎接他們的是福是禍,都只能硬著頭皮去應付了。
身為沃家的長女,她確知自己的責任!
深吸口氣,壓下一切憂慮,沃靈朝弟妹們鼓勵一笑,便毫不遲疑地率先掀開車簾,挺身面對一切──※※※
甫踏出馬車,沃靈即被眼前的景象給深深震撼住。
她原以為前往小屋「恭迎」他們的村人已經夠多了。來到此,才知道聚集的村人更多,來自四面八方,那萬頭鑽動的景象煞是嚇人。
說真的,她這輩子還真沒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呢!
收斂心神,沃靈粉嫩嬌俏的臉上立刻覆上一股屬於「靈姑」特有的冷凝氣息,她緩緩抬起眼睫毛,鼓起勇氣迎視眾人──
頃刻間,沉默就像是會傳染似的,迅速以車馬為中心向外影響開來。
然後,極度的安靜取代了原先的嘈雜喧囂。
火紅的天徽山林,炙烈依舊,但村人浮動的心,似乎因為靈姑與神君的出現,而漸漸沉澱了下來。
這樣的氣氛,其實是讓沃靈害怕的。可她已毫無退路!
牽起汝兒的小手,沃靈勇敢舉步向前,她每跨出一步,村人便自動散開兩步,望向那一張張敬畏又仰望的面容……
天啊!她到底背負著的是怎樣一種期待啊!
無力去深思、不敢去細想,沃靈渾渾噩噩走到祭壇,登上那所有人認為該屬於她的地方。山頭烈火加上灼日炙陽,無情的汗水開始自她額前眉間沁出,緩緩滴落。
站上祭壇,她揚袖一揮,等待著──
時間緩慢流逝,久得像是過了數個時辰一般,當鼓聲咚咚響起,眾村人屏氣以待的同時,戴著黑色鬼面具的沃求湛突然跳上祭台,以熟練的步伐配合鼓聲耍弄手中的沙魚劍。
咚咚──咚咚咚──
鼓鳴漸促,沃求湛高執起手中的沙魚劍,吶喊:「雷法咒起──」
他劍尖一劃,弧形的鋒勁揚起沃靈雪白輕柔的髮絲。剎那間,村人們宛如見到天女降世一般,紛紛跪服。
「日出東方,黑氣騰騰。千人萬人,眼前昏昏──」沃靈高舉雙臂向天,以極度細緻的嗓音,唸咒道:「前面山當,後面水擁;左邊龍蟠,右邊虎踞──」
咚──咚咚急促的鼓聲持續著。
沃求涯也跳上祭壇,一邊拍擊鼓面,一邊移動腳步靠向沃靈。
「阿姊,你是不是念錯咒了?!」不著痕跡地經過沃靈身前,沃求涯低聲丟下一句;一個快速旋身,他踱向沃靈身後,又道:「你好像念成「定身咒」去了。」
「嘎?是嗎?!」沃靈微愣住。
聞言,沃求湛也舞靠向兩人,壓聲道:「沒關係,先給這些村人定定身,讓他們「眼前昏昏」,咱們才好脫身。」
「那就再布一次局吧!」沃求涯說道,和沃求湛同時跳向祭壇兩側。
伴隨鼓聲,沃求湛驀地解開上衫丟向一旁,率性地打起赤膊。沃求涯雖不明白哥哥何來此舉,但也機靈地跟進動作。
此時,正立在祭壇中央的沃靈,不知是因剛才念錯咒的驚愕未退,抑或是祭壇上實在太過炙熱悶人,她悲慘地發現定身咒不但沒「定」到村人,反倒「定」住了自己。
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最慘的事──她不但想不起來雷法咒的第一句是什麼,甚至連小抄都來不及備抄!
心虛加上心慌,讓沃靈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而正當她眼皮直跳,極力思索應變之道時,祭壇下的群眾猛然發出一陣驚呼──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全集中到了沃求湛身上。
怎麼了?
沃靈納悶地順著眾人的視線偷瞄向祭台彼方的大弟。倏地,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瞬間抓住她所有的意識。
湛受傷了?怎麼會?!沃靈又驚又愕,直盯著沃求湛裸背上血流不止的傷口。
事實上,連沃求湛自己都被這「突來的狀況」給嚇到,他剛才只不過是做做樣子,拿著假的沙魚劍往自己背部隨意一砍,應該不會受傷才是,怎會……
啊!
驀地,祭壇上的三人同時明白一切,並將譴責的目光一致轉往小沃汝。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汝兒又偷玩法器,並且弄錯了真假法器的擺放位置。
換言之,沃求湛是結結實實地拿了可以傷人的沙魚劍往自己身上猛砍一刀。
儘管心中一把熊熊怒火,想衝上前把闖禍的小沃汝當場掐死,可沃求湛仍是按捺住自己的脾氣,隨機應變地走向壇桌,拿起桌上一隻銅杯,以杯緣涎著不斷流出的血液,並交給沃靈,低聲道:「別慌,假裝咱們要行祭血咒。」
「祭血咒?」接過銅杯,沃靈雖仍處在震驚中,但看著弟弟強忍著傷痛,仍執意要將這場法事做到完美,她很快便恢復鎮定,走向小沃汝,道:「把匕首給我。」
小沃汝聽話地交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沃靈毫不遲疑地往自己手臂上劃過一刀。
見狀,村人們又是一陣驚呼。
艷紅的鮮血迅速在雪白的衣紗上染渲開來,沃靈咬著牙,同樣以杯緣涎住滲流的血液,並出人意料地走下祭壇,舉高手中的銅杯,宣召一名自願奉血的村人。
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彼此交頭接耳,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有膽站起身來成為自願者。
莫名地,一股異樣的存在感強烈吸引沃靈全身的感官知覺。
有人在注視著她!
雖說在場者千人萬人,每個人都在注視她,但──不是他們!她知道的。
那是種如獵物般被盯上的感覺,雖然無稽,但卻真實存在著。
依憑自己的直覺,沃靈放眼環顧四周,然後,她看到了「他」!
那道視線的主人!
也是全場唯一沒有向她跪服的男人!
沃靈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高大挺拔的黑衣男子;當她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不知不覺移步到他面前,遞上銅杯。
「你要我的血?」他冷問,低沉的嗓音一如他的視線,強烈且懾人。
「可以嗎?」她仍然勇敢迎視他。
不過,她相信再如此與他對看下去,她肯定就要「眼花」了,因為,剛才在他開口的瞬間,她彷彿看見他身後散發淡淡的銀光……
人,肯定是不會發光的,不是嗎?所以一定是她「失血」過多,開始眼花了……
沃靈眨眨眼,等待他的回應。
「我的血,夠資格嗎?」
黑衣男子微挑單眉,冷峻的臉上閃過一抹輕佻。儘管他的穿著與一般百姓無異,但他所散發的王者霸氣卻是渾然天成的。
「你是我選定的人。」沃靈斬釘截鐵道。雖然她並非真正具有靈力的天女,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記住你這句話!」
黑衣男子扯扯嘴角,扣住她的下巴,俯身附在她耳畔說道:「如果你真是降世天女,那麼天下間,確實沒有人比我的血更夠資格了。」
「嘎?」好狂的語氣啊!
沃靈驚訝地望進他眼底的篤定,剎那間,她有種幾乎被看穿的錯覺。
這男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會有此懾人的自信與氣勢?!他的存在亦是如此地與村人格格不入……
就在沃靈兀自沉思之時,黑衣男子已抄走她的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個刀口,讓同樣的鮮紅淌進銅杯,與她的血液緩緩交融。
過程中,他的注視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如此親匿,卻又如此陌生的交會,讓沃靈不知所措。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有一陣又一陣的熱,在她體內流竄,最後有志一同地全聚集到她臉上。
她的雙頰肯定燒得比天徽山還紅、還熱了!
沃靈低下頭,收回銅杯,耳邊卻冷不防傳來匕首撕劃過布料的聲音,還未來得及弄清楚狀況,下一刻,她的手臂已被纏上一條黑色布巾。
「這?」沃靈嚇一跳,連忙又抬起頭。
「別昏倒了,全天徽王朝的子民還等著你救贖他們。」黑衣男子於她的傷口上方繫緊布條,在確定她手臂血流漸緩後,才定定凝視著她,沉聲道:「而我,也非常期待你的表現。」
期待她的表現?什麼意思?
咚咚咚──
沃求涯的鼓聲倏地響起,瞬間敲醒沃靈被蠱惑的意識,一聲聲擊鼓召喚,皆在暗示她重回祭壇。
沃靈凝定心神,對黑衣男子投注最後一瞥,隨即拾回靈姑的身份,重新踏上祭壇。
咚咚──咚咚咚──
高舉銅杯,敢向天際穹蒼,沃靈的思緒頓時變得清明起來。伴隨高亢急促的鼓聲,她合上雙眼,喃喃念出先前被她所遺忘的雷法咒。「吾受雷公之旡,電母之威,以除身中萬病,百姓同得以治形。令吾得使五行之將,六甲之兵,斬斷百邪,驅滅萬精。急急如律令。」
沃靈專注誠意地許心唸咒,成與不成,非她所能斷定──她只想扮演好大家心目中那位足以呼風喚雨的靈姑角色!殊不知此時此刻的她,立於祭壇中央,銀白髮絲迎風飛散的模樣,恰似天降的使者,許誓背負世間的浩劫,化解眾生的災厄……
祭壇下,隱隱騷動,規律的鼓聲亦漸漸停歇。
沃靈緩緩睜開眼,正納悶沃求涯何以突然停止擊鼓時,卻赫見眾人皆抬頭仰望天空。
「快要下雨了。」小沃汝悄悄拉扯沃靈的衣角,說道。
沃靈心一驚,這才發現原本的炙熱驕陽,不知何時已被一層層厚重的烏雲所遮蔽。
真要下雨了嗎?會嗎?
老天爺真會如此厚待他們姊弟妹,讓他們歪打正著嗎?
懸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沃靈屏息以待。
一刻、二刻……等待的煎熬像是經過數個時辰一般,直到第一滴珍貴的雨水打在臉上,所有憂慮才瞬間消除──
天啊,她真不敢相信!他們竟然……祈雨成功了?!
祭壇下,村人一片歡聲雷動。
祭壇上,沃氏姊弟也彼此不可置信地瞠目對視。
呵……呵呵……呵呵呵……
他們真的變成「靈」姑與「神」君了!
沃求湛完全忘了身上仍在流血的刀痕,對著沃靈與沃求涯高興得直跳起來,他們真是太太幸運了,不是嗎?
「瞧!真的下雨了,汝兒沒唬你們吧!」小沃汝擠進哥哥姊姊之間,稚聲強調自己先前曾有的聲明。
「下雨了!下雨了!」
村人同聲歡呼,喜悅與敬服之心,無約束地擴散傳播,他們深信──她確是天女降世!
如果你真是降世天女,那麼天下間,確實沒有人比我的血更夠資格了。
無端地,黑衣男子的沉聲宣告猛然又竄入沃靈的心頭,她撥開貼於頰上的濕發,雙眼急切地在人群中來回搜尋,而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就宛如融化在雨中似的,不復蹤影──若非左臂上仍繫著那條黑色布巾,她真會以為剛才與他的一切,只不過是作了一場夢……
可不是夢又如何?
沃靈輕歎口氣,發現自己並沒因為祈雨成功而欣喜若狂;相反地,她的心全因他的消失而悵然若失。
別人視不視她為天女降世,她並不在乎!她只想探究他那句話背後的真實涵義?
就這樣,沃靈低垂螓首,兀自盯著銅杯裡的紅色血液被侵入的雨水一滴滴沖淡混合。
可她萬萬沒料到,村民視她為降世天女的歌詠傳誦,會如同這場及時的甘霖,由小而大逐漸凝結,漸成滂沱大雨,匯聚成流,進而影響天徽王朝的帝位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