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遠刻意遠離人群而站,他知道采靈一定找得到他!
應維之低吼:「不准投給鄅平遠!聽見了沒有?你答應我你不會拋給他的!」
采靈舉起了繡球,用力的擲向人群外的平遠。
「不!」
他撲了過來,抓住女兒的手,不過,他沒能搶過繡球,繡球在他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刻被拋出,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綵球往平遠的懷中飛——
大夥兒沒料到她會往最後的方向丟,前頭的人得知繡球往後飛了,便轉身要跑去接,但是後面的人腦筋還轉不過來,仍密切注意繡球的動向,一會兒便亂成一團。
「球呢?球呢?」
采靈抓著圍欄,心中反覆祈禱著:「平遠哥,接住啊!」
平遠看著球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他立刻奔上前,但是在他奔向前的同時,繡球卻越過他的頭頂,不偏不倚地掉在他身後一個高大男人的懷裡。他閒適的倚著方才站立的牆邊,甚至連動也沒動一下。
「啊!」采靈失聲叫了出來。
不!騙人!怎麼會這樣?
「小姐!接到球的……不是鄅公子啊!」畫湄也白了臉。
采靈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不要!不要啊!
應維之笑了。
「丟得好,靈兒,你所丟中的,不但是蒙古人,還是一個高官。你的未來將有享不盡的容華富貴,爹放心了。」
元代實施佩牌制度,他腰間的反光,不就是個金牌嗎?聽完了父親的話,她頹然跌坐在地。
「小姐……」看見采靈這個模樣,畫湄嚇壞了。
「嗚……嗚嗚……」采靈再也忍不住痛哭失聲,她的夢想在這一刻,全都被摔碎且破壞殆盡了!
這一段時日,儘管擔心,儘管害怕,縱使有再多的壓力,她都咬著牙關撐下去,然而,在搞砸了這一切後,她再也無法堅強的面對鐵一般的事實——
她即將嫁為人妻,嫁給一個素末謀面的陌生人!
「小姐!小姐,你不要嚇我呀!」畫湄哽咽著想扶起采靈,但她撥開她扶持的手。
「我要去找平遠哥!」
她的心意已決,與其要她嫁給一個陌生人,她寧可私奔!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無法諒解,她也無所謂。
「小姐——」畫湄驚呼。
她那麼做是抗旨呀!畫湄白了臉,急急追了上去。
★ ★ ★
「平遠!平遠!」采靈提著裙擺,含著淚喊道。一見到采靈追了過來,他忍住想迎上前的慾望,掉頭就走。「平遠!請你聽我說!」
她抓住他的衣袖,卻被他甩開。
「不要碰我!」
采靈沒料到他會甩開她,毫無防備地被他發怒的力量給推倒在地。
「啊!」
她的背重重地與地板相吻,痛得她眼冒金星。
「采靈!」他愧疚地折回,眼裡寫滿了痛苦。「對不起!我——」
「我不痛!」她忍痛站了起來,道:「該道歉的是我!是我沒把球丟好……都是我的錯!」
「不要再說了。」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還有什麼能力可以挽回?
「平遠,我不要嫁給別人!我只願成為你的妻子,與你一起努力——」
「采靈,已經太遲了。」
「不!還來得及!」采靈的烏眸在淚水洗滌下更形明澈,並閃耀著無法動搖的決心。「我們可以離開這裡,遠走高飛!」
平遠一怔。
「你是說……私奔?!」真是瘋狂!
「對,我們私奔!我們可以隱姓埋名,到溫暖的南方去,在那裡落地生根。」
「你……」平遠瞪目結舌,說不出話來。片刻後,他點頭了,「好,我們私奔!」
采靈笑了。
「今夜子時,我會雇一輛馬車在後門等你,你一定要來!」
「我答應你。」
★ ★ ★
晚膳時,丞相府大宴賓客,為了慶祝采靈覓得良緣。
整頓餐宴中,采靈不言不語。
她什麼也不想看、不想聽,那些虛偽諂媚的道賀全都與她無關——因為,她就要離開了。
應維之笑著對采靈道:「靈兒,你可知道你未來的夫婿是何許人嗎?」
「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他是睿王爺,當今皇上的堂弟!世襲一等的王爺奇渥溫.雷季淵!」
采靈哼了一聲,表示聽見了。
奇渥溫.雷季淵是什麼東西?聽也沒聽過!王爺又有什麼了不得的?那不過是他運氣好,轉生在皇家罷了。
「他是一個英挺的男人,而他的智能與他的外貌一般馳名,皇上之所以封他睿親王,這個『睿』字代表著他的精明與過人一等的決斷力,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封號了。」
采靈看著父親自說自話,把奇渥溫.雷季淵捧得和天一樣高,不由得懷疑起父親何時加入雷季淵的親衛隊了。
「可不是嗎?恭喜兀真大人得到一位乘龍快婿!」一群人忙不迭的附和。
「吉日良辰定在什麼時候?」
「就在明日一早,這是睿王爺的意思。」
「兀真小姐真是好福氣!」
福是沒有,氣倒是積了不少。采靈心忖。
「是啊!真是好……氣。」中間那個字被含混過去,當然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小細節。大家又是一陣言不及意的打屁。
懶得看這種虛應來、虛應去的官場把戲,匆匆解決掉晚飯,她欠身一福,輕道:「各位慢用,小女子失陪了。」
「不敢當、不敢當……」
今天女兒的應對得體,讓應維之面上有光。
「回房休息吧!」他的口氣溫和許多。
「是。」采靈裝出大家閨秀的風範,竊笑著退開了。
「小姐……」
小姐好奇怪,她不再掉眼淚了,難道她認命了嗎?畫湄望著主子沉默的側臉,覺得有些難過。
「小姐,事到如今,請你忘了鄅少爺吧!也許,你會對睿王爺日久生情。」
采靈輕笑著搖頭。
「我不會嫁給睿親王的,我已經打定主意,非平遠不嫁。」
「可是,這次綵球招親是皇上賜婚,你若不嫁,那是抗旨呀!」
「我不會讓任何人抓到我的。」她低語。
畫湄有了不祥的預感。
「什麼意思?」
「我要隱姓埋名,和平遠私奔!」
「那怎麼可以……」畫湄脫口低呼,簡直不敢相信小姐那麼堅決。
「我沒有辦法了,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得到幸福的方法。」她知道已無退路,現在只能選擇這麼做了。
為什麼小姐要那麼死心眼呢?小姐為了自己的夢想,勇敢的去實現,這令她這個小丫鬟感動。畢竟這種決心,又有幾個人能辦到?
「畫湄,」采靈執起她的手,輕道:「當我離開後,第一個被盤查的對象就是你了,我不知道爹會怎麼對你,所以,你也離開這裡吧!隨便哪裡都好,走得遠遠的,不要被我爹找到。」
「小姐,我說過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的,不是嗎?」
「謝謝你!」采靈感動得幾乎淚盈滿眶。
夜深了,窗外的月牙兒卻顯得更為明亮,星星在夜空中閃耀著……
★ ★ ★
夜深人靜,采靈換了一套尋常人家的荊釵布裙,小心翼翼地從後門溜了出來。
「好險……終於溜出來了!」沿路上躡手躡腳的,走得真是辛苦。
「小姐,我去前頭看看馬車來了沒有,你在這裡等鄅公子,一個人要小心點!」
「我知道了,快去吧!」她躲到銀杏樹幹後,靜靜地等著平遠出現。
突然——
「你的心上人不會來了。」
因為四周極靜,這個低沉的嗓音就顯得格外清晰。
采靈嚇了一跳,卻遍尋不著發聲來源。
「是誰?」
聲音的主人沒有想捉弄她,很乾脆地從銀杏樹上一躍而下,卻半點足音也沒有激起。
采靈知道情勢對自己非常不利。這個高大的男人顯然武藝非凡,而她什麼也不會;她又不能大聲喊救命,讓府裡的人發現她正準備逃跑,也不能跑回房裡躲起來,讓自己私奔的計策前功盡棄。
隨著這個男人緩緩走近,她的神經便不由自主的繃得越來越緊。像在比賽誰比較沉得住氣,誰也沒開口。
不一會兒,采靈在這無聲的競賽中認輸了,「我……跟你無怨無仇,請你……放過我——」
「哦?無怨無仇?」
背著光的他,使她無法看清他的五官,但似笑非笑、閃著嘲謔的眼神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未婚妻要與情郎私奔,這個理由夠不夠充分?」
她不可遏抑的倒抽一口冷氣。
難道,他就是……他就是……
「顯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他依然諷笑著。
「睿王爺……」采靈垂首低語道:「君子有成人之美,請你成全我和平遠吧!我會永遠感激你的。」
「我不要你的感激。」他冷冷吐出這麼一句。
「那……」
他是王爺,要什麼有什麼,她到底該用什麼跟他換,他才肯高抬貴手讓她走?
「你要什麼?」
他笑了下,眼中卻是全然的冰寒。
「我只要你。」
采靈一驚,生氣地道:「如果我不給呢?」
「我可以退而求其次——要丞相府中所有人的命。」他可是一個很好溝通的人。「兩者擇其一,你怎麼選?」
怒火燃上了她的眼眸,她言詞咄咄:「不要以為你貴為皇親國戚,就可以視人命如草芥,濫殺無辜!就算是王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無辜嗎?」他的眼中寒光迸射,「你抗旨逃婚,論罪是滿門抄斬!不需要我動手,皇上自有定奪;怎麼,你還認為自己是無辜的嗎?」
采靈驚呆了!
她一心只想逃婚,卻置府中所有人的生命於不顧——滿門抄斬……她差一點就要鑄成大錯了!她必須趕緊通知平遠——
她一語不發的往前跑,才跑了兩三步便被他抓住。
「放開我!」好痛喔!
「你要去哪裡?」他仍舊沒有鬆手的跡象。
「我要去告訴平遠,我不能與他私奔了!他一定在趕來這裡的路上——」
「不用去了,說不說都是一樣的。」他冷笑,「因為他根本不會來。」
「你不瞭解平遠,他是一言九鼎的君子,他答應我了就一定會來!」這個人真是可惡透頂!
「不到黃河心不死?好,我帶你去找他。」他不由分說的丟她上馬——直到這時候,采靈這才發現對街居然有匹馬!
雷季淵策馬往凌江村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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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熟悉的紅磚房外,采靈發現屋內一片漆黑。她遲疑地看看雷季淵,他回她一個嘲弄的笑意。
「去求證啊!」
她怒瞪他一眼,「我當然會!」她輕敲木門,喚道:「平遠,是我,開門呀!」沒有響應。
「平遠?平遠?」
雷季淵不客氣的一腳踢開門。
「啊!你怎麼可以——」踢到平遠的東西也讓她同仇敵愾。
「有何不可?」
采靈敢怒不敢言。
走進屋裡,她叫:「平遠哥,你在哪裡?」當她點亮了燭火,她整個人驚呆了。
屋內一片凌亂,好像是急著離開,來不及收拾一般。
連他也背叛她了!
「死心了沒有?」雷季淵驀地開口。
她閃電般的轉頭看他,「是不是你把他帶走,讓我再也見不到他?」
雷季淵臉色一沉,旋即冷冷一笑,「隨你怎麼想。」
「把他還給我!」她努力忍住眼淚,為了終身幸福,她死都要抗爭到底。
「還給你又能如何?與他私奔?」
她洩氣地快要哭了。
他說得沒錯,見到他又能改變什麼?
「明天我們就要成親,如果你還記得抗旨會有什麼後果,最好打消所有逃婚的鬼主意。」
「我不想嫁給你。」她重申立場,明知這麼說也沒用,但仍不死心的掙扎一下。
「嫁給我不會比滿門抄斬還糟糕。」
但是比暗無天日還糟。她苦澀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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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氣氛中,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足蜿蜒了一里路。皇上欽賜半朝鑾駕,八抬喜轎風風光光的進入北安王府大門。
皇上朝服,正位而坐,一左一右分別是北安王爺與王妃,雷季淵在天井下了馬,走進大廳向皇帝及父母行三跪九叩大禮。
接著是新娘被扶下轎朝見天子與公婆,行了三跪九叩的六拜之禮,在丫鬟、喜娘的簇擁下,準備送入洞房安歇。
婚禮到此算是完成了,王公大臣退在一旁等待賜宴。
雷季淵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與他擦肩而過的妻子,深不可測的眼眸泛起一縷極細微的璉漪,但所有的情緒波動全被他迅速地藏進那汪深潭底下,英挺懾人的臉孔依舊是一貫的深沉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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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入洞房的采靈坐在床上,一語不發。
畫湄打發了閒雜人等,走近采靈。
「小姐,要不要喝點東西?」
采靈幽幽地看著畫湄,低語:「無路可逃了,對嗎?」
事已至此,畫湄也無法多說什麼了。
「睿王爺說得沒錯,如果小姐逃婚,那丞相府裡的每一個人都會沒命;你已嫁給睿王爺,這些事千萬不能再提起,這裡是王爺府,不是丞相府,說話處處要小心哪!」當她知道昨晚帶走小姐的是睿王爺時,她著實吃了一驚;等她又聽說鄅少爺不告而別的消息時,她更是重重的歎息了,沒想到他居然是那樣的人,枉費了小姐的一番真心。
想起平遠的背叛,采靈紅了眼眶,心碎地哽咽道:「畫湄,我再也不相信任何男人了!再也不了!」
「小姐,千萬別這麼說!說不定睿王爺他——」
采靈搖頭。
「我幾乎是與平遠一起長大的,我認識他十七年,他都可以丟下我離開,我還奢望雷季淵什麼?」
昨晚,使她一夕之間成長了好多,她總算告別了屬於少女天真的期待。
「小姐……」畫湄吶吶地喊道。
她的人生歷練並不比小姐多,這會兒,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小姐與睿王爺婚姻幸福。
希望他們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