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過來處理後,展煜讓人重整這塊地,還因應民間習俗、順應總倉工人們的民意,請來道土驅魔作法了一番,而整件劫持的風波似是平息了。
但是,也僅是似乎而已。假使,官府能替那個教駱斌在火場中順手救出來的癡呆少年安排好未來去處的話,就當真是風平浪靜了。
華府迴廊,童小寶像顆圓球般一路滾來,跨進大廳,廳裡有男有女,他誰也不瞧,逕自擠進靜眉和舞兒中間,呵呵地嚷道:「小寶找到舞兒姊姊啦。」廳裡氣氛詭異,他根本絲毫無覺。
適才是舞兒教他纏煩了,把他拐到大庭園裡,然後逕自溜走,心想他一個人在裡頭東晃西晃,也能消磨一些時間,讓她好好把工作做完,沒想到華家庭園這般寬廣,還是讓他走出來啦!
舞兒甩不脫他拽著衣袖的肥手,只得認命地翻翻白眼。
唉唉,現下都什麼態勢啦,小姐好似和駱總管卯上了,雙方正為著這個呆頭僵持不下,她舞兒得眼觀四方、耳聽八面,哪有空間逗他玩、陪他瘋啊?
「站好,別亂拉啦!」她低斥了一句。
他眨巴著眼,「舞兒姊姊……小寶肚餓。」反正想找吃的,問這個姊姊就對啦。
「小寶早上不是才吃過饅頭夾蛋、蔥餅裹肉、油條、肉粥和飯團,怎麼這麼快又餓了?」問話的是靜眉,眸光由駱斌過分嚴峻的臉上移開,小寶的出現,稍稍中止大廳裡的對峙。
「唔……」小寶搔搔頭,憨憨地咧嘴笑,「我肚餓。」他也找不到原困,反正就是肚子餓嘛。
靜眉溫柔地搖了搖頭,像對待孩子一般,可親地道:「小寶往後就住在這兒,姊姊請人照顧你,讓師傅教你讀書識字,好不好?」
「那、那爹呢?」他有些結巴,圓臉閃過些許懼意。「爹也住這裡嗎?他、他他在哪裡?」大眼怯怯地張望著。
「你爹爹他……他走了,不再回來,要小寶跟姊姊在一起。」
小寶瞠目結舌,語帶遲疑地問:「真的?」
靜眉認真地點頭,唇嚅了嚅欲說什麼,駱斌卻不容多辯地拋出一句——
「不行。」聲量雖不大,但語氣中的嚴厲嚇得小寶縮脖子。
靜眉雙眸細瞇,燃著而簇火花,目光再度調回駱斌峻容上。
「舞兒,帶小寶去廚房找李媽。」她命令著,後頭多加了一句:「別太早回來。」
「是,小姐。」答得好快。
要躲災避難就得趁現在,舞兒只提到要去找吃的,便輕易地把小寶帶開。
他們這一走,廳中戰火重燃,其他僕婢早四處走告、相互提點,沒啥大事就別靠近大廳唄。此一時刻,再沒有誰會不識相地進來「擾亂」。
靜眉優雅地立起身子,緩緩地踱到駱斌面前,微微仰臉。不知是她沒注意到還是怎麼著,她站得實在太近了,近到女性的氣息已呵上他的面頰。
駱斌不爭氣地往後倒退一步,目光情難自禁瞄過她的紅唇,腦中自然而然地聯想到那一個吻。
到底怎麼回事?他至今都還一頭霧水。
那晚,她攬下他的頸項,將紅唇湊上,兩人的嘴就密密地膠合了。
他心中愕然至極,等反應過來想推開時,她倒好,竟合起雙眼自顧自地睡著了,放他一個人坐在床邊呆呆愣愣,腦中一片空白。
後來,他不住、不住地回味想像,只覺得碰觸到她朱層的那一剎那,宛若吻住一朵細緻的棉,帶著淡淡的溫熱和絕對的柔軟。
駱斌不確定她到底記不記得那個吻,但見她病癒出了閨房,與他相見談話並無異常,便認定她是忘了,畢竟那時她發燒未退,又剛歷劫歸來,身體和心理都不安穩,做過什麼事、說了什麼話,可能都不太清楚了。
既是如此,他該當穩住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該覺得鬆了一口氣才對,可莫名地,卻有一股落寞情懷在心底漫起,使他在面對著她,望入與往常一般澄澈的眼底時,腦中的想像愈來愈瘋狂、愈來愈荒誕不羈,全在推演那個吻若持續下去,會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我要小寶留下。」靜眉重拾話題,小臉堅定。
駱斌退,她便進,又一步踏到他而前,瞥見他蠕動的喉結,和略嫌僵硬的下顎曲線,心中微微有報復捉弄的快感。
那個埋藏在靈魂深處的另一個華靜眉,大膽、算計、熱情而固執,為一個男子,勇敢地站在他的面前,連親吻都是用騙使強。唉……可是這個呆頭鵝,大家閨秀的禮節在他面前都蕩然無存了,他還是愣木頭一根,再這麼下去,她的情種何時才能開花結果?
「不行。」他不敢一次說太多話,怕要結巴。「不能留他。」
「為什麼?」聲音陡揚,她據理力爭,「他雖然從小生長在童家,但性子天真單純,跟他的爹爹哥哥們完全不一樣。他雖然也是蒙面徒中的一個,卻是因為受了童老爺的唬弄和指使,以為僅是個遊戲。更何況我被綁至木屋,是他拿水給我喝,陪我說話,最後……最後童老爺、童老爺想欺負我,也是小寶救我的!我不要他走。」
想起那次的驚險和煎熬,駱斌眉目忽轉陰鷙,神情整個凌厲了起來,就恨童老爺死在火海裡,讓他一股滔天的怒氣無處發洩。
他目光游移,悄悄瞄向她的雙腕,見上頭教細棉繩捆綁過的淤紫已淡化,才慢慢呼出胸臆間的悶濁。
「童家沒一個好人。」他冷哼。
「這是偏見!」靜眉嚷回去。唉,以前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話的。
兩人對視著,沉默著。
柔能克剛。靜眉深吸了口氣,這麼告訴自己,再啟口時,語氣已轉輕軟。
「小寶會乖的,他爹爹兄長的所作所為他根本就不懂,他只是個孩子啊。你答應我好不?煜哥不肯,你也不肯,這樣二對一我就輸了。好不好你應了我?」她扯著他的衣袖搖著、晃著,美麗的眸中滿是祈求。
這一招真狠。駱斌覺得吐出的悶氣好似又回籠了,好難呼吸。
「官府方面會對童小寶做安排,童家尚有幾戶親戚,小寶會被安全地送到親人身邊,由他們管教。」不能妥協,理智和情感兀自交戰。
聞言,靜眉的小臉垮下,憂心忡忡地輕語:「那些個童家親戚你難道不知嗎?外頭大家都在傳,童家一垮台,最急著撇清關係的就是那些人了,你讓小寶離開這兒去投靠他們,他們怎可能真心侍他?我親眼見到童老爺對他拳打腳踢,他那些親戚也好不到哪兒去,定要欺負他、打他、取笑他的……」說到這兒,她眨眨眸子,眼睫上沾了淚珠,是真的為那個長不大的少年憂愁。
「我不時想著,他從小到現在吃過多少的苦頭?挨過多少拳頭?生長在那樣的環境裡,若不是擁有一顆赤子真心,如何熬得過來?他、他……唉……那個孩子很可憐的……」
駱斌猛地一顫,因她的語氣和神態,想起許久、許久以前,她亦這麼說過。一次是為了大榕下夭折的魂魄。
一次是為著一個不知飄落何方的孤兒。
你說,這一輩子,我能不能夠尋到他?
那個可憐的孩子呵……若是、若是我能找到他,我一定要待他很好很好,永遠都要待他很好很好,不再讓人欺負他。
所有的堅持轉成退讓,一切的嚴謹化作心軟。
駱斌深深地與她相視,心底長歎,知道自己已經妥協,妥協在那對原讓他厭惡不已、而今卻牽引住靈魂的澄淨眸中。
※ ※ ※
小寶就這麼住下了,全仰仗駱斌的臨陣倒戈,而這一點倒讓展煜玩味十足地看了他許久。
有了這麼一個弟弟,華家整個熱鬧了起來,好像回到笑眉還在家裡的時候,靜眉心情開朗,被劫持的陰影已拋得很遠了,興致勃勃為小寶聘請夫子,從最基本的習字讀書開始教起。
小寶其實不笨,只是思考方式既單純又直接、不懂拐彎抹角。對於背誦文章詩詞很得心應手,不過想讓他體會文章字句的意思,總得花雙倍時間、用較活潑有趣的方法說明給他聽。至於算數方而,除最最簡單的加減勉強可以外,其餘的實在慘不忍睹。
今日小寶可興奮了,因為昨兒個文夫子考他一首五言絕句,他不僅順暢地背出,還能清楚無誤地用白話說明詩中的意思,夫子直誇他進步神速,而教算數的董老師批過他的作業,裡頭共二十題,他竟然答對九題,雖然有些無奈,老師也誇不錯不錯,靜眉聽聞了,決定今天帶他到外頭遊玩,以茲鼓勵。出去玩耶!呵呵呵呵……他當然好高興哩!
朱雀大街上,舞兒伴在小姐身邊,一雙精靈眼直繞著那顆胖球打轉,就怕他要闖禍,果不其然——
「臭小寶,哇!手別來碰我啦!嗚嗚……人家穿新衣衫耶……」
「舞兒姊姊,小寶請你吃棉花糖。」他憨笑,眼睛瞇成彎彎細縫,遞出持在右手的零嘴。
「不吃啦!嗚……你黏到我的衣服了啦!」
「那、那請你吃糖葫蘆?」他遞出左手,沒想到舞兒尖叫聲響透街頭街尾,因為小寶左手握著的那串糖葫蘆忽地掉下一粒,正巧黏在舞兒肩膀。
「舞兒姊姊,沒關係、別擔心,小寶不會浪費食物的。」他大口一張,吮回自己的糖葫蘆,卻在舞兒漂亮乾淨的衣衫上留下一個口水印。
「哇——你你、你,臭小寶!」舞兒跺腳,不住拍打他。
小寶兒還是嘻嘻笑,不好意思地道:「我背不會癢啦!呵呵……如果、如果舞兒姊姊還是很想替小寶抓癢的話,抓屁股好不好?」
喔——真是欲哭無淚。
靜眉瞧著耍寶氣的兩個人,差些笑彎腰,但現在是在西安城的朱雀大街,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她多少要維持姑娘家的秀氣風範,只微微笑著。
「舞兒,你讓讓他吧,別生氣啦!街上人多,小心撞上人家。」
「是,小姐。」舞兒不甘示弱,朝小寶扮了個鬼臉。
靜眉拉住小寶,不教他奔來跑去的,柔聲道:「待會咱們上寺裡拜拜,你要乖乖的,晚一些,姊姊帶你上館子喝茶。」
「小寶很乖。」他一口吞掉棉花糖,舉起手發誓。
「咦,這不是童家那個癡呆嗎?怎和華大小姐在一塊啦?」人多,嘴就雜了。華家和童家常年對立,如今出現這樣的局面,一些好事者怎肯放過。
「咦,這倒奇怪啦!」
「聽說童老爺被燒死在華家棉倉後的那塊地,我聽人說啊……」聲音忽地壓低,卻更讓眾人駐足豎耳。「童老爺曾挾持華家小姐,把她綁到木屋去,華家拚了命找,偏沒想到愈危險的地方愈是安全,自家的小姐竟被關在自家地盤上……」
「莫怪,前陣子我瞧華家動員許多人,城裡城外不知搜些什麼?原來是丟了小姐。我還道他們棉倉又出啥事啦!」
「童家和華家的梁子是結定了,怎麼華大小姐和童家癡呆……」
「嘿!這事真的很曖味了,全西安城的人都知道,那童家老少是出了名的好色,這會兒華大小姐被綁到木屋,嬌花般的姑娘落入手裡,嘿嘿嘿,大家想想……會發生怎麼的後果?」
這個人很要不得,有幾個人皺皺眉,轉身便走不願再聽,但大多數的男女都抱著看好戲、聽小道消息的心態,繼續留下。
「喂!你這人嘴巴不乾不淨說些什麼!?」舞兒聽不下去,跳了出來,一手支在腰側,一手指住那亂放話的男子。
此事攸關女子最重要的貞節,靜眉臉白了白,仍鎮定以對。
「舞兒,不要鬧事。」
「什麼鬧事?小姐,這個人說話道麼難聽,不給他一點教訓,還當咱們華家的人全啞啦、瞎啦!?」她邊說邊撩起兩袖,準備擺出笑眉教過她揍人的招式出來,雖中看不中用,倒也能壯壯聲勢。
小寶不太明白怎麼回事,兩眼瞧瞧這兒又瞧瞧那兒,見舞兒氣憤著、一副要開打的模樣,而姊姊好似很難過,他心裡也跟著難過氣憤,眼睛精準地鎖住那個人,他忽地吼了一聲,拋開沒吃完的糖葫蘆,頂著頭直撞了過去。
眾人一片嘩然,默契十足地讓開,讓小寶將那個男子撞倒在地,他泰山壓頂跨坐在對方肚腹,渾身都是蠻力,掐住那人脖子,拚命搖晃。
「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你壞——」
「小寶,好傢伙!好樣的!好本事!舞兒姊姊讓你靠,揍他揍他!狠狠地揍!」哇哈哈哈哈——大快人心!
「小寶!?」靜眉快昏了,再這麼下去要出人命的。可旁邊竟無一人出手制止,不是學舞兒鼓噪,就是瞠目結舌。天啊!
「小寶,你快放手!姊姊叫你放手!」靜眉徒勞無功地扳著他的臂膀。「舞兒,快來幫忙呀!小寶乖,小寶最乖了,快放手,你的糖葫蘆都散了。」
不說還好,一說真真不得了。
小寶怔了一怔,哇地大哭起來,將那人搖得天昏地暗。「哇——你壞你壞啦,都是你,我的糖葫蘆都散了,都是你都是你,賠給我,給我賠來啦!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賠不賠——」
賠!他當然想賠。可是……可是他、他、他不能呼吸了。
忽地,男子穿過人潮,來到他們身邊。
靜眉已經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沒注意到四周嘈雜聲響陡地沉寂下來,接著,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從天而降,提住小寶的後領,巧施勁力,輕輕鬆鬆已提起他渾胖的身軀,而另一臂則拎起那個快被掐死、壓死的人的前襟。
「這是怎地一回事?」駱斌不敢置侑地瞪住手中兩人,陰沉地問。他外出辦事正要回府,見眾人堵住街心,下馬一看,沒想到竟是這等光景。
「你來啦……快,別讓小寶再跟人打起來了……」見著他,靜眉心整個定了下來,微微牽唇,蒼白臉色尚未恢復,她步伐踉蹌,舞兒趕忙扶住她。
小寶流出兩管鼻涕,還為著他的糖葫蘆傷心不已,卻不敢在駱斌面前放縱,只扁扁嘴,怒目圓瞪地向住那個去了半條命的人。
此時旁邊的人愈來愈多,擠得水洩不通,晚些才來的人紛紛追問著事情緣由。
駱斌才沒暇在乎誰,手提著兩人,目光凝著毫無血色的靜眉,緊聲問:「你怎麼了?頭又犯暈了嗎?」
靜眉虛弱地笑了笑。「沒事,我很好。」不是頭暈,是適才教人嚇的。
「什麼沒事?」這話讓舞兒丫頭極度不歡暢了,無視小姐的暗示,索性將發生的事辟里啪啦地傾倒出來。「駱總管,您來得正好咧!這個人壞得很,當街譭謗小姐的閨譽,說小姐讓童家捉去、綁在木屋裡,又說童老爺好色極了,捉了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可能什麼都不做,定是……定是……哎呀!反正他嘴巴不乾不淨、說出的話臭死人啦!他還罵小寶、打小寶,搶小寶的糖葫蘆!」呃……最後這句話有點不盡不實。
「舞兒,別胡說。」靜眉歎了一聲。
「小姐,我哪有胡說,是句句屬實——哎呀!」舞兒腰間忽地教人擰了一把。
駱斌眉挑了一挑,鬆開對小寶的箝制,聲音持平,「站好。」
小寶好乖,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站得直挺挺的,動也不動。
然後,在大伙還不斷議論紛紛之際,就見華家的駱大總管面無表情,緩緩地、慢慢地,一手將那個人提得高高的,另一手握成拳頭,忽地迅雷不及掩耳,一個直拳猛地揍在那人肚腹,「轟」地一聲,人肉沙包就這麼乾淨俐落地平飛出去,掃翻街旁賣字畫、賣花瓶骨董、賣包子饅頭、賣珠花胭脂的攤子。
所有的議論自動停止,有眼睛的瞪大眼睛,長嘴巴的忘記合上,西安城最繁華熱鬧的朱雀大街上此時鴉雀無聲,此奇景百年難得一見。
這說明,事情真的鬧大了。
靜眉心中哀歎,真想昏過去,來個眼不見為淨!唉唉……
※ ※ ※
回到華府,剛進廳,就聞靜眉揚聲嚷道:「你啊!怎麼可以這個樣子?隨便動手打人?你、你你……野蠻、不可理喻!」
說他野蠻尚能忍受,至於不可理喻……駱斌不悅地蹙眉,雙臂抱胸。
「這小子呢?就斯文講理?」瞥了眼小寶,眼神再度凌厲地掃回靜眉臉上。他還不夠自覺,要不,會發現白己竟吃這無聊飛醋。
靜眉微怔,臉紅了紅。「小寶是個孩子,不懂事的。」
「小姐,你這樣不對喔。駱總管接那一拳是為咱們出氣,那些砸爛的攤子,咱們都賠雙倍錢給人家啦,哪裡不可理喻了?我說駱總管做得好、做得妙、做得呱呱叫、嚇嚇跳!」舞兒替人抱不平,頂了頂一旁的小寶。「呆寶,我說得對不對?」
「對!」小寶大頭用力猛點,響亮附和,根本不知什麼,只管兩隻眼崇拜至極地盯住駱斌,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靜眉視線忽然轉向小丫鬟,抿著唇,主子的氣勢端凝了起來,舞兒吐吐小舌,低著頭不敢再多話了。
「唔……人家、人家先帶小寶去洗臉換衣服,待會再過來。」舞兒扯著渾身土灰的小寶快快逃離現場,留下他們王見王。
不等靜眉開口,駱斌瞇起鐵目,慢條斯理地道:「你以為那個人渣是誰?善良老百姓?」他是動氣了,一發怒,目中便泛紅絲。
「他是讓華家遣退的棉廠工人,手腳不乾淨,曾偷竊廠子裡的生棉染料轉售給其他不肖棉商,我和安師傅將他移送官府,現下卻跑出來,還敢當街羞辱你!他故意這麼說、造那些謠言,為的就想報復華家,你別天真了。」他親手逮去見官的人,官府方面竟沒問過華家就私自放人出來,待會他就走一趟官府,好好地問個清楚。
靜眉一時間找不到話反駁,但打人終究不對,還揍得對方奄奄一息。
「你、你你——我就是不愛你打人!」
「我就是要打他!就是不允許誰欺負你、毀你閨譽!」此話一出,兩人神情都頓了頓,駱斌微微狼狽,假咳了咳,改口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不讓誰詆毀華家。他這麼欺負你,就等於蔑視華家。」
靜眉瞧著他又在上下蠕動的喉結,心情莫名其妙好轉了起來,妙目抬起,微嘟著紅唇,乍現一抹無辜神情。
「那個人他、他說的話也全非造謠……我真的是讓童老爺劫走,他對我、對我做了一些事,我一直不敢同誰說……」
駱斌臉色蒼白,定定地瞪住她。「該死的!他傷害你?」
「你知道的……他用棉繩子綁了我的手腳,我不能動……我想反抗,可是、可是不能……」她咬著唇,可憐兮兮的,狡黠的瞳光讓眼睫遮掩著,吸吸鼻子又道:「他、他還……他還舔我的臉,我好難受、好害怕……我一直喊你,可是你來得好慢……」
他的臉色由蒼白轉成鐵青,牙根咬得格格作響,雙拳握得喀喀顫抖。見她泫然欲泣、雙肩輕顫,胸口處疼得難受,想安慰她、撫平她的憂懼,手自然而然地伸出去,握住她的雙臂。
「是我的錯。那一晚,我該要親自送你回府。」他聲音充滿痛苦,表情也充滿痛苦,不能抑制的力量推擠著他,雙手微微用力,終將她拉進懷中。
這樣的擁抱呵……靜眉幽幽長歎,眼睫輕輕合起。
偎在他懷中,那男性的氣味如此清洌好聞,團團將自己包圍。然後是他胸腔中的震鳴,那心音強而有力,一聲聲地撞擊著、激盪著,深刻地侵入她的魂魄。
靜眉知道自己該要說明,可是卻萬分眷戀這份難得的甜蜜,唇嚅了嚅,終究沒說,藕臂悄悄地繞到他的腰後,將他抱住。
再多溫存一會兒吧!她盼得心都發痛。
「小——」門外,去而復返的舞兒陡地止步,她精靈性兒,見勢甚快,連忙扯住一旁的少年,雙雙躲在牆後。
「舞——」少年莫名其妙,正要詢問,舞兒已一巴掌伸來,對準他的嘴摀住。
「噓——小聲!」她用氣音警告,眼睛滴溜溜地轉。
「噓……」小寶學她把食指抵在唇上,同樣用氣音說話:「舞兒姊姊,他們在做什麼?」
舞兒像發現了天下最、最、最奇特的事一般,彎身攀在牆邊,嘴上浮出一朵神秘、詭異又興奮至極的笑。
嘿嘿嘿,這下子還不嬴瘋了嗎?聽說棉田和紡織廠那裡已經有不少人下注,大家都在猜,今兒個事實擺在眼前,這內幕消息可不行走漏,一賠十嗎?呵呵呵呵……賺翻啦!
喔——她的好小姐!選得好!
舞兒專注窺伺著,喜上眉梢,朝著小寶揮揮手,敷衍解釋。
「哎呀,你這呆寶不懂啦!他們在談情說愛。」
小寶真的不太懂。什麼叫「彈琴算啦」?為什麼不「睡覺算啦」?
真深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