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Dear 祥介:
嗯,我辭職了。你不用多想,並不是鍾副總逼的。
只是,我想試試看,放棄了這份『安全感』,我還有沒有其它的道
路可以行走。
安居在某個地方或某個人的臂彎都是危險的。這樣的安居會不會痲
痺我的鬥志和警覺,我不知道…
今天,是我二十九歲的生日。我在想,我能夠走到哪裡去…起碼我
能夠確定的是,我已經一步步的走向三十。
閒晃了幾個禮拜,我又找到了份工作。和以前的工作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只是,我喜歡這兩個奇特的老闆娘,和她們的兩隻貓。
那是一家叫做『蝴蝶養貓』的咖啡館,若是你回到台北來度暑假,
我一定會帶你來逛逛。
愛你 染香」
寄出了 e-mail,染香伸伸懶腰,準備出門。她仍維持著上班族的習慣,不到八點就清醒,澆完花,寫封 e-mail 給祥介,時間差不多了,就步行到「蝴蝶養貓」。
會發現蝴蝶養貓,其實是個意外。
這幾年,她上班的路線都是固定的。出門,右轉,走進捷運站。辭職後的第一個禮拜,她還是維持著這樣的路線閒晃。
某一天醒來,她發現自己又要右轉的時候,不禁笑出來。
太陽這麼明媚,街上的行人這麼歡快,她卻固守著莫名其妙的方向感,執意要右轉。
右轉就是對的方向嗎?那麼,她應該試試不那麼對的左轉。
左邊有個小公園,她卻一直沒有發現。
一面閒逛著小公園,幾家很有特色的咖啡廳消磨著早餐和午餐,一家家打著分數。一直逛進「蝴蝶養貓」,她像是打開另外一個世界,再也不想離開。
長髮薄面的老闆娘,嬌弱著纖長的身影,對她淡淡一笑,「歡迎光臨。」
她卻注視著郁藍天花板那串艷黃小蝶,無法移開眼睛。風一吹,薄薄的小蝶群像是舉翅在天空翩翩著。
整個咖啡館的擺飾都是蝴蝶,各式各樣的材質,大大小小。連端上來的花茶,茶壺和茶杯都嵌著金絲素面小蝶。除了蝴蝶,就是書。一大架一大架的書,像是在圖書館裡。午後客人不多,卻也不少。有攤著功課的學生,也有頭髮白花的老奶奶,戴著老花眼鏡在看七俠五義。
或是上班族女郎正在看漫畫。
橡木地板有兩隻小貓享受著溫暖的初夏陽光,安詳的睡眠,身上的虎紋沐著金光。
原來如此。這就是「蝴蝶養貓」這個名字的由來。
「看中了什麼嗎?」另一個嬌艷豐滿的老闆娘走過來,她才發現自己盯著牆上的貓戲蝴蝶湘繡出神。
不大好意思的一笑,「好細手工。」人家的擺設,怎麼可能出售?
「大陸手繡的。朋友帶了來,算是托售。」她嬌媚的鳳眼眨了眨,身穿改良式寬身荷花旗袍,大滾邊,看起來這麼賞心悅目,「若是喜歡,價格在下邊,隨意看看。這兒有標價的都可以問問,要記得殺價。」她眨眨眼。
第一次遇到要客人殺價的店家,染香笑了起來。
「我姓夏,夏天的夏,夏月季。」她招招手,剛端飲料過去的另一位老闆娘薄笑著過來,神情淡淡的溫柔,「她是楊靜。」
「我姓沈,沉染香。」她望望不小的店,「就兩位老闆娘?沒有夥計?」
「好眼色。」月季歡快的說,「沒辦法,兩個老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老闆娘。染香?第一次來?」她轉頭跟楊靜說,「這名字好聽得緊。」
楊靜笑了笑,淡得幾乎看不見,「跟這店有緣。」
想了想,月季拍了手,「可不是?哪只蝴蝶不遍染香群?要不要來上班?這麼一來,我們可就有只貨真價實,活色生香的『蝴蝶』了。」
「你呀,成天想休假。」楊靜輕輕的拍拍月季的頭,「幹活了,盡拌著客人講話。」
染香笑瞇了眼睛。之後幾乎天天都來,楊靜和月季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幫著送水杯送飲料的。
有回興起,幫著炒了幾個家常菜,客人讚不絕口。
「要不要來?」連楊靜都淡淡的跟她說,「非常累,薪水也不多。當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倒也可以遮風蔽雨。」
笑著,「不怕我把水杯倒到客人的懷裡?」第一天幫忙就出了事情,那個客人一跳,裙子上都是水漬。月季馬上過來道歉,還請客人上樓換了原本要賣的裙子。客人不但沒生氣,反而買下那條手染的寶藍蝴蝶一片裙。
「那算什麼?」月季伏在桌子上大笑,「第一天開店,連楊靜都沒有,我忙到哭出來,客人一邊掏手絹安慰我,一面幫著炒菜招呼其它客人,我只顧著蒙面大哭。」
楊靜點了煙,笑意在煙霧後隱隱,「我來幫忙,她也不見得少哭一點。不知道是誰,滿盤牛奶冰上面擺了顆鹵蛋,叫客人不知道怎麼吃。」
大家嘻嘻笑了一會兒,在關了店門以後。輕鬆的抽煙,喝點小酒。
「我實在是笨手笨腳。」有時候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來幫忙呢,還是來砸店的。
「太客氣了啦!」月季拍拍她的背,「這年頭有幾個女孩子會煮菜的?我還去上過課哩!我的菜實在滿折磨客人的胃,要楊靜煮菜不如謀殺她比較快。」
「這沒什麼…」染香笑笑,「誰若嫁個挑嘴的男人,想要不會煮菜都不行呢…」即使如此,前夫還覺得她煮的菜難登大雅之堂,也對,她到底只會一點家常菜,「菜煮得好,還是不是離婚了事…」驚覺眼淚落在手背上,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
順手遞了手絹給她,「我也嫁過,有什麼關係?婚姻只有三種形態。
第一就是離婚,第二就是當了寡婦,第三就是還沒看膩就早死。我是第二種形態唷,你看得到這些蝴蝶,大部分都是我過世的丈夫做的。
我們才結婚三年多哩。」月季一面喝著馬丁尼,「若是離婚能讓他活得好好的,我倒是不介意離婚。」
「不…」或許是酒精,或許是自己承受太久,「我當過別人的情婦…」
月季翻翻白眼,「夠了,我當過舞女哩。還不是不特定對象的情婦?
當太太不會比較高尚啦,」她笑嘻嘻,「如果沒有愛情也沒親情,跟高級賣淫沒兩樣啦。」
「我跟前任男朋友同居六年。」楊靜指指自己,「我這個情婦當得最沒價值,免費洗衣服打掃幫著寫論文,連『結婚』這種正果都沒修煉成,到現在還孤家寡人。」她的笑容依舊淡然,「但也幸好沒結婚。」
在她們寬容的笑容中,染香迷離的淚眼中,覺得她們這樣堅毅美麗。
「別傻了,」月季的笑容蘊含著堅強,「活到這把年紀的女人,哪個沒有故事?要不是有這些故事,又怎麼能夠活得精彩?人生太長太無聊了…」
「誰不是往死裡奔?」靜淡淡的接上話,「但是活成什麼樣子,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讚美或譴責…別人?別人只是別人。」
第二天她就來上班。或許她想從這兩個奇特的女人這裡,找到自己的方向。
因為她來上班,原本星期一的公休,也就可以用輪休的方式開店。
「太好了,」退休的老客人開心極了。「要不然,禮拜一都不知道到哪兒消磨時光呢。」
她漸漸發現,許多人拿蝴蝶養貓當生活的重心之一。退休的人到這裡看書,和老朋友相聚喝茶;考試的學生來這裡唸書,整理論文。說一聲,老闆娘還會慷慨的把 adsl 的網絡分享給客人用;上班族來這裡跟客人碰面,要不就來這兒蹺班;年輕的家庭主婦偷一點閒,來這兒找一會兒的清靜,或是跟老闆娘們吐苦水。
這兒和公司的爾虞我詐距離得多麼遙遠…清靜單純的人際關係,分分合合都像是自然的四季一樣。
「喜歡這裡嗎?」楊靜在休息的時候,這樣淡然的問。
「成本撐得住嗎?」她還是務實的,「多了我一個人的薪水?我算過大概的成本,除了我們的薪水,幾乎沒什麼賺。」
「不用怎麼賺錢。我們本來就不是指望這裡賺錢的。」她安然的笑笑,點起煙,三五的白霧繚繞,「我們的物質慾望都低,只希望能有個最後歇腳的地方。或許這半生已經看得太多,太複雜,我們只希望能夠安然的活過著每一天。這樣很好,雖然不很賺錢,到底也夠我們旅行幾趟--若是能有時間的話。」
這樣生活,有什麼不好呢?她每天來開店,端水杯,整理內外,中午的時候炒幾個菜,跟客人聊天,晚上又是另一批艷然的客人,帶來另外的故事。
生活的步調慢下來,她突然有找到家的感覺。
第四話 蝴蝶養貓
之二
「Dear 祥介:
這個禮拜一我將會回家一趟。可能有幾天不能寫信給你。
家…轉眼已經好幾個多月沒回去了。父親本「睌鰶}亦達,他震怒到勒令我立刻回去跟他報到。
這個家,自從母親過世以後,已經完全不像我的家了。我也不懂,父親將我放逐在他的生活範圍以外,為什麼還希望我成年以後,再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能理解。婚變只得到他的一個耳光,他也有了妻子兒女,又何必關心我的生活?只是繼母哀求我一定要回去,我還真不知道為什麼呢。
這幾天不能給你信,你要乖唷。
再兩個月就是暑假了,你會回來嗎?我在這裡等你。
愛你 染香」
搭飛機還是讓她很不舒服,或許這種不舒服不僅僅是為了暈機。
自己提著包包回去,走進大門,繼母緊張兮兮的在圍裙上擦了幾下手,裝出勉強的笑容,「染香,回來啦?」
「阿姨,我回來了。」她盡量自然的打招呼。
「應該叫媽媽吧?現在還喊阿姨?」爸爸不高興的臉轉過來,繼母瑟縮了一下,「漢霖…不要緊啦…」
「你這個媽是怎麼當的?!」父親大怒,「你就是這個樣子,染香才會看不起你!不把你當長輩看!」
這時候弟弟哭了,緊張害怕的繼母才像是解脫了一般,「我去看弟弟…」跑進房間裡。
真正看不起繼母的,是你,爸爸。染香在心裡想著,臉上盡量不露出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離婚就算了,居然連亦達那樣的好工作都不想幹?!你不想再婚,偏偏去跟已婚的男人混?!你說,到底有沒有這種事情?!」
「沒有。」起碼現在沒有。而祥介還沒結過婚。
父親長篇大論的說教時,染香發現異母妹妹在樓梯口好奇的張望,小小的臉孔像是花蕊一般。她對妹妹眨眨眼睛,繼續端坐著等父親累。
等父親真的累了以後,也到了就寢時間。端坐了幾個小時,她全身都僵硬了。
躺在乾淨卻陌生的房間,妹妹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害羞的小聲叫著,「姊姊?」
染香轉頭,笑笑著招手,她興奮得跑進房間,躺在她的身邊。
攬著這個小小的女孩,她輕輕歎口氣。繼母只大她兩歲,連專科都還沒畢業,就懷孕嫁給了父親。如果她早點生孩子,女兒比妹妹小一點而已。
怨恨繼母麼?或許曾經恨過的。只是她漸漸長大,看見曾經如花般盛開的美麗女孩,漸漸挫磨銷蝕得蒼老而驚惶,反而覺得同情。
「姊姊,台北好不好玩?什麼時候可以跟你去玩?」妹妹興奮的問東問西,她摸著妹妹柔軟的頭髮,跟她扯些家常,從她清澈的眼中看到渴望親情的影子。
自從母親過世以後,父親越發嚴峻,早早脫離家庭的她,反而幸運。
重建這個家,父親倒是過足了皇帝的癮。妹妹這樣美麗的頭髮,卻被硬剪成短短的學生頭,只因為父親覺得這樣才有「學生」的樣子。
父親,你已經退休了,不再是學校的訓導主任。繼母和弟妹不是你頑劣不堪的學生。
「爸爸最近在幹嘛?」她起身掏行李,在妹妹的頭髮上別蝴蝶髮夾,「這要小心收好,別讓爸爸看到了。」可憐嘴唇脫皮,她翻出自己的護唇膏,「這也要收好,到學校塗就行了。多喝點水,女孩子的嘴唇要照顧。」
「爸爸?」妹妹照著鏡子出神,「爸爸現在在夜校兼課。所以我少挨了好多打。姊姊,好不好看?」
染香點頭,神情卻不禁黯然。「這個,」她掏出一小箱的蝴蝶家族的保養品,「記得給媽媽,知道嗎?」繼母身上是一點錢也沒有的。
這個陰沉的家實在感覺不到家的氣味。只是幾個小時,她卻懷念起蝴蝶養貓。
「回家是應該的。我們沒有連假,讓你這麼久都沒回家…」靜在逆光中微微笑,「多玩幾天吧。」
她現在卻想馬上回蝴蝶養貓。
若不是有妹妹,連一天都待不下去。
天亮家裡空空蕩蕩,父親去公園,妹妹上學,只有繼母帶著還在餵奶的弟弟,跟她在家。
繼母還是緊張的,欲言又止的。她百無聊賴的翻完全部的報紙,發現繼母僵硬的想開口,染香先打破寂靜。
「阿姨,到底是什麼事情?這樣急著叫我回來?」
她一驚,險些把弟弟摔在地上,小小的嬰孩驚惶的哭著,她一面拍著弟弟,終於鼓起勇氣,「染…染香,你…你可不可以放棄繼承遺產的權利?」
染香楞住了,她倒是沒想過繼承不繼承的問題。繼母怎麼會突然提起?
「爸爸身體不舒服嗎?」她回憶父親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健朗。
「沒有沒有,漢霖身體很好。」話說出口,她驚惶的樣子也消失了些。
她望著繼母,柔弱沒有主見,總是那麼聽話順從的女人…她腦中靈光一閃,「爸爸要你跟我說的?」
「不不不,」繼母又慌張起來,「不對不對,漢霖…漢霖什麼也不知道…拜…拜託你,染香,請你…請你拋…拋棄那個…什麼…什麼繼承權…」她抖著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打得整整齊齊的文件。
望著她,片刻作聲不得。
「拜託你,染香,拜託…」她幾乎哭了。
「…他已經老了,可是你還年輕。」染香心裡隱隱作痛,「你何苦…何苦…」
「…我嫁了他,有了孩子…」繼母哭了起來,「孩子…」
她簽了名,蓋了手印。
明天天亮我就走。我要回去蝴蝶養貓,把這邊的一切都忘記。
天才亮,就聽見妹妹的哭聲和繼母求情的聲音,蓋過這些的,是父親的怒吼。
染香下樓,發現送給妹妹的髮夾已經摜在地上,殘翅粉碎,父親拿起籐條不住的抽妹妹。
「學生可以帶這種東西嗎?吭?!從哪兒偷來的?!還沒把你養大就會偷東西!你這賊!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染香一把抓住父親,「那是我給她的!」
「你給她的?你一個人不要臉就算了,還教你妹妹不要臉在一起嗎?口紅!連這個也給她?你這不要臉的東西!」父親吼完,又吼繼母,「你怎麼教女兒的?連綠萼都管不動!染香也看你不起!以前淑繪在的時候…」
聽到母親的名字,染香再也忍不住,「母親已經過世很久了!現在跟你共度餘生的,是這個倒霉的女人。如果說阿姨什麼地方不如媽媽,她就輸在沒有媽媽的四根刺!你是怎麼也不敢惹媽媽的,因為你知道她會拚命!」
她衝回房間拎出自己的行李,「我走了,當然也不會再回來。你逼阿姨要我簽的拋棄繼承權利書,我已經簽好了。夠了吧!你跟我之間,再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父親的火氣一下子餒了下去,「我…我沒有…」
「我瞭解你老來得子的喜悅和擔心,」染香提起行李,「但是我不齒你居然要阿姨跟我講,自己卻沒有勇氣面對我的行為…你當初不是把我趕出去好重建你的家嗎?現在也拿出那種氣魄愛護你的妻女吧!」
她提起行李,走出家門,揮手攔出租車。頰上的淚,卻多不出手來擦拭。
我要回去蝴蝶養貓,那裡才是我的家。回頭已經沒有來處。再也沒有。
第四話 蝴蝶養貓
之三
「Dear 祥介:
我回到台北來了。以前曾經非常討厭過這個污濁的城市,現在才發
現,污濁的外表,往往有著純淨的內裡。
我大約再也不會回去屏東,那個讓我難受的地方。或許,這樣也好。父親曾經放逐過我,我也從此從他眼前消失,大家扯平,誰也不欠誰。
我不願意為了所謂孝道勉強自己。對於無情跋扈的父親,我沒辦法有半絲同情。
或許,男人都是自私的吧。為了自己的方便,隨意的續絃,隨意的生子,卻也隨意的糟蹋女人委曲求全的愛意。
希望你長大不至於變成這樣的男人…算是為了你未來的終身伴侶求情吧…
雖然那個女人一定不是我。我還是希望你幸福…而你終身伴侶無法幸福,你也幸福不了…即使她屈從於你。
因為,我是這樣愛你,才不樂意你變成這樣的大人。
是的,愛你。 染香」
「好了,你再擦下去,地板要破個洞了。」楊靜看著染香的憔悴,「怎麼回去渡假度成這樣?沒睡好?」
她搖搖頭,頹然的歎了口氣。
「這樣的假,休來作什麼?」她坐在染香身邊,「有心事?」
「我不懂我繼母。」她開始娓娓道來。
「有的女人認為屈從就能夠穩定婚姻,有的女人以為強悍就能穩定婚姻,」靜搖搖頭,「事實上,兩種人都會成功或失敗。合夥人若是沒有意願,怎樣都會失敗的。」
染香勉強笑笑,「說得讓人不敢結婚。」
「我是不敢。」靜坦承,「下次連假,我們去日本小樽吧。我一直很想去看看那種小酒館風情。」她眼中有淡淡的憧憬,「不知道跟我們蝴蝶養貓像不像。」
「我們兩個一起去,月季會宰了我們倆。」靜聽了笑起來。
月季倒是沒有意料中的柳眉倒豎,只是說,「唷!靜要去日本玩?我勸你別去當電燈泡,她可是有小情人在那邊的。」
她想到祥介,臉紅了起來,「呃…呃…靜有男朋友?常來的那位學弟先生呢?」
「彥剛?得了,那傢伙早有女朋友了!不曉得靜跟他耗啥…靜有個年輕帥勁的這個唷∼」她比比小指,「可憐沒辦法相認的男朋友唷…」
月季撣了撣倉庫的灰塵,「她男朋友是以前的家教學生,現在是日本黑社會的老大…相差十來歲哪…」
「你又嚼什麼舌頭?」靜冷冷的,「你那攝影師在外面桌子坐得脖子都長了,你就躲在這裡?」
跟這兩個女人比起來,自己的故事,顯得很平常。
或許,現在的女人想平安活到這種歲數,已經變成奢望了。我們只能接受生命給我們的種種傳奇,寂寞或不寂寞,都是演義故事一般。
前一代的女人只能忍受命運的撥弄,說自己是油麻菜籽,現代的女人多了點行動力,但,逆風還是得翩翩飛舞。這是我們獨有的命運。
這種波濤洶湧…她望望兩天空蕩蕩的 e-mail 信箱,若是祥介就此失去連絡,她或許只會哀哭一陣子,還是站起來抹乾眼淚,繼續前行。
只能這麼做…
準備開店。她邊看書,邊等第一個客人進來。
丁東一聲,進來一個戴著墨鏡的高大男子,英挺的鼻子和優美的唇看起來年輕,靜卻摔破了一個盤子。
她詫異,這樣冷靜的楊靜,居然會失手。
那男子拿下墨鏡,擁住呆掉的靜。
就是那個…她忍不住唇上的笑意,撿著地上的碎片。
當客人戳了戳她的背,回頭時,她又摔了碎片第二次。
「祥介?」
他疲倦的容顏露出陽光般的笑容,擁住呆掉的染香。
剛走進來的月季睜大了眼睛,打了個呵欠,一大早大家搶著表演限制級。她出去,在門上掛著「休假中」的牌子。
正好回去補眠。
或許我也該去補個小情人?有著光滑皮膚,清澈的心智,還沒有污穢成大人的少年。
雖然不可能長久,但是…啊…他們堇花似的乾淨眼睛,可以洗滌我們疲憊破蔽的心靈…
在他們長成大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