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月老仙宮
「嗯,再來換江南容陽這邊的姻緣了。陸清宇……上次漏了你,呵呵,沒關係,沒關係,這次就輪到你了。」專司人界姻緣的月老,笑瞇瞇地從手裡拉的紅線中拉起一線,準備往眼前貼著「陸清宇」名字的男娃娃腳上綁去,誰知……
「啊!怎……怎麼會這樣?!」月老突然瞠目結舌,驚慌大叫,這……眼前出現的景象可是他綁了幾千年的紅線也沒見過的。
男娃娃腳上該綁紅線的光圈不見了,這可糟糕了!不能綁紅線,就表示陸清宇注定打一輩子光棍,孤獨以終,可姻緣簿上明明記載他中年要娶親的啊!
「到底怎麼回事,待本月老指指算算。」月老從來都是瞇成一條線的老眼,此刻睜得老大,他掐起指頭,專注推算了起來。
「好啊!好個瑤池!原來是你這朵菊花仙惹的禍。哼!斷人姻緣,紊亂天數,看王母怎麼給本月老一個交代?」
找出闖禍元兇之後,月老立刻抓起手中的泥娃娃跟紅線,怒氣沖沖地往瑤池興師問罪去了。
天界 瑤池
「什麼?我……我要被貶到人間去……」
王母一番話讓菊花仙聽得花容失色,魂魄全給嚇飛,好半晌回神,三魂七魄才又自動歸位。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相信!菊花仙死命搖頭。
「為什麼?小仙素來克職盡責,不當犯過錯,為什麼要貶我到人間去?」回過神來,菊花仙立刻發問,想把原因搞清楚。
「呵,沒犯錯?要不是月老一狀告到我這邊來,本官還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月老告我什麼?」
「菊仙,當初本宮派你下凡送捆仙索予柳成音,誰知你一時心軟,多管閒事,提前促成柳成音和元紹真之間的姻緣,間接害另一名叫作陸清宇的凡人斷了紅線,這紅線一斷,陸清宇注定一輩子沒有姻緣,你說這禍大是不大?」
「我的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菊花仙睜大了眼,不敢置信。
「聽月老說,這三人命裡原本就注定是牽扯在一起的,柳成音年少先嫁元紹真,中年再嫁陸情宇,命運早就安排好,但經你這麼插手一管,一切都變了!禍是你惹出來的,理所當然由你下凡收拾。」
王母一番肯定的話,當場把菊花仙由天界打入冥界的冰山地獄。
「娘娘,可您向來不是最疼我的嗎?為什麼不向月老說說情,救救小仙?我真的不想,也不要被貶下凡啊!」菊花仙急得紅了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壞人姻緣,一牽動可是天、人、冥三界的命數,事情鬧得這麼大,月老又一狀告上我這邊,本官就算想徇私也難。菊仙,你就認命,乖乖領令吧!」
「我……真的要被貶下凡?我不要啦!」菊花仙一聽,忍不住掩袖哭泣。
「菊花仙,當局者迷,你不知自己早已經動了凡心了嗎?」
看菊花仙哭了好半晌,王母有些不忍,才出聲點明。
「我……早就動了凡心?」菊花仙停住哭泣,重複王母的話。
「神仙清修,無七情六慾,本該無情無淚,但有兩千年道行的你,方才卻因即將被貶入人界一事而落淚。」
這番話像是青天霹靂,才教菊花仙看清了事實。
「我哭了!我真的動了凡心?!那……是誰……是誰讓我動了凡心?」
「這是天機!我就不能告訴你了。你準備準備,一會兒太虛老君就來帶你到人界去歷劫,你此行的任務,他也會一併告訴你。」
「任務……什麼!我還有任務?」
「對,你此行去人界有個重要的任務。如果做得好,做得圓滿,或許能將功折罪,早日重返天庭也說不定。」
「好好好,小仙遵旨,我一定全力以赴,好好執行任務,就算要拼了我這條小命也可以,說什麼我也要想辦法早一日回天庭。」
菊花仙淚痕末干,一臉認真樣,讓王母看了最好氣又好笑。
菊仙是瑤池眾仙子中最得王母疼愛的,兩千年前菊花仙的元靈初蘊,甫修煉時,她清靈的模樣便投了王母的緣,於是王母施法,動了點小手腳,斷了菊花仙命裡的一段塵緣,好讓她得道成仙後,得以長留瑤池當差。
被王母阻斷緣分,最後無法如願和菊花仙長相廝守的那縷人界之魂,好像是叫柳重陽什麼來著的,經歷重重轉世,早不知轉生到何方去了!
仙凡殊途,王母私心作祟所動的這個手腳,兩千年以來平平靜靜,始終沒有人發現;但記憶被封印,曾經因柳重陽深情相待被感動而蘊出靈氣的菊花仙,今日卻因另一名人界男子的出現,動了凡心而不自知!
而且那名叫作陸清宇的人界男子和菊花仙之間似乎有種微妙的牽繫……
封印千年的記憶裡曾許下的承諾,和一時多事,卻不意捲入的意外情緣,哪一個會對菊花仙的命數造成影響?
這段命數之中隱藏了一小段連王母自己也推算不出的天機,天意難測,西王母「又」心血來潮。呵,既然她解不出謎底,就派當事人親自出場揭曉答案吧!
神仙和凡人之間,天意由來冥冥注定,愛情每每出人意表,天意、愛情,兩者之爭,孰贏?她西王母定要見個分明。
人界 棲雲山
山間雲霧繚繞,千年樹木叢聚成林,古木參天,往林蔭深處走去,仿若走入迷宮,教人尋不著出路。抬頭望去,只見一片片樹枝交錯成蔭,深幽詭譎,連明亮的陽光都找不著隙縫透進來。
秋日黃昏,斜陽掩映,落葉知秋,棲雲山早被深秋染紅。
夕陽餘暉裡,一道矯健的身影躍入林中,昂然立足。
「在下江南七省總捕頭陸清宇,依約準時而來,不知閣下飛鴿傳書相邀,有何指教?」
陸清宇一身深藍勁裝,更添正氣,他依著三日前接獲之飛鴿傳書內容,準時到棲雲山赴約。
隨著聲落,林間瞬間恢復寂靜,好半晌都無人回應。
「在下以禮相邀,閣下並無回應,看來是要陸某以另一種方式讓閣下現身了!啊……」
陸清宇朗聲一喝,縱身飛躍,身影隱入林梢,瞬間半空中傳來刀劍錚錚交錯的聲響。未久,聲止,兩道人影分別以敏捷的身法落地,對視而立。
「好俊的身法,好快的劍法!不愧是名響天朝的神捕。」男子的嗓音有些飄忽,身著褐色勁裝,手持青銅利劍,態度冷峻,但英雄相惜,言語間仍悄悄洩露對陸清宇一身好武功的激賞。
「兄台的身手也不差。」陸清宇淡淡回應,隨後眉斂正色道:「客套話就別說了,咱們言歸正傳。兄台大費周章將陸某約到棲雲山來,究竟有何指教?」
「指教?呵,不敢當。今天我約陸捕頭來,只是想和您『敘敘舊』。」
「敘舊?陸某與兄台素昧平生,有什麼舊好敘?」
「江湖盛傳陸捕頭正直剛毅,做事向來說一是一,今日一會,果然不假。」男子飄忽的語氣裡夾帶一絲嘲諷。
「陸某行事向來直接,兄台有話直說,無須拐彎抹角。」
「呵,陸捕頭快人快語,好!那我就開門見山,你『江南七省總捕頭』這封號是怎麼來的,陸捕頭應該不至於貴人多忘事吧!」言至此,褐衣男子淡然的眼底浮現一抹深切的怨恨。
「你與江北鷹煞有何關係?」陸清宇記憶力絕佳,立刻猜出男子的大概來歷。
「當著皇天后土,歐血為盟,以性命相許的結義兄弟。」男子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表明身份。「我大哥、二哥被你及江北名捕所擒,又被判斬立決給丟了性命,此仇不共戴天!這一年多來,我在江湖奔走,費了好大心思,才逮著今天的機會。今日正是老天賜我為兄報仇的絕佳良機。陸清宇,我要你有命來,無命回!」
「原來你是鷹三。哼,鷹煞二人為盜,不仁不義,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我捉拿他們兩人乃是為天朝及百姓除害,他們死是罪有應得!你既然要為義兄復仇,陸某定當奉陪,來吧!」陸清宇說完,長劍一指,已成一個漂亮的起劍式。
『哼,果真是個正直的呆漢子!我劍法不及你,與你單打獨鬥,如何能為兄長報仇?』鷹三在心底冷笑,眸光一閃,隨即運氣凝於丹田,仰天朗笑……
「哈……哈哈哈……」鷹三的笑聲高昂刺耳,仿若魔音穿腦,凌厲在林間迥蕩。陸清宇聞聲,知笑聲聽久了會懾人心魂,連忙收劍,凝神靜坐。
笑聲在林間張狂迴盪許久,對專心靜坐的陸清宇卻無絲毫影響。
「哼,好定力!不過,我要的正是你這副好定力!」鷹三神色陰狠,倏然止住了笑,陸清宇聽聞笑聲停止,迅速收功運氣,準備起身。
鷹三就趁此時,自腰間取出一隻小布包,拉開扣結,使勁一灑,漫天的白粉夾雜刺鼻腥膻的味道在林間散開,陸清宇猝不及防,臉與眼睛首當其衝……
「啊……」慘叫聲旋即響起,手握的長劍也落了地,只見陸清宇碩長的身子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哈哈哈,我等的就是這一刻,先毀了你的眼,再一刀刀慢慢將你凌遲至死,替我兄長報仇,以慰他們在天之靈!」鷹三張狂笑著。
「你……你……卑鄙小人……啊……我的眼睛……啊……」劇痛襲來,教人無法忍受,陸清宇的嘴唇已咬破出血,最後終於哀嚎出聲!
「叫吧!儘管叫吧!你叫得愈痛苦,我就愈痛快!哼,你的死期到了!」
鷹三面露猙獰,取出腰間軟劍,凝氣成形,緩步走向陸清宇,準備為兄復仇……
南天門外
菊花仙一臉懊惱在雲上坐著,動也不動,明眸轉了轉,回頭望望身後,臉上更形愁苦,想到她未來的日子,她又深深歎了口氣。
「唉,有哪個做仙子的做到像我這麼窩囊,隨便管個閒事,居然也會陰溝裡翻船,不但被貶下凡歷劫,還有特殊的任務在身,嗚……真是倒霉透頂了!」她愈想愈嘔,不住嘟噥抱怨。
「菊丫頭,你啥時染上凡人的壞習慣,也變得愛叨叨唸唸起來啦!」
太虛老君拂塵一甩,腰間掛著酒瓶,悠哉游哉出現在南天門前,一來就見菊花仙在唉聲歎氣,生性愛開玩笑的他忍不住就消遣起她來了。
「老君,嗚……我……你……」一見老君來,菊花仙便知下凡時刻將近,稍早收住的淚水忍不住又蠢蠢欲動。
「我、你個什麼勁兒?菊丫頭,有話好好講,別淨是哭啊!」
「老君,你……你偏心啦!當初紫霞蟠桃的烏龍事你也有分,你都親口說過,如果王母娘娘怪罪下來,你絕對一肩扛起的,結果你竟然食言,不幫我向王母娘娘說情,這下可好了,我要被貶到人間去了!都是你害的,嗚……我不要啦!」
「唉唉唉,菊丫頭,你此言差矣!紫霞蟠桃事件跟你送捆仙索下凡去,可是兩碼事,哪能混為一談?我知道你被貶下凡是千百個不願意,但玉帝旨意已下,你就乖乖頜旨,下凡好好歷劫去吧!」
「我知道玉帝旨意一下,就只能乖乖選命,但我真的不甘心哪!」上天不都鼓勵凡人要說好話,做好事的嗎?那為什麼她這個神仙做好事,卻沒好報?
菊花仙愈想愈覺委屈,被水霧瀰漫的眼瞳霎時氾濫成災,眼淚就跟著掉了下來,發洩了好半晌,將委屈全數出清,她才止住了哭泣。
「哭完了,可以聽你下凡的任務了?」老君側頭看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嗯。」菊花仙邊擦眼淚邊點頭。
唉,這丫頭凡心早動,莫怪出手管了閒事,惹出這次的禍端!老君旁觀者清,看了菊花仙的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
「菊丫頭啊,你這趟下凡的任務其實很簡單。陸清宇腳上的紅線斷了,你啊!想辦法再幫他綁回去就行了。」
「綁回去?系紅線的光圈都斷了,要怎麼綁?這分明是強人所難嘛!」
「笨丫頭,這事說穿了還不容易,你只要想辦法讓他動心,忘了柳成音,再幫他找個讓他看對眼的老婆,紅線不就又綁起來了嗎?他有老婆,你的任務就算完了,就可以回天庭啦!」
「什麼?我,堂堂菊花仙,居然要幫一個凡人找老婆!」
霎時,菊花仙忿怒的高喊,不情願地響遍整個南天門內外。
「菊丫頭,好了啦!尖叫這麼久,也該叫夠了吧!你就行行好,再叫下去,我都要聾了。耳朵豎直點,關於你的任務,我還有事要跟你交代。」
老君搗住耳朵,拉高嗓音吼著。嘖!怎麼認識菊丫頭這麼久,都不知道她尖叫起來的威力這麼大,這麼恐怖?
「哼……」菊花仙發洩完,心有未甘,半晌冷靜下來之後,才聽老君說話。
「來,這個你拿著。」老君大手一伸,變出一隻青瓷瓶,遞給菊花仙。
「這什麼東西?」菊花仙眨眨眼,一臉不解,接過瓶子,晃了晃問道。
「『還原仙水』,是要醫治陸清宇的眼疾用的。他近日有個劫厄,將會失明一段時間,這段陷入黑暗的日子是老天給他的考驗,也是他生命裡的另一個轉機。」
「他的轉機干我什麼事?」菊花仙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當然跟你有關係,因為你下凡陪他這段時間正是他失明的時候……」
「什麼?我要幫那頭牛找老婆已經夠辛苦了,居然還要兼當奶娘,照顧眼睛看不見的他!太過分了啦!」菊花仙跳腳,忿忿不平。
「你不平也得平!這一切都是天意,我不能說太多,你這麼冰雪聰明,下去人界歷練之後,自然會明白什麼時候是所謂的『時機成熟』,到時你再用還原仙水幫陸清宇復明就行了。」
菊花仙不答腔,嘟起了嘴,不滿全寫在俏臉上。
「對了,還有一點很重要,這是我偷偷告訴你的。」老君走近菊花仙身邊低聲說著:「你這趟下凡哪,法力並沒有被封鎖,還是可以用的……」
「我下凡還是可以使法力?」聽見這個,菊花仙眼睛亮了起來,心頭稍稍平衡了些。
「對,還是可以用,不過有限制,如果你要用的法力會對既定的命運造成影響的話,那法力就會失靈。」
「喔,瞭解,瞭解。」菊花仙唇邊揚起了笑,那限沒限制是一樣的嘛!她怎麼可能會去多管閒事,紊亂既定的天數呢?
有了法力輔助,那她在凡間就跟在天界沒什麼兩樣,一樣逍遙快樂呵!
看菊花仙一臉安心的表情,老君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這丫頭敢情忘了自己是為什麼被貶下凡的!罷了,天意冥冥,早有定數,一切端看各人造化了。
「菊丫頭啊,最後一點,老君要提醒你,人間不比天庭,紅塵俗事紛紛擾擾,你的心切記要保持清明,不染俗塵,這樣法力才會常在,也不會毀了你兩千年辛苦的修持。」這是老君的忠告,他由衷希望這超人界歷劫結束之後,還能夠再看到菊花仙重返天庭。
「不用你說,早日回天庭是我的惟一目標!」菊花仙信心滿滿肯定道。
「那就好,記得你現在說過的話唷!別忘了下次的蟠桃盛宴,老君我還等你幫我斟蟠桃仙酒呵。」
「放心,我一定會回來,到時別怪我斟酒斟到讓你喝到醉倒在如意殿。」
「我們說好的喔!」老君捨不得地說,他的法眼深遠一望,望見在人界不久的未來,一抹落寞垂淚的身影……那是菊花仙……
但願屆時一切能夠改變,只要她的心能夠一本初衷,恆常清明。
「老君,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別一副觸我霉頭的樣子!好像我這一趟下去,會自毀根基,永遠回不了天庭似的。」
「好啦!好啦!」老君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突然間眼角餘光所見情景,讓他驚呼:「糟糕,只顧著交代,差點忘了時刻,這次再誤事可就麻煩了!快點,菊丫頭,你的時候到了。」
「什麼時候到了?」老君登時變臉,沒頭沒腦說了一堆話,菊花仙還沒意會過來,身後一股強大力量掃來,將她使勁往人間一推。
「啊——」頓時,菊花仙驚慌的叫喊響徹雲霄。
「菊丫頭,記得啊!下凡之後別忘了你的任務啊!」老君在雲端殷切交代。
湛藍的天空中,只見一道纖秀人影瞬間幻化成一朵光華萬干的菊花直落人間。
一場「天意」與「愛情」的戰爭,即將展開。
棲雲山
眼睛中毒失明,失去光明的引導,黑暗瞬間緊緊包圍陸清宇,開始恣意作亂。他的心、他的神志完全紊亂成一團,分不清週遭一切的聲音來源,無法感受風的流向,即便身懷絕藝又如何?此時此刻的他,跟一名甫出生,毫無抵禦能力的嬰兒沒什麼兩樣。
刀劍無眼,不過一刻,陸清宇身上已有大小十數處劍傷,鮮血染紅衣衫,無情地從傷口處汨泊流出。
落日將盡,天色逐漸昏暗,秋意襲人,山間越發寒冷,冷風颯颯,讓鷹三改變了心意,他決定速戰速決,早日送陸清宇「上路」
「陸清宇,你的死期到了!」鷹三一臉陰狠,長劍一使,劍鋒逼人,直探陸清宇心窩。
既然躲不了,不如痛快的死,或許他命中就是如此注定的吧!陸清宇唇邊揚起一絲清冷的笑,咬牙忍痛起身,閉上眼,迎風挺立,準備受下這最後一劍……
人之將死,心竟是再平靜不過了,過往的回憶似潮水洶湧,在他腦海裡起伏激盪著。此生短短二十餘年,擔任捕頭,行俠仗義,鏟奸除惡,正符合他嫉惡如仇,直來直往的個性。
形單影隻,早死晚死,其實都沒什麼差別,若真要說有遺憾,那就是未能再上紫霞山見那抹桃花笑顏一面,至少跟她道個別。
他的成音妹子,現在應該過得很幸福了。
思緒流轉間,突然一聲嬌脆的叫喊劃破昏暗的長空。
「啊——」
接著,林間瞬間恢復靜寂,陸清宇等了半晌,沒有預訂中的疼痛刺入心窩,只有寒冷的秋風在身邊吹拂蕩漾。
大掌貼上胸膛,他的手感受到身上湧出的溫熱,血還流著,那他也還活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要殺他的鷹三霎時沒了聲響?還有剛剛那聲嬌脆,宛若女子嗓音的叫喊是怎麼回事?
原本持劍運氣,架式十足,準備取陸清宇性命的鷹三,被頭頂上莫名其妙掉下來的東西給壓住,狠狠摔個大跤,人跟劍分成兩邊掉,人滾了滾,撞到樹幹讓他頭昏腦脹,好些會兒才恢復神志,誰知人一清醒,眼前所見卻讓他嚇破了膽。
「鬼……鬼……妖……妖……有妖怪……」鷹三隻來得及喊出這句話,人便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掉在鷹三身上的「東西」正是由天而降的菊花仙,只見一團菊花光影漸漸凝聚,化作菊花仙可人的模樣。
恢復人形之後的菊花仙緩緩起身,清眸一掃,環視週遭的狀況。可惡的老君,毫無預警將她自天上推落人間,幸好她的法力沒被封鎖,不然這下非摔成一團菊花泥不可!
「鬼,敢說本仙子是鬼,你的眼睛裝在麻布袋裡了!」菊花仙瞧見昏倒的鷹三,心中暗罵,纖指一彈,一道光點散出,在鷹三的臉上盤旋,畫出一隻大烏龜之後消失,菊花仙看了這才消氣,口中忍不住輕笑出聲。
寂靜許久,陸清宇才聽見鷹三倉皇的叫喊,隨後又聽見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心中疑惑頓生,眼前一片漆黑教他無法分辨狀況,只好開口尋求答案:「呃……請問……有人嗎?」
「哈……」聽見陸清宇的疑問,菊花仙趕忙搗住嘴,不再出聲,以免讓他發現她的存在,同時伸手一點,暫時將時間定住。
仔細端詳眼前受傷的陸清宇,一身血污,劍傷處處,頭髮散亂,是說不出的狼狽,這模樣說他是名動天朝的神捕,大概連三歲小孩也不信。
不過,儘管一身狼狽,他眉宇間那股堅毅仍在,剛正執著的個性顯露無遺,牛就是牛,受了傷還是死性不改,真是一頭固執的牛!
菊花仙對他扮了個鬼臉,心緒飛快流轉:『唉,再怎麼心不甘情不願,也被貶下凡間了。認命點,忍耐些,盡早完成任務,我就能擺脫這頭牛,早日回天庭,當我的逍遙仙子去!』
思索半晌,盤算她接下來要執行的任務,心頭已經有底了。
既然未來必須在人間待上一段時日,那就先來弄個合適的身份好了。
菊花仙瞟了瞟陸清宇,他是男的,她要幫他找老婆,那她也來變成男的吧!心念意動,口中輕催法咒,光影覆身,未久光華褪去,但是……
「啊……什麼?我怎麼變不成男人?該不會用錯咒語吧!好,再來一次……」
首度化身失敗,菊花仙不信邪,再試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試到她氣喘吁吁,香汗淋漓,還是原來女子可人的模樣,只好無奈死了心。
想起老君的話,難道她變身為男子也會干擾到某種既定的命運,所以法力才會失靈的嗎?想了想,她又施了其它的法術,無一不順,當下她才願意相信。
「變不成男人,以女子身份要怎麼待在陸清宇身邊啊?」她可不想讓那頭暫時失明的牛有機會對她東摸西模,亂吃她豆腐。
苦惱爬上了臉,菊花仙苦思半晌,倏地靈光一閃:『啊!有了,就用這個!』
她再度催動法咒,施展「似是而非」法術,以她自身為目標,扭曲陸清宇週身的結界。用了「似是而非」,只要是有關她的一切,不論是外表、性別、聲音等等,進了陸清宇耳裡全變成相反的。
別人喊她姑娘,在陸清宇聽來就變成「兄弟」;而他喚的「兄弟」,聽到別人耳裡一樣變回姑娘,加上他目前又失明,看不見她的長相,一切就安妥當當,萬無一失了。
「呵呵,好了,一切都沒問題了。」菊花仙唇邊泛起一抹甜笑,一個彈指,棲雲山凝結的時間再度恢復流轉。
「是我救了你的性命!」菊花仙含笑回道。
「在下陸清宇,多謝恩公救命之恩,敢問恩公名姓?」陸清宇忍著眼睛的疼痛出聲道謝,但旋即意味到些許不對勁,逐又開口問道:「請恕陸某冒昧請問,這棲雲山素來人煙稀少,不知是怎樣的巧妙機緣,能讓陸某得遇恩公,進而獲救?」
「這人倒是聰明,身上還負著傷,居然還想得到這高山野嶺,怎會平白冒出個人救他一命?呵,這是你要問的,別怪我等會兒尋你開心!」菊花仙心忖著。
至於她的名姓嗎?菊花仙眼波流轉,許久不曾波動的腦海漸漸起了波濤。
塵封的記憶裡,在她還是一縷靈氣,尚未修煉成仙之前,總有一道醇厚的嗓音低喚著「霜染」……
銀白秋霜綴染,你是全天下最美的菊,我只盼得你識得我心意,早日凝聚靈氣,彙集日月精華之助,化作人形,伴我歲歲年年……
依稀記得,這就是她喚「白霜染」的由來,只是那道嗓音的主人是誰,隨著歲月流逝,回憶早已模糊成一片。
剩下清晰的只有成仙之後在天界克盡職守,清修自在的逍遙日子。
不過,她的悠哉歲月統統被眼下這個男子給破壞了!
呵,冤有頭,債有主,這筆嫌隙小怨,來日方長,她決定分批慢慢算……
本金不急著討,先來算一下利息好了。
「我叫成音,成人的成,絲竹樂音的音。」白霜染故意說道。
「成音」二字一出,立刻讓陸清宇臉色刷白,愣了好半晌,才從錯愕中回神,不可署信地喊道:「這怎麼可能?」
「名字是隨人取的,為什麼不可能?」陸清宇那一臉如遭雷劈的模樣真是好笑,白霜染忍著笑,強作鎮定回應。
「呃……是……是沒錯,但……恩公,我可不可以喚你別的名字。拜託你,就是不要叫成音,好嗎?」陸清宇一臉苦惱懇求,讓白霜染看了更覺有趣。
這人直得很可愛呵!唇邊漾起一抹微笑,看在他苦惱得討人喜愛的分上,白霜染決定暫時放他一馬,不繼續鬧他了。
「剛剛是我故意開你玩笑的啦!我姓白,單名靖,靖節的靖,是個修道人,棲雲山是我慣來的清修之地。」白霜染隨口取了個名字,不知為何,心裡就是有股莫名意志驅使她,不想讓任何人喚她「白霜染」這個名字。
「原來如此,那真是陸某的福分了,想必是林間打鬥,擾了白兄清修,才會引您前來,救了陸某一命。」陸清宇推測道。
「對,沒錯,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你真是聰明呵!」白霜染順著他的語意走,省去本來她還得找理由自圓其說的麻煩。
「嗯,多謝白兄。」雖然不知恩人身在何方,但陸清宇還是忍著痛,彎身一揖致謝,再起身時,頭疼欲裂,他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喂,喂,好了,別再行禮,也別再叫什麼白兄不白兄了!我不習慣這些繁文總節,我們年紀看來差不多,你直接喚我名字就好了。」
「好,就叫你白靖,對了,剛剛你為什麼會說出『成音』二字,還說是故意尋我開心的?」陸清宇提出疑問。
「我啊!我這個人天性就愛跟人開個小玩笑,你別太在意。我自幼便修道,多年下來,略有小成,剛剛小小探了你一下,感覺到你的記憶裡深深存在著『成音』這兩個字,我一時玩心起,就消遣你起來了。這個『成音』是個人名沒錯吧!她對你很重要嗎?」白霜染明知故問,她想小試一下陸清宇對柳成音還記掛多少?
結果,牛就是牛,還真試不得!聽完白霜染的話,陸清宇立刻變了臉色。
「每個人都有不欲人知的往事,就算你識得道法,窺人隱私仍是要不得之事,請白兄自重!」陸清宇義正辭嚴地聲明,對於柳成音之事則是隻字不提。
「唷唷唷,這麼嚴肅,開個玩笑都不行!」被陸清宇小小一刮,白霜染心頭不悅,暗中嘟噥道。「居然敢訓我!哼,仙子報仇,三天不早,三年不晚,等著瞧,我非讓你娶個麻花丑娘子不可!」
「好,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犯,這總行了吧!」白霜染耐住性子,勉強自己陪笑道歉。
「我相信你的保證,接受……你的道歉……」陸清宇說著,眉頭突然緊蹙,手撫著胸口,臉色愈來愈蒼白,未久眼前一片黑,修長身子倏地一倒,人就昏了過去。
「喂,陸清宇,你別昏哪!我話還沒講完啊!喂……」白霜染趕上走近探視,這才發現陸清宇傷勢頗重,怕是失血過多才昏過去。
「糟糕,得先止血才行,幸好你遇到我。」白霜染邊看傷勢邊說道。
素手攤開,凝出一團柔光散出,緩緩包覆陸清宇身上出血的傷口,不消多久,鮮血由泊泊的流轉成微滲,而後凝結,不再流出。
「真是頭固執又愛逞強的牛!不過,你也直得挺可愛的,我道個歉,發個保證,你就信了。」方才陸清宇坦然接受她的道歉與保證,作風乾脆坦率,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本想還得多費一番唇舌,才擺得平這頭牛的。
天都黑了,陸清宇也昏過去了,再來要怎麼走呢?白霜染心忖著,水瞳一轉,瞄到一旁那名昏倒的褐衣男子,手指一招,推出男子的身份來歷。
「原來是壞蛋的同黨,算來你也是條漏網之魚,我就雞婆一次,幫這頭牛做點好事吧!」唇邊漾起一抹捉弄的笑,白霜染纖手一場,兩道光影彈指而出,一道化作繩索,牢牢捆住鷹三,另一道變成雲朵,將他伏於雲上。
「去吧!」白霜染櫻唇輕吹,一紙書信繫於繩索之上,隨著座雲飛翔而去。
「這下牢裡的牢飯夠你吃個飽的了。」白霜染笑吟吟,思緒旋而回到昏倒在地上的陸清宇,這一看,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唉呀,糟糕,一時玩心起,把那個穿褐衣的給弄走了,這下……只剩下她跟陸清手兩個人了。
一個受傷失明的人界男子,跟一名受罰下凡歷劫的天界仙子,往後這趟旅程會有多無趣,是可想而知的了!白霜染有些後悔,但……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