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風見過舅父。」元傲風忙行大禮.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舅父?」文渙怒日倪視,「回京幾日啦?」
「約莫十天。」
「十天!還得老夫親自來請,你才肯回家是嗎?」
「傲風不敢。」
「你還有不敢之事?!」文渙冷哼一聲,目光掃向霍草兒,「她就是那個病得要死的丫環?」
「草兒不是丫環。」元傲風皺眉。
「丫環不是丫環,護衛不是護衛,你老是改不掉這個毛病!」文渙訓斥道,「你祖母是先皇的長公主,祖父和外祖父皆官拜一品,你父親生前也官至御史大夫,你難道就不能多顧念顧念自己的身份,若是和賤役打交道,你要元家列祖列宗的臉往哪擱去?!」
「傲風謝過舅父教誨。」元傲風不敢當而與文渙爭論,左手背在身後,卻悄悄地握緊霍草兒的小手。
「我瞧你根本不是真心受教!」文泱揮揮衣袖,「罷了,罷了。你這就隨我回府!」
「那麼草兒——」
「要丫環,府裡還不夠多嗎?要個病童的丫環做啥?你要放心不下她的身子,留狄霄照料她便是。」文渙轉頭呼渙家僕,「文安,替表少爺備馬。」
元傲風欠了欠身子,「舅父大壽之日。傲風自會回府拜壽,現下請恕傲風不能稍離草兒半步。」
「你……」文渙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霍草兒,見她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的模樣,心知她其實只剩半口氣,拖不了多久,飛騰的怒氣轉瞬間徒降,「隨你去吧!莫誤了與謦兒的婚事便成!」說完,他轉身便想上轎.
「舅父留步!」元傲風忙渙住他,「鶯妹千金之軀,人中之鳳,傲風不敢高攀。」
文渙霍然回身,「鶯兒是哪一點不好?要你與她成婚,你卻老是推三推四!」
「鶯妹樣樣都好,只是傲風今生立誓不娶。」
「少爺!」霍草兒抬眼看他,蹤然心中早知他可能會有如此打算,但此刻聽他親口說出,仍覺震驚.
「要娶也行,你嫁給我。」元傲風低頭朝她微笑。
「娶她?」文渙氣得橫眉豎目地,「撇開她的出身不談。她都是將死之人了,難道你打算辦完喜事接著辦喪事?」
雖然霍草兒大限將至,仰乍然聽見文渙如此篤定的說詞,元傲風仍不免心頭檸痛,他深吸口氣,勉強開口,「遣也未嘗不呵。總之,除了草兒,誰都入不得我元家門。」
聽他這話,是打算為這病入膏肓的丫頭絕了元家命脈?!這教他百年之後,有何顏面面對早死的妹妹、妹婿?
「她天生命稱,承不起元夫人的名分。你已經折了她的壽元,莫要再拿這過重的福澤夭了她來世的福分,教她來生仍不得善終!」文渙急得口不擇言。
元傲風聞言臉色一變,再也顧不得禮教,狠狠地樓住身旁的霍草兒,彷彿如此便能為她擋去文渙的詎咒,「草兒不是命薄之人,要不是為了救我和鴦妹,她也不至於——
「你說那回魂丹是吧?」文渙打斷他的話,「若非命薄,靈藥明明在她手中,又怎麼會陰錯陽差地失去?」
樹林間突然響起一陣奇特的笑聲,鏗鏗鏘鏘地,似鑼似鐵,「世人果真盡皆負心!」
「他還沒走。」霍草兒抬頭找尋碑待的來源,身子不自覺地更偎近元傲風.
「你是誰?」文渙喝問。
「我是誰?你有資格問我是誰嗎?」鏗鏘聲又起,還挾帶著沙沙的樹巢臀,頃刻間,一股腥味已包圍住眾人。
「玄玉。」狄霄低聲說道,已拔劍在手,目光謹慎地搜尋來人身影。
「狄大俠居然還認得區區在下,小生真是受寵若驚!」這回伴隨嗓音揚起的是一股青草香味。
狄霄突然拔身斜蹴而趣起,飛劍直指樹頂,忽聽得鑼跋似的「哎呀」一聲,狄霄長劍脫手,一團黑影似被甩飛出去,狄霄則垂直落下。元傲風一驚,趕緊躍起身子扶他一把。
他們倆同門學藝,狄霄專學武功,元傲風則分心兼學醫術,是以狄霄的武功尚高出元傲風許多,兩人相伴行走江湖以來,元傲風還沒見過狄霄一招即敗下陣來的情形。發現狄霄右手腕已呈現紫黑色,他急忙點了狄霄數個穴適,阻止毒性蔓延。
「何方狂徒,竟敢使陰傷人?」文渙忍不住喝道。
「我本就是五毒教徒,不使陰,難道還來明的嗎?」
那團黑影被拋到遠方落下後竟未著地,隨著風勢一卷,又回到眾人面前。
只見來人是個年輕公子,渾身裹著黑紗,就連臉上也覆著半片黑紗,而露出的那半遽側臉偏又俊美得可以了。元傲風與狄霄原本也是世間難得的美男子,但與玄玉一比,竟硬生生地失色不少。
黑色綢扇輕輕打開,散出甜美花香,玄玉嘴角微揚,神情無比陰邪,「狄大俠,你要殺了我,不怕你家少爺和你拚命嗎?」
「狄霄的仇人,我同樣不霄放過。」元傲風往前站了一步,同時護在霍草兒和狄霄身前。
「我玄玉這輩子最恨信口開河之人了!」玄玉綢扇微揮,黑袖一揚,狄霄的長劍已筆直射向元傲風.
元傲風伸手接過,見到劍刃上嵌著一枚綠色藥丸,忙取下來湊到鼻端一聞,如是解藥無誤,才讓狄霄服下。
「感謝大俠贈藥,元傲風來日再行拜謝。」雌然傷狄霄的便是玄玉,但玄玉出贈解藥,仍算示好行馮,照江湖規矩,元傲風得承下這份恩情。
不料玄玉揮憚扇戶道:「這駐我和狄霄的私怨,與你無關。我跟你還有別的帳好算!」
他轉向文渙,「喂!老頭!」
「你這年輕人怎坐造般無禮?」文渙皺眉。
「無禮?」玄玉輕笑起來,剎那閒彷彿陰風也隨之惕起,「皇帝老兒跟前也得容我放肆三分,你這區區刑部尚書算得了什麼?!」他抬起手。小什文渙將出口斥責,「別惹惱我,不然這份大禮就不送你。」
「你能送我什麼大禮?」文渙的氣勢弱了下來。能把刑部尚書稱作「區區」,眼前這個邪魅的年輕公子來頭肯定不小。
文渙突然想起十多年前聽過的一則宮闈秘辛,傳說後宮有位出身五毒教的妃子產下一名男嬰,出世時陰風陣陣,有鬼哭狼嚎之聲人言其為妖邪轉世,將毀漢家基業,於是脫後並付仙出呀什雄救酌妃千磴下
文渙臉色微變,玄玉搖著扇子,卻仍是一派輕鬆優雅,「我叫元傲風娶你女兒,你說好不好?」
他什麼時候得罪五毒教了?
元傲風戚起眉頭,拱手道:「尊駕之命斷難相從。」
「我教你從,你就得從!」玄玉闔起扇子,用扇柄指了指草兒,「你要她五日便死,還是要教她一世長壽?」
「你能救草兒?」元傲風聞言。不由得一喜。
「論醫術,我可能此不上你賽華陀,但若論施毒解毒,天底下還沒有人能比得上我玄玉!」
「說大話恐怕也是無人能及。」狄霄在一旁冷吟地開口。
出現以來便態度從容的玄玉,眼中竟閃過一絲惱怒之色,鑼鐵之聲淡去,嗓音轉似金玉相擊,「她的母親當年便是害往我五毒教手上,你說我這下毒者解不了毒?」
「爺爺當年找過你們教裡的朋友,他們也說無藥可解。」霍草兒幽幽地接口。
「那是他們笨!」一隻乳白色玉瓶忽向霍草兒砸去,「服下去!」
元傲風將玉瓶攏在衣袖之中,拔開木塞,撲鼻的藥味中竟帶有腥臭氣。「這是……」
「廢話!不是解藥難不成是毒藥?」玄玉怒斥,方纔的優雅從容似乎已自體內褪去。
元傲風檸著眉峰,兀自猶疑不定。
「反正橫豎是個死,我便是害她又如何?」玄玉不耐煩地喝道。
「說得也是。」霍草兒嫣然一笑,拿過元傲風手中的玉瓶,一口飲盡.
不一會兒,她只覺四肢升起一股刺痛,愈聚愈多、愈聚愈濃,忽然全數刺向心頭,疼得她梧住胸口,彎下身去。
「草兒!」元傲風急將她樓進懷裡,怒目瞪向玄玉,「你——」
「疼一下,她起碼能多活幾日,算我送你的!」艾上對草兒痛苦的神情視若末睹,閒閒地轉向文渙,「你的禱辰是什麼時候?」
「呢,下月初一。」文渙如夢初醒,心思仍懸掛在滿臉焦躁狂怒的外踴身上。
「十天後,」對元傲風說:「好吧,就十天後,你必須娶文鶯過門!」
「辦不到!」元傲風怒吼,小心地拭去霍草兒額頭的冷汁,恨不得能以已身代受她的痛苦。
「是嗎?你何不把把她的脈?」
元傲風如言握住碗單兒的脈門,發覺她的脈象果真逐漸平穩下來,原本緊繃的身子也慢慢放鬆,坤悄已不似方纔那般痛苦。他不山得抬眼看向芝玉,「你真的能救草兒?」
「還有假的嗎?」玄玉綢扇輕搖,邪魅酌笑蔥躍上席角,「如何?你娶文鶯,我救霍草兒。」
元傲風吻了吻昏睡中的霍草兒,輕歎一聲,「既要救人,何不救徹底了?」
「這話我地想問你。」久吃似笑什笑地,睜光悄悄掃了狄霄一眼,「怎麼樣?這樁買賣公道嗎?」
「拜堂前,我要見草兒。」元傲風靜靜地開口,已下定決心。
「行!我也不怕你打鬼主意,我能救她,自然也能再取她的性命。不過那將是你們的最後一面,此後,她的命屬於我,她的人也屬於我,今生不許你們再相見。」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元傲風不過救了狄霄一命,便將他說為奴僕差遣,那麼自己救了霍草兒一命,如此要求也不算過分。秋風捲起玄玉臉上的黑色薄紗,瞬間閃現的美顏,邪美得教人窒息,他綢扇輕搖,等著元傲風開口。
元傲風心頭一震,目光憐愛地注視著霍草兒蒼白的臉蛋,好一會兒才應允道:「可以。」
「那麼還不鬆手?」
元傲風輕吻霍草兒緊閉而乾枯的唇瓣,大手仔細而輕柔地撫過她的小臉,彷彿要將她的容顏永遠烙進心底一般。良久,他緩緩地鬆開,像是鬆開此生最重要的珍寶。
「十天後,富宴上相見!」
黑風台來,草兒從元傲風懷中消失。
遠方,金玉相肆的嗓待又戀回鑼鐵相擊之聲,「世人盡皆負心,負心之人盡皆該殺!」
隨後響起的枉妾笑聲,伴曹慚遠的杳氣慢慢地淡去。
「嗅,快起來啦!針刺你囉!」
鏗鏗鏘鏘的嗓貯家鑼跋交蝶般地也笛草兒印芳哨鬧小休,挺得她小得岌眠,無奈地撐開疲倦的眼皮,殃人眼隙的是「半眼」芙魅無鹿的臉。
「玄玉?」
「對!你沒瞎也沒瘋。沒把元傲風誤認成我玄玉。」玄玉轉身端來一碗綠色的藥汁。「服下去!」
「這是?」
「毒藥啦!」艾玉鑽起眉頭,勾人的水亮眼坤中寫滿不耐,「叫你喝就喝,哪那麼多話。」
「哦。」霍草兒真的順從地喝下肚。
「嗅嗅嗅,你真的喝啊?」玄玉不敢置倍地瞪著她。
「你自己叫我喝的。」霍草兒無辜地回答。
「我告訴你這是毒藥了!」
霍草兒一笑,「可你也說過橫豎是個死,即便是毒藥,那又如何?」
「隨口說說的話,你倒記得緊!」玄玉咕儂著,接過空碗放在桌上,回身執起霍草兒的手腕,用刀子刮了道小傷口,倒了些黃色粉末上去,揉揉搓搓地,讓粉末滲進傷痕裡.
「你在做什麼?」霍草兒看得有趣。
「我答應過元傲風要救你,現下便是在救你!」玄玉語氣粗暴地說,「懂了吧。」
「少爺呢?」
「他不要你了啦!」
「不會的。」寓草兒微笑。不知為何,現往靠芝玉這麼近,她反而沒有初聽他聲音
時的害怕。
「誰說不會?我隨便兩三句話,他就答應要娶文鶯,再也不見你了!」
「不可能!」蕊草兒堅走地否決.
「我是玄玉,說話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氣呼呼地,竟然有二分孩董的憨態,「告訴你,十日後元傲風就塑娶文鴛了!他還找我帶你去參加他的喜宴!」
「你騙人。」
「我騙你做啥?元傲風那槐做仁假蟲的人說話根本不能信!就有你們這些傻瓜拿他當成寶!」
霍草兒不悅地檸起秀眉,「少爺是哪裡得罪你了?」
「他欺負我的人!」
「你的人?」霍草兒凝惑地問,「你的人是誰?」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反正我就是討厭元傲風,我就是要他難過,就是要讓那個人知道元傲風的承諾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哦。」筏草兒愣愣地點頭,還是不太清楚玄玉為何痛恨元傲風.
「哦什麼哦?不要一副白癡樣好不好?」玄玉的眉頤又緊緊皺起了,「我也討厭你!要不是因為他,我才不霄理你!你死了就死了,與我又有何相干?」
「那個「他」,是姑娘的人吧?」霍草兒盯著他的眼睛。
「廢話!」釘玉臉上紅潮又起。
霍草兒突然有些明白「,她笑著說道:「嗅。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像女人?」
「有誰敢這麼說我玄玉的?」玄玉怒目相向。
霍草兒根本不怕。依據她多年看人臉色存活的豐富歷練,她可以斷定玄玉是故意裝凶。「可是「你」這麼美,不是女人真的可惜了。」
「我美嗎?」
玄玉邪氣地微笑,突然「刷」地扯下面紗,霍草兒立刻被另半邊滿是膿瘡惡瘤的臉龐駭了好大一跳。
「你現在…」
「假的。」
「什麼?」
「假的。」
「好嗯心。」
「你還認為我美嗎?」
霍草兒愣愣,她忍不住伸手去摸。
玄玉跳了起來。玄玉似乎對她震驚的反應感到很滿意。
摸摸玄玉臉上不知道用什麼東西做成的膿汁,「好假,不信到銅鏡前看看。」
「怎麼可能?我費了好多工大,怎麼可能會……」
「瘡血娶嘀紅—點,沒那麼鮮鋪,膿汁也不夠稠。看起來就像假的。」霍草兒好整以暇地回答。
「是嗎?你怎麼看出來的?他們都看不出來!」
「我念過掛咨,也見過這樣的人。」
「是了,你是峨門的人。」
「你不想要千疾醫書?」原來一切只是聶騏自作主張。
「廢話!你們峨門的東西,好希罕的嗎?」
「那為何還派人到回春堂?」
「那是因為我的手下笨!笨、笨、笨!笨死了!誰要他們到回春堂那去的?這麼笨,我一走把他們全都宰光了,一個也不留!」玄玉惱得大聲吼叫,半點斯文都不剩。
「哦。」霍草兒的目光落在玄玉藏在衣領裡的奇怪物體,好奇地想伸手碰觸,「這是什麼……哎呀!」她吃痛地縮回手,覺得整隻手像要斷掉似的。
「誰叫你碰我?我最討厭人家碰我了!」
鑼鐵彷彿撞擊得更加劇烈,尖刻吵雜得幾乎已完全不似人聲,霍草兒只聞得空氣中飄來一股清例的香氣,手部的疼痛慢慢減緩。
「玄玉大人。」門外傳來謹慎的叫渙聲。
「什麼事?」鑼鐵嗓音又恢復了最初的淡然沉穩。
「右護法有請。」
「知道了。」玄玉不耐地重新戴好面紗,一面低聲咕儂,「一天到晚請來請去的,煩死人了!喂,霍草兒!」
「啊?」霍草兒茫然地抬眼看她。
「啊什麼?你專心點好不好?」玄玉又出現暴躁而急促的嗓音,「你最好乖乖待在房裡,要是悶了,就到門口的花廳走走,其他地方你別亂闖,不然被毒死了,我可不負責!」
「哦。」
「又在哦了!真是討人厭!難怪那討厭的元傲風會愛你愛得要死!」
黑風一台,玄玉帶著鑼鐵之聲消失在門外。
霍草兒愣愣地盯著緊閉的門龐。玄玉的藥真的有效,前些日子她只要一醒來:心口便會扭痛。全仗元傲風用針割她暫時抑制,但現往醒了那麼久,只喝了一碗藥汁,心口卻無半點疼痛。只是……元傲風呢?他上哪去了?為什麼丟下她一個人?難道真像玄玉說的,他要娶文鶯,不要她了?
榜陀大雨搖撼著園中花葉,清冷的涼風帶著水氣毫不餡情地灌進屋裡來,窗前負手而立的人兒卻奄無所盤.
狄霄推門而進,將桌上原封未動的冷飯菜撤下,重新布上新的膳食,忍不住輕歎口氣,「少爺。」
「狄霄,幾日了?」元傲風沒有回身,只是輕問道。
「三日了。」
「那日初遇草兒,也是這般的風雨……」若當時早知今口會承受如此的相思折磨,是不是就能不顧那對胖子的押奇魅惑,任兩人擦身而過,永遠當對陌路人?!
狄霄拿了件袍子為他披上,「多少吃點東西,否則你無法再見她。」
元傲風坐到桌邊,拿起筷子,不一會兒復又放下。不知道草兒吃了沒有?她只要心口一痛起來,就什麼胃口都沒有,非得要人哄著、勸著,才肯吃東西。她會不會因此惱著玄玉了?玄玉會不會苛虐她?
「五毒教在京城可有分部?」他要見她,一刻鐘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不知道!」狄霄沉著聲音,將筷子塞回元傲風手中,「別讓我像小時候一樣逼你吃東西!」
元傲風八歲時,父親得罪當道,被構陷人獄,隨即病死獄中,一個月後,母親亦因病棄世,元傲風悲痛得無法進食,一屋子奴僕俱作鳥獸散,身旁僅剩一個十歲的小狄霄。
每回元傲風要是不肯吃東西,狄霄便粗暴又堅持地將食物硬塞進他嘴裡,一路上半哄半拖地將他從京城帶到杭州,投靠當時在杭州做太守的文渙.
元傲風聞吉,不由得澀然一笑,「那時你說若能熬到杭州,便是熬過此生最大的苦難,世間再也無人能傷得了我。這句話錯了,竟是錯得離譜。」
情之一字,竟能折磨人至此!
狄霄看著眼前蒼白消瘦的元傲風,心中禁不住歎息。當年,度過了初始的傷痛期之後,元傲風便愈來愈堅強懂事,幾乎超過了八歲男童該有的成熟。他慢慢學會了不同於狄霄的方式來面對人世間的挑戰憐練,即便「什麼大大的委屈,也將之仔細地藏在那張溫和的笑臉後頭.
愈長愈大,他照藏心緒的本事也愈臻熟練,熟練到狄霄幾乎誤以為元傲風永遠都會這麼從容優雅,冷靜而自制,直到遇到霍草兒。
霍草兒讓狄霄體認元傲風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會焦躁不安,會脆弱傍徨,會有脾氣,會受傷!
狄霄暗暗握起拳頭,「玄玉無命傷你!」
「狄霄?」
「五毒教徒盡皆該死一。」
「你敵不過玄玉。」玄玉一招便能令狄霄受傷,即使是使毒,也不容小覷.
「那是我的事。」狄霄轉身想走。
「我不能看你白白送命!」元傲風忙拉住他。
「你管不著!」他甩開他的挾制。
「狄霄!」元傲風低吼。
狄霄緩緩回身,直望進元傲風眼裡,「我不只為你,也為了我身上的血海深仇。」
「那事與玄玉無關!」元傲風歎息著,「我從來不說,並不表示我贊同你的報仇行為。即便殺了玄玉,你還會想殺炎侯,殺了炎侯,也還有許許多多的五毒教徒!你當真以為你殺得盡天下的五毒教眾?」
「無人能阻止我報仇,即使是你也不行。」狄霄冷吟地表示。
「傲風!」文渙的叫渙聲忽從門外傳來,打斷兩人的交談。
「舅父。」元傲風將他迎進房內,狄霄侍立其後。
文渙生了下來,看了眼桌上未見動著的飯食,目光射向他身上,暗自歎息,「老夫今日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將鶯兒送到她姨母家中暫住些時日。」
「舅父?」元傲風駕愕地看他。
「你既對薦兒無情,我白然不能讓為兒嫁你,白受委屈。」
沒錯,此件婚事是對文為不公評,但若取消婚約的事教玄玉知曉了,草兒豈不是……
元傲風跌坐椅上,聲恃無意織地自體內飄出。「舅父做的是。」難道草兒真的命該如此?
不!他偏要和上蒼搏一搏!
他忽然跪在文渙身前,「舅父,傲風求你一事!鶯妹離家之事,可否暫且瞞下?玄玉十日之後,婚禮照常舉行,事後我會發帖昭告天下此事始末,絕不霄壞了鶯妹名聲!傲風只想見草兒平安。」
「你說的正是我心中打算。」文渙扶起他說道,「秦將軍已答應出借他旗下高手,加上嚴大夫邀來的江湖好漢,到時密密守住府內各個要處,諒那玄玉插翅難飛!」
「舅父,你……」元傲風無法相信文渙會如此幫他。
「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元家絕了命脈吧?」文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不快把飯吃了!等著餓死到陰曹地府見你爹娘嗎?」
元傲風一愕,忽而笑了,「傲風謝過舅父。」
「免了!免了!」文渙邁向門口移步,邊搖頭歎道:「你們元家怎麼盡出些麻煩的癡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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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你在想什麼?」
溫潤柔美的女聲伴著一股甜美花香氣從樹梢飄下。
霍草兒微微一笑,知道是玄玉來了。自從玄玉知道霍草兜口識破她是女兒身,那件奇怪的物品便時帶時不帶,霍草兒才曉得原來她那奇特的嗓音全是靠那個東西弄出來的。
玄玉把它藏在衣領下方,留著一條扁細網狀的東西斜貼著下半部的左臉,經過嘴唇靠到喉嚨近處,平日全數罩在面紗底下,偶爾掀開面紗,旁人看到她那張恐怖的左臉,多不敢細瞧,直覺地拍那怪東西規為她臉上的疤痕,是霍草兒一眼便看出她的左臉是化裝出來的,這才多看了幾眼,識破了機關.
「我沒想什麼。」
「是嗎?」玄芷突然從樹上晃了下來,雙腳卻仍掛花樹枝上。形成倒掛之姿。「我瞧你是在想元傲風吧?!」
霍草兒一笑,餚醬眼前那張絕鹿美顏,不答反而皮問:「你今天怎麼不化裝?」
她本身假扮男兒行走江湖多年,因此對玄正也以男裝現身武林,直覺地椎論是為了方便,倒也不生疑惑,挺半認為以艾玉的芙貌,必然招徠麻煩。
「地這鳥不叱蛋的鬼地方化裝給誰看?」玄玉刷地從樹上跳了下來,坐到霍草兒身前。
「可我覺得你好像挺喜歡這裡的!」兩天前,玄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趁著她熟睡,把她帶離了那棟頗多五毒教徒出人的宅戶,將她安排到這間山野木屋裡.
「我就是喜歡這種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不行嗎?」玄玉怒吼,清幽的環境完全沒讓她的脾氣稍稍好點。她掏出懷中的翠綠瓶子搖了搖,「今天胸口還痛不痛?」
「不痛了。」雹草兒脾光晶燦燦地看著她,「我的病快好了?」
「差不多了。」芝玉突然愣愣地盯著她的眼神好一會兒。才歎道:「他真的沒說錯,你的眼睛真是好看。」
「可是你要比我美上幾百倍呢!」霍草兒真心地讚美道。玄玉的美雖然陰邪得有些過分,但她真的是自己見過最美的人。
「美又怎麼樣?能當飯吃嗎?」玄玉突然著惱起來,「要是我不美,是不是天下之人都想將我除之而後快?」
霍草兒駭了一大跳,「怎麼會?」
「我說會就會!妖邪!妖邪!天下人全當我是妖邪!連他都一樣!」玄玉憤恨地大吼。
「嗅,」霍草兒小心翼翼地覷著她,「我可不可以碰你?」
「幹嘛?」她凶巴巴地反問。
「你看起好像快哭了……」她看得出來玄玉似乎受了不少委屈。
「誰告訴你我要哭了?我是玄玉!玄玉怎麼會哭?」她瞪著霍草兒,「你知不知道玄玉是誰?」
「我聽狄大哥說你是五毒教的總執法。」霍草兒突然有些懷疑狄霄的說法,眼前的玄玉除去容貌之外,脾性心智壓根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
「他還少說了個字:大魔頭!懂了吧?我是武林中,人人聞之喪膽的大魔頭!」
「你看起來不像。」頂多就是稀奇古怪了點.
「不像?」邪魅的笑谷重新顯現在嘴角,那對明眸中閃著鬼魅般的光芒,瞧得霍草兒寒毛百豎。「你知不知通我為什麼要救你?」
「不曉得。」翎悌兒忱愣地搖頭。
「因為我要你們難過。」元傲風將她的人視為奴僕使渙,霍草兒之母害得她的人家破人亡,她要狄霄這個傻瓜歎息難過!
既然那個傻瓜不願有元傲風和霍草兒共赴陰抑,她自然可以因他而救霍草兒一命,但她絕對不譏他們兩個比翼雙飛!
玄玉陰冷地笑著,「元傲風符應我,我救活你,他便立時娶文鴦過門,今生今世再也不與你相見!」
今生再也不能見他?
霍草兒心口一痛,差點掉下淚來。突然又想起自己的身子,本來她與元傲風便不可能相守一生,今兒個也不過從「死別」變成「生離」,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娶文薦就娶文薦吧,文薦除了在意門戶身份之外,其實無可挑剔,只要元傲風能過得好,一切都無所謂了。
如此一想,她皮而微笑了,「這樣也好。」
「也好?」玄玉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霍草兒點頭道:「本來我還擔心我死後,他不霄遵照諾言好好地活下去,現下娶了文鴦,或許他會多顧忌著文鶯一點。」
「笨蛋!」玄玉暴吼著打斷她的話,「我根本不會讓他活下去!」
「啥?」這下渙霍草兒睜大眼睛了,她實在很難弄懂玄玉變來變去的心思。
「我玄玉立誓殺盡天下負心人,他既然娶了文鶯,就是負心!我怎麼可能留他活口?」玄玉本來是沒打算殺元傲風的,但是話既然衝出口,她反倒認為這是可行之計。
「是你要他娶文鴦的!」
「他可以不娶啊!誰叫他要聽我的話?反正他娶了就是負心,就是該死!」
這是什麼邏輯?
霍草兒不知從何辯起,只能睜大一雙盈淚大眼,急道:「你不可以殺他!」玄玉輕易使傷了武功高強的狄霄,此事是她親眼所見,她不能不為元傲風的性命擔心。
「為什麼不可以?反正我已經救了你,就算是一命渙一命,他也該死!」玄玉毫不讓步。
「那我不要你救了!」
「你說不救就不救啊?你的命我都從閻王手中搶回七成了,剩下三成元傲風自個兒救得回來!教我此時撒手。不是白送你們一條命?如此賠錢生意,我才不做!」玄玉將手中的藥瓶塞給笛草兒,「偌,把藥喝了!」
「我不喝!」她將藥瓶寒還給玄玉。「不然你現就把我的命取回去好了!」
「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你要怎麼樣才放過少爺?」只要元傲風能活下去,叫她做什麼都好。
霍草兒烏亮的大眼瞞閃著淚水,那股悲傷找息竟也攪得玄玉心生不忍。
玄玉愣了好—會兒,心中突然揚起的邪氟驚過悌先的不忍心。她從懊中掏出另一隻黑色藥瓶來,連同先前那只翠綠藥瓶一同放在地上,「你要以白己的性命代他,我就成全你!偌,綠色的是解藥,黑色的是血鳩毒,過腸必死,你要想救他就喝黑色的,要想自己活命就喝綠色那一瓶。我給你一刻鐘的時間考慮。」
「不用考慮了!」霍草兒盯著她的眼睛看,「我如果喝了血鳩毒。你是不是真的會放過少爺?」
「我玄玉說的話,幾時不算數了?」玄玉板起臉,深覺受到侮傅。
「口說無憑,你起個誓來聽聽!」
「真是麻煩!」玄玉嘟著嘴,跪坐起身,舉起手掌,「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玄玉在此立誓,如果霍草兒喝了血雕毒,我玄玉仍舊與元傲風為難,便罰我……便罰我……」
「永遠見不到「那個人」!」霍草兒接口道。她知道以玄玉如此邪奇的個性,天下可能沒有她在乎的事,除非事情牽扯上「那個人」。
玄玉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恨霍草兒的犀利,但還是照著說道:「就罰我永遠見不到「那個人!」反正她也不相信霍草兒頁敢喝下!
誰料得到,霍草兒聽她發完誓,淒然一笑,真的拔開黑色藥塞,毫不猶豫地將將血鵬毒喝下肚去。
「嗅!你怎麼老喜歡喝毒藥啊?」玄玉回身奪過已空的藥瓶,不敢置信地往下倒了倒,竟其倒不出半點汁液。
「不能傷少爺」霍草兒忽地喉頭一甜,吐出一口黑血,身形晃了幾晃,無力地倒下去。
「這輩子沒見過像你這麼笨的人!」
又惱又怒的黑風捲起,霍草兒的身軀已然消失,只剩幾件枯黃的落葉猶自隨風在地上上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