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敢!?可是……碰碰自己被他吻過的唇──陳媜既憤怒又猶豫地咬牙!
怎麼會從來沒發現他是這樣的人?怎麼會一直以為他就是她所看到的唐書瀚?她怎會盲目至此!?
那一吻包含著憤怒、怨懟、毒辣和……強烈的佔有!
他當她是什麼?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似水,他敢這樣做嗎?
她是陳媜,不是似水!而她是永遠也不會被任何人拿來當成替代品的女子!
她不允許!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她用力抱住自己的頭這樣堅決地告訴自己!
她不會再掉下去了!
她發過誓,這一生她將不會再讓任何男人把她當成玩具,不會再掉進任何一個陷阱、任何一個危及她生活的地方!
她不允許!
絕不允許這樣的事再發生一次!
寧死都不可能!
電話聲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她猛然跳起!
「喂,我是陳媜,我現在無法接聽您的電話,有事請在嗶聲響後開始留言。」
嗶──
一陣沉默,她睜大了眼睛瞪著電話,電話線的另一端沉默許久之後竟微微傳來女子啜泣的聲音!
她立刻跳過去把電話接起來:「喂?是似水嗎?似水?」
還是一陣沉默,可是那聲音聽起來不像是韓似水的聲音,她蹙著眉仔細聽了聽:「司馬?」
「我要找鍾浪……」司馬芊芊在電話線的另一端語焉不清地說著哭著:「我要找鍾浪……」
情形不大對勁,陳媜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你在哪裡?我現在過去找你。」
「我要找鍾浪……叫他……回來……」
電話斷了!陳媜霍然跳起來!
完了!
如果司馬芊芊出了什麼事那就真的什麼都完了!
抓起皮包她立刻往外衝!
不管怎麼樣也要去救那個笨女人,而救起她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甩她兩巴掌!
他媽的!什麼時候不好出狀況,現在出這種狀況!
真他媽的找死!
※※※
「來來來!不要客氣,都是自己種的菜,沒有農藥的喔!」韓母親切熱絡地招呼著:「你們台北人啊!老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難怪每個人的身體都不好,似水以前胖得像只小豬一樣,去了台北幾年就瘦成這個樣子了,多吃一點,在台北可吃不到這麼新鮮的菜喔!」
「媽!」韓似水忍不住笑起來:「沒你說的那麼慘啦,還不是一樣都是菜!」
「那怎麼一樣?當然不一樣啦!我們──」
「你真囉嗦。」韓父瞪了妻子一眼:「有客人也這樣嘰嘰喳喳像只母雞一樣!」
「沒關係。」鍾浪難得輕鬆地笑笑:「我很喜歡聽。」
「鍾浪,你會不會說話?」韓似水好笑地看著他:「什麼很喜歡聽?你的意思是說我媽真的像只母雞?」
「當然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他竟然紅了臉,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韓父搖搖頭:「你們這對母女實在是……唉……」
鍾浪笑了起來,那笑容發自內心,只是微微帶了點黯然──多幸福的感覺!這一生已經走到第三十個年頭了,竟然從來不知道有家的感覺是這麼的好!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他也是生在這樣的家庭,那麼一切……
一切是否會不一樣?
鄉下的夜晚來得很早,才七、八點天色已經很暗了,左鄰右舍的燈光都亮了起來。他們吃過晚飯之後坐在庭院裡乘涼,聽著鄰居孩子吵吵鬧鬧的聲音,韓似水的父親叼著煙懶洋洋地坐在榕樹下,而韓母則忙進忙出地準備水果、點心。
「你真幸福。」
韓似水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這樣的生活就能讓你感到幸福嗎?我以為你是台北出生長大的孩子,對這種生活恐怕很不屑一顧。」
「不屑一顧?」鍾浪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天啊!如果我這輩子有機會過這種生活,那我就死而無憾了!」
「聽你說的!」韓似水忍不住笑起來:「好像要過這種生活多不可能似的!」
「我羨慕你。」他深深地凝視著她:「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對你的感覺特別不同,你真的就像是一股清涼的山泉一樣!」
「山泉……」韓似水微微一笑:「從來沒人這樣形容過我──」
「阿水電話!」韓母焦急地走出來:「阿姨打的啦!聽她的口氣好像很急吶!你趕快去聽!」
韓似水跳起來:「好!」
鍾浪靜靜地坐在榕樹下,心裡其實已經有底了──
幾分鐘後韓似水出來了,她的臉上充滿了惶恐:「鍾浪……」
「我知道……」他起身,黯然地一笑:「是司馬的事對不對?」
「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了?」韓似水錯愕地看著他。
鍾浪無言地垂下眼,算是承認。
「天啊!」韓似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早就知道會發生了,可是你還是來了?」
「我沒有選擇。」
「你沒有選擇!?」似水氣得發抖。「你居然敢說你沒有選擇!?你……」
「發生什麼事啦?」韓父和韓母訝異地看著女兒氣成那副樣子,忍不住問道。
「沒事……」韓似水咬住牙,恨恨地說道:「爸、媽,我們現在有急事要回台北。」
「回台北?這麼晚了……」
「沒關係的。」韓似水勉強一笑:「反正我很快會再回來的。」
「這樣啊……」韓父和韓母對視一眼,女兒的神情那麼嚴肅,一定是出了大事了,他們只好點點頭:「我現在去替你收拾東西──」
「不用了,媽。」韓似水搖搖頭走向鍾浪的車子:「我們先走了。」
鍾浪只能朝他們微微行個禮:「謝謝你們的招待……」
韓父揮揮手:「別這麼說啦!有空再來玩!」
他這一生永遠都會有空,但是這裡……他黯然地苦笑──
這一生恐怕他是沒有機會再來了。
※※※
「病人吞食了大量的安眠藥,又喝了那麼多的酒,幸好因為神智不清,所以割腕割得並不深,要不然這條小命恐怕就真的救不回來了!」醫生搖搖頭:「現在她還在加護病房觀察之中,如果今天晚上可以度過,那就沒有危險了,要是不行的話……」他遺憾地搖搖頭:「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陳媜只能點點頭道謝,加護病房冷硬的鋼門看起來一點感情都沒有,而司馬芊芊卻是因為擁有過多的感情而躺進了這裡。
已經凌晨兩三點了,他們是怎麼回事?從美國過來也用不了那麼多的時間!
她愈等愈氣!
該死的鍾浪!
他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還是那麼冷血?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司馬芊芊為他去死卻能無動於衷!?
「陳媜!」韓似水慌忙地衝過來:「現在怎麼樣啊?怎麼樣了?」
陳媜憤恨的眼光直射向她後面的鍾浪,他一句話也沒說地定在那裡,臉上竟然沒有半點表情!
她氣得衝過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你他媽的混帳!」
鍾浪的臉被她打得偏到一邊,唇角一絲血水緩緩淌下!
陳媜餘怒未消地瞪他:「說話啊!你啞啦?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掉兩滴眼淚證明一下你還是個人啊?」
「陳媜,你現在打他也無濟於事啊!到底怎麼樣了?」
「怎麼樣?小命能不能保住還不知道!醫生說還要觀察一個晚上。」
鍾浪的眼神移到那冷硬的鋼門上,仍是不發一語。
陳媜氣得暴跳如雷!
「你真……你真他媽的混蛋!天啊!司馬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這種冷血動物!要是換了我早就捅你兩刀,砍死你算了!混蛋!超級大混蛋!」
「陳媜!」
「這裡是醫院,請你們小聲一點,不要打擾到病人。」護士蹙著眉,探出頭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陳媜心有不甘卻不能不住口,她怨恨地瞪著鍾浪:「你會有報應的!」
「陳媜,算了!」韓似水無言地拉拉她的手:「算了!」
鍾浪無一言地轉個身往外走,陳媜立刻跳起來:「鍾浪──」
「陳媜,算了,他的心裡也不好過。」韓似水歎口氣,看著鍾浪的背影。他們一路開車上來的時候,鍾浪什麼話也沒有說,但是她看得出來他的痛楚!
雖然她也無法諒解他明明知道司馬芊芊會做傻事但卻仍執意離開她,但是這是每個人的選擇,司馬芊芊本身也不能說一點錯都沒有,現在所有的責任都由鍾浪一個人來扛,未免有點太過分了。
「你就是這麼心軟!你知不知道司馬有多慘?我剛剛衝到她家去的時候,看到她那個樣子氣得都快瘋掉了!」陳媜氣急敗壞地低吼道:「她說她已經警告過鍾浪了,只要他去找你她就要死!可是他還是去!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知道他真的在你那裡的時候,我真恨不得……真恨不得……唉!氣死我了!」
韓似水沉默了幾秒鐘:「可是難道司馬芊芊就沒錯嗎?如果今天換成是一個男人這樣威脅你,你會怎麼想?」
「我……」陳媜突然洩氣,所有的怒氣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股無奈──
「替鍾浪想一想,他有錯,但是並不全是他的錯。」韓似水看著鍾浪消失的長廊:「這樣被逼著去接受一個人的感情,難道你不覺得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嗎?」
「我知道!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陳媜洩氣地揮揮手:「我……唉……不曉得了,算了,天啊!這種事為什麼會落在我們頭上?真是招誰惹誰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等等看吧!也許這會是事情的轉機也說不定啊!」韓似水安慰地說道,可是天知道她究竟在安慰誰?
真的是安慰陳媜?還是她自己?
那一片花海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多希望自己現在正坐在那一片花海面前;多希望這一切都可以立刻消失不見,讓她再也用不著思考!
真的多麼希望是這樣!
※※※
知道是錯。
他真的知道司馬說得到、做得到,可是那深切的渴望卻促使他做這樣一個選擇,就算是時間重來,他的選擇還是不會改變──
可是他知道他要為這樣的選擇付出相當的代價!
也許是一生一世──也許他這一生一世都要為了自己所做的選擇,付出慘痛的代價!
後悔嗎?
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這樣問道,他緩緩地抽著煙,看著漆黑的天空。
想到這一天和韓似水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竟微微地笑了,笑容裡有苦澀的淚水;不後悔。
他真的一點也不後悔,這一生他所求的並不多,而今天他已經都得到了!
那是他原本以為終其一生都得不到的感覺,但今天他都已經得到了,所以不後悔。
看著醫院的燈光──他知道司馬芊芊不會死,司馬芊芊的生命力那麼強韌,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死掉!
其實又有什麼差別?反正他的代價是付定了!
他微微一笑,把手上的煙扔向遙遠的天際──
反正這個代價是付定了,那又有什麼差別?只要他知道自己不會後悔……
這一生都不會後悔,那就夠了不是嗎?
仰天長歎一口氣。
只要沒有遺憾,那麼什麼代價都值得付,他──已經滿足了。
※※※
「我決定要把公司結束掉。」
「你什麼!?」唐母跳起來,錯愕地看著兒子:「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打算把公司結束掉。」唐書瀚平靜地回答:「目前已經有幾個買家在談了。」
「把公司結束掉?你辛辛苦苦做了十年的公司就這樣要結束掉?」
「媽,那並不值得難過啊!」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十年前成立這間公司,十年後把它結束掉,這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你覺得不可惜!?」唐母簡直說不出話來了。這個兒子怎麼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她深吸一口氣:「是不是為了韓似水的事?」
他簡單地搖搖頭:「不是,似水的事情,只不過是讓我看清楚一些東西罷了,我的決定跟那件事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才有鬼!」唐母怒不可抑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韓似水的事給你的打擊太大,你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好端端地會突然決定要把辛辛苦苦經營十年的公司結束掉?」
「媽,您聽我說──」
「我不聽!你現在只會說一些安慰我的話!我要去找韓似水問個清楚!」她說著,人已經起身;唐書瀚搖搖頭,拉住母親。
「媽,事情真的不是像您所想的那個樣子!我和似水的事我自己會去解決,現在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你會想做什麼事?整天藉酒澆愁?」唐母又是心疼又是不甘地看著兒子:「你看看你!才多久的時間就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你不要拉著我,我一定要去找韓似水理論!我兒子到底是哪一點不好,為什麼她要這樣對你──」
「媽!」唐書瀚用力拉住母親:「您不要這樣!這件事跟似水真的沒有關係!」
「可是──」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她終於勉為其難地停下腳步,往沙發上一坐:「好!既然你口口聲聲說這件事跟似水沒有關係,那我倒要問問你是跟什麼事有關係?你把公司結束掉之後想做什麼?」
「我打算出國。」
「出國?」唐母再一次跳起來:「你要去哪裡?」
「還沒決定,我想我會到世界各國去走走看看。」唐書瀚微微一笑:「那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可是沒時間去實現它;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把事情都放下來了,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書瀚──」
「媽,我這輩子一直都照著眾人的期望生活著,難道到現在我連替自己做個決定的權力都沒有嗎?」
「媽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
「那就好啦!」唐書瀚笑著摟摟母親:「我真的想這樣做,等我出國到各處走過看過之後,我會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麼的,您放心吧!」
「放心放心!」唐母沒好氣地橫了兒子一眼。「等你換成我現在的地位的時候,你試試看你能不能放心!說得容易!」
「您別想那麼多,就當是我出國唸書去了不就得了?」
唐母只能無奈地點點頭,現在說什麼他都不會聽的,可是這件事就這樣叫她不管,她可做不到!
說什麼她也要去找韓似水弄個清楚!
好好一個兒子被她弄成這個樣子,這個公道可不能不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