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靖明白菱花不想讓鍾離夜知道她受傷又生病了,所以什麼也沒多提。
菱花就在他的掩飾、幫助之下,在小房裹得以靜養了兩天。
每每等地醒來,司馬靖已經給她帶了一盤美味飯菜過來,上頭還擺了一支太雞腿,說是給她補補身子用的。
菱花真是感動極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他才好。
這一天,等到她用過了午膳,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因她生性勤樸、好整潔,要她成日坐在屋子裡不做點事,她也會慰得受不了。
一到午後,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索性偷偷地換上了女裝到府墓僻靜的竹園裡散散步。
由於整個將軍府佔地非常廣闊,所以庭台樓閣也多得不得了,光是花園和小橋流水、小山荷池就有十幾處,有的時候有些地方根本也罕有人間晃,只有維護園子的人們早上會去打掃、打掃,一到下午,這些地方幾乎都是一片幽然靜謐。
她的鞋底沾染了點點雪花,冷冷的空氣依舊使得她禁不住幾聲喘咳,但她的小臉是平靜清寧的。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瀟湘竹依舊翠綠飄逸,只有些微的雪跡壓得它們的菜有一些些的泛黃。
她的衣衫還是稍嫌單薄了,不過她今個在宮裝底下穿了件中衣,稍稍抵禦了一些寒氣。
她細細地思索著司馬靖對她說過的話。
無論她的心多麼雀鑽著想接受他的建議,但是真實狀況容不得她這麼做。
因為隨之而來的風險和代價太大,會狠狠地將她撕碎的;她寧願就這樣偷偷地懷抱著對將軍的愛,服侍他到老。
就算表小姐要藉故傷害她,她也不伯了,因為世上處處有溫情.至少司馬總管和府裹其他人都是照拂著她的。
菱花深思地踱著步,渾然末覺一道高大的身影也往這邊來。
如果能夠的話,她一定會設法逃開,可是當地看到鍾離夜又驚又喜的表情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是你!」一身黑狐大氅的鍾離夜睜大了田黑深沉的瞳眸,一瞼作夢似的神情。
她往後退了一步,心頭又驚又惶、又甜又澀,她直覺就想衝口道出否認的話,可是瞬間的直覺反應抑住了她,教她只是瞪大了眼珠子,拚命地搖著頭。
鍾離夜的喜悅掩沒了一貫冷靜的思慮,他一個箭步向前,聲音低啞有力地道:「我終於見到你了!你果然是上天賜給我的寶貝,隨時困地都會出現在我最意想不到的時候。」
菱花咬著唇,淚霧充滿了眸底。將軍的眼神多麼溫柔堅定,神情又是多麼地憐愛珍寵啊!
他凝視著她的時候,宛如她是這世上唯一的珍寶,這樣的眼神又怎能不教她心醉又心碎呢?
她在這一瞬間才恍然領榕,她愛他愛到心都疼了……可是他們倆永遠不能長相廝守的事實又狠狠地敲擊著她的靈魂,這種極端的痛楚與渴求快把她撕成兩半了。
鍾離夜輕輕地緩步向前,像是怕驚走了她一般,靠近著低頭啾著她。「姑娘,你還不打算告訴我你是誰嗎?」
他深深地相信啞姑娘必定是為他而來,否則為何三番兩次都會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在他身畔?
而又她的眼神毫無保留又掩飾不住地透著深刻想念,這教他怎能不心醉神迷呢?
菱花噙著淚意,晶瑩的大眼睛欲語還休,最後還是低垂粉頸輕輕地飲泣起來。爹……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不愛他?求求您告訴我……
鍾離夜想握住她的小手,手指卻在觸及她裹著厚厚巴布時一僵,他忍不住飛快地執起她的手,愀然變色地問道:「你的手怎麼了?」她的手指每一根都纜上了藥巾,連手掌也是,這是為什麼?」
菱花拚命地想把小手往後緩躲,可是他的力氣好大、好大,教她無從逃脫。
鍾離夜義債填膺,眸光燃起熊熊怒火,「究竟是誰傷你的?告訴我!」
菱花的手指沒有法子準確地在他掌心上寫字了,只能因下身子勉強地拾了根斷竹子,在雪地上寫下,「請你不要再問了.是我自己不當心的。」
他心痛如絞,再看到她這麼書寫著,便低吼道:「手指已經傷成這個樣子了,你還不告訴我實情嗎?為什麼你總是把所有的痛苦和罪過往身上攬呢?難道你不能信任我嗎?為什麼你跟菱花一樣,受了傷總是拚命地替人掩飾,就算委屈了自己也無妨……」
一聽到他提起自己的名字,菱花先是心一驚,隨即感動地望著他,原來他也是好關心她的呀!
然而鍾離夜一提到菱花,他自己也本能一震。奇了,為什麼他總會把她跟菱花聯想到一塊呢?
他搖搖頭,揮去那抹纏繞著他的不解和迷惘,正色嚴肅地道:「告訴我,你的手是怎麼傷的?是你的家人傷了你嗎?」
她不能不回答,只得含糊地寫下,「是意外。」
「什麼樣的意外?」他沉聲地問。
菱花吞了口口水,眸央求地啾著他,「別再問了好嗎?總之我們倆已經得以相見了,難道你不開心?」寫完之後,她趕忙把雪地上的字跡給抹去,心悴坪地劇跳著。她竟然寫出這麼忘情的話,者天!他會怎麼想她?
鍾離夜看了她的字跡之後,咧嘴一笑、喜不自勝.可是這樣絲亳沒有轉移他焦心關切的探索之情。
「你的意思是……你的雙手會這樣,完全是因為你想出來見我,所以才造成的?」他沉痛地望著她。
菱花拚命地搖頭,「不是,絕對不是,我說過了,這只是一樁意外,我是不小心被熱水給燙了,所以才會受傷的。」老天!她的謊話已經越說越多了,她已經快被自己的謊言給淹沒了。
是真的嗎?」他一點也不信。
她拚命地點頭,期望他能相信,「不要再談這個了,好嗎?」
題離夜緩緩地扶著她站起身,臉龐開動著複雜之情,倏然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痛惜地道:「看到你受傷了,我卻始終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更無法代替你痛……你究竟要我把你怎樣才好?」
菱花閉了閉眼眸,狂喜得淚水悄悄地滑落,雙手也緊緊地回握著他,絲毫不管握得那麼緊,她的王合不會疼。
鍾離夜的心騰緊緊地糾結著、激盪著,良久才侵擾地放開她,痛楚沙啞地道:「到我房裹,我為你上藥。」
菱花愣了一下,急忙搖頭,可是他已經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了她,鷥得她只來得及抓抱住他的頸項,好讓自己別趺了下去。
「我不想讓人看見!」她很快地在他胸膛潦草地寫著,焦盧地望著他。
他的黑眸閃耀著光芒,「是,我明白。」
菱花無聲地吁了口氣,只得緊抓住他,任憑他動作輕快、疾然如風地往隨鷹閣奔去。
事情怎會演變到如此地步?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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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離夜小心翼翼地打開菱花手上的白布條,直到她整只淤青腫脹的小手露出來,他的心臟倏然抽緊。
「究竟是誰對你做的好事?」鍾離夜輕捧著她的手,幾乎控制不住地低吼。
菱花縮了縮,被他的怒氣嚇住了。
他望著她,眸光充滿盡痛與憤怒,「這不是燙傷!」
菱花啞口言。道教她如何說起?
眼見她怎麼也不肯坦露真相,他又懊惱又憐惜地道:「你這個笨丫頭,你以為你是不死的九尾狐嗎?傷害你的人會再一次的傷害你,這種事情會永無止境……你還不打算向我求救嗎?」
她咬著唇,小臉蛋透著固執的神情。
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可是也拿她沒辦法,只得長長地歎了口氣,「小笨蛋,你究竟想保護誰?你的家人嗎?」
菱花搖搖頭,露出一抹嫣然祈諒的笑容,試圖轉移他的追問。
鍾離夜只得一邊小心為她上藥,一邊忿忿地咕噥道:「傻瓜,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身為位高權重、靡下千軍萬馬的堂堂鎮國大將軍,居然沒有辦法從一個小小女子的嘴裹套問出秘密來,他還真是悶到極點了!
可他就是拗不過她,尤其看到她溫柔的小臉蛋綻放著那抹寬恕的光彩時,他就更沒有辦法逼問她了。
「別生氣,你的眉頭艷得好緊。」菱花用另外一隻手畫寫道,笑容倩然。
鍾離夜不自覺地鬆開了眉心.沒好氣地道:「我竟然會拗不過你,這太奇怪了。」
她雖然無聲.卻笑得好歡然,「謝謝你。」
「我不追問這個,但是你必須要告訴我,你究竟叫什麼名字.是何方人士?」他已經打算要登門造訪.察看究竟是哪個心狠手辣的人居然這樣傷害她。
她露出驚惶之色,「不要!」
「你今日非說不可,否則我就拿你治罪。」他賭氣般地威脅。
她詫異地眨了眨眼,「治什麼罪?」
「擅闖將軍府。」他沉臀疾然地道。
菱花的臉色瞬間蒼白了,貝齒緊緊地哎著嘴唇,倏地逃離熊皮椅,背緊靠著牆壁,防備恐懼地盯著他。
鍾離夜沒想到一句戲言就惹得地驚退戒備起來,他恨不得立刻重重一劈自己一掌。他到底在做什麼?為何一遇見她就失常到底?
他站了起來想靠近她,撫慰地道:「對不住,方才不過是一句戲言,我和你說笑罷了……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菱花戒慎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姑娘,對不住……我實在是……」他懊惱地道:「失了常性了,我也搞不懂為何會這樣失誤連還……老天!連我都很想重重地揍自己一頓。」
她的大眼睛眨呀眨的,蒼白的小臉這才恢復了一絲血色,她猶豫著想走向前,卻又停頓住了。
鍾離夜想起這幾日來的苦苦找尋,他甚至不惜暗派采子四處打聽有哪一家千金、仕宦之女是個啞姑娘的。然而好不容易她人就在眼前,卻怎麼也不肯給他一個解答。
他幾時曾受過這樣的氣呢?
「姑娘,你的一切對我來說是個神稱且美麗的謎,渴望得到謎底的心緒已經折騰得我這幾日心神難安、坐立皆不是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苦惱地道:「難道你就是希望看見我為你這麼輾轉反側、寢食不安嗎?」
聞言,菱花的嘴唇又蒼白了。
他深蹙眉宇地道:「你是不是很喜歡看見我為你茫然失措?是不是享受著堂堂大將軍為你神魂顛倒?難道我的痛苦、焦慮、迷惑看在你眼裡,只是增添了你的虛榮心?你怎能一次又一次地戲弄我,讓我在迷霧裹團團轉,撞得頭暈目眩?」
菱花聞言臉止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天哪!怎麼會有這樣的誤會產生?她怎麼可能故意戲弄他,怎麼可能為了要看他為自己苦苦追索、神魂顛倒的模樣?
他誤會她了……她是有說不出的苦衷啊!
命運和對他的愛一步步地將她拉到了這個混亂的境地姜,她己然逃脫不開情網的糾纏包圍,他怎能再這樣誤會她呢?
她怯怯地走向前一步,再怯怯地搖了搖頭,伸出手指來就要寫下解釋,可是題離夜深沉痛楚又帶著 絲債怒不解的眼神讓她卻步了。
他緊緊地盯著這個教他又愛又憐、又氣又惱的女子,既想用修長的大手緊捏住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著他所有的困惑、受傷與怒氣,卻又渴望著將她小小的身子深深地揉進他的身體喜,再也不讓她宛若流星地消失逃離。
菱花咬著下唇,強提起勇氣走到他面前,小手輕輕地拉起他的手掌,用那一隻解開布條的手指描畫過他的掌心。「請你原諒我,我實在有不能說的苦衷,如果你一定要知道,只是逼我永遠不能夠見你了。」
鍾離夜一僵,低頭盯著她。
她含淚繼續寫道:「將軍,我很喜歡你,可是我沒有辦法讀你知道我的身份,一旦你知道了,我就會消失。求求你,要不放了我,要不就請接受這樣的我吧!」
他大震,臉色白了,「這麼嚴重?難道你是教坊裹的女子,所以有著這諸多的固忌?
「我不是,但是我的身份也高尚不了多少。」她垂淚地回道。
「你是他人的小妾?」
她拚命搖頭,淚水紛紛墜落,「不是,但是求求你不要再問我了,你不也有著未婚妻了嗎?就讓我們倆這段不能見世的情緣就這麼若有似無地下去吧!如果我可以來找你.我一定會來,可是請你不要再找尋我了,好嗎?」
「你……」她的話大大檸痛了鍾離夜的心臟,他蒼白著臉龐,沙啞地道:「你……為何不能告訴我,阻隔我們倆的鴻溝是什麼?」
「身份。」她用力地寫下這兩個字,就算已經刺疼了她的手指她也不顧。
「身份?難道嫌棄我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你,我……」她寫不下去了,淚水已經哽咽住了喉頭,小手顫抖如風中秋葉。
「告訴我什麼?」
「我……」菱花握緊了拳頭,用力得指關節都泛白了,彷彿這樣鑽心的痛楚就可以掩蓋過她內心的痛。
「我對你一見鍾情,難道你對我不是嗎?」鍾離夜低沉啞然地道。
菱花閉上了眼睛土且大的淚珠頻頹滾落頰腮。
老天!為什麼要給她這樣大的折磨?
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而這個男人卻也同時深愛著自己……為什麼?為什麼他們的身份地位和一切的一切要差別得這麼遙遠?
如果她的身份不是這麼卑微,而他也不是手掌兵種、尊貴無比的大將軍,那麼他們之間的距離是不是就可以拉得更近了?她是不是也就不用再背負著良心和自卑的譴責,義無反顧地愛他一場?
鍾離夜眼見她淚水漣漣,心疼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讓我在夜裡想起你的時候,在擁你入懷的時候都不能呼喚出你的名字……你對我何其殘忍?」
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挑動震撼了菱花每一寸的靈魂,她痛徹心扉,好想哭喊出聲,釋放出所有的無奈痛苦、糾結和憂慮。
「愛我。」她的小手顫抖地、輕輕地在他寬闊的背寫下躑短卻驚人的兩個字。
鍾離夜驀地一僵,察覺出價姜她柔軟溫暖的身軀微微地顫抖著,他不由自主地愕然失聲,「什麼?你說什麼?」
「愛我,我願意將清白的身子獻給你,讓我再感覺你的愛,感覺你帶給我的幸福……求求你,只要一次就好.我絕對不會再奢望什麼了……」菱花艷抖著唇辦,眸光卻堅定不移,綻露著無比的摯愛。
這是最後一次她以女裝面對他了.這樣的糾葛和痛楚、纏綿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她要毅然揮慧劍斬斷倩絲。
再這麼下去,他們兩個人都會崩潰毀滅的。
然而在她徹底地與他斬斷情絲之前,她要留住最美的一瞬幸福火花……
菱花青澀地、勇敢地直視著他,將唇瓣輕輕地印上他的,將自己完完全全地奉獻給他。
無論是喜是悲、是好是壞,無論未來她將如何地陷入沉淪與折磨的地獄裡,她都要勇敢地留住這一刻的幸福辰光……
鍾離夜再也無法抗拒這股澎湃如狂浪的愛慾情潮,他毫不費力地抱起了菱花,纏綿地覆上她的小嘴,往深處的羅帳大床走去。
窗外映雪微寒,塋然生光,羅帳大床內卻是被翻紅浪,幾番纏綿,但覺春色無邊,嬌啼連連……
合雀釧 紅粉面 花裹暫時相見 知我意感君憐 此情須問天
香作穗 蠟成淚 還似兩人心意 山枕膩錦金寒 覺來更潰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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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臉紅心跳的歡愛纏綿過後,菱花強自拖著酸疼卻甜蜜的身子偷偷地下了床,匆匆地穿好衣衫之後,她紅著臉凝視著大床上兀自疲憊卻歡然人眠的鍾離夜,還隱隱約約可以瞥視在錦被翻起處有淡恢落紅印子,像是一朵朵紅梅綻放在上端一樣。
她於心底暗付著,窗外己是夜幕低垂時分,很快就會有人來恭請將軍去暖閣用膳了。
這兩日她「不在」,所以差事是由別的小廝做,可她還是不能再留在這,才不會給人發覺了。
菱花雙腿深處還隱隱疼痛,可是她依舊輕輕地躡著手腳,唯恐驚醒了鍾離夜。然而在她離開前,她仍是渭不自禁地再回頭,凝視著他熟睡得像個孩子的英偉臉龐,心中痛楚地擰絞翻騰著。
再見了,我的夜,我的情郎……
那個啞姑娘從此不會再出現了。
她摀住嘴,強忍住一聲嗚咽,驀然轉身奔離。
鍾離夜熟睡的臉龐上,溫柔滿足的笑意還深深地駐留在他的眉宇、唇邊,彷彿春光還未消逝,而他夢裡的人笑得正嬌艷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