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雨朝寒愁不勝
那能隨傍杏花行
去年尚摘斗輕盈
漫惹爐煙雙袖紫
空將灑暈一衫青
人間何處問多情
——浣溪沙——納蘭性德
吟著傷愁詞 獨淚下
(你說你不相信永遠。)
癡笑人間多情傻 偏偏自吟愁千掛
(你說人世多變何苦傷悲?)
淚獨灑
浮生惆悵
傷情 餘恨
別袖 悲歌
(你說 縱使別離必有新歡。)
癡狂應恨你
偏偏 哎 傻——
「你看起來很慘。」
「那可能是因為事實上我是很慘吧!」
「看起來像喪家之犬。」
葉子聳聳肩。「我可以接受更糟的評語。」
「可惜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寶貝也聳聳肩,坐在大鋼琴上。「反正每個試圖尋求真愛的妖精都曾經很慘,你也不必太在意。」
「她不相信我。」
「可以想像,史昂軒剛開始也不相信小羽,祈寒原先也沒相信過我,後來不都信了?」
「她根本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四、五歲的孩子原本很難記得什麼的,發育不全嘛!」寶貝不在乎地揮揮手。「何必一定要她記得?現在才重要。」
他難過地搖搖頭。「那對我很重要,那代表我對人性的期待,如果她永遠想不起來,那我又怎能相信她會有永久的愛情?」
「狗屁不通!」
他忍不住被她粗魯的言詞和不滿的表情弄得好笑起來。「祁寒難道沒教你『斯文』嗎?」
「他正在嘗試中,不過不很成功就是了。」寶貝跳下鋼琴,來到他的面前,用力敲敲他的頭。「你少那麼冥頑不化!五歲的小孩會有什麼人性?就算有,到了二十幾歲也早忘光了!你以為人和妖精一樣一出生就有記憶的?那是基本構造上的不同,和人性有什麼鬼關係?」
「就是因為小才真誠,如果連小孩子都不純真,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期待的?」
「謬論!」
「比剛剛的形容詞好一點。」
「你是來和我討論修辭學的?」
葉子輕笑:「那我會去找史昂軒,他是作家,對這方面比較有研究。」
寶貝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真是恭喜,看來你的心情還不算太糟——以一個快消失的妖精來說。」
他歎口氣,無奈地望著她。「你有更好的建議嗎?如果我痛哭一場會有用,我馬上哭個十次給你看。」
「你還有心情在那邊就風涼話!」
「是事實。」他糾正:「妖精本來就是異類,她不能接受也是意料中的事,我只是不明白她怎麼會連曾發生過的事都會忘記!」
「也許因為那不是段很愉快的過去?」祁寒抱著一堆樂譜自外面走了進來,在妻子的頰上輕吻了一下;寶貝頑皮地笑了起來。「來和我一起說服這個小怪物。」
葉子不理會她地抗議了起來:「那是個很美的過去!」
「只不過是不甚合理。」
「為什麼你們人類一定要所有的事都有個合理的解釋才能活下去?神也不合理,可是很多人相信。」
寶貝不屑地哼了一聲:「你看過哪個神沒事跑到人間來亂晃的?」
「那不一樣!」
祁寒擋在二人中間輕笑:「別爭了,我告訴你為什麼。有些人會把不合理、不合邏輯的東西消除,是因為有了那樣有的東西,她的生活會是一團混亂,她只能相信她所處的世界,否則會被視為異類,為了安全,她只好強迫自己忘掉,就是這樣。」
「相信愛和妖精會被視為異類?」
「因為那代表天真和不成熟。」
葉子叫了起來:「什麼謬論嘛!狗——」
寶貝笑瞇瞇地望著他。
「接下去啊!然後我們再來討論所謂的『斯文』。」
葉子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你不夠意思,不是好妖精的典範!你光會欺負我!有祁寒讓你欺負難道還不夠?」
寶貝仍是笑瞇瞇的。「欺負同一個人久了總是會膩的,有你來提提胃口也不錯,我的確不是好妖精的典範,我現在是人了,所有人類的劣根性我一樣也不缺,而且獨愛欺負弱小。」
「祁寒!」
祁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別氣!別氣!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她會遭受報應的,你放心好了!」
「來啊!來啊!我才不怕。」
葉子氣得真跳,銀芒一閃,迅速離開。
寶貝滿不在乎地朝那隱去的光芒扮個鬼臉。「理你才是傻瓜!」
祁寒又好氣又好笑地捏捏她的臉。「你就非要這樣作弄了才開心嗎?他這下可真的生氣了!」
她微嘟起唇。「我這也是為他好,葉子半點脾氣都沒有,又土又天真,那對他沒有好處的,人總要有點脾氣,要不然人家怎麼知道他的存在?」
「你總是有一堆謬論。」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搖頭。
寶貝跳到他的身上,雙手環抱著他,仰起小臉頑皮又愛戀地:「就有人愛聽我的謬論!」
「那是因為我笨。」他輕啄她的唇瓣。「我就是被你的小謬論給騙到手的。」
「那我應該再多想一些小謬論,看有沒有人再被我騙到手。」
他佯怒地抱起她。「小心我放手,讓你再也想不出任何謬論!」
她微笑,偎進他的懷裡。「你才不會,因為你知道,我這一生只會誆騙你。」
葉子一夜未歸。清晨她紅著雙眼到幼稚園上班,因為沒睡好而脾氣暴躁,面對一群天真無邪的小臉感到極度的疲乏和充滿無力感!
一整天她都處於焦躁不安的狀態,嚴重地心不在焉,連孩子們都感受到她的浮動而格外乖巧起來!
凝視著他們安靜畫畫的神態,她忍不住歎息,不知怎麼地,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孩子總會長大,而且很快很快!
成長是件很殘忍的事;他們必須接受社會及人性現實的洗禮,直到傷痛、無助,然後才會真正成人,而這樣長大的孩子還剩下什麼?
忘了純稚的心,忘了曾有的赤誠和天真,忘了夢想和歡笑,變成社會上的一分子,或許庸庸碌碌,或許名揚功成,但快樂卻變成一件困難的神話!
這是每個人必經的過程,無人能倖免。
她教他們要善良、要樂觀、要——
她的老師也曾這樣盡心地教導過她,可是現實的環境比什麼教養都來更強悍。
她也忘了她曾有的純真和不輕易有的快樂!
下課的鈴聲響了起來;她拍拍手,強迫自己微笑。「下課了,你們可以出去玩,不准打架吵鬧知道嗎?」
「謝謝老師!」
孩子們興奮地吱吱喳喳,奔到庭院中小小的遊樂場。
她歎口氣,無法克制自己極度低落的心情。
「怎麼啦?你今天很不對勁!」助理黃小姐關心地摸摸她的額頭:「是不舒服嗎?」
「沒有。」她苦笑。「只是心情不好,差到連我自己也無法控制。」
「真是難得,你居然會心情不好。」黃玉笑了起來,坐在她的面前。「我還以為在你的字典裡沒有『心情不好』這四個字呢!」
克琦搖搖頭。「怎麼會?我只不過是不太喜歡讓別人跟著我一起鬱悶而已。」
「你越來越不一樣了,上次才和邱先生吵架,今天又心情不好,我們認識三年,這陣子你看起來最像正常人。」
她有些意外地看著她。「我一直都很正常啊!」
黃玉搖搖頭。「我一直不瞭解你,你每天看起來都很平靜,太平靜了,想使你生氣比登天還難,不管孩子再怎麼頑劣,你一樣是那張聖母瑪俐亞的臉,你恬靜到讓人懷疑你到底是人還是一灘水。」
「這是個性啊!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只不過我正巧有這種性格而已。」
「當然,人的個性各有不同,可是你的個性未免太少見。」她說著。「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們第一次談起這種問題?你看起來很親切,讓人想親近你,可是其實你的心關得很緊,除了孩子,沒人能真正瞭解你心裡在想什麼。」
是這樣的嗎?她突然迷惘起來,她給人的感覺是這樣的嗎?
黃玉歎口氣。「我每天和你在一起,每天都看見你在微笑,可是我很懷疑你真的快樂過,不是每個人的性格都要大悲大喜,但是無嗔無喜好像是和尚、尼姑才有的修養。而你,正是無嗔無喜。」
「你把我說得像怪物。」
她聳聳肩。「我只是實話實說,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極度保護自己的人,而且還能隱藏得那麼好!」
克琦不可思議地搖頭。「到底是誰隱藏得好?我們相處三年,我居然不知道我在你的心裡是這個樣子!」
「那是因為你從沒認識過我,你很關心身邊的人,可是你從來不想去認識他們。」
「我不想侵犯別人的領空。」
「有些領空是開放的。」黃玉笑了起來,望向窗外。「嘩!好漂亮的孩子!我們有客人呢!」
克琦循著她的視線看去,心猛然一跳,笑了起來,連她自己都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這才是真正的笑容。」黃玉滿意地說道。可是她沒聽見,她已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黃玉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少年和女子,不知道哪一個才是令她開心的原因。
「你們怎麼來了?」克琦走到樂雙的面前,眼角卻看著正和一群孩子玩得開心的葉子,他看起來神采奕奕,而她卻替他白擔了一個晚上的心!
「葉子說想來接你下課,我反正也沒事就跟著來了。」她揚揚手上的小提琴。「順便想找個地方練琴,公演快到了。」
今早她匆匆忙忙地出門,根本沒見到哥哥,對昨夜的情形也不瞭解,現在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問問她。「昨夜如何?還好玩嗎?」
「音樂會可能會好玩嗎?還不是都一樣。」她淡淡地回答。
「克航要是聽到這句話可能會傷心至死。」
樂雙揚揚眉。「昨夜我看他還活得不錯,沒傷心也沒死掉。」
克琦大睜雙眼。「你真的那樣對他說?」
「我這個人向來實話實說。」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黃玉說她無嗔無吐痰,那她實在應該認識樂雙,樂雙的木然和無反應有時會讓人氣得吐血!
如果克航真想追她,那他要吃的苦可不少!
「世界上真的有妖精嗎?」小捷懷疑的聲音響了起來。
她和樂雙不約而同地轉過身,葉子正被一群孩子包圍著;他好像是個發光體,沖會吸引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
「真的有。」他很認真地對著他們點頭。
「那他們住在哪裡?是不是和書上的人長得一樣?」一向害羞的小恬居然會主動說話,而且不是附和她姐姐!
葉子微笑,抱起小女孩。「他們當然是住在妖精國嘍!長相就和你一樣,很可愛,像小天使。」
小恬忍不住輕笑,小臉紅了起來,顯然對他的稱讚感到十分開心。
「可是我爸爸說世界上沒有妖精,那都是騙人的話。」小琪老氣橫秋地反駁。「那是小孩子才會相信的鬼話。」
「我們本來就是小孩子。」小捷不客氣地回答。
「你才是小孩子!我不是,我已經長大了!」
「長大就是要愛男生了!殷小琪愛男生!羞!羞!羞!」
「我才沒有!我才沒有!」小琪氣得尖叫起來:「你亂說!」
葉子輕輕對他「噓」了一聲。「別吵,你們都還是小孩子,葉子哥哥也是啊!還有什麼好吵的?」
「他說我愛男生!我才沒有呢!」小琪泫然欲泣地嚷道。
「是你自己說你長大的!」小捷不甘示弱地駁斥,臉上卻有一點愧疚,他不想惹她哭的。
葉子對他們兩人微笑,那笑容是會令人為之目眩的那種,連孩子們看得都傻了!「沒長大也可以互相喜歡啊!小捷喜歡小琪,小琪也喜歡小捷,就像我喜歡你們一樣的對不對?」
孩子們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望著他的笑容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們的確喜歡他!
上課的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孩子們不約而同發出歎息聲;他們不希望上課,希望能和這個會說妖精故事的大哥哥在一起。
「孩子們很喜歡他。」
克琦只好點點頭,這是看得出來的事實「可是我們要上課。」
「幼稚園的教學注重生動活潑。」
她突然靈機一動,拍拍她的琴盒。「那要看你願不願意當客座演奏家。」
樂雙一愣。「演奏什麼?莫扎特還是貝多芬?你希望我催眠他們?」
「當然不是,至少你會『杜鵑圓舞曲』吧?」
當殷唯斌在幼稚園門口停下車時,所看見的便是這一幅景象。
孩子圍成兩個小圈圈,隨著悠揚輕快的小提琴聲開心地跳著土風舞,而他兩個女兒臉上的笑容是他所從來沒見過的!
他不知道他所選的幼稚園竟已先進到這種地步,居然可以請琴師現場演奏,另外還有個清秀的少年吹口琴助興!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轉圈很好,交叉再來一次——」岑克琦站在圈子的中央數著拍子,站在一群孩子之間,她看起來更年輕,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女孩居然會為了他的小孩而氣得像母獅子!
他忍不住微笑,下車站在一邊等著,眼光不由自主地飄向正入神拉著琴的女子。
他的記性再差也不會忘記昨夜才見過面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裡替一群孩子演奏。
她臉上的表情很沉靜,和昨夜那種防衛的疏離不同。昨夜的她坐在岑克航身邊,看起來彷彿世間的一切皆與她無關,而今天,她有了些笑意——那使她變得居然有些動人起來!
「爸爸!」小琪首先發現他,驚喜地叫了起來,脫離隊伍奔到他的懷裡。「你怎麼來了?」
音樂聲停了下來,小恬也來到他的身邊,孩子們已停止跳舞看著他們。
殷唯斌有些不好意思,他並不想打斷這一刻。「抱歉打攪你們上課。」
「沒關係,他們也該休息了。」克琦拍拍手。「來!你們進教室去,黃老師已經準備好你們的點心了。」
孩子們歡呼一聲,快速地奔了進去。
「我到公司去,順道繞過來看看,沒想到打擾你們,真的很抱歉。」
克琦微笑,他還會想到要繞過來看看算是不錯了。「殷先生是來接她們放學的吧?請等一下,再過半個小時今天的課就結束了。」
「好。」
「你要等我們哦!」小琪期望地說道。
「放心好了!你們回去吃點心,爸爸一定會等你們的。」他蹲下來賂她們保證。兩個女孩開開心心地跟著克琦走進了教室。
「你們等我一下。」克琦對著樂雙說道,她點點頭。
殷唯斌看著正在擦著小提琴的女子,想也不想便走了過去。「嗨!樂小姐。」
樂雙面無表情地抬頭,她早已認出他是昨夜的男子,看來克航說的是真的。「嗨!殷先生。」
「你還記得我?」
「你不也沒忘嗎?」
殷唯斌微微一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你也在這裡教書?」
「不是,我住在克琦家裡。」
他突然想到——岑克琦、岑克航——「她和岑先生是兄妹?」
「你現在才知道?」樂雙有些意外。
他點點頭忍不住輕笑:「真沒想到這麼巧!」
話題到此結束,彼此只見過一次面,實在沒什麼共同的話題,而樂雙向來不愛說話,當然想不出什麼話來打破僵局。
殷唯斌看來卻不急不緩。「岑先生沒說你是個音樂家。」
如果按照平常,她一定會回答:有必要告訴你嗎?繼而一想,她卻微笑:「樂匠而已,談不上『家』字輩。」
「我覺得你演奏得很棒。」
「是嗎?」
他很認真的點點頭。「總比我一整天都和冰冷的電腦相處來得強。」
「不見得。」
「你說話一向這麼簡單?」他好玩地打量著她。「我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麼惜話如金的人。」
樂雙居然微微歉然。「我一向是這樣的,不太會說話當然也就少說為妙!」
殷唯斌輕笑:「將來誰娶到你倒真是福氣,很少有不愛說話的女人。」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他們才第二次見面,這樣說未免有些過於逾矩。
樂雙只是聳聳肩:「我是在國外長大的,中國人說話已經十分保守了,我不介意。」
他笑了起來,那笑容使他看起來十分迷人。「那就好,我最怕那些繁文縟節,常常無意間得罪別人。」
葉子靜靜坐在角落的小鞦韆上,不發一語地望著他們,聽著他們漸熱絡的交談,心裡有些悲哀。
他現在可以走過去,改變命運之輪運轉的方式,他可以使一切都不要發生,使傷害停止開始——
他知道自己可以辦得到,可是辦到了又如何?對她會有好處嗎?
他沒有資格干涉任何人的命運,除非他身處其中。
或許這樣對樂雙最好,即使他明明已知道結果。
看著一件你明明知道會發生的事發生,卻無能為力是很難受的感覺。
他無言地歎息,轉向教室中的克琦,她正在交待孩子們一些安全事宜和功課。
然後他頓時明白什麼叫無力感。
很多時候,即使身在其中,也是無能為力的。
克航對樂雙的追求十分積極而且明目張膽。
他每天送花和小禮物,想盡辦法和她說話、搭訕,甚至向一向被追求慣了的克帆請教什麼樣的方式最容易打動女孩子的心!
岑家所有的人被他的熱情給弄得啼笑皆非,而他卻依然故我,絲毫不為所動。
克琦每天看到那一屋子的鮮花總會不由自主地呻吟,而她的爸媽倒是一副樂觀其成的樣子,葉子則不停地追問:你是不是也喜歡這樣?我可以變出一座森林送給你——如果你喜歡的話!
只有樂雙本人沒反應。
「你再不開口說句話,我家都快變成花店了!」
「這也是他的家,他喜歡這樣我能說什麼?」
「這些花是指名送給你的。」
樂雙聳聳肩。「又不是我簽收的,如果你受不了,何不叫他別送?或叫伯母別簽收。」
克琦拍拍額頭呻吟:「克航根本是瘋了!而你更厲害,以不變應萬變,我卻頭大了!卡在你們兩個中間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你沒有卡在誰中間啊!」樂雙有些無奈。「我現在住在你家裡,他這個樣子我也很為難。」
「你真的不喜歡我哥?」
她想了一想:「沒有所謂喜不喜歡,並不是說我對他的熱情一點都不感動,只是有些承受不起,這種方式讓我覺得,我只要再答應他一次和他出去,一切就都成定局!根本沒讓我有選擇的餘地,壓迫感很重。」
「而你最恨壓迫感,否則你不會逃出來。」克琦無奈地搖頭。「看來克航這次可用錯方法了!」
「或許我該搬出去。」她很認真地考慮。「這樣大家都不會尷尬。」
「別傻了!」她輕斥。「為了這種事搬出去?搬出去你又能去哪裡?我才不放心!」
「可是這樣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只對克航不好。」她笑了起來。「難道你以為我們全家會組織聯合陣線非要你嫁給他不可嗎?」
「當然不是。」
「那就好嘍!」克琦突然想到今晚殷唯斌打過電話來給樂雙。「殷唯斌找你做什麼?」
「約我吃飯。」
「你答應了嗎?」
樂雙點點頭,小心地觀察著她的反應。「我不該答應的嗎克航也認識他,那個人應該還可以。」
克琦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感覺。
事實上殷唯斌是個條件很不錯的男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又有一份水準以上的工作,雖然離過婚,可是大體上來說是個還算不錯的男人。
她沒有反對的理由,更不能干涉樂雙的自由。
可是她並不看好。「當然不是,你有交朋友的自由,我想大概是我多心了。」
樂雙有些不解,克琦的反應和葉子一模一樣,他們似乎都並不很贊同她和殷唯斌交往,這很奇怪。
殷唯斌看起來不像是個很差的人,為什麼他們會不約而同的有種反應?
這反而使她更好奇了!
殷唯斌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克琦,去叫葉子吃飯。」岑母將飯菜端上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望著她。「你知不知道這幾天他怎麼了?他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總是吃得很少。」
克琦低頭專心擺碗筷,彷彿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
「你對那孩子很冷淡。」這句話是個句點而不是問號。
克琦沉默了一會兒。「我沒有對他很冷淡,我只是最近比較忙。」
「什麼時候開始幼稚園變成大公司啦?該不會是葉子來了之後吧?」
「媽!」
岑母放下碗盤,上前拉著女兒的手坐下。「我知道那孩子是有點怪,可是他也不是什麼壞人,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你不要一直這個樣子,拒他於千里之外,他會傷心的!」
克琦無奈地歎口氣。「媽!我也不想啊!可是他老是跟我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我聽了就難過。」
「你真那麼討厭他?」
「也不是,只是——」克琦努力思索著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只是他老弄亂我的情緒,說些很傷腦筋的話,弄得我心神不寧的。」
岑母聳聳肩,拍拍她的手。「那就勉強不來了,反正他也住不久,你就暫時忍一忍吧!」
「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那天葉子一個人在那邊喃喃自語,說什麼時間快到了,我也問過他,他只說你不喜歡他,他再留著也沒什麼意思。」
又是同樣的話!她搖頭苦笑,葉子這樣神秘兮兮的簡直會令人發神經!「媽!你信不信有妖精?」
「要不然這幾年我禮佛做什麼?」
「不是!是在童話裡有翅膀的那種東西。」
岑母笑了起來:「咱們家不就住了一個嗎?」
「媽!我是說真的!」
「咦?我也是說真的啊!你問了我而我回答了你,你又不信!」
克琦有些懊惱,卻又無法說個清楚!總不能告訴她,葉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妖精吧?
岑母笑著搖了搖頭。「本來媽也不信的,可是很多事由不得你不信,我不但信而且真的見過——」她突然停了下來,很認真地想了一想:「現在想起來,當年那孩子可真是和葉子像極了……」她百思不解地搖了搖頭:「奇怪!真奇怪!」
「媽,你在說什麼啊?」
「那時候你還小,大概記不得了……」
克琦一愣:「什麼事?」
「你走失啦!我們花了一天一夜才把你找回來,那時候有個男孩照顧你,你和他相處得可好了!帶你回來,你整整哭了三天,捨不得呢!那男孩不是妖精是什麼?在夜裡都看得見他的銀色翅膀……」
夜裡將小孩托給保姆,請她帶她們出去吃麥當勞,他自己則好整以暇地打扮自己。
好久沒有約會了,以往約女伴通常是為了應酬,或對方要求相陪,完全沒有約會的心情,而今夜,他居然哼著歌找西裝!
他欣賞樂雙那樣的女人,不矯揉做作,不多話,而且十分有氣質,和這樣一個女人晚餐,這該是個愉快的夜晚!
門鈴不識想地響了起來,他微蹙起眉,保姆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把孩子帶回來吧?何況她有鑰匙,何必費事按鈴?這時候會有誰來?
他邊打著領帶,邊走到門口。「誰啊?」
對方沒應聲,他毫無防備地將門拉開,登時愣在當場。「你——」
李雯微微一笑:「沒想到是我吧?」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他寒著臉緊緊握住門把,不打算讓她進門。
「我們有不少共同的朋友,要找你並不難。」她娉娉婷婷地推開他走了進來。
殷唯斌倚在門邊,竟無能為力!「我沒說請你進來!」
「我沒打算讓你請。」她打量了他一會兒。「出門約會?」
「你管得著嗎?」
「以前都管不著,現在當然更管不著了!」
「現在再推諉過錯不覺得太遲?」他冷笑。
李雯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地瞪著他——美麗如昔!「我不是來和你翻舊帳的!我只要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他不屑地嗤道。「當初你想過你的孩子嗎?那時候像垃圾一樣扔給我,現在又急著想看?兩年來你想過她們嗎?你的孩子?笑話!」
她望著他,眼裡有股悲哀。「是你堅持要孩子的,沒有孩子你就不肯離婚,我是別無選擇。」
你可以選擇不離婚,可是你沒有!
他在心裡忿怒地想著,強迫自己保持冰冷的語氣:「給你孩子做什麼?帶過去當拖油瓶?我殷唯斌的孩子不至於那麼可憐!」
「我沒結婚。」
他頓時一愣,旋即冷笑起來:「那個男人認清了你的真面目所以不要你了是不是?」
「你就非要這樣說話嗎?」她疲憊地歎口氣。「根本沒有男人,我是騙你的,不那樣你會肯跟我離婚?」
「既然沒有別人又為什麼要離婚?」
李雯台起眼,苦澀地笑笑。「不離婚你就等著要一個神經不正常的女人當妻子吧!我受不了過那種日子,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是受不了過那種日子!」
殷唯斌冷冷地注視著她,這又會是個謊言吧!「我不記得我虐待過你!」
「你是沒有在肉體上虐待我,可是我的精神呢?我的精神根本受不了你的摧殘!你永遠在外面有女人,永遠有別的女人明目張膽地打電話到家裡來,你換個立場想想你受得了受不了!」
「你明明知道我跟她們沒什麼!」
李雯悲哀地望著他:「我知道嗎?你口口聲聲說沒什麼,但那些夜裡你都到哪裡去了?就有那麼多牌局和應酬不能帶著我?就有那麼多程式得在小王、小李、小陣的家裡做?你當我是傻瓜?」
「是嗎?」他仍是不信。「會有女人願意背不忠的罪名而離婚卻沒有男人?到底誰當誰是傻瓜?」
「你不信的話大可去問問我的朋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離開你。」
「她們當然護著你!」
她笑了笑,無奈地。「反正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隨你,我只想看看孩子,這兩年來我日日夜夜思念著她們,從你這裡得到的自由根本不能和她們比較!」
殷唯斌點起一根煙,過去的她十分豐潤;她總嫌自己胖,可是在他的眼裡,他卻一點都不覺得,他喜歡豐腴的女人,喜歡自己的女人看起來豐衣足食——
她說的是實話嗎?這一點是很容易查證的。
這兩年來,他封閉了所有對她的消息,可是若存心要知道,是沒什麼困難的。
過去他的確荒唐過一陣子,交過不少女人,可是在他的心裡,他從來沒有對她不忠過!
那些女人有些是逢場作戲,有些只是應酬,他真心喜歡的當然也有,可是她們的重量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她相比較!
他的感情是難付出,必須經過很長的時間才能根植,而李雯跟了他十年之久!
若不是李雯要求離婚,他是不會放棄她的!
現在她回來了。
牆上的鐘響了七響,他毫無知覺,只是望著她,這次他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