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走官道?」畢帖兒經過多日來的奔波,逐漸顯露出疲態來,到底山徑小路難行許多,雖然有時候他會抱著她施展輕功避開不平路,但嬌弱的身子仍然無法適應。
「走官道會遇見你爹娘,往華山的路徑有數條可以選擇,我還不打算與你爹娘太早對峙。」
「你也會怕?」她幸災樂禍的詛咒他。「也是啦,一旦被抓到你可就慘了,肯定身首異處。」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倘若我被斬首,你就得當寡婦。」他壞壞地道。
「滿口荒唐言,呸!」不要跟他瞎扯,否則氣死的肯定是自己。
畢帖兒逕自走到溪畔,掬了一把溪水扑打臉龐,一路奔馳下來,風塵加身,身子總覺得不太乾淨。
「要不要下水淨身?」區紫嘯也踱到溪邊問。
「什麼?」她差點兒跌入溪水中。
「沾上一身的風沙挺難受的,這山谷中恰巧有這條溪流,何不痛痛快快下水洗滌一番。」
「我才不要。」光天化日之下要她寬農解帶,她辦不到。「我可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野外淨身成何體統?」
「你還是清白之軀嗎?」他邪惡地諷刺她。
「區紫嘯!」她嬌斥了聲,對他的質疑本該很憤怒、很生氣,可──她只是恨恨的一跺腳。
「好山好水,如此景致誠屬難得,在這天然浴池中沐浴,有什麼好避諱的。」他仍然邀請道。
「我才不像你,可以不知羞恥地做出不合宜的舉動。」
「你怕什麼?此地並無人煙,況且有我替你照看,安全無虞。」他露出一抹讓人癡迷的笑顏。
「我最該防備的對象就是你!」膽敢佔盡她便宜的惡徒,除了他以外還有誰。
「唉,既然你不願,那就算了。」他也不勉強,獨自走進溪水中,直到水面淹到他腰身處才停下。
畢帖兒找了塊大石頭坐好,一回首,見他自若的開始褪去外袍,解開單衣。
「喂,你就在我面前寬農解帶啊?」小臉瞬時緋紅,她抗議地大喊,這人一點矜持也不懂。
「難不成我得穿著衣服沐浴。」他縱聲大笑,似乎被逗得很樂。
「不知羞。」她啐了聲。
他揶揄道:「你還可以坐在石上觀賞。」
「什麼?」消化完他的「提議」,她旋即用雙手摀住眼睛。「我又不是無恥之徒。」
「呵……」
「下流、下流……」
區紫嘯潑著水,水花聲悅耳如鈴,聲聲勾引著她的心房。
不知為何?一波接一波的潑水聲音讓她心口慌慌地,心臟急促跳動,甚至坐立難安了起來,畢帖兒都已經咬白下唇,仍然無法遏止勾引聲鑽透心坎。
想看他,好想好想張開眼來瞧他一瞧……
掩住雙眸的纖纖玉指不自禁地打開來,手指與手指之間的隙縫愈擴愈大,大大的杏眼透著縫隙瞧出去,終於瞧清楚了前方──
區紫嘯下身浸在水面下,赤裸的胸膛上佈滿點點水珠,他悠閒地掬水潑身,陽光燦爛,淋了水的身軀被雕琢出晶亮的線條,煞是迷人。
天生既成的王者總是出色得教人移不開視線,縱然只是隨意的舉止,仍然散發一股誘惑人心的勉力,難怪他能笑傲江湖。
「偷窺!」譏消的磁嗓霍地傳開來。
「呀!」她被這聲指控嚇回魂,連忙又緊緊摀住眼睛。「我沒有偷窺,我沒有……」
「你有,我瞧得一清二楚。」壞環的調侃再度傳來。
慘了,被發現了。」才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不是的……」她結結巴巴反駁他。
「不然是哪樣?」笑聲在山谷中迴盪,但在笑聲的背後蘊藏著難測的心思。「嘴巴說得正義凜然,行事卻學小人行徑,畢帖兒也不過爾爾。」
「我、我只是……」
「你只是努力掩飾自己想使壞的念頭。」
「你誣蔑我,我才沒有要幹壞事。」她已經淪落成卑鄙小人了。
「承認吧。」
「我才不承認,我會『不小心』偷窺你只是想……想……」
「想什麼?」
「報仇,誰教你常常偷窺我。」她語無倫次的反控道。
區紫嘯摸著下巴思忖著,頗為同意地點頭道:「你的說法挺有道理的,為了不讓你覺得不公平,我乾脆讓你看得更仔細些,免得讓你吃虧。」
「啥?」她傻眼。
他大刺刺地往河岸走去,畢帖兒尖叫一聲,哪裡敢看,連忙埋首於膝,惻轉過身子。
「你快穿上衣服啦。」赤身露體的,他敢現,她可不敢看。
「我很滿足你的慾望,免得讓你忿忿不平。」言笑晏晏的磁嗓愈靠愈近。
「不要啦……」
綠林中忽然有不尋常的波動。
區紫嘯眨眼間已站在她身畔。
「敵人追來了。」聲音陡降變冷。
「敵人?怎麼會有敵人?」被他的警告嚇得睜開眼瞳,然後又記起他是赤身露體的,想閉眼卻發現他已經穿上衣物,並沒有「美色」可瞧了,心頭竟然因此湧上奇異的滋味……
「咱們當然有敵人,而且追緝咱們的還是個厲害角色。」他冷冷的口吻又令畢帖兒不舒坦。
「你總是話中有話。」他總是意指夏繼之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我明白你在影射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才不會做出這種偷雞摸狗的齷齪事,況且他也不可能不顧忌我的安危,拚命追殺你。」
「隨你想了。」他不與她爭執,直接摟住她。「咱們走吧。」
「走?想往哪裡走?」十多名蒙面人躍出,擋住兩人的去路,並且圍成一個圈,將兩人困於其中。「你們最好束手就擒。」
「瞧見沒?」他突然附在她耳畔道。「正主兒總是躲在安全地帶得意逍遙,可憐喪命的都是這些被人指揮的小嘍囉。」
她的胸口狠狠揪了一下。「那你就放過他們吧。」她替嘍囉求饒,心頭懸綁的不安感愈來愈沉重。
「放過他們?」厲眼掃過這群黑衣人,由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可濃烈得很。
「不可以嗎?這群嘍囉在你眼中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憑你的能耐,咱們離開就是,何苦多造殺孽。」
「那他們可願卸甲,讓開一條路。」
「只要你願意放過他們。」她籠絡地道。「你那麼厲害,是打不倒的獄王,就別跟他們計較了。」
「我該感激你對我的信任。」邪勾的唇漾出冷笑。
「大難臨頭了,你們竟然還有意致閒聊。」十多名蒙面殺手惱怒大喝,竟然不把他們放在眼中。
區紫嘯冷如夜炬的厲眸移向領頭者的臉孔,教那人一陣驚懼,旋即下令攻擊,十餘道劍光瞬時揮來。
區紫嘯抱起畢帖兒飛身旋起,避過第一波攻擊,可是下一瞬間,十數道煙塵從黑衣人手中撤出,漫天降下。
「毒粉?」竟然使毒,甚至連畢帖兒都不打算放過?他的冷厲更熾,披風一掀,蓋住畢帖兒。
「我看不到啊。」被藏在被風下的她什麼都瞧不見,只感覺身子左移右動的,然後是一聲接一聲的慘叫。「你又殺人了?」她只記掛這事。
沒人回答她。
接著,一切寂靜了。
而區紫嘯也不打算繼續逗留原地,帶著她施展輕功快行二十餘里,而後他的速度慢慢放緩,終於停了下來。
畢帖兒總算可以掀開披風,瞧瞧最新狀況她正欲開口問,區紫嘯卻朝她一笑,然後一條鮮紅色的血液從他唇角流下來,她頓時呆住!
「你……受傷了?」小臉慘白,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情況。「你怎麼會受傷了?」
「前面有座竹寮……」他虛弱的指示她,否則待在此地,更容易被敵人發現。
「好。」她如夢乍醒,連忙攙扶他走進竹寮裡。
將他扶至牆角靠著,跪坐在他身畔。
「你還好吧?」她手足無措的問。
「不好。」
「不好?」慘白的臉色頓時變為死灰。「什麼意思?」
「我會死去。」
她睜大倩眸,呆呆望著他,竟然無法言語。
「帖兒,你很開心吧?」他抬起手,撫住她冰涼的頸。
「我為什麼會很開心?」她仍然呆愣,仍然無法接受這荒謬的結論,他為什麼會死去?區紫嘯一刻鐘前才邪魅的逗弄著她玩,下一刻他就要死去。
「你當然很開心,我若死去,你就能逃離魔掌重獲自由啊。」黑瞳糾纏著她不放,望進了她全部的表情。
「不、不會的,你別再說話了,血為什麼一直流,你到底是受了什麼傷?要怎麼治療?快告訴我呀!」眼眶有服濕意在凝聚,但不能掉淚,落了淚就代表她束手無策。
「我中了毒。」他虛弱地解釋。
「中毒?有哪一種藥可以解?我去找。」
「無藥可救。」
「不可能、不可能……」她猛搖臻首,拒絕相信。「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那麼厲害,你會有辦法的。」
「若能救治,我怎麼會放任不管。」他低垂下眼簾。
「你是區紫嘯啊,你是人人駭怕的獄王,怎麼可然輕易死去?!」她無法接受。
眼前一黑,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不……」
「帖兒……」手指拭去一顆又一顆的淚珠。「你別哭了,雖然我喜歡看見你替我擔心的樣子。」
「你還有心情說這些混帳話。」絕望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
「不說又怎麼會知道。」
「你?」畢帖兒突然發現不對勁,眨掉淚水,緊緊凝視他。「你身受重傷,卻不思解毒之法,反而處處對我調情,你……難道你是騙我的?」她重重一捶。「你沒事,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他抓住她掄起的小拳頭。「我沒騙你,受了毒傷是真的。」
「騙人、騙人,憑你的武藝,絕不可能輕易受傷。」
「我確實中了毒。」
擊往他胸口的小拳頭硬生生地停下。「他們真的傷了你?」她又面露擔憂。
「我故意讓他們毒傷我,當然就會傷了。」魔魅的眼底閃爍狂肆詭火。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震驚得無以復加。「為什麼?」
「我想探究你的心意?」
「探我心意。」她的臉色就像要厥過去。「你居然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做出這種事,你簡直狂到不可思議,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怎麼會有……」小嘴雖然痛罵他,可是緊繃的情緒確實鬆懈了下來,確定他沒事,忐忑的心始才徐徐落地。
「不這麼做怎麼會知道,有個傻丫頭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他理所當然的道。
「還說,你欺負人,你卑鄙卑鄙……」
「走!」他忽地又抱起她,衝破竹簷,飛身而出。在他們拔身而起的同時,數十枝飛箭從四面八方射進竹寮,咻咻的聲音可怖極了。
「死纏爛打,看樣子不殺了咱們是誓不干休!」區紫嘯陰寒地道。
「你還好嗎?」畢竟他中了毒。「你還有力氣對付他們嗎?要不,你快逃,別帶我這個累贅。」
「你要我拋下你?」
「想辦法活命比較重要。」
「我可不想當鰥夫。」他笑,帶她逃出竹寮,點足奔馳;但追蹤的殺手也不放過兩人,策馬狂追,並且一路亂射箭弩。
「別逃。」
咻咻聲傳遍整片山林。
但他們豈是區紫嘯的對手,即使箭弩四飛,箭箭陰狠,卻是連他的衣袂也觸碰不著。
不消一會兒,兩方的距離愈拉愈遠,區紫嘯與畢帖兒很快地消失在追逐者的視線之外,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