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殤伸手將她攬在身側,聽見她不可置信的呢喃,「我是……供品……」她靠著他,渾身虛軟無力,彷彿又瞧見自己在竹林裡奔跑,手中緊緊握著匕首,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主宰自己命運的利器,不是生……便是死……
「我是……你的……祭品……」她合上眼,滿臉哀戚,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他蹙眉緊盯著她,而後打橫抱起她。「你沒事吧?」
「你……你是山神?」她陡地睜開眼,一臉駭然。
「不是。」
她鬆了口氣。「我也覺得應該不是,那為什麼……」
「你們的村子收成不好,再加上有人上山砍柴打獵時瞧見了我,便以為是鬼神在作祟,所以開始送新娘上山,想讓山神息怒。」他簡短的說明,將她抱至床邊。
如意明白地頷首,就連現在,有一些村子仍有這種習俗,不是獻童女給河神,便是山神。
「為何他們會以為你是鬼神?」她又問。
「因為我殺了一些人。」他坐在床沿,伸手拿起被子蓋在她身上,試著替她帶來一些暖意。
「你殺人?」她睜大眸子。「為什麼?」
「一來是他們打擾到我,再者……」他斜睨她一眼。「我喜歡汲取人的體溫。」
如意睜大眸子,猛然想起夢中他將手伸到她的胸口,還說著好暖的字句,她沒有絲毫懷疑,相信他必能那樣置人於死,因為她在夢中經歷了不只百回,每每都椎心刺骨。
「為什麼你在為人時,便如此冰涼?」她覺得不解,不是鬼才會冰冰涼涼的嗎?
「你以前也曾問過我這個問題。」他黑亮的眸子鎖著她。「那時的我並不是整天都冰涼無溫度的,白天我會暖些,直到夜晚才又下降,與你纏綿時溫度會急遽升高,心跳也會比平常快許多。」他的眼神中有著赤裸裸的慾望。
她滿臉通紅,粉頸低垂,不敢瞧他。
「當時我沒有答案。」他低頭,無法自己地吻上她泛著粉紅的纖細頸項,感覺她顫了一下。
如意不自覺的抓緊被子,不敢移動半分。「你現在知道原因了?」
他沉默下來,眉頭皺緊,如意感覺到他僵硬的身子,抬頭望向他。「怎麼了?」他似乎又生氣了。
韓殤突然將她抱開,讓她獨坐在一旁,眼神冷漠;方纔他竟然失了神,沉浸在兩人以前甜蜜的日子裡,為什麼她總能這樣影響他?為什麼?
他握緊拳頭,與她相處愈久,他就愈加深陷,彷彿陷入泥潭中,不斷沉淪。
「可惡。」他對她怒目而視。
如意害怕地瑟縮一下。「為什麼生氣?」她顫聲道,方纔他還好好的啊!
「你總是在影響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他倏地伸手輕扼她的喉嚨。
「而我非常痛恨這一點。」他瞇起雙眼。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受影響。」她望著他。「你將我的生活全都搞亂了,我不知該怎麼想、該怎麼做,偏偏這一切又顯得如此不真實,像是在作夢一樣,說不定那天醒了,才發現是南柯一夢。可我心裡卻又不願這只是一場夢,因為能遇見你我真的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是嗎?」他冷冷地瞅著她。
她微微淺笑。「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那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的眼神一片坦蕩。
「我想我的身子撐不了多久了,在我死之前,我只想弄清一切,也算死得瞑目。」
他放下掐在她頸上的手,皺眉道:「我不會讓你這麼早死的。」
她淺笑。「我知道自己體內的寒氣增加了不少,身體也開始像你一樣冰涼,若是再發一次病,或許連神仙也難救了。」她望向窗外的陽光,想起住持說她近日將有大劫,該是指她身上犯的病吧!
「只要你飲我的血——」
「不用了。」她平靜地道:「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那也只能壓制一時,又何必多此一舉。」
他聽了不覺怒氣上揚。「你倒是急著想死似的,怎麼,等不及要擺脫我嗎?」
「不。」她搖頭,眉梢染上一抹哀愁。「我說了,我很高興遇見你,只是我畢竟欠你太多,是該還你的,若你當初也入了輪迴,不知我們今生會是怎樣的相遇,你是否也這般恨我?」她唇邊漾起笑意。「說不定我們仍結成夫妻,一輩子糾纏不休,可我定會愛你的,補償我欠你的一切,與你相守到老……」她的淚滑落。
他只是凝睇著她,無法說出隻字詞組,黑眸深沉難懂,心湖起了波濤,雙手不禁握拳,情感開始分崩離析……
「可是我想,今生我再也無法補償你了……」她的淚串串滴落。「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殺你,但……那對我而言必定也是椎心之痛啊!否則我今世便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贖罪,不會老是夢見你、不會心如刀割、不會無怨無悔、不會為你落淚、不會……」
「別說了!」他大吼,內心翻騰。
她只是流淚,胸口發疼,痛苦地緊蹙眉心,他見狀,有股莫名的不祥預兆。
「我……」
「別說了。」他不假思索地攬她入懷。「別再說了。」他緊摟著她。「你不能激動,否則寒氣會往上衝。」他的聲音裡滿是憂心。
如意疲憊地靠著他,淚水不斷。「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想再見你氣惱我……我們能不能好好相處、好好作伴,只要……幾天就好,只要幾天……」
他蹙眉不語,心中滿是掙扎,他不能,也不需要答應她,他說過了不再受她影響、不再任她擺佈、不再……
如意見他默不作聲,心裡已然明白他的想法。「你不用勉強自己,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你已經為我讓步許多,我該知足了。」她畢竟是他的仇人,要他與她溫柔相伴的確是太強人所難了些,她拭去淚水,試著堅強。
「我想請你將匕首給我。」她突然說道。
他稍微推開她。「你不是不願再見到它?」提到凶器,讓他冷了下來。
「我是不想見,但或許它能讓我想起什麼或夢到什麼。」她平靜地望著他。
他盯著她,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真偽,半晌後,才見他伸出手掌,匕首頓現,陰冷冷地躺在他的掌心。
如意只覺心頭一陣刺痛,她閉上雙眼,命令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需面對它。
再睜開眼,她已平靜許多,她伸出手,卻無法克制顫抖,手指握住劍柄,頓時被那冷涼的感覺震住,她鼓起勇氣才將它拿起。
「我……」她深吸一口氣,望向他。「這匕首……與夢中的那把不同……」
「是不一樣。」他冷笑。「這是殺我的匕首,你的是另一支。」他又伸出手掌,只見一支輕薄短小的利刃置於其上。
她又伸手將之拿起,這次並不害怕。「為什麼有兩把?」在夢中,她見到的都是同一把。
「或許是你暗中藏了一把,好伺機殺我。」他說道。
「是嗎?」她輕咬下唇。
他沒有說話,正控制著自己的怒氣,每次談到這個話題,他就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憤怒之中。
如意瞧見他嚴厲的臉色,明白他心裡所想,於是將兩支匕首全藏在枕頭下,也算眼不見為淨,或許晚一點,他不在身邊時,她再拿出來細看。
「我有些累了。」她疲倦地道,不由得拉緊身上的被子。
他的臉龐洩漏出他的關心,「很冷?」
「還好。」過低的體溫的確讓她精神不濟。
他又拿出一顆紅色藥丸餵進她的口中,「吞下,會好點。」他蹙著眉頭。
如意聽話服下,一會兒後才覺得好些,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我頭上是不是有銀光?」她詢問道,見他有些詫異,連忙又說:「是廟裡的住持告訴我的,他說這銀光是你為我鎖上的,能避妖鬼,你什麼時候……」
她忽地止住話語,昨天在樹上時,他曾在她的頭頂上劃了一下,嘴裡還念著她聽不懂的字句,難道是那時……她想起之前韓殤曾望了遠處一眼,不知在瞧什麼?
「城裡真的有妖怪?」如意睜大眼,那時他定是看到了什麼。
「每個地方都有,只是肉眼分辨不出來。」他狀似稀鬆平常地道。「至於鬼,更是到處都有,但他們大部分都無害。」
「是嗎?」如意神經質地望了週遭一眼。
「這裡沒有。」
「為什麼?」她不解,他方才不是說到處都有?
「因為我在這兒。」他簡短地道。
「他們……怕你?」她試探性地問。「你一直沒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字詞來表達。
「我是什麼?」他譏笑一聲,「生前我常問自己,卻始終沒有答案,死後知道了,卻又無力改變。」他忽地一揚手,屋內的東西全浮了起來,連床也不例外。
如意驚呼一聲,差點自床沿落下,她本能地抓著他穩住自己。
他抬手撫著她因緊張而泛出血色的臉龐,黑眸閃著詭異的光芒。「我不是妖,也不是鬼,而是魔。」
血色迅速流失,她蒼白著臉,臉上有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微揚嘴角,「一個妖鬼見了都會怕的魔,還有,符咒對我無效。」他一揚手,房目「碎!」地一聲大開,原本貼在上頭的黃符瞬間燃燒。
如意大驚。「你……」
他冷笑。「這次你想再殺死我是絕無可能的。」
她搖頭。「我沒想過要殺你……沒有……」
「是嗎?」他勾起她的下巴,卻突然望向門外,舉手一場,房門「碎!」地一聲關上,屋內的東西也緩緩下移,回歸原位。
「小姐——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是阿香。」敲門聲傳來「小姐——」如意蹙起眉,她怎麼又回來了?
「什麼事?」她出聲問。「我說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夫人回來了,想見小姐。」
「娘?」如意不解地蹙眉,平時娘若想找她,都是親自來這兒,怎麼今天……她突然起身,心底閃過一抹不安,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她轉向韓殤。「我去見娘,你要同我一起嗎?」
「我有其它事要辦。」他也起身。
「小姐——」阿香在門外喊。
「我就來。」她邊走邊說,到了門邊後,轉身對他說道:「我走了,很快就回來。」
她凝望他一眼,這才打開門走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她微笑地站在樹林裡對他說著相同的話語,那時她正要回去探望父母,臉上漾著甜美的笑容,他不想她離開,卻又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對她,他總是心軟。韓殤眉頭一皺,將這些事逐出腦海,他必須先去辦一件事。
「魍鬼,出來。」他出聲道。「我知道你在附近,出來。」
一道紅光忽地現身。「少主。」
「你還真是忠心、」他冷冷地瞄他一眼。
「王命令屬下跟在少主身邊,魍鬼不能違抗,但至少能做到不礙少主的事。」他回答。
韓殤現在沒有心情與他計較這件事,直接道:「我要怎麼收回展眉身上的寒氣?」
魍鬼沉默了一下。「恐怕是無計可施,魔界裡的法術皆是傷人、取人性命之術,一旦進入敵人的體內,即進行破壞,無法驅出,只能化去。」
「怎麼化去?」他的神情顯出一絲焦急。
「若敵人的法術高於你,便能消失於無形,可如意姑娘是凡胎,所以只能受制於寒氣——」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他怒斥。「若我直接將寒氣收回——」
「萬萬不可。」魍鬼立即道,「若少主要將寒氣收回,必得經過心臟,而如意姑娘絕對無法負荷,瞬間就會死去。」
「可惡!」他大怒。「難道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
「或許王會知道。」魍鬼說道。
韓殤皺眉,為什麼他又得和他說話不可?他根本就不想見他!
「屬下告退。」魍鬼明白他已不需要自己,隨即消失。
韓殤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若要保住展眉的性命,他就必須再回去見他,雖然痛恨他,但展眉的身子……他握緊拳頭,沒有他的許可,她不準死!
★ ★ ★ 如意一進門就見母親躺在床上,父親坐在一旁照料她,她慌張地奔了過去。「娘,你怎麼了?」
孟夫人見女兒神情驚慌,微笑道:「娘沒事。」她氣色紅潤,沒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孟遷也道:「你娘很好,而且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他笑呵呵的,臉上儘是喜悅。
如意面露困惑。「怎麼了?」
孟夫人的臉上浮現一抹羞澀,她推一下丈夫,「你說吧!」
孟遷咧開笑容。「你娘有喜了。」
如意瞪大睜子,吃驚地看著母親,一句話也說不出。有喜了?
「唉!都一把年紀了。」孟夫人因女兒吃驚的表情而更顯得難為情。
「怎麼會?夫人還年輕得很。」孟遷立刻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他的笑容咧得更大了。
已從驚訝中恢復的如意也緊接著道:「是啊!娘,這是天大的喜事,女兒好高興。」
她激動地坐在床畔,握住母親的手。
孟夫人原本愉悅的臉變得有些詫異,「你的手怎麼這麼冰?」她吃了一驚。
如意連忙抽回手。「沒什麼,女兒很好,只是方才……方才澆花碰了水,所以才會這樣冷冰冰的。娘怎麼會突然發現有了身孕?」她轉開話題。
一提到這事,孟夫人便重新露出笑容。「娘在馮府時,突然覺得身子不舒服,本想可能是昨兒個受了風寒,也不以為意,恰巧有個大夫在瑞驊房裡替他診治,瑞驊瞧我臉色不好,便堅持要大夫替我把個脈,看看狀況。結果一診斷,竟是有了身孕,娘當時吃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如意微笑道:「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孟遷也笑得合不攏嘴。
孟夫人也難掩喜悅之色。「我根本沒想過……而且,一點害喜的症狀也沒有,所以我根本毫不知情……」話說到這兒,她忽然對丈夫說:「我想喝些熱湯,你去吩咐廚娘好嗎?」她向他使個眼色。
孟遷立刻會意。「我這就去。」他笑著步出房間,順手帶上房門。
「娘,幾個月了?」如意含笑道,心中仍因這個好消息而雀躍不已。
「快三個月了。」孟夫人下意識地撫著肚子。
「不知是弟弟或妹妹?」她一臉期待,心情是這幾日中最輕鬆愉快的。
孟夫人但笑不語,一會兒後才道:「娘有話同你說。」
「什麼事?」
「瑞驊想見你。」
如意一怔。「馮大哥好嗎?」
「他傷得不輕,不靜養個半月不成。」
她愕然,怎麼會這麼嚴重?
「他想見你。」孟夫人又說了一次,眼神觀察著她。
「我……」如意無法回答。
「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連去看看瑞驊也這樣為難、猶豫?」她責備道。
「娘,你別逼我,我……」她接不下話。
「說呀!」孟夫人急道。「為什麼這個樣子?」
「我……」
「我問了瑞驊,你們之間根本沒有任何不愉快,為什麼對他突然變得這樣漠不關心,不理不睬的?這根本不像你,你到底瞞著娘什麼事?現在房裡只剩咱們母女倆,你有什麼話就跟娘說。」她握住女兒冰涼的手,一臉憂心。
如意覺得一陣鼻酸,只能搖頭。
「你倒是說話呀!」孟夫人焦急道。
「女兒……無話可說。」如意咬住唇,無奈的說。
「你……」孟夫人又氣又急,「難道是為了韓大夫?」也衝口而出。
如意僵住了,娘怎麼會突然這麼問?「不,不是。」
「瑞驊說韓大夫有問題,要我將他趕出府——」
「不行。」如意大聲阻止。
孟夫人微怔,她從沒聽女兒這麼大聲講過話。「為什麼?」
「因……因為,只有他能在女兒發病時減輕女兒的痛苦。」她說,她絕不能讓親去同韓殤說這事,若是觸怒了他,或許會賠上娘的性命,她不能冒這個險。
孟夫人一聽,也猶豫了。「那倒是,可瑞驊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韓大夫真是有些說不出的怪異感,與他說話時心裡直發毛。昨兒個瑞驊受傷時想找他,卻怎麼也找不著,可下一刻他又無聲無息的出現。」她蹙緊眉宇,百思不得其解。
「是嗎?」如意只能如此虛應道。
「瑞驊懷疑韓大夫根本不是大夫,否則,他昨天問診時該瞧出娘已有身孕——」
「或許是沒細看,疏忽了。」如意連忙道。
孟夫人見女兒急切的模樣,心裡大概有了底。「我同瑞驊說韓大夫只是問診並未把脈,所以才不知道我已有身孕。」
如意明顯地鬆口氣。「是啊!把脈畢竟比較清楚。」
「為何提到韓大夫,你便如此心焦?」孟夫人問道。
「沒……沒有啊!」她半垂明眸,不敢注視母親。
「是嗎?自韓大夫來了之後,你就這樣魂不守舍的,連行為舉止都怪異起來,娘真猜不透你到底在故弄什麼玄虛?」她蹙眉,沒忘記女兒昨天在房裡時反常的奇怪行徑。
如意沒有應聲,只是乖乖地聽著。
「這些都算了,娘也不想追究,可唯有你和瑞驊的事,娘定要問個水落石出。昨兒個你突然說要解除婚約,今兒個甚至連見他一面都不肯,實在沒有道理,你倒是說個理由啊!」孟夫人已快失去耐心,問了半天,什麼也沒進展。
「請娘別再問了,女兒……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歎口氣。「女兒實在不能再見馮大哥,也不能嫁他為妻。」「什麼苦衷?」她追問。
如意搖搖頭。「恕孩兒不孝。」
「你……」
「孩兒相信以馮大哥的條件,他必能找到比女兒更好的人。」她又歎口氣。
「你這是什麼話?瑞驊想娶的自始至終都是你,喜歡的也是你」她陡然止住話語。
「難道……難道你不再喜歡瑞驊了?」她一臉驚訝,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不是的,娘。」如意搖頭,隨即長歎出聲。「女兒……女兒喜歡馮大哥,從小便喜歡。打懂事以來,只要他在身邊,女兒便是安心的、無拘無束的。但……那究竟是怎麼樣的感情,女兒從沒有深究過,因為自覺終將是他的妻,那麼,一切就顯得理所當然了。可是現在……就不知該怎麼想了……女兒關心他,但不至於六神無主、心亂如麻;喜歡他,卻又不至於刻骨銘心、悵然若失、一顰一笑皆為他所牽引,女兒……」她的腦海中浮現韓殤的身影,心口微微發疼,淚水滑落眼眶。「只為一人情生意動。」
孟夫人愕然,不可置信地注視著女兒臉上的表情。她說的話不是打比方而已,那是一張為情所苦的臉……可對像卻不是瑞驊,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兒向來足不出戶,沒有機會認識其它男子,為何……她心中陡地發出警訊,難道是……韓大夫?
不,不可能,他與如意是初識,兩人沒說過幾句話……不對,瑞驊說昨天親眼見韓大夫將如意抱走,難道那時發生了什麼事,如意因此不願提及?
原本她對韓大夫不甚注意,但為何繞到最後,箭頭總是指向他?他到底是誰?如此翻江倒海,將事情搞得一團亂?不行!這件事不能等閒視之,她一定要弄清不可。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孟夫人輕聲詢問,盡量以平常的口吻說道,但願女兒能無意中透露。
「是韓——」如意倏地住嘴,一臉驚惶。「不,沒有,女兒只是打比喻。」
孟夫人這下更加確定其中必有蹊蹺了。「是韓大夫?」
「不、不是,怎麼會呢!」如意起身,離開床沿。
「為什麼不會?韓夫夫也是一表人才。」孟夫人試探道。其實由女兒不安的模樣看來,她已能十分確定。但……為什麼?她想不通一點,女兒與韓大夫認識也不過幾天,怎麼就……「如意,瑞驊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即使受傷在床,仍擔心你,就怕你有個閃失,難道這樣都不夠讓你去見他一面?」她掀開被子下了床。
「不是,女兒不能啊!」如意只能搖頭。若讓韓殤知曉,她不敢想像他會怎樣地大發雷霆,他會殺了馮大哥的,她不能冒這個險。
「為什麼?」孟夫人轉過女兒的身子,要她看著自己。「好,就算真如你所說的,你突然發現與瑞驊之間的感情並不是那樣刻骨銘心,但那又如何?世上有多少女子在婚前甚至不曾見過未來的丈夫。就拿娘來說,不也如此嗎?可如今我與你爹不好嗎?不甜蜜恩愛嗎?」
她撫過女兒的頭,歎道:「你已比其它人幸運多了,你見過未來的夫婿,與他一塊兒長大,而他對你情深意重,你對他亦有情——」
「但不是男女之情。」如意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又如何?」她拭去她的淚。「就如你所說的,感情有深淺、有不同,夫妻之間亦是如此。有人刻骨銘心、有人平淡似水、有人恩愛甜蜜、有人相敬如賓,但每一種皆是情,若能偕手相攜、白頭到老,又有何介別?難道波濤是水,涓滴便不是水?」
如意流淚道:「可那前提必得是『水』呀!娘。」
孟夫人愕然。
「馮大哥之於我不是『水』,是良友、是兄長、是知已,卻不是情系之人,若我未遇……他,或許會與馮大哥就此過一生,但我既與他相遇,既知自己已動情,又怎能再與馮大哥結為連理?我做不到啊!」她痛苦地搖頭。
「他是誰?」孟夫人追問。
「請娘別再問了。」她吸吸鼻子,平撫心情。「總之,是我對不起馮大哥,是不對,我欠了太多人了。」
「你在說什麼呀?」孟夫人捧住女兒滿是淚痕的臉。「為什麼才幾日,你便會這麼大的轉變?你要娘如何相信,你要瑞驊情何以堪?」
「是女兒不好——」
「娘不要聽這些,娘要知道原因,是誰讓你有這樣的轉變?是韓大夫嗎?」
「不、不是——」
「那到底是誰?」她堅持要得到答案。「除了他之外,你沒有認識其它人,若你不願意回答,娘直接去問他。」
「不要。」如意慌張地道。
「那你就告訴我實情。」孟夫人一臉堅決,似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如意落下淚珠,緩緩地點了點頭。「是,是韓大夫,女兒……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