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放下傷者手腕,青衫女子大驚失色地轉身下榻,跌撞至桌邊,忙端起藥碗慌張湊近鼻子。
「棠兒,莫……莫慌了神。」躺在病榻上的白衣婦人從女子慌張的神色瞧出己身的大限,中毒後因疼痛過劇而顯浮躁的心,漸趨於平靜。
真的是……
濃烈的酸澀一古腦兒從喉間灼上眼皮,青衫女子眨眨發燙的眼,強行吞下淚水回轉床邊,絕艷的面容一片空白,不敢洩漏些許心緒。醫人無數使她太清楚時間的寶貴,不能浪費做無謂的哀傷。是絕望中僅能做的掙扎,她自皮索內抽出銀針意圖封住白衣婦人的六支陽脈,抑製毒液蔓延,才紮下三針,氣息奄奄的傷者已伸手制止她。
「別忙了……告訴娘,究竟是什麼毒?」
「先讓我……」對了,血藥!自皮索裹拿出匕首朝手腕劃下,風戀棠未皺眉眼,焦心地將緩緩滴出血的手腕貼近婦人嘴角,讓泊泊流出的血泉滋潤她乾裂的唇。
「別費事了,娘不喜歡。」垂危的婦人頑抗地偏開頭,不接受女兒的一番心意。「你心底明白,娘已沒救,何必浪費珍貴的血藥……」
「我……」
「娘要知道,我……中了什麼毒?」氣弱的病人竭力板起面孔,那使勁出力的模樣可疼熬了旁人的心。
「閻王取命不留情。」風戀棠接住血流不止的手腕,淚眼婆娑,明白自己不能再隱瞞熬錯湯藥,致使毒性一發不可收拾至無藥可解的局面,她救不回娘一命了……痛苦的掩臉拭淚,風戀棠恨起自己。她這雙救人無數的手,現下竟救不了娘!
※ ※ ※
「哦?竟是『閻王笑』嗎?」莫怪乎棠兒要面色灰敗了,中了這味奇毒,就算是大羅神仙駕臨也來不及救她一命了。「傻孩子……不准再責怪自己,若不是娘糊塗……錯將「閻王笑」當「佛見愁」來解,也不會通自己走上……絕路……」
向輕眉粗嗄的自責突破凝吶的錢氣噎著,猛烈嗆咳著,嚇壞她淚眼迷濛的女兒。
「娘……」風戀棠頑固的拿起銀針,不顧向輕眉抗拒的神情,只想略盡人子之孝、醫者之心,至少能為她止止疼,活絡氣血。
怎能怪娘?這兩種毒藥問的差異,別說是尋常人,即便是醫術高明的大內御醫也未必能分辨。『閻王笑』之所以難解,在於發病的脈象、徵兆與「佛見愁」極為相似,容易混淆大夫診治;娘只略通醫理,怎能診斷得出?
普天之大,能斷出兩種毒藥異同之處的奇人異士,屈指可數,『閻王笑』是種乍診似陽,其實是陰性無比的香毒,它最陰詐的地方在於引用「佛見愁」的解藥當毒引,誘發奇毒。中了『閻王笑』的人,發病的三日內若沒服用「佛見愁」的解藥,自然會不藥而癒:反之,則必死無疑。誰都知曉「佛見愁」的解藥奇寒無比,卻不明瞭『閻王笑』是味陰寒的奇毒,最碰不得苦寒的陰藥。
風戀棠只恨自己回來得太晚。
兩天前接到娘的飛鴻,她不敢耽擱片刻,挑上千里馬日夜兼程自香山趕回。提心吊膽趕路的沿途中,她心底莫不懷著一絲絲期盼,希望娘能忍下萬節穿心之苦,莫擅自服用湯藥,結果……還是太遲。
悔恨的淚水自風戀棠艷麗的面容滑落,一滴滴濺上繡花錦被,若早春朵朵綻放的牡丹花,濕濡了向輕眉的心。
「莫傷心,娘……呵呵……活夠了。」虛弱地搖頭阻止她開口,向輕眉心懷歉疚地凝倪她良久,想將母女倆分隔的十年時光一口氣補回。「棠兒,你……恕不怨娘在你八歲那年……不顧你心意……強將你送到啞婆那兒學醫……便放任著你不理?」憐愛的眸光曾在頃瞬失去光澤,讓哀傷欲絕的風戀棠一陣膽戰心驚。
「早已不想了。」她含淚猛搖頭,緊捧著一雙枯瘦的手不敢放,也不再妄想扎針。既知神仙難救,體內的劇痛已是難忍,她怎忍心讓阿娘萎縮的皮肉再受煎熬。
早已?向輕眉虛弱地苦笑。這孩子的嘴巴怕是磨不利了。
她哪有資格要求棠兒如何?棠兒肯連夜飛奔回來看她最後一眼,她已心滿意足,能再苛求她什麼?這孩子她自小便沒呵護過她,養成她又硬又掘的脾性,能怪誰呀?可是她割捨不下虧欠甚多的女兒呀!
她的棠兒不若雪兒滿嘴混話,塗了蜜似的天真性子讓人甜透心扉,處事雖比雪兒冷靜,個性卻奇倔無比,今天若不是她命在危夕,棠兒會回來嗎?
透過搖曳的燭影,向輕眉費盡一生之力似地撐開沉重的眼皮,想仔仔細細的將女兒嬌艷傾城的姿容印上心頭。瞧看許久,一股難捨的酸澀強烈地札進眼眶,光看已不能滿足,她必須去感覺,抖顫地抬起沉重的手探向女兒清麗的嬌顏。
風戀棠明白她的心,自動俯下臉貼上枯疫的十指,不讓她摸索得太過辛苦,四肢百骸皆被毒藥侵蝕的人,負擔不起多餘的氣力流逝。
輕輕地一寸寸探觸女兒冰清的淚顏,每根遊走的手揩都帶著向輕眉不輕易流露的思慕與疼惜之變,風戀棠明白感受到,出血的心扭擰得更緊。
她美麗的棠兒已經十八歲了……向輕眉心中無限感傷。
可歎她這粗心的老太婆,竟沒能來得及替她覓得一門好人家,親自迭棠兒幸福出閣。呵,著鳳冠霞破的棠兒該是怎生傾城動人呀!遐想的光彩靈動了向輕眉枯寂的眼眸。雪兒那心思單純的孩子已覓得心之所繫的真命天子……
心思遊走到此,向輕眉無力再負擔世俗事的枯容忽生惶恐,一思及可能使雪兒送命的是非人,看透生死的止水心湖便不能再平靜,波濤直掀。
「棠兒……你會答應為娘的請求,接下保護綻雲的擔子嗎?」不穩的鼻息明顯轉弱,同輕眉略微換散的眼睛綻出強烈的渴望,教人不忍回絕。
「別想太多,阿娘。」風戀棠崛強的心亂成一片。
跟娘嘔什麼氣?這是風家人的命運呀!若不是阿娘死心眼的重情重義,她也不會既氣她又欽佩她。但要她保護柳家人她辦得到嗎?可以嗎?她不曉得呀!
叫她阿娘了……淚水滑下向輕眉因疼痛而皺縮的眼角。
那年送走棠兒後,這孩子心中堵著一口怨氣,硬是不肯再喚她娘親,總跟著雪兒疏離冷淡的喚她「婆婆」。對女兒的歉疚令她心底明白也不敢奢求她諒解,怪只怪她護主心切,無法兼顧心愛的女兒,無奈中唯有忍痛將她送到啞婆那裡學醫。
風家人注定得為柳氏一族賣命,誰都抗拒不得,這是二十多年前一場武林公誅魔頭的血腥浩劫中立下的宿命。
同樣身為柳家的奴僕,若不是老爺和夫人惜她憐她,作主讓英俊淳厚的大君迎娶她這無依無靠的孤女,身份低賤的她,哪夠資格著鳳冠霞彼。因此她至愛的夫右為保護善良的柳家人而斷送性命,她不怨,恨只恨自己未能與夫君並肩禦敵。如今柳氏的唯一傳人雪兒有難,她亦步上夫君的後塵付出生命保護她,卻沒用的未能讓主子脫離險境,令她汗顏。
她不想命歸陰曹後無臉面對老爺、夫人,以及小姐的殷殷關切,更不願面對夫君滿含溫柔的寬容眼神,那只會議她更加的無地自容。
視她如己出的老爺、夫人,待她如手足的善良小姐,呵護她、不忍她受半絲委屈的英俊夫婿,在伴隨那場公誅的血腥浩劫而來的凌厲報復中,全都……全都以性命將柳氏唯一的子嗣一個剛滿月的可愛娃兒小心翼翼交託到她手上。
世事無常,血淚火光交織得太匆匆,無憂的談笑嬉戲間又有誰能神通廣大地料到不過頃瞬,笑語紛飛的字院竟已屍橫遍地,淒號聲源源不絕?
在那樣今人措手不及的殺戮聲中,注定了天人永別的慘事又輪迴,她甚至來不及再擁抱深愛的夫君一回,已被眾人推出紅瓦高檔外,隔著冰冷的牆面聽那一聲聲慘絕人寰的淒號聲。先是小姐不願受辱咬舌自盡了,後是老爺和夫人因喪女而淒厲的呼喊聲,與夫婿護主心急悲痛的斥喝聲,每一聲都讓流連在牆外不忍離去的人聽得心頭泣血。
是襪袱中嬰兒一聲心悸的嚎陶,驚回眾人對它的交付與期望。忍住滿肚辛酸,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腹,她含淚絕別了養她育她二十三載的溫暖宅第,沒命的往北奔,不敢回頭一瞥。
沒想到,落腳醉山一帶,全心全力呵護綻雪小姐才短短十八載,她竟逃不過由上卦中預知的死劫,油盡燈將枯了。
日日往事重現,莫非這又具宿命的輪迴?上天,她已不敢再想,只能以同樣的渴求交付寄望與女兒,盼她能保得即將淪人劫難的雪兒全身而退。
可憐的棠兒,一生下來有娘親等於沒娘親,現在又……
「娘……」從寸口把脈診得娘親逆行的氣血極為不順,風戀棠慌張地經搖她,試圖搖回她不斷飄出的縷縷魂魄。
「棠兒……棠兒……」眼神換散的向輕眉猝然渾身一顫,恐慌的手緊緊招人女兒細瘦的手臂裡,狂亂驚呼:「燭火滅了……快生點燃,娘瞧不見你了……」死不足懼,真正今她害怕的是瞧不見女兒如蓮蓽般姣美的容顏呀!
毒性已經蔓延到娘的眼睛了!心痛逾恆地檢視完失焦的幢仁後,風戀棠緊咬下唇,淚光燴動,不敢讓蝕心的痛苦逸出口。
「阿娘,你撐著些……」即使費勁全力也無法便便咽聲回復平穩,她已不知如何去掩飾她的無能為力。
聽聞女兒淒切的碎音,驚慌的身子突然靜止不動。
向輕眉甚感羞槐地露出笑容,無力地輕聲道:「娘沒用……竟自亂心神,明知……逃不過了……平添……棠兒傷心淚……」
「娘……」再也抑不住排山倒海的孺慕之情,風戀棠衝動地傍在她頰際低聲嗄嚀:「別留下棠兒,我求求你呀!阿娘。」帶淚的吃嚀滿是受傷的祈求,她以為她不會卑微的乞憐,沒想到是自欺的將所有的感情深藏心底,連自己也欺騙了。
「棠兒……娘對不起你,來世……來世……你願意再當娘的女兒……讓阿娘和爹爹加倍疼惜你嗎?……娘和你爹會親自教你習字……作畫……捻琴……寵愛你到大……不再與你分離須臾……不讓心愛的棠兒受到半點委屈……」
「棠兒只願生生世世做阿娘的女兒。」風戀棠嚥下淚水,溫柔低語。
「……真……真的嗎?」
「是的。」
寬慰的更偎近女兒一些,向輕眉想汲取最末的親情,偏生怎麼也沉寂不了的腦子莫名地想起那個曾經拚死相要脅的謎樣孩子。他變了好多,陰鬱的個性已因血海深仇而徹底斂去光明面,太過捉摸不定的帶笑眼,反而令人憂心,她得提醒棠兒。
「小心……歡……歡休已奉命追殺愁情……」有些曲解的恩怨,是非的顛倒,她已來不及說與棠兒聽,那樣醜惡的人心,她早該告訴它的。幸好,歡休不是盲目的孩子,幸好……
「娘身上的毒就是他施的嗎?」被淚水浸亮的眸子抹上一族深沉的怨恨,風戀棠悲憤的心被一把熊熱的怒焰完全包圍。
『閻王笑』這種陰辣的香毒,也只有自尊自大的歡休才調配得出,她不會讓娘枉送命。以血還血是江湖上最古老的律法,她不屑以正義之名忍氣吞聲,既然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冷血殘酷的視人命如嫂蟻般輕賤,她又何必扛著「慈悲為懷」的假面具對他們太過仁慈,而折熬了自己。
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她不懂,只知道娘親的血海深仇不能坐視不理,當沒事發生一樣,任憑殺人兇手逍遙於世間縱情聲色,過著帝王般奢華的生活,
女兒急切的復仇心,完全表露住過分僵沉的身子骨上,目不能硯的向輕眉深切的感覺到,不免憂心如焚。
「別讓……仇恨蒙蔽了你的良善。」氣越喘越急,每多說一個字都是椎心刺骨的折磨,但,她必須讓它的女兒明白……「柴遙知悉……所有……答……答應娘……凡事以……綻雪為優先……不准報仇……」
郁恨難平的風戀棠襟聲不語,無法承諾辦不到的曹吉。
不希望棠兒報仇,是因為她的性子太烈,一旦卯上了勁就是豁出去性命泡在所不辭。當年柳家慘遭滅門之禍,不就是山一連串冤冤相報的快意恩仇所引起的?
不,說什麼她都不會議自己的後代重蹈先人步履,一輩子沒完沒了。這世間若真有什麼因果報應,都由她一個人承受了。可憐的棠兒不應領受江湖的腥風血雨,她有權去過恬通安論的平凡日子,與一位愛她至深的男子。
萬萬不能讓棠兒的幸福盡毀在她手裡!
「棠……兒……你……說話呀!」向輕眉淒然疾呼。
風戀棠佩強的繃緊淚容不答話,不肯輕饒了不共戴天的弒母仇人。
「棠兒……娘沒……求過你……什麼……你能不能……聽娘一次勸……」
她痛苦的別開臉,不去看娘親哀求的面容,陣陣抽疼的是鬱悶的胸口與乾涸的心。
「莫非……你要為娘的……死不瞑目?」可怖的血水自七竅流出,向輕眉氣若游絲地硬撐住,沒聽到答覆前,最後一口氣怎麼都嚥不下喉。
驚見娘親臉上迅速擴散的血水,風戀棠臉色煞白,撲向前一把擁她入懷,已不知如何停止奔流的傷心淚。
上天,她到底在折磨誰呀!
「棠兒答應。娘,你聽見了嗎?棠兒會照顧雪兒,凡事以她為優先,不提報仇的事,請娘……請娘寬心。」擒淚附在娘親耳畔,她低柔且堅定的顫聲道。但她只救柳綻雪一次,不計代價的一次,風戀棠在心底發誓。
不能狠下心漠視到底,就讓娘解脫吧!所有的痛苦都由她獨自承受就好,反正她早已……:習慣忍耐。
死白的面容浮出一朵甚感欣慰的笑熔,向輕眉徐徐睜開清明的眼,凝望傷心欲絕的女兒,彷彿在生死交界的瞬間,依稀又清楚餚見那虧欠甚多的美麗女兒而深感快慰。
「來世……娘盼著你……」溫柔的眸光像在讚許女兒、又似極為不捨的燴動一閃,輕喃未完,向輕眉的儀首軟軟倒入女兒纖弱的肩頭,氣息悠悠斷去。
「好,娘等孩兒。」風戀棠哭不出聲,只能不斷以呆滯的面容來回摩擎逐漸失去光澤的臉龐。
愛一個人,為何這麼的苦……
症鑾的手臂死命地摟緊逝去生息的身子,不斷加力,深怕稍一縱力懷襄的人就會飛走般地緊抱著,直到一名粗獷男子強行扳開她僵直的手臂接過屍身,那已是隔日晌午的事。
※ ※ ※
「婆婆,你體內的毒解了嗎?」自前院慌慌張張奔人的柳綻雪,一臉焦急地拐人院側,在她身後沉穩走來的是一名相貌出奇美麗的紅衣男子。
「嗯。」
「騙人!」柳綻雪猛皺眉眼,一把拉起蹲在藥圃裹挑選藥草的婦人,不由分說地推她入水榭清幽的廳堂落坐。
「愁情說那種香毒很難解,我已經飛鴿傳書給戀棠,讓她盡快趕回。戀棠的醫術精良,人人都說她是活神仙,一定可以清掉婆婆體內的餘毒。」說著自腰帶掏出一瓶丹藥,才要倒出藥丸,隨後進門的紅衣男子一見,憂鬱的美顏立即變色,一個箭步上前扣住她手腕。
「你沒聽我的話,按日服用「續心丹」?」不疾不徐的責問,若清風拂過,其間夾帶著一絲不容忽稅的塭怒。
「哎呀!婆婆中的毒比我的還要嚴重,我年少體力足,不礙事的。」項怪地自他一眼,她甩開他的手,飛奔到桌邊倒來茶水遞給沉默不言的婆婆,強將丹藥塞進她嘴裡,生怕她掘氣不食。
「你瞧,婆婆平日見到我不是打就是敲,要不也少不了一頓好罵。今夜她兄我負傷而來不僅沒罵我一句,還連哼氣也懶得,而我還是在她最忌諱的子夜出門,由此見得,那日她中的毒很深,沒氣力說話了。」柳綻雪將婦人反常的沉靜做了合理的歸咎。
太好了,婆婆的氣色餚起來紅潤,比以前更有光澤。這些天她躺在病榻上,愁情寸步不離守著她,不讓她離開閨房半步,害她老擔心婆婆性崛,錯將奇毒當普通的毒藥,隨便服幾帖藥便當沒事。幸好呵……感謝上天……
「胡鬧!」紅衣男子臉色斂沉,-把拉來少女的手切脈,氣惱她輕忽毒傷。
「別怪我呀!愁情。」活力十足的小臉出現罕見的憂傷與自責,地做抑聲音,「婆婆足為了救我才中了那人的毒香,她是我最重要的親人,絕不能有一丁點損傷。」憂心了好幾天,如釋重負的感覺激出她滿眶的淚水,柳綻雪以慣有的親暱樓住婦人的頸子,「婆婆,對不起,都怪我不好,不該連累婆婆受苦。你快些好起來嘛!宵兒決定不負婆婆期望,這次會痛下決心習好柳家繡技,光耀柳家門楣。」哀求的話裡全是赤裸裸的關心與懊悔,不願承情的婦人斂睫低首,過分蒼寂的老臉看不出情緒變化。「真的,你要相倍我。雖然我從小發誓到大,研發的誓沒一次應驗,但這回我是認真的,婆婆莫懷疑。」
「陰虛血燥,肝積鬱氣,「杏花嬌」的毒氣已蔓延入腸胃。」微慍的眼掠過一族類似傷心的光彩,婦人推開她,起身沒人廳堂左側的廂房內,出來時手上多了瓶酒。「早晚各一杯,空腹溫飲,忌食甜、酸,三日可愈。」
柳綻雪大受感動地接過酒壺,旋又推著寡言的婆婆入座,生怕她累著。
※ ※ ※
「是戀棠先托人拿回來給婆婆的嗎?」為了取悅婆婆,她快樂的斟了杯酒,邊飲邊笑咪咪地詢問,一點也沒留意到紅衣男子塭惱的神色已轉為陰沉。
「嗯。」婦人順勢哼著,將揀來的藥草乎鋪在藥几上,不去在意男子犀利的剖析目光。
愁情沉眸深思。婆婆竟不用切脈,望色便可診出綻雪中毒的症狀?「杏花嬌」若有如此好觀出,池夫人便不會施用它了。
它是誰?
「愁情,繡畫你帶來了嗎?」柳綻雪趁服用藥酒之際落坐,不敢讓婆婆發現它的身子其實虛弱得很,又沒力氣走出去,只得勞煩屋襄唯一身強體健的美男子。
愁情沉鬱地瞥了眼,見她俏臉微白,未曾多言即領首走出。他豈會不知綻雪才休養三日的身子屢弱得禁不起長途跋涉,她不過是不想讓她的婆婆擔心罷了。
難道她不知,他為她擔憂的心不輸給養育她的婆婆嗎?
綻雪……
「婆婆,柴遙呢?我讓他在這兒好生照看著你,他可有小心伺候你老人家?」柳綻雪左右張望一遍,不見她所要找的人,心下有些不快。「柴遙頁粗心,竟然拋下你-個人。婆婆休怪他,他一定是見婆婆可以下榻走路,等不及戀棠來,焦急萬分才下山替婆婆找大大去。沒關係,愁情說「續心丹」可解百毒,等明兒個戀棠來了以後,保證婆婆身強無恙,拿枴杖敲起人來又是鏗鏘有聲。」
「你的話真多。」柳綻雪藏不住話的性子,自小便撈叨得人頭疼,長大也末見半點收斂,頁不知娘是如何忍受它的。
「婆婆教訓得好。」柳綻雪諮媚一笑,暗自忍下心坎的漲痛,不敢皺眉。婆婆的眼睛十分銳利,她可得忍著些,別讓她瞧出不對勁了……
「不消一刻,漲痛便會過去。」
「呢?」柳綻雪錯愕地餚著她,繼而不好意思地摸頭笑著。「到底是婆婆,雪兒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你。」
柳綻雪是個耀眼的姑娘家,心思單純,笑語如珠,莫怪乎名滿江湖的美男子愁情,鍾情於她了。
對於愁情這個名字,不論是否身為江湖中人,都該如雷貫耳,卻怎麼也不及親眼目睹來得震懾人心。他所擁有的除了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外,那絕頂的美貌恐非筆墨丹青所能描繪,就怕連漢哀帝愛之若狂的傾城男子董聖卿也要遜色三分。
威震江湖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因何變上綻雪這樣不知人間險惡的天真姑娘家?
冷淡望向手持畫軸走進來的人,婦人鎮定的迎上紅衣男子美麗的眼,看出他的眉宇間躍上一族陰厲的煞色。
那麼他瞧出來了……婦人掀唇冷笑。早該在他疑心病起,暗中沾得藥酒嘗用時,她就該猜到愁情已看穿她普經引以為傲的易容術。
柳綻雪純真不容易懷疑別人,然閱歷甚豐的愁情本就是個處事極小心的殺手。他雖不若歡休狂放,也不若悲霄冷峻,但心思卻同樣的深沉、敏捷,精明得駭人。
沒察覺到週遭升騰的殺氣,柳綻雲見愁情回轉,接來書軸便快活的欺近婆婆。愁情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不動聲色的美顏仍是一貫的溫文乎和,很難觀出其下的所思所想。
「快打開來餚餚,這是我迭給婆婆的。」柳綻雪低呼著,強將畫軸塞進婦人懷中,喜孜孜的獻寶。
婦人本沒心情觀畫,實在不耐柳綻雪聲聲催促,只得依言展開畫軸,藉以塞住她喋琳不住的心嘴。
畫軸一展開,光滑的白絹裹便躍出一位明艷絕麗的佳人來:那是位頭戴鳳冠、身著霞破,即將出閣的幸福嫁娘。嫁娘懷裹揣了暖女兒紅,娉娉嫻娥地亭立在靜論幽深的園子裡,絕艷的姿容正似笑非笑地睥睨觀晝人。在光滑細緻的上等絲網襯映下,她那優美的姿態更若隨風擺款的虞美人,渾身飄蕩著一股堅毅倔強卻又柔弱的動人韻致,極其醉人。
頗受撼動的婦人驚詫地餚向柳綻雪,眼中隱約可見淚光。
「她是戀棠,婆婆不會識不得吧!」柳綻雪調皮地打著笑語。「呵呵,雪兒繡得很好吧!我知道婆婆思念戀棠得緊。上個月是婆婆四十一歲壽誕,戀棠沒回來婆婆很傷心,又鬧氣不哼半句,我餚哪,戀棠的性子與婆婆一個樣呢!人家啞婆婆來倍說了,戀棠是因為定洲的百姓身染怪疫,才不得不趕去救命。婆婆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暗自生戀棠的氣,誰讓婆婆生了個醫術精湛的女神醫呢!」笑臉因歉疚而黯淡了,「其實雪兒知道,戀棠是為了舌兒在生婆婆的氣。都怪婆婆不好,不該太忠心,也怪宵兒的家人,若非他們硬將宵兒塞給婆婆,要婆婆照顧雪兒,婆婆也不用與戀棠分離了。」
想起慘死的親人,她難忍傷心又不想掀起婆婆的痛苦,匆促背過身去,拎起袖擺拭去眼角的淚珠,無意間瞄到愁情始終溫情的眸子,心頭不禁又發燙了。
近來他常以這樣羞人的眸光凝視她,像帶著兩小簇火焰在焚燒人,害她幾度無措,不知咳將手腳往哪兒擺。
「戀棠身份卑賤,本該如此。」婦人冷言驚醒凝眸無話約兩人。
「胡扯!」柳綻雪轉身斥責,「戀棠的身份才不卑賤呢!婆婆別因她不克返家便記恨於心,小心我不將「金不換」給你哦!」汶起腰虛張聲勢,她調皮地眨眼恫喝道:「婆婆不可以再生戀棠的氣,不然我就將你那件天大的秘密透露給戀棠知曉哦!」
愁情小心的和柳綻雪保持一定距離,陰沉的美眸冷測地盯著行止古怪的婦人。她究竟是誰?對綻雪似乎有股難吉的敵意,既然如此,為何要委屈自己醫治綻雪?
「什麼秘密?」心不在焉的婦人隨口漫應。
「呵,想探我?我知道你嘴上說不理戀棠,好面子的不讓她知道你思念她,其實私底下花了三年時光替她縫好、繡好一襲華麗的嫁棠,對不對呀,婆婆……」她賊溜溜地掩嘴輕笑,纖手意有所指地點著絹畫。
怔愕的瞪硯畫中人,婦人冷漠的神色急遽瓦解,最後竟垂下淚珠,傷心地摸起栩栩如生的畫中人。
娘……你真有造麼愧疚嗎?
「婆婆!」見她一臉莫名的傷心,柳綻雪有些無措的拿出手絹兒,替她拭淚。「別這樣嘛,我不會告訴戀棠的,明天我飛鴿傳書讓巧巧差人將「金不換」帶來給你,快別感動了.」
說到那件千金不換的天上織物,皇帝御用錦「金不換」,得感謝愁情肯大方割愛;雖然割愛的代價是幾乎付出它的性命,但她不在意,反正沒死。不過臥榻在床數日,便能得到一件貴甚黃金的御錦,又不必天天被婆婆威逼著學習柳家幾近鬼斧神工的繡技,值得的。
婆婆看遍天下織物,最遺憾未能看到「金不換」,本想將那襲華麗貴重的錦衣贈給婆婆當成壽誕賀禮,不料最近發生太多事情,她奉婆婆之命忙著下江南探詢親爹的下落,來不及趕回便被無故追殺,還累及婆婆。
思及婆婆拚命護主的何樓身影,淚水不禁又盈上柳綻雪自責的眼,愁情見狀,溫柔地扶她坐下,抄袖拂去她眼角的濕濡,不願她毒傷末愈前折損了虎尾的身子。
「你該進房休息了。」他輕聲道。
「婆婆也是。」救他露骨的擬硯看得瑞不過氣,柳綻雪再次羞紅了小臉,心跳忡然。她藉機竄逃到婦人身邊,雙臂撒嬌地環抱冷漠的婦人,渾然不覺婦人徒然僵緊的身軀,亦沒發現愁情突生警覺的眼神。「唉,如果當初婆婆沒那麼愚笨行事,我就不必天天挨婆婆的好打、好篤了,至少有戀棠分擔著……」
因害躁而深埋在婦人肩窩的小臉忽像發現什麼似的驚慌抬起,柳綻雪瑰紅的臉色急急褪成死白,迭步往後退去。淚光浮動的眸子驚恐地瞪著婦人,她將擔心據在嘴裡,忙又瞥同被棄置在書案上的絹軸。
「婆婆……婆婆呢?」柳綻雪全身發冷,顫聲質問婦人,若慌的淚水不斯滑落。
婦人像是有些驚異地揚起眉端,卻不回答。是自己有意讓她察覺,還是綻雪對娘的關心遠比地想像的要深?
「她沒事對不對:戀棠。」擋在風戀棠身前,柳綻雪抖顫下唇,擔憂得幾乎問不出聲。
她話末的稱呼,著實教易容的風戀棠-陣錯愕,隨即迅速恢復沉著。沒心情應付柳綻舌必然的傷心與盤問,她乾脆易容成娘,結果還是被她發現了,風戀棠沉下臉色。很好,她倒要看看柳家嬌貴的千金小姐如何看待娘的死。
「綻雪……」愁情將手足無措的人兒輕批進懷裹呵護著。她是怎麼發現的?綻舌向來粗枝大葉,對於朝夕相處的婆婆的瞭解,不若他多,才會聽不出來這名女子清越的嗓音並非婆婆所有。
柳綻雪淒楚的抬起涔涔淚眼望他,無法承受惡耗的身子害怕得頻打咚噱。
「愁情,她不是婆婆。」她泣不成聲,嗚咽著埋進他溫曖的胸膛。「我知道它是戀棠,戀棠的頸邊有塊狀若花形的淡紅胎記。婆婆一定有個什麼,才會喚戀棠回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綻雪,冷靜些。或許婆婆想安心養傷,才讓人易客為她,你別想太多。」愁情瞥視臉色猶帶異狀的婦人,美麗的眼泛起不容忽視的陰寒,不希望身子虛弱的柳綻雪聽到事實。
綻雪的婆婆必然遭逢不測了……以綻宵現下贏弱的病身,絕對負擔不了喪親的致命打
「娘她……」愁情意帶瞥告的冷眸,挑起風戀棠的反抗之心,她悠悠的才要吐出話,柳綻雪徒然抬起的蒼白小臉及只消輕輕一碰便可能碎成塵灰的身子,都脆弱得令心懷憤恨的她吐不出-個字來。
「婆婆如何?戀棠,你就別吞吞吐吐了,快說呀!」
「她已無大礙。」扭頭避開焦灼的小臉,風戀棠不懂自己的逃避行為,逃避的眼適與巧笑嫣然的畫中人對望,她忍不住鼻頭一酸,拂袖而起。
是她親口向娘承諾過以綻雪為優先,怎能反悔?不論她多不願意遵從,心中抑鬱多少不千,在硬不下心腸拒絕的那一刻,她已成了過河卒子,只能向前。
實在太可笑了,這不正是她全力在避開、全心在憎恨的宿命?難道說命定終歸是命定,到頭來她擺脫不掉的仍是悶住爹娘的那句誓言?
是風寒欠柳家實在太多,兩條人命不足以抵去風家人的災厄,必須賠上它的才夠?
為了一片可笑的忠肝赤減,爸以身殉主,甚至沒能看到她出世;為了實踐眾人所托,她眼睜睜看著娘死去;為了柳綻雲的匆匆到來,她無法親手迭娘入土,撤下最後一杯黃土。為什麼在所有痛不欲生的時候,他們都必須忘卻自己的痛苦去安撫柳家人?難道風家欠柳家的,真有那麼多?
她不會那麼傻。一次,她只救柳綻雪一次,再來她會無牽無掛地過自己的平淡生活,柳家人將不再與她有關。
「戀棠,先別走,你說的是真的嗎?」柳綻吉在門檻急切地拉住跨出一半的人,不問個水落石出怎麼都無法寬心。「既然如此,婆婆呢?她在哪裹?我要親眼看到她安好無恙才放心。」不知為何,她心中總有一股不祥的惡感。
「醉山太陰寒,不宜養傷,我已送走她。」撕下軟皮面具,自畫中走出的明艷女子,不帶一絲感情輕哼。
「送到哪兒?」柳綻雪緊緊纏住她。
「一個不會被外人打擾的地方。」風戀棠怨惱地瞥一眼被她的冷嘲熱諷刺傷的少女,心底竟生出莫名的愧疚。
從小她便怨綻雪,氣她奪去娘的關心與變,也氣柳家人結下的仇恨,害忙於奔命的娘一夜發白,芙蓉般貌美的容顏樵碎似八旬老嘔。娘無怨無悔亦無一己之私,全心呵護主子,結果得到的竟是骨肉分離的回饋。
最可憐是她竟在這張樂然的笑臉裡,感受到娘的溫馨,看到娘嚴厲的面容和無所不在的身影,而如沐春風,她可憐自己。
「別走呀,戀棠……」柳綻雪扯住欲離去的風戀棠,狂亂的想化解她貯存多年的心傷。「求求你,讓我見婆婆一面,只要一面,讓我知道她毫髮無傷就行了。她是你我唯一的親人,你應該可以瞭解我的感受。」
「我累了。」身心俱波的風戀棠暗自飲淚,傷心地拂去她的手,快步離去。毫髮無傷?再也不可能了。
「戀棠……」柳綻雪抹開淚水才要追去,愁情已一個快步擋在她身前,輕搖頭阻止她追根究柢。
「日夜兼程從香山趕回來一定很累,讓她好好歇會,你別去打擾她。」冷冷似清泉的嗓子,以優美的音律安撫她急躁的心靈。
「可是……」愁情的話是沒錯,但今夜她強迫他帶她上山來之前,普答應陪她再下揚州探詢爹的下落。這一去,沒有兩、三個月是不可能返回醉山了,她會想死婆婆的。
從她憂心如焚的小臉看出它的煩惱與不捨,愁情輕輕擁她人懷。
答應帶病體猶虛的綻雪上山來,是為了哄垢她隨他離開這裡,避開歡休凌厲的追索。三天前池夫人暗殺綻雪失敗,絕對會捲土重來,她與歡休一樣,都有不達目的誓不甘休的毅力,兩人都是可怕的敵人。
原本奉令追殺綻雲的他,背叛王爺愛上綻雪,成了人人得以誅之的叛徒。王爺既然派出歡休對付他,若波殺他滅口鐵定不會罷手。不能退了,他與綻雪只能往前奔,亡命天涯已是生存的唯一一條路。
偏頭眺望月明星稀的墨芎,美麗的臉孔半隱沒在月光照不到的陰暗處,有生以來愁情首次覺得月夜迷人。沾滿血腥的手不允許他擁有寧靜的心湖,或者他根本沒有心來感覺所謂的寧靜,不過那已無妨,此刻他覺得月色照拂的心獲得前所未有的平和,也就足夠了。
心滿意足放柔眼神,巧奪天工的粉唇勾起一朵無慾無水的微笑,有沒有心只有他知道,即使以前沒有,現在也有丁。
「咱們敵程了好不好?」溫柔的美眸深情俯視懷中人。它的心在她身上,只要能與她一起,即便是陰曹地府,也會成為世外桃源。
現在柳綻雪仍為風戀棠的拒絕傷心不已,聞言滿臉詫然,不依地退開身抗議道:「不成,我要再看婆婆一次才安心,而且我也好久沒看到戀棠了,想和她多敘舊雨句……」
「你不想風戀棠像婆婆一樣吧?」風氏母女佔據綻雪心底的份量,羨煞愁情,
他的話挑起柳綻宵恐懼的回憶,她忍不住要想起三日前那場驚天動地的廝殺,及婆婆飛縱到她身前護佐她中毒倒地的蒼白容顏。
「像婆婆如何?」激昂的臉孔瞬間刷白,柳綻雪忘形地揪住他的衣襟咄咄逼問,一涉及摯愛的親人,再怎麼天不怕、地不怕,她也要著慌了,在她心中已將婆婆倪同親娘,戀棠則足她親愛的妹妹。
「你不想戀棠遭受無妄之災,軌該即刻隨我敢程下揚州。」他不在乎風戀棠的性命會不會內而受累,只曉得不能拿綻官的命開玩笑,他們必須走了。
「為什麼她會遭受無妄之災?」果真如此,她更不能走。
「因為你在渲襄。」愁情沉思半晌,終於明白告訴她。他情願傷害自己也不願意綻雪承擔江湖醜惡,偏偏事關她最在意的人,他別無選擇。「歡休已經追來,再不走就來不及「。」難得霸氣地支使她什麼,他不讓她有猶豫的機會,強摟著她疾步往外走。
不能再瞞她了,上路後,該讓綻宵知道的事情金都一宇不滿地說給她聽吧!
是嗎?原來……那日那位美麗的女子要般的人是她,並不足婆婆或柴遙。她還一直無知的以為……深受打擊的柳綻舌襟聲不語,乖乖地任愁情扶上馬車。
假若為了她將使戀棠的性命受到威脅,那麼她會聽從愁情的話,遠離醉山提前下揚州,或者飄泊四方永不回醉山也行。只要……只要能保得婆婆和戀棠無恙,要地做什麼都可以。
「綻雪……」愁情拉住緩步朝馬車內移去的人兒,柔聲安撫道:「別愁眉不展,有柴遙在,風戀棠不會有事的。」
淚水沖得太急太快,心懷愧疚的柳綻雪被他溫柔的道破心事,終於忍不住嚶嚀一聲,傾前傷心地勾住它的頸千放聲痛哭。本想躲在馬車裹暗暗飲泣的,沒想到還是被愁情識破.他總是能輕易看出她的心、它的感受,以及她的喜怒哀樂,愁情總是如此溫柔,
「我其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猛吸鼻頭,茫然幽咽。
「那就將所有的煩惱交給我。」
柳綻雪抬起婆婆的淚眼,汪汪的與他相倪,他對她太好只會讓她更想哭。
「好不好?」輕輕柔柔的,他微微一笑,抬手拂去它的淚。
她不要婆婆和戀棠受傷,同樣的也不願愁情受到絲毫傷害。柳綻雪灑下熱淚,重撲回他寬闊得可以遮風避雨的胸懷。
最近只要一想起愁情對它的好,心中便湧升一股異樣的情栗,有點酸甜又有些苦澀,已不能再單純的僅是憐憫他。日前為了莫名地捲入江湖恩怨中,她心亂如麻,沒心情理清兩人間錯亂的感情,待婆婆和戀棠安然逃過愁情所說的劫難後,她該定下心好好想一想了。
「歡休是誰?」悲悲切切中,柳綻雪心底最掛念的依舊是風家人的安危。
「一個難纏的人。」愁情溫柔的收緊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