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來了,這世間能隨心所欲變換體內香味的,獨他一人了。
池弄波滿載甜蜜的心嘴挑出盈盈笑意,伸手執起菊花白露酒假前住人翠碧的琉璃杯中,她嬌柔的笑臉隨著淺淡的香氣逐漸加深而滲入絲絲甜蜜與赫然。遠方一道破風而來的影子,在她注滿酒杯的同時狂若無人地竄人化亭,落坐石椅。
池弄波柔媚一笑,舉杯想敬來人,對方已端起酒杯兀自品釀。
「等你好久了。」她撫媚的笑容有著毫不遮飾的深情,便身又替他溫柔地斟了杯酒,
「八王爺怎會捨得讓國色天香的池夫人獨守空閨?」快意的轉動起酒杯,笑看被月光映照出金綠色光芒的精緻杯身,歡休俊雅的眉眼盈滿不正經的調侃。
「所以我才會苦苦守在追裡,等你來呀!」脈脈含情的媚波一陣流轉,池弄波自負美色過人,難有凡夫俗子逃得過它的,褸一笑,偏生歡休完全不將她放心上,一丁點也不,真教人又愛又恨。
懊惱的美眸重新溜回心不在焉的男子身上。她看不盡他令人著迷的傲慢姿態,那讓人怎麼也抓不著的狂猖性子亦足高深難測,偏偏這樣性格似風、行事若火的男子最讓人無法抗拒,伸出雪白的柔夷,情動的心令她忘卻該有的尊嚴,越過桌面將手覆上他握酒的強勁手掌輕輕揉搓,
呀!她感覺自己的臉好燙。
池弄波怎麼也想不到服侍王爺多載的她,竟會在按觸到歡休溫熱的大手後臉紅心跳,像位初采情滋味的豆蔻少女,而她還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將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八七爺玩弄於指掌間的嬌嬌寵妾,
「歡公子……」嬌荒的此喚,充斥著若有似無的邀請與濃烈的情感。
歡休不動聲色地擺開她的手,若無其事的傲臉正為她生疏的稱謂感到好笑。「師妹,你被雕欄玉砌嬌寵太久,豁達的性子有了矜貴的矯揉,讓為兄的很不習慣。」
池弄波萬分尷尬的收回手,淺紅的媚顏漾出一絲被拒的惱色。她不明白何以麗質天生的自己不能使青梅竹馬的師兄動心動性?她從小追逐他,卻同樣的被拒絕到大。
爹爹領七歲大的師哥進門隔年,她才呱呱墜地。小時候師哥總是帶著一臉討喜的笑容,任誰都看不出來那張笑臉下隱藏的野心。
被武林中人尊為「毒神」的爹擅以奇香製造毒藥,又閃其毒性難解而獨步武林。他老人家製毒、觀毒、品毒已臻出神人化的境界,可能是因為天底下已沒有爹不識得與解不了的毒藥,致使他老人家的脾氣日漸古怪,乖戾的個性十分多疑,從不收授徒弟。師哥能在爹退隱山林後博得他青睞,收為門下,著實出人意料。
爹對師哥的期望,可從他將一身絕技傾囊相授上看出。身為爸的獨生女兒,對於自家的香毒地懂得的也不過是粗淺的皮毛,哪像天資聰穎的師哥不僅精深,還時時調配出千百種令人心起寒顫的奇香異毒,其莓性之列往往連合恨九泉的爹看了也只有搖頭稱降的份,
她一直不知道師哥懷有勃勃野心,及至他十九歲那年背叛師門,毅然投靠到專蓄死十以排除異己的八王爺門下,並在一年內被迅速擢升為王爺身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她才慷悟原來師哥叛世狂放的外表下,有顆極其深沉難測、甚而殘酷的心。無奈,她已不可自拔的愛上他。
為了追隨傾慕的人,同一年,她以過人的美貌被甄選為臨波府的歌妓。
當時只求常伴在君身側,倒沒想到王爺曾往爭奇鬥艷的百花中,獨獨垂青於她。被尊貴的八王爺擇選為忱畔人,心中已有影子的她自然是百般不樂意,何況有哪個綺年玉貌的少女甘心委身於花甲老人?無奈她只是一介出身市井的弱女子,怎敵得過權勢大如天的王爺,終究是落人君王側。
那年師哥若肯開口向王爺討了她,以他受重用的程度,王爺不會不允;偏偏殘酷的他只在王爺正式納地為妾所舉行的宴席間,舉杯況她與王爺偕首到老,彷彿真不懂她心事一樣地朗聲談笑,害她傷心欲絕,無眠垂淚到天明。
以色事人難免悲哀,幸好呼風喚雨的奢貴生活稍稍枚平她滿心的怨懋,她也爭氣的由等待王爺臨幸的眾多寵姬芙妾中,爬到一人專寵的局面。
經過歲月的摧折,雖然她不再年輕卻依然貌美如昔,與二十八歲儀表堂然的師哥,都是王爺府裹各據一邊天的要人,正是天成佳偶。她不懂,他身邊的那些庸脂俗粉沒一個比得過她,為何他遲遲不肯接受她的心意?
「師哥,你有沒有娶妻的打算?」長伴王爺左右的師哥是特別的,他能呼風喚雨,也同樣擁有這份權力。
「師妹好像很焦急?」歡休悠然的神色似乎真有那麼些感動。
「當然焦急。」她情不臼禁地脫口輕嚷,猛然發現自己太過失態,忙含羞帶快的垂下蟻首。「師哥一表人材,紅顏無數,難道沒成家的打算?」雖然這是卑劣的試探,卻也是最誠摯的關懷,她不想他心上有人,卻同樣不希望他形只影單過一生:如此兩難,最好的法子就是請王爺作主讓少不經事的郡主嫁給師哥,那麼與他廝守到老的鴛鴦夢便不難成頁了。
「找不到配得上我的女子,如何成家?」
「師哥!」池弄波被他敷衍的態度搪塞得為之氣結。
「下回想請我喝酒,別再打這類粗劣的下等酒,為兄的喝不慣。」看也不看池弄波費盡心思請來御廚做出的數道珍購,歡休勉強飲下第二杯酒,算是賞臉了。
這番嚴苛的挑剔惹得池弄波忍俊不住地歎出聲。在師哥眼中,連萬歲爺欽定的貫酒也成了粗劣的糙酒,怎能不讓人啼笑皆非呢!
從小師哥架驚的心性便難駕馭,就算她的眸子成天追著他繞,也猜不准師哥深沉的心思與喜好。多年的愛慕,只夠她約略摸出他對衣食住用極為講究,非普通人所能想像。
對於不合脾胃的酒菜佳餚,師哥向來是情願餓死也不肯屈就地稍啖一口,餐具、飲具還非雕工卓絕、出自名匠的玉製品不用。不過食膳千挑萬挑,也比不過師哥挑選衣衫的嚴苛:不是織工精良的絞羅錦綢他向來瞄也不瞄一眼,偶爾被激惱還會出口不遜地斥為乞兒之物,將她辛苦得到縫製的衣衫隨手佈施,並且穿過的衫袍絕不碰第二次:
如此難討好的人竟有顏恥笑她被嬌寵過度?比起師哥,它的驕縱倒成了名副其實的隨
「弄波,無事不登門,我要知道柳家人的事你打算干涉到何時?」歡休太過輕柔的笑語,引來池弄波倉皇的一瞥。
師哥怎會突然提起這事?莫非他已經知道她留擅自上醉山暗殺柳綻雪不成的事?那不過是五天前的事呀!
在兩道銳利目光的灼灼逼視下,池弄波打消反駁的企圖,怯怯地懾喘道:「我只是想替師哥報仇……」
響亮的爆笑聲衝破亭子,搖撼天空,驚醒了夜寐的大地。仰頭狂笑得恣意的歡休,顯然被她義正辭嚴的陳詞取悅得十分開心,然而取悅它的人卻莫名所以,呆呆的只能陪著癡嬌笑。
「為兄的竟不知道自己有何仇恨可報,豈不今人遺憾?」歡休搖頭輕歎,堆笑的眼角悄悄掛出淡不可問的冷厲。膚淺的人僅能看到事情的表面,他不怪師妹心性驚鈍,也不會強求生就不夠聰明的人瞬間變聰慧,只要她不來惹他,他什麼都無所謂,
池弄波又急又氣,「二十多年前那場血腥的討伐盛事,難道你忘了?」禁不起地夜夜聲淚俱下泣求,王爺終於肯派愁情追殺柳氏遺孤,沒想到人算不過天,沒心汶情的愁情竟愛上柳氏遺孤,氣死人!
「弄波呀弄波,可歎你自小與我一起成長,竟不瞭解我的個性。」歡休又迸出連串了花的大笑聲,悠悠然起身,拈來一朵嬌貴的玫瑰隨手一擺,那朵花便飛轉在池弄波耳畔,增添她幾分嬌媚的光彩。「過分濃郁的味道調不出清雅的芬芳來,就像太過聰明的女人不懂得適可而止一樣,會今人反感的。」
池弄波抖掉花兒,嬌客微白地怒瞪步下台階的強健身影,一片癡心摯愛竟被糟蹦至此,連蒼天也該替她不平。
刁蠻的脾氣瞬間竄出頭,池弄波掩起繡金錦裙飛奔了過去,在霧氣濛濛的池畔拉住昂然闊步的俊雅男子,不顧矜持任性地技人他懷裹。
「不准你嫌棄我!」她使出應付枕邊人的撒潑手段,嬌噴道。
「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竟敢嫌棄八王爺如花似玉的寵妾?」暢笑聲才落,歡休已不著痕跡地掙出她手臂,勁捷地躍至三丈遠的塔橋上,拒絕美人送抱。
師哥存心躲她,再追過去未免難看,況且她的輕功不及他一半好,何必。池弄波猶有不甘,隔著池水瞪硯他,怒火狂燒。
「可憐的池夫人,又被拒絕了嗎?」冷峻的訕笑伴隨一道驚鴻翩然落下。
「大膽,誰准你擅闖王府!」池弄波回身厲硯不請自來的紅衣男子,順勢將被拒絕的狼狽轉嫁到他身上。
紅衣男子剿悍的嚴峻面容,未因池夫人難看的神色有所改變,對她的責難亦同樣不理,逕自行止有風地越過她憑欄眺望橋上人。
「你可聽過風戀棠這名女子?」悲霄攤開手中的絹軸,正準備欣賞畫中人。
風戀棠?
來不及打開的畫絹忽被一陣疾風捲往塔橋,驚鴻一瞥中,池弄波瞧見畫中女子絕艷的姿容。她不許歡休在她面前聆賞其它女子柔雅的風姿,妒恨的縱身一躍,像位凌波仙子輕巧的踏波逐畫,眼看就要摸到絹畫,歡休先一步翻身下橋蒲灑的截走畫軸,幾個迅捷的起落,已並立在悲霄身邊,拉起他手腕切脈。
印堂青中泛紅。「再晚來一刻,你就得下去投效閻王老兄了。」把脈的手遊走到悲霄後背,輕巧地點下數穴。
暫時封住穴道還不夠,悲霄必須再版下他的血香,調息個把月才能將重創的元氣調回。
「難得,處事冷峻的悲霄竟會中毒,我真想瞧瞧下毒的是哪位世外高人。」池弄波諷刺的嬌聲緩緩逼近,王爺蓄養的諸多死士中,她尤其憎恨不解風情的悲霄和愁情。
「下毒者就是向輕眉的女兒,風戀棠。」悲霄明白斜娣她,厲眼滑過一族幽光,彷彿在恥笑它的無知。「向輕眉中了池大人的「閻王笑」,死了有兩日。」
「哦?『閻王笑』嗎?」歡休隨意甩開絹軸的動作相當漫不經心,盯看畫中人的眼神更是波瀾不興的懶散,沉吟低語,「我相估師妹隨意取它,必有不可告人的苦衷。你我師兄妹一場,有什麼難解的事不妨說出來,師兄顧念舊情,或許可以替師妹略效綿薄之力;若真那麼難以敢齒,歡休愛莫能助,也委屈池夫人在下次取毒前紅尊降貴,先告之我一聲。」
驚聞向輕眉的死訊,池弄波寒出一身冷汗來,再聽歡休太過冷峻有禮的語氣簡直是魂飛魄散了。
「我只……只是借來一用……」在兩雙看戲的冷眸夾規下,她倉裡的只敢瞪向地。
該死的悲霄竟能查出向輕眉死於『閻王笑』之毒!那日她為了預防師哥發現她偷用他的香毒,才會同時施用『閻王笑』和「杏花嬌」兩種毒藥,沒想到還是被悲霄察覺了。
「弄波,你可知道我剛剛殺了愁情。」歡休不經心地扭頭看她,俊臉徐徐綻出放蕩不羈卻稱不上和善的笑容。
血液霎時凝結成冰,池弄波慘白嬌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無法相倍剛剛聽到的話。
一直不覺得她深愛的男人有何可怕,不管他殺了多少人,雙手沾染多少血腥,身為死士盞他應盡本分她能夠體會,也不認為他真有江湖流傳的那麼邪惡、沒人性。百到這-刻她才深深覺悟到,她錯了,錯在自命不凡。
愁情背叛王爺死有餘辜,師哥話裡的殺氣卻是針對她而來。恐怕他今日之所以破例赴會,也是為了讓她明白,必要時他將會像殺掉同門九年的愁情一樣,眼兒不眨地輕取她性命。「就……就因為我擅自取用『閻王笑』?」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池弄波顫聲控訴。「安分做你的池夫人,師哥保你長命百歲。」歡休陰沉了笑臉,著實不耐煩女人的淚他在告訴她,她插手太多閒事了!「若我不依呢?」長年深理心中的愛意,急遽驟酵成嚴厲的質疑,池弄波忿忿不平.沒想到她對師哥的一片深情,竟然愛成了她最該死的理由。
無知而不自知的女子實在可憐得讓人痛恨。歡休的眼中滑過一絲吳光,縈繞在身側那股濃辣夾帶著血腥的香味幻化成取命的白色紗帶,猛撲向池弄波纖細的頸項,一圈圈纏繞得她無法呼吸。
「讓艷冠享芳的池夫人為你傷神落淚,你相當罪過呀!歡休。」冷眼旁觀的悲霄拿起佳釀,生冷地嗤笑了聲,拔足躍上屋脊決定回去養傷。兒女情長一慨與他與關.「小心啊,風戀棠說柳綻雪要有個萬一,她會讓我們兩個陪葬。」嘲諷的冷話尾隨遠去的身影沒人惡夜的盡頭。
「哦?如此有膽包的女子,我倒想會會了。」瞥一眼池弄波發青的臉色,歡休不著形跡撤去她身上那道無形的香帶,悠哉的觀起畫來。
師哥真想殺她?!
臉色蒼白的池弄波驚愕的撫著頸子,見他人迷地瞧著絹畫,心火頓生,未加細想,她衝動地探手奪畫。沉穩自若的歡休姿態不變,僅微微一例略過她的手,不與她一般見識。池弄波不死心步步進逼,他不快地斜眸嫖她一眼,當她是胡鬧的小孩般,搖頭縱上樹梢。
「記住,別再擅動你不該動的東西,再有下次,你知道我會殺了你。」「師哥!」嘖望馭風而去的人影,池弄波不甘心的媚容被淚水抹得更花了。難道……殺手真沒有一顆愛人的心?
※ ※ ※
愛一個人真的很苦。
當風戀棠風塵僕僕找到愁情,看見他絕世的容貌竟在一夜凋零,心底的驚訝不可不諧之大。
三日前愁情帶著綻雪不告而別,她遍尋不著,幸好隨侍在綻雪身測的柴遙本就是江湖上最擅長打聽消息的探子,終於打探到他們的行踩。
性情中人的柴遙本是位響噹噹的英雄好漢,探來的消息絕對不賣第一一次,無論千金萬金威脅利誘,說一不二的他都不屑一顧,也就是這種乖戾的心性為他樹立了許多仇家。八年前他忽然無聲無息自江湖上消失,沒人知道它的下落,也沒人再看過他,謠傳紛紜,耳語最多的全是不好的下場。
是柴遙自她手中接過娘,幫忙安葬。事後她才知道原來這位傳奇人物已在八年前歸隱醉山,起因確是大家所臆測的仇殺。將瀕臨死亡邊緣的他救回悉心照料的,千足天真活潑的綻雪。這也是柴遙將綻雪當作終生的主子,隱姓埋名絕俗於醉山的因由。
翻身下馬,風戀棠戒慎地步上開滿蘆花的蒼茫坡頂,靠愁情越近心裡的驚訝越深。
她從不知道一名殺人無數的死士可能有感情,更不信他的深情會讓他悲痛得不願去遮掩心裡的哀傷:她若是懷恨甫來尋仇的敵人,以愁情目前的心情,肯定必死無疑。
「綻雪呢?」
昨日匆匆趕到他倆隱身的地方,那兒只剩八王爺蓄養的三大殺手之一,叫出手極凶著稱的悲霄,他冷冷暗示她綻雪已死。對悲霄這種人的話她原是半信半疑,但愁情哀痛的面容樵粹得太駭人,已經動搖它的心。
「綻雪呢?」不,不管愁情眼襄益發濃烈的哀傷表示什麼,未親眼見到柳綻雪的傷勢前,她不會輕言放棄。
「她中了毒,無法見任何人,你請回吧!」低低柔柔似棕涼水聲的嗓音,掩不去源自心田的濃切哀戚。
「我要見她。」愁情的冷厲面容只能唬天真無邪的閨閣千金,她不是。
愁情柔柔的笑了。「你自認為打得過我?」
「叫我的武功修為,絕對觸不到你身子。」
「那就請回。」
「讓我看看她。」堅持的聲音加入冷硬。
「她中了『閻王笑』,你若救得了她,向輕眉便不會輕易死去,」愁情淡淡回絕,追也是綻雪所堅持。命在旦夕的她,聽到風戀棠尋線找來,便要愁情擋著,說什麼都不肯讓風戀棠見到她垂死的醜陋模樣,徒增她傷心。
又具『閻王笑』?!風戀棠心驚膽戰,悲憤的想起娘親慘死的模樣。難道她真的會再一將綻雪的命輸給這味奇毒嗎?
不!娘屍骨未寒呀!她怎能辜負她所托?她絕不能再輸給『閻王笑』,就算是傾盡所有或如娘一樣付出性命,她也會救回柳綻雪這條命,此後兩不相欠。
「讓我替她診斷中毒的程度.」快步擋在愁情跟前,她倔強的神色沒妥協的讓步。
「不。」
「你……」風戀棠發怒了。「娘之所以會死,是因為她誤食了「佛見愁」的解藥,也因為我回來得太晚。愁情,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指責你誘走綻雪,害她受傷,我既已允諾娘照顧綻雪,就不會棄她於不顧,只有儒者才會不試就放棄。你休再擋著我,她若因時刻延遲出了差錯,你便別想苟活於世!」
愁情莞完她悲憤的桐言,居然乎和地舒顏一笑,「放心,綻雪絕不會孤單。」
猶自塭惱的風戀棠一陣征愕,簡直不知道她還能夠有多驚訝。愁情的意思該不會是……著火的烏眸瞬間柔和了。如此多情,看來她錯估他對綻雪的情感了。一名出色的死士,怎能有七情六慾?一日一百了,便是自我滅絕的開始,早在愛上綻雪之初,愁情的心底便有一死的準備,那麼綻雪呢?她知不知道這個傾城的美男子傾出性命深愛著她?
它是個很幸運的人,身邊有這麼多等著為她獻出性命的人。
「你走吧:綻雪累了,我不會讓任何人打擾它的。」愁情不在意她揣測的日光,翩然轉身朝谷底行去,只想回去守著他心愛的女子到生命的盡處,不願將珍貲的光陰分享於他人。
「愁情,你若真有那麼愛綻雪就讓我看看她。」他不再悠揚的聲音凝聚太沉重的心傷,觸動風戀棠傷痕纍纍的心,連帶的柔和了她冷厲的語氣。「你沒聽到我剛剛說的嗎?娘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中毒太深,綻舌才剛中毒,只要沒錯服「佛見愁」的解藥就有活命的機會
.」自知打不過武功甚強的愁情,便闖也沒用,她只好試著說服他。
「所以你根本不瞭解歡休。」他冷笑出聲。「他存心要一個人死,誘毒的引子對他來說絕對不是問題。」愁情下斜坡前頓住腳步,哀傷地凝視谷底。「更何況他施毒有不過二的原則,同樣的毒藥絕不會重用同樣的毒引,那對他來說是種莫大的恥辱。」
※ ※ ※
她確實聽過歡休是個倨傲的男人,不喜歡一成不變的誘毒方式,使人防不勝防,卻不知道他性狂至此。
「就算藥引不同,綻雪體內的毒性已被誘出,不表示她便沒救了。」只要有一絲絲希望,她便不會低頭。
「你在自欺欺人。」愁情淒然慘笑,他也想陪綻雪逍遙的過完這一生,奈何老天不幫他。只有向閻羅要人了,但願能與綻雪同在陰曹做對無憂的夫妻。
「我絕對不會讓綻雪步上娘的絕路。」風戀棠被愁情過分消沉的態度惹惱,「你必須答應我,兩日之內絕不離開這兒平步。」
愁情淡然的總算肯回身。
「你打算向歡你要解藥?」真傻。
「別管我意欲為何,你只須照做。」一名能隨意看穿人心的死士,如果性情溫柔似水又有張可傾國的美顏,那就相當可怕了。
風戀棠不再耽擱片刻,輕巧地躍上赤色千里駒朝臨波城飛奔而去,心中暗自慶辛愁情攜綻雪隱世的地方離臨波城不遠,來回只需三個時辰,否則柳綻雪唯有死路可走。
車情若真演變到這種地步……她會親手取了歡休與池大人的首級,祭慰亡母與柳綻雪在天之靈,而後,自絕以謝罪。
※ ※ ※
風戀棠剛由屋宇輕巧落地,灼灼不安的心已明確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氣息。
「恭候大駕已多時,你來晚了,風戀棠。」她出落得相當標緻美麗了,歡休彎高剛毅的嘴唇,拉回盈笑的眼神凝神瞧看畫中人。
追尋沙啞的低喃聲移步到宏偉的白玉廳堂外,正對著門口的廳堂前是一席由青玉雛成、白綢鋪底的華麗臥榻。若不是半趴在榻上披散狂傲氣質的男子眉心問的紅痕,確定了它的身份,她會以為自己錯闖皇宮內院。愁情、悲霄和歡休的眉宇間均有道鮮明的紅痕,那是八王爺為他的鷹爪走狗所烙下的印記。
「我要『閻王笑』的解藥。」風戀棠單刀直人,極力想忽略心底那股無由來的不安。
「哦?」放低正在欣賞的絹軸,歡休抬眼注視沐浴在月色下的絕艷女子,慢條斯理捲起絹軸邊笑道:「聽姑娘來意不善的話氣,似乎是非要到不可了?」
「說出你的條件。」風戀棠沒為他神態中的輕佻動氣,也沒想過動手搶奪,識相的惦得出自己幾斤幾兩,真動起手來她肯定構不著他衣角,就已斃命。
她簡潔乾脆的個性,激出歡休寒撞深處一族異樣的火光。
「姑娘不進屋來讓我略盡屋主之宜,我怎麼有心情談什麼條件?」存心逗弄她似地,他文風不動,沒起身迎客的打算。
屋裡不時飄出的香氣,時濃時淡,時甜時辛,熏得風戀棠頻皺兩彎柳眉。
明知歡休故意戲弄她,為了得到解藥,她沒有選擇的餘地與時間,二托不說跨進一藍色紗慢紛飛的清雅殿堂,微凜著小臉,遙遙側睨歡休。
「快說出你的條件。」她一刻也不願多逗留。
「你可知道你一直是沒頭沒腦的說些我聽不懂的話?」起身拿來榻上的美酒他下埕緩緩步向她,風戀棠毫不畏縮地冷然迎硯他,堅決的神態未因他器宇軒昂的斟健身影而有所退卻。
他何必淨逗著她玩!「既然你能看出柳綻雪對愁情的重要,只下手殘殺她,應當不至於愚笨得猜不出我的來意。」歡休喜歡間接索取人命,太過互接的殺人方式對他造種自大的人來說是種侮辱,所以他只對綻雪下手。這個心思狡詐的男人心裹清楚,只要綻雪一死,取不取愁情的命都已無所謂,他日會了結。
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不少奇女子。那此一傾城的江湖俠女冷得瓜傲,什汀橡-天山活石像,還沒機會一親芳澤已凍得透心透骨寒。
他最厭惡寄身江湖還滿嘴三從四德的所謂俠女,完全被禮教束縛死,錯將拘謹呆板當孤芳在自賞:光是包裹在身上那股冰涼的氣息,莫說是人,即便是鬼神也要遠遠離之。
嘲諷的眼睡轉到風戀棠身上,歡休喜歡她眼波流轉間那股艷而不膩的淡雅氣韻。光是她美麗的眉眼間常駐一抹不願屈服的鬥志,已讓他激賞不已,何況她澄澈的眸子襄毫不保韶對他的厭惡,而……她那張柔軟如花瓣的紅唇,似笑非笑譏諷入時,會讓人忍不住想攫掠。
「頁讓人訝異,你這位閻王見愁的活押仙怎會救不活她?」臉上的笑意加深,他低頭哦了口濃醇的蓮花白釀。
有意思,他喜歡被激發時熱血奔騰的感覺,那是活著的唯一證明。風戀棠一向有能耐激他如此,從她八歲那年開始。那時他是出於滿腔仇恨威迫向輕眉,萬萬想不到間接影響了風戀棠,如果她知道害她們骨肉分離的元兇是他,她會如何?
呵呵,他想有看它的反應,那必然是驚天駭地的,他想看,真的想看。
歡休眼中詭異的閃爍,強化了風戀棠心中的不安,她狀似不經心地悄悄調開與他相膠著的視線,淡然嗤哼,「歡休,你我心知肚明,你用了只有你的血香能解的『閻王笑』,除非我的功大勝過你能夠輕取你狗命,不然柳綻雪只有死路一途。」
※ ※ ※
多麼知情識趣的女子,相當清楚自己的斤兩,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不做無濟於事的抵抗。歡休加深眼底的笑意,他真的喜歡和聰明的女人相處,不必忍受一丁點不可饒恕的愚昧與無知。
盛笑而深遂的眼驟變為興奮的妖邪,那是噬血猛獸鎖定獵物才會綻放的品燦光芒。
淡淡的,隨著他移近,風戀棠聞到一股沁人的幽柔花香,屬於妖媚與幽冥的氣味。她微雙眉眼淡掃四方,從雕工精巧的廳柱、廳椅、臥榻、香爐一一掃硯到身測的男子,從他飽含惡意的笑臉弄清楚異香飄自何方,掩不住驚詫地瞪圓了眸子。
歡休身上竟然帶有濃春的香甜花香?!美顏一沉,她嫌惡地轉身退到精緻的雲紋廳柱旁,隔出兩人的距離。
他身上那種甜香雖清淡不至於膩人,但一名儀表堂堂的魁偉男子身上飄有屬於女子的氣味總是古怪,給人一種妖媚且邪氣的感覺,她無法忍受。
「你拿什麼來換解藥?」仿若看不出她臉上的嫌惡與無禮的舉止,歡休漫不經心地躋向「不必拐彎抹角,你只要說出條件,辦得到我自會應允。」她不快地挑明。歡休被她急欲離去的神色取悅,愉快地加大笑容,旋身回轉臥榻。「如果我的條件是將我身體的香味烙印在你身上呢?」半倚在榻上不氣不惱,他安心狎
易言之,他要她的身子。
「我接受。」如果那抹一閃眸光代表他的驚訝,她會覺得很失望。戀棠暗自冷笑,傲世抗俗的他不應該是個見識淺薄的人。
來之前她早已料到這點,難道他以為她是涉世不深的閨房秀女嗎?勇氣獨闖虎穴,難道她會無知得連這點也臆測不到?他也未免小看她了。
拚死一搏的女子特別撩動人心,風戀棠徹底激發出他的興趣了。
「風戀棠,我忍不住想知道你為柳綻雪賣命的原因?」向輕眉已死憎惡柳綻雪的她,難道會笨到接續其母守護小主人的宿命嗎?歡休著實好奇。
風戀棠挑貿地橫他一眼,「與卿何干?」
誰說他傲慢的?那人該來會會風戀棠,歡休莞爾自嘲。
「既然如此,等我得到我要的,我便給你你要的。」上身斜靠在榻,他狂傲的舞動修長有力的五指,輕狎召喚道:「過來為我斟酒。」
風戀棠被他狎褻的熱的舉動惹得又驚又怒,慨惱的容顏艷紅如火,衝動的轉身欲去……
「你這-走,等於帶走了柳綻雪的命,而且絕對沒有回頭的機會。」如他所料,她果然頓住僵得又百又硬的身子骨,歡休開心的縱聲大笑,那開懷的笑聲來回迴盪放大如宮闕的宅第間,聽惱了風戀棠。
「你在戲弄我?」她咬牙質問,不肯回身受他恥辱。
「錯了,是你自己迭上門來請我戲弄的,你忘了?」
「你!」
「別生氣呀!戀棠,難道你怕我不會溫柔待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
「住口!不許你直呼我的名字!」如果可以,她想即刻飛到大涯海角,不理會人間俗事。為何她要被那句沉重的諾言拖住腳步?老天,她好氣自己!
「你不過來,我過去也行。」點地而起,話聲才下,歡休已落在她身旁猖狂的構抱起她,徒臥榻快步移去。
「放開我、放開我!」突來的弱勢,使完全不習慣的風戀棠,陣心驚膽戰,她想也沒想便狂亂地推拒他。
連吻人都是以霸道的姿態,不給人反抗的餘地,他狂熾地素取她柔軟的肩,徹底搜刮她唇齒問的芬芳。風戀棠惱紅了臉,生氣的張口欲咬他,卻被他炙熱的舌趁勢侵略得更深、更纏綿:兩人唇舌過分親密的交纏,教她驚愕的倒抽了口冷氣,樂在其中的歡休卻只是低沉的笑著,笑它的純真,憐它的堅強:手一使力,底下的嬌軀沒反抗的餘力,在鐵臂的箝制下僵硬地徒臥榻躺平。
背脊平貼的涼意,驟變了風戀棠的臉色,她驚慌失措的伸手想抵擋歡休跟著疊上的身子,卻被他當嬉戲般地擁得更緊。無論武功或氣力都敵不過他,幾番確定自己無一絲逃脫機會,她冷了心放棄掙扎,定定地僵持眼眸傭望他。
懷中猝然柔順的身子,訝異了恣意品嚐紅唇的歡休。他頓下掠奪,納悶地抬眼對上她寫滿執物與不屈的黑眸,從來只容得下野心與仇恨的胸膛竟在她頑執的睹視下,微微發燙了。
她在告訴他,底下屈服的只是身子並不是心嗎?
歡休玩味她平靜無波的艷容,低頭又深深吻上她的唇,不同的是,這回他是以略帶珍惜的心在奪取它的唇,以他自己都不曉得的溫柔在安撫她的心,風戀棠僵冷如頑石的嬌軀動也不動,隨他掠取。
「你一向這麼知輕重嗎?」不肯稍離的唇猶抵著捩緊的紅唇,他很想屈折她堅韌的意志,真的好想。
「我只知道我要解藥。」她冷然一笑。
「我也知道我好想要你。」玩笑中的認真是歡休從沒體驗過的情緒,他並不知道白己會急切的想擁有一個女人。
這人可能不知「無恥」二字如何書!
困在他強硬的剛臂中,額頭被他過近的俊容頂著,身上滿是怕妖燒的魅氣,風戀棠小臉泛紅、氣息微亂,一張嘴便會碰上他輕狎的唇,灼得滾燙的心頭更炙,卻只是端著怒容定定地注視他,冷沉的小臉不曾有過退縮之色。
她若知道她的勇敢愉悅了自己會如何?怕不氣懷了吧!歡休輕笑著樓起她,鬆開胳臂,給她一方呼吸的空間。
「我若給你解藥,就等於背叛八王爺,你忍心看我人頭落地?」他好笑的勾住她的腰,拉回下了榻急欲踱開的可人兒。
憤力扳著他惱人的手,她臉兒紅通通,傭強的神情卻是依舊。「要不要只是俐落的一句話,我能乾脆的答應你的條件,你不會承擔不起任何後果吧!」戰帖已去出,會不會答應全在歡休的一念之間,這人行事沒人能料得准,她豁命一睹,
「戀棠,你曉得我拒絕不了你,對不對?」歡休目光深沉地凝視她,表情複雜難解,「一個月後的中秋夜子時,我會備好水酒靜候你一同……舉杯邀月。」
這名狗賊真的答應了?!
風戀棠征愕的圓瞪眼眸,那可愛的模樣,惹得笑不可抑的歡休傾前又邪惡地纏吻她許
「你……你不怕我食言?」氣惱地推開他的臉,她扭開頭,很努力想漠視這吻所引起的躁熱。這人竟自負到這種地步!難道他不怕她一去不返?
歡休輕柔地勾回她精巧的下顎,輕喃:「怕的話就不會答應你了。」
他日空一切的態勢,囂張狂妄,風戀棠實在很想不顧一切地撕去他的笑臉,即使是瞬息也好。
「想必八王爺很想知道愁情因何沒死吧?」她會很樂意親眼見到他人頭落地,沒有他幫草啻人命的八王爺作威作福,混濁的江湖必會減少許多腥臍味。
有意思,它的心戀棠竟在威脅他。「我該怕嗎?戀棠。」抬手輕輕描繪她絕美的唇瓣,他笑容可掬的模樣相當有恃無恐。
這人根本是無可救藥了,何必浪費時間在他身上,綻雪比較重要。
「把解藥給我。」她掠開那只今人不安的手臂,沉聲道。
「咱們既然要共結秦晉之好了,你總不好再嫌棄我身上的香味,早晚要習慣,」輕鬆慨意地靠向榻背,他魔鬼般的俊容突然漾出邪惡的光影。「解藥就坐在這兒等著你親手來取,別用刀刃,我怕疼呀!戀棠。」
解藥是它的血,不用刀子,那他的意思是……若有所悟後風戀棠大驚失色,忙忙地往後退去。不……他絕不會是那種意思……
「快呀!」他懶懶支住卜顎,半垂的眸子笑睥她失血卻依舊美麗動人的嬌顏,相當滿意她一點就通。這可是心有靈犀?一柳綻雪飄搖的性命可禁不起你猶豫再三呀,戀棠。」
這個其心可誅的淫賊!
風戀棠被他挑釁的姿態激惱,也確實浪費不起任何一刻.一咬牙,她快步上前,慍惱地俯向那片斜揚的下唇,狠狠一咬,如了他願取走她要的解藥。這之間,歡休一直是笑意盎然地端凝她妍麗的容顏,斜挑的眉頭不曾稍皺半下。
不知何時,迥旋在他倆週身的淡淡甜香蛻換成灼烈的濃香,層層包裹住風戀棠;那是屬於火的攫掠誓言。
她與柳家人已無瓜葛。
身形魁碩的八王爺狄紹更撫著灰臼的鬍子,陰沉的思索剛得到的消息有幾分可靠。
以他蓄養的諸多死土來說,要屬歡休最得他心,偏偏他也是骰危險、最需要提防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