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他回到了這裡,陳嫂前來開門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然後才是驚喜。自農曆年帶兒子回來過一次後,到如今十二月底,他未曾再踏進這裡一步,更別說是臥房了。三、四年前這間臥房早已成為素素的私人空間,他已不再踏入。
所以此刻站在床頭看著沉睡的她,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如雲的黑髮披瀉在枕頭上,並且延伸到床沿,任發尾垂散在床沿下方。自她的父母過世,她已不再剪髮,任其留長,如今也已長到大腿,美麗的烏澤未曾改變。
他悄悄拉開一方窗戶的厚簾,小心地不讓陽光投射到床上的人兒,陰暗的屋內於是明亮了些許,他才又走同床側,無可遏止看她的想望。不再愛了,並不代表心不會悸動,否則他不會再度步入這間房,貪看著她無瑕如玉的嬌顏。
不知什麼原因,令她由沉沉的睡眠中倏地清醒,身體的感官察覺到一種不自在的燥意侵襲,不若往常轉醒時全然的確懶,必須好半晌才能夠有徹底的清醒。
長長的眼睫動了動,黑白分明的大眼寫滿迷惘的看著天花板,眨了眨,習慣性的環視房間四周——一定是有些什麼不一樣,令她莫名的醒來。不是自然轉醒,它幾乎像是出於驚醒「呀!」高大修長的男性身影不期然的進入搜尋的眼眸中。她定住了眼,半啟櫻唇,動作仍維持初甦醒時的原樣,以迷人的姿態躺在粉藍的床被中,像個被驚嚇的純真天使。
「早。」他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前,雙手已然撐在她枕約兩側,低首吻住她唇,含住了它邀約似的微啟。
一定是太久太久沒女人了,他想。否則不會忘了她有多怕他碰她,逕自只想滿足自己的渴望。
「嗯——」臉好熱,身子燙得好難過,她不自禁低喘了起來,心中仍在為他的突然出現震驚得無法反應。
直到他的唇移開,她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輕抵著他胸膛,忙不迭的縮回被單內,卻抑止不了面孔的脹紅。他的臉好近,近得感覺得到他的氣息輕拂在她面孔上,又引來一波燥意。
「我來台中洽商,會待上二天,你介意嗎?」他問。
介意什麼?他是在問她准不准嗎?她不以為她有權力去對他下決定。向來都是他說了就算呀……
「上次切傷的地方有沒有好一點?」他想到了她左手有一道小傷口,拉下了被單,將她深藏的左手拉出來審視。
她坐起身,不料睡衣的前襟整個往下滑,出現一個大弧度的開口,露出一邊的香肩以及半個隆起的胸房「呀!」她驚叫,忙不迭的抓住前襟,羞得只想挖個床洞去鑽。
唐彧自是沒漏看這幅美景,當他回過神時才知道自己看呆了好一會。他曾多次擁抱過她的身子,然而當年的激湯卻遠不及此刻的心旌神動。
他真的太久沒有女人了嗎?否則為何明知這女子抱起來比木頭還僵冷,卻仍是產生亢舊的情潮。多次與江芷藍有過試探性的深吻,也曾激烈愛撫到幾乎上床,卻沒有面對她時全然的猛烈難抑如慘綠少年。
這會是他連夜趕來台中,名為處理公事,實則只想看她的主因嗎?他仍是要她的!
「我……我要去……刷牙洗臉。」被他看得快要燃燒致死的蕭素素低聲說著,生怕他有更多的動作……他不會脫她衣服吧?這裡有床,他有可能會那麼做。
「你梳洗一下,我等你吃早餐。」他輕拍她肩,轉身走了出去。她眼中的懼怕冷卻了他所有的遐想。
要她不代表會強迫她。如果滿足自身慾望只會招來她更多的恐懼,那他是絕對不會碰她的……也許只偷幾個吻,只能是吻而已,至少她看來並不排斥。
這是否能算是兩人之間最卓越的改善?並且不能再奢求其他更好的了?他無聲地歎息……
他……不是來台中洽公的嗎?
吃完了午餐,她偷覷他一眼,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此刻怎麼會身處杉林溪,但又沒膽問。
今年的冬天一點也不冷,今天都十二月二十六日了。可是山上畢竟不比平地,冷空氣讓人明白冬天確實有蒞臨寶島,不是她身上這件羊毛外套可以抵擋得了的。
呵出一口白煙,雙手抖瑟在口袋中,然後一件長大衣披上了她單薄的肩,是他自下車後一直掛在手上的黑絨大衣。
她抬頭望進了他深沉的眼,一時竟忘了移開。他淡不可見的微勾唇角,伸手幫她套穿上大衣;袖子太長,他翻了二大褶才露出她一雙青蔥玉手。
「現在是鬱金香花期,想看嗎?」拉著她手,順著路標的指示,向溫室的方向走去。由於不是假日,杉林溪沒見什麼人煙。在這開發成觀光區的地段,仍瀰漫著幽清的氣息,只有雲霧圍繞在山林間,形成一種似幻似真的景致。
抬眼看著他俊挺的側面,鼓足了勇氣問著:「你來這邊辦公嗎?」
「不。」他不帶情緒的漫應。
那……是什麼呢?他來杉林溪是想散心,還是陪她散心?望著自已被他盈握的手被放入他外套口袋內,有些奇怪自己竟然不再感到排斥,也不由得回想起前幾天看到那些相片的心情。
夫妻七年,他在她心中的定位只有「可怕」兩字。從不會設身處地的去想也許他也在「加害」她的過程中感到痛苦。尤其每當他強拉她面對人群、加入他的世界失敗時,他給她的冷語或許是一種挫折無力的表態。
回想著相片中落寞的他,再對照著眼前不輕易展現情緒的他,心中的疑懼漸漸不再那麼深濃。這人,並不會害她,為什麼全世界最令她害怕的人卻是他?難道就因為他對她做了任何一對夫妻都會做的事情嗎?
她執意當個小女孩,忘了時間的無情,所以成熟的軀體包裹著稚小的心靈,躲在父母的羽翼下不理會成長的呼喚。他——才是最最辛苦的人吧?
「累了嗎?」他停住步伐,低頭看著她氣息有些喘。忘了她甚少出門,體力比尋常人更加弱。
看著溫室已然在望,她吁了口氣:「我想看花。」勇敢的給了他一抹笑容,然後怯怯的別開了去。她覺得自己很壞,欠了他好多好多,如果可以,她至少可以與他好好相處,不讓他感覺到她的懼怕。
「好,那我們到裡頭休息。」他眼光閃過一絲柔情,對她的改變不甚明白原因,卻是欣喜的。只可惜她的改變不是來自他。
是了,這是令他掛記在心、久久無法釋懷的心結。
偌大的溫室,各種顏色的鬱金香正競放妍姿,傲然的表現出女王的身段,招來觀看者驚訝的歎息。她深深吸一口氣,為這樣的景色著迷。突然記起了七年前原本準備前去蜜月的地點正是荷蘭,但取消於她大病了數天,以及他終於明白她根本不願踏出大門一步。自然,他精心安排的「驚喜」便成了她眼中的災難,總覺得這男人迫不及待的想加害她,讓她身子疼痛還不夠,還想帶她出國虐待回憶帶來更多更多潮湧的愧疚。她轉身想看他,不料腳下凸出的土塊絆了她一下,讓她結實往後跌入他懷中。
「小心,這裡面的地並不平。」他摟她入懷,順手攏了攏她披散的長髮。
「這裡很美。」她在他懷中低低說著。
你更美,他在心中低語。無言的摟著她逛完了一圈,便扶她到外頭的休息區坐著,要來了兩杯熱紅茶。
山上的氣候一向不穩定,才見著陽光露了臉,下一刻立即布上烏雲,毛毛細雨毫無徵兆的飄落下來。棚子外不再只是雲靄裊裊,而是真正的煙雨濛濛了,寒意更甚剛才。
「冷嗎?」他坐過來她這一方,摟她背靠著他胸膛,雙臂密實的將她摟住,厚實的掌包裹住她的冰冷小手,直搓到溫熱了,才靜止不動。
「你對我真好。」她輕喃。
是指他的不打擾,還是不含情慾的呵護,一如她的父母所做的?
「應該的。」他只能這麼回答。只要他不要妄想當丈夫的角色,而安於不摻男女之情的守護,他就是她心目中的大好人了。她根本不需要丈夫。
但他——只想當她的丈夫,並且為她所接受。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問。
「因為你已不再害怕出門。這邊人不多,適合你來。」全憑著一股莫名的衝動,便上來了。原本此刻他人該在分公司聽簡報的,這下子股東們又有一項刁難他的罪狀了——一個放員工鴿子的總裁。
「謝謝你。」心中湧出甜甜的感受,不明白為何會如此,但她全心全意的歡迎。他根本一點也不可怕,以前她太壞了,居然把他當壞人,其實他不脫她衣服時,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議。
父母已過世太久了,她也太久沒有得到溫情,空寂的心幾乎忘了被珍愛是多麼幸福的感覺,如今又有人這般疼惜她,讓她好感動。他人真好!
因著心中感動的激昂,她抬頭在他臉頰親了一下,一如親吻自己的父母那般,在他愕然的注目下,微笑道:「你跟我的爸媽一樣好。」
細雨漸漸轉成滂沱大雨,使得原本預計當天來回的行程受到阻礙。入夜的山路已是不好開車,更別說在下雨的夜裡,有再好的技術也不該冒險。
所以他們在杉林溪的飯店住了下來。
入夜的山上,寒冷更甚白天數倍。沐浴完後的蕭素素立即鑽入暖呼呼的棉被下,被冷空氣凍得直哆嗦。
「對不起,明知道你會認床,卻無法讓你回家睡覺。不必害怕,我就住隔壁房間,有問題可以過來找我。」他等她沐浴出來,看看時間正也是她就寢的時刻,走到床邊替她拉好被子,便打算退出她的臥房。
「我——」會怕!
「燈不會關上,不怕的。」他拉回步伐,坐在她床沿,記起了她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適應他們新婚的臥房,如今放她在陌生的地方,看來似乎是像要了她的命一般。所以他只好又道:「閉上眼,我等你睡了才走。」
她搖搖頭,惶然的看了華麗的房間一眼,每一個陌生的擺設都令她發抖,最後眼光只敢定在他身上,只有他是她唯一熟悉的。相較之下,對他的害怕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不要……一想到你會走,我就不敢閉上眼。」
唐彧伸手輕撫她臉,也感覺到她依戀的摩挲。
「我不是你的父母,即使你給了我相同於你父母的信任,我仍是一名與你無血緣關係的男人。我們唯一的關係是夫妻,而這只會令我對你做出一些你害怕的事,不會只有純然的保護。」
他的意思會是……如果睡同一張床,他一定會脫去她的衣服,壓著她身子嗎?
「但……但是我們離婚了,我知道離婚的夫妻不會……不會再有親密……」她結結巴巴的指明事實。
「我們尚未正式離婚。」他手指撫向她發白的小嘴。
她搖搖頭,語氣有絲哽咽:「你會生氣,每當我們那麼做了之後,你都變得好生氣,有一次還把門甩得好大聲。我不明白如果我們那麼做是你想要的,為什麼事後你都變得好可怕?我好怕你生氣,你一定要脫我的衣服才能一齊睡嗎?」這是她多年的疑慮。親密過程中的不適,遠遠不及他怒火可怖的千分之一。他那麼生氣,為什麼卻又要對她做?所以後來她以為分房睡之後,是兩人真正的解脫。她不必每每為了躲開這種事而哭泣佯稱不舒服。
他們之間每一個「第一次」都代表著不幸,並且一直的惡性循環下去,他深深看著她欲泣的面孔。
「如果,事後我不會生氣,那麼,一切是不是變得可以忍受?」輕聲探問,屏息的等待她回應,棲放在她枕側的另一手悄悄握成了拳。
她迷惑的看著他,不明白為什麼他看起來充滿期待,眼睛突然變得好明亮,似乎有二把火在燒,然後連帶使她全身也因緊張而繃緊了起來。
「我想……」嘴巴好幹,她吞了下口水:「大概吧,因為真正令我痛的只有前幾次,以後其實不算痛,只是不舒服。」
那就夠了!
突地,他低下頭深深吻住她,在她瞠大的瞪視中允諾:「我今晚會留下來。」
「謝……謝……」他的臉色變了,像當年新婚之夜那樣,充滿了侵略性。她又吞了口口水,覺得自己成了一道食物被放在飢餓了三天三夜的食客面前。他……他想……?
「別怕我,素素……請你別怕我……」他滑入被子中,小心的擁著她,雙手輕柔的探入她袍子裡,緩慢的愛撫她嬌若嫩蕊的身軀,不敢施一點力道。
「你會生氣——」她低喃,全身不知因何而顫抖。
「不會的,今夜我保證不會。」他吻住她。
兩人的衣物一件一件由床上滑落到地上,粗喘的男性鼻息充斥在華麗的套房內,並且在不久後加入了細細的嬌吟……
奇特的夜裡,探索出了全新的體驗。
外頭的寒風淒雨漸息漸止,星子悄悄露出微光,灑進了溫柔的銀白,為這奇異的一夜做見證。
這一夜當然是奇特的。一對結婚七年,育有一子,並且已簽字離婚的夫妻,居然在今夜才享受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燭之樂。
七年前那一夜的夢魘,在此刻,正式遠離。
唐彧與蕭素素終於真正成了一對夫妻。
從杉林溪回來已經一星期了。與往年相同,新年與舊年的交替,只不過是換一本新日曆的改變罷了,沒有什麼突然丕變的事件,一切都正常不已,任日子起起落落,白天黑夜如以往的交替競走,翻轉著流年。
變的,是心情。
蕭素素總是陷入深思中,思索著自己的改變,探尋著緣由,然後任沉寂的心浮現出自鄙自厭。因為每一次的結論皆相同:她利用了唐彧。
七年前她無法接受唐彧,是因為她的父母健在,並且有父母為她構築著無風無雨的溫馨世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排斥她心中不重要、不接受的人,一逕的沉浸在被迫害的自怨自艾中,不願去思索他的「壞」,其實是對她好,並且是丈夫對妻子正常的行為。
而現在,她居然對他改觀了。抽絲剝繭的思索下去,答案是不堪的因為她的父母過世了,她頓失依靠,沒有地方尋求溫暖呵憐,她又寂寞了好些年,急切的想再尋求一份無私的奉獻,因此唐彧便為她的身體所接受了,因為她要他成為她的支柱,想要從他身上得到失去已久的溫暖。
一定是那樣的,否則她如何解釋七年前的絕對排斥,卻成為七年後的滿心接受?以前她根本視歡愛為畏途,因為即使不痛了,也只能僵僵硬硬的任他侵略自己的身體;除了忍受,再無其他感覺可言。然而杉林溪那一夜,她卻領略了一種戰慄的激情,窺探到了情慾的殿堂,在他的施予引導下,感官達到了幾乎不能承受的顫動與爆發,那是她從來就不曉得居然會是存在於世間的一種激情。
原本她以為全人類會有肢體交纏是不得已的,因為必須經由這種方式去製造小孩。然而她錯了,得到小孩並不是人們去做那件事情的主因,否則坊間不會發明那麼多的避孕器材。
她覺得好羞慚,這樣的她與父母有何兩樣?當年爸媽利用唐彧來托孤,而今她因極度寂寞而利用他、接受他。她已經二十七歲,走出父母為她建構的象牙塔並非為了再度尋求一力堅固的塔來棲身,然後安心的過著自我的生活。她沒有這個想法,然而卻在做著這樣的行為,怎能不令她自鄙自厭欲死?
不能再利用他了,他為她耗費了七年的光陰,難道此刻察覺了他的好,便可企圖利用他的好來捆住他嗎?不行的!她不可以那麼卑鄙。而且正如菲凡所說的,她該自己去決定自身的命運,不論好壞,都該由自己承擔,跌倒了頂多再爬起來便是。學步中的嬰兒若一直靠人攙扶,永遠學不會自己走路。
所以她不能再麻煩唐彧,也不可以太常想起他——自杉林溪回來後她心中總盈滿他的身影。一定是企圖依賴他才會這樣,一如她以往的生命中只容得下疼她的父母那般。
她不會任這種情況持續下去,已經離婚的男女根本算是毫無瓜葛了,然而他仍是請傭人打理她的生活起居,給她最安全完善的照顧,已經好得令她羞愧了,萬萬不能妄想再從他身上搾取更多,他並沒有義務得讓她予取予求。
心口會感到痛,無非只是恐懼於自己的無能,但這種恐懼必須置之不理的,因為未來必然還會出現更多,她該為自己負責了。
「少夫人,你的電話。」陳嫂輕敲敞開的門板,對日光室的蕭素素報告著,並遞過無線電話筒。
謝過了陳嫂,她的心倏地狂跳,像是快蹦出心口,讓她連忙以一手撫住,才小心的開口:「喂?」是他嗎?會是他嗎……
「素素,我是杜菲凡,我現在人又回台中了,明天有一場慈善募款表演,在「春暉啟智學校」,要不要一齊去?」她熱切的嗓音傳了過來。
「菲凡?哦……好的……人不會很多吧?」不能解釋心中為何突然若有所失了起來。
「不會。即使人很多也不必擔心,不會有人硬要你笑臉以對的。反正大家都不認得,吃吃看看也就算了,理他人多人少,我們又不是主辦人,必須周旋在閒雜人等之間。對了,上星期四你去哪裡了?原本那時我人在台中,準備找你喝茶,但陳嫂告訴我你出門去了。真不錯,你膽子練得很堅強,不怕一個人出門了。」
「不……不是一個人……」她小聲的招認。
「啊?你有朋友了?」杜菲凡驚喜的叫了聲。
「不是——」蕭素素更小聲的回應。
幸好電話那頭的杜菲凡身邊似乎有人,並且一直在叫她,迫使她必須早早收線:「哎呀,聽不到啦!反正明天見了我們再聊,我現在要去忙了,拜。」
緩緩的放下話筒,鬱鬱的心仍是低迷。
一定得振作起來呀!
只是……心中的若有所待源自何方?若有所失又是因何而起?
前來陽明山的別墅與母親共進晚餐,才明瞭電話中過度亢奮的語氣所為而來。原來母親邀請了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世伯之女周韻兮來當他的「驚喜」。
「好久不見,韻兮。」他淡笑著打招呼。
周韻兮展開如花的笑靨,站起身在他面前轉了一圈:「怎樣?有沒有女強人的架式?」
「當然,早已不只一次由周老那邊聽到你把美國分公司治理得有多好,真了不起。」他領她一同在餐桌前落坐。
「是呀,並且忙到沒空交男朋友呢。你周世伯這次召她回國,一半是為了相親,看看能不能為她找來一位如意郎君。唉!可惜我們唐家沒這個福份。」唐夫人眉開眼笑的左看看右看看,語氣中明顯的表達出企圖。
自從她由王莉律師那邊得知兒子正在辦離婚之後,想為兒子找來一位真正適合他的女人的意念倏地高揚。心中無比慶幸兒子終於解脫了,不再死死執著於一份無法回報他的感情。
在她心中,周韻兮是極恰當的人選。人美身材好,學歷見識也很亮麗,更別說一直暗戀著唐彧了。若非七年多前唐彧瘋狂迷戀蕭素素,並且迫不及待的結婚傷了周韻兮的心,不由分說遠走他鄉的話,其實結局應該是不同的。原本雙方家長一直看好這一對,暗中決定待周韻兮大學畢業後前去提親的,可惜半路殺出一名絕色美女,弄得風雲變色,蹉跎了許多人的美好青春。
唐彧對母親的暗示瞭然於心,並不言語,沉默的進食,滿腦子的思緒皆放在妻子身上;不想讓自己產生太多的想望,偏又抑制不住。
沒有感情嗎?那為何一碰到她的身子卻又深深沉淪?若是純粹定位在男歡女愛的互相需要,未免自欺欺人。近日來忙於公事,幾乎沒空也不願去深想,然而人並不可能會一直忙下去,所以許多不願剖析的,便全在閒暇時兜上心頭。
「唐大哥,好久沒看到大嫂了,她好嗎?」上流社會流傳的消息有很多種,據最可靠的消息權威所言,他的妻子身體極端虛弱,長年臥床,致使唐彧流放她一人在台中,並不常回去。
唐彧微笑:「她很好。」
「是呀,他們各自都過得很好。」唐夫人插口道。
「我好幾年沒回來了,聽說你們生了一個很漂亮的孩子,我頁想看看。大嫂那麼美,所生的孩子一定更美。」她口氣中有絲落寞。
「來來來!我這兒有照片,我家小謙可漂亮了,簡直像是菩薩座前金童前來投胎!」唐夫人連忙掏出放置在外套口袋的金質小型項鏈,墜子內鑲嵌的正是她的兩名寶貝:唐彧與唐學謙的相片,獻寶似的展示在周韻兮的面前。
周韻兮深深注目著,並且些微詫異著照片中並不存蕭素素的倩影。難道外面所傳的果真接近事實?所以今天唐母才會極力邀她前來,並且在言談間總是意有所指。那麼……她可以趁唐彧清醒的此刻,入侵他空置的心嗎?她可以存著這種期盼嗎?
自她懂事之後,心中一直暗戀著他;七年前更因他結婚而遠走他鄉。眼不見為淨不代表真的能尋回自己的心,如今她已二十九歲了,卻仍是形只影單,足以代表對他的執著依然未變。
這次……是老天眷顧到她一片癡心了嗎?
照片中那個美麗的小男孩好看得今人驚歎,不愧是俊男美女的產物,倘若……她也能孕育唐彧的孩子,想必也不會遜色吧?也許比蕭素素生的更出色。較勁的心逐漸高漲,若她成為唐大哥的妻子……
「很好看,沒有生第二個真可惜了。」語氣中小心藏著試探。
「就是嘛,不過素素被難產嚇伯了。那女孩就是身體弱,希望我下一個媳婦身體會——」
「媽。」唐彧沉聲叫著,制止唐夫人說出一些帶給別人希望的話。
「什麼意思呢?」周韻兮被唐夫人的言下之意弄得心口急促跳動,無暇去分心在意唐彧不悅的面孔。唐夫人是不是正要告訴她唐大哥已經「咳,沒什麼啦,我只是說有空你們可得多聚聚,難得回來,叫唐彧多陪陪你也是應該的。」對自己兒子寵溺到無可救藥的唐夫人,自然是以兒子的命令為依歸,千依百順得不忍違拗。既然兒子不高興她提,那她就不說,以行動表示就可以了。
反正呀,離婚是事實,只要兒子有心,隨便勾勾手,自會有一大票眾名媛淑女愛得他死去活來。他一定會從中找到一名他真心所愛的女人,當然如果那女人是韻兮最好,因為放眼上流社會,想找出適婚又美麗的閨秀還真沒有幾個,相信兒子這次眼睛會雪亮一點,找到真正可以與他幸福過一生的女人為妻。
偷給了個周韻兮鼓勵的笑容,唐夫人兀自笑得好樂。
也許學謙再過不久就會有弟弟妹妹可以作伴,就不會寂寞了,那真是好。
唐彧客氣的與同韻兮閒談了幾句,趁著晚餐結束告退,回到房間,將自己拋在床上。腦中心中全是素素的身影,以及杉林溪那二日相處的情形。
回台北後即刻與石仲誠赴日處理一份契約問題,直到昨日才回台灣。
想她,卻不許自己衝動的南下去見她。
一時的激情契合併不代表所有事情已有轉機。她能在那夜回應他的熱情,也許只能說她終於解人事了,一如古代十二、三歲即出嫁的少女,大多到二十歲才會解風情那般。
所以身體的回應並不代表芳心亦相許,他以前就是太過奢求,才會一再一再的絕望。
他究竟還想如何?再次當傻子嗎?明知道她只當他是好人,是依賴的親人——一如她最最親愛的父母。他不能利用自己目前為她僅有的優勢而恣意取用她的身體。如果,她不愛他,對他沒有男女之愛,他切切不該再犯。
他——只是她心中跟她父母一樣好的人罷了。
不能再犯,無論他多麼渴求她的身體與她的——愛。
眾裡尋來,渴求的是最浮世的情懷。
我真切的期待期待,但願能是你所愛,讓曾有的疑慮化為塵埃。
得回兩心相契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