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秋郊原作近邊;
最是秋風管閒事,
紅地楓葉白人頭。
──趙翼《野步》
好冷!
恍惚中,夢吟似乎回到了故鄉寧海。那也是一個雪日吧!如果能死在那場大雪裡該有多好?
昏沉中,她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小夢吟,你的命是我的!」朱高煦在她耳邊低吼,他不許她輕賤屬於他的命!
夢吟?
不!她記得自己應該叫做方施,不過,邢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許多年後,屬於寧海方施的記憶在瞬間甦醒了。
可她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恍惚的笑容,如果能永遠記不得,那該有多好!
他憎恨她的微笑,這令他覺得自己被摒棄在她的思想之外。
自小他就憎恨被人漠視,可身為次子,他仍一次次地被迫品嚐被父母遺忘的絕望與苦痛,直到他披甲上了戰場。
他運籌帷幄的本事使他從眾兄弟中脫穎而出,如願的得到尊重與信任,從此,他的世界裡只有血腥瀰漫,直到那年他在寧海俘擄了一個名叫方施的奇異女子……
他絕不,絕不允許她逃離他的世界!
「夢吟,你給我醒來!」朱高煦的聲音抵著她耳畔響起,低沉而嗜血。
不!她不要醒來,醒來後的世界會讓她覺得好痛!
看出她仍執意逃避,朱高煦眼裡的嗜殺之氣變得更濃郁了。
「小夢吟,這可是──你逼我的!」
他陰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裡,可她拒絕思考這是什麼意思。突然,冰冷刺骨的冷水開始肆虐著她的身體,還湧入了她的五官!
「唔……」她本能地掙扎,卻被一雙強勢的手臂左右了行動。
「你不是很想死嗎,這就是死亡的滋味!」
她被拎出水面,還沒能喘上一口氣,就再次被按進了冷水裡。
「唔……」此折騰幾次,她已沒有掙扎的力氣了。
「睜開眼睛,睜開我就饒了你!」
終於──她對上了他的眼睛。「你要怎樣?」
「我要你!」
「不可能!」他是她的殺父仇人。
「對我來說,沒什麼不可能的事。」
「我已經恢復了記憶。」她冷得渾身直打哆嗦,眼神卻是清醒的。
「所以?」朱高煦饒富興味地挑起眉。
「你是我的殺父仇人,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小夢吟,你似乎忘了,」朱高煦抓住她的手,古銅色的大手襯得她的小手顯得分外蒼白,「殺死方仁的,正是這雙手!」
她的胃泛起一陣抽搐。
「或許,你也忘了黃炯豐……」
這一剎那,她敏銳的感覺復活了。她的鼻端嗅到濃濃的血腥味,這是自她的雙掌間飄溢出的,昭示著她的手掌亦沾染上殺戮的罪孽。
正如預言所說的,她成了一個「克母弒父」的不祥之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擺弄我的人生?」她難過的大聲嘶喊。
「小夢吟,你是屬於我的。」朱高煦將她抱出滿是冷水的木桶,扯掉她僅存的衣衫,熱情地吻上她的唇。
「唔……」夢吟敏感的嗅聞到他身上逸出濃濃的血腥味,這讓她感到不適。
「不許抗拒,我要你為我生個兒子!」他在她的耳邊輕聲誘惑,「他會是我們生命中的陽光!」
他已在黑暗與血腥中生活太久了,她也是。
如果不是夢吟仍清楚地記得他是朱高煦,是能於談笑間殺人的漢王爺,她幾乎會被他蠱惑了。
對於熱力的需求,讓她整個人黏在他的懷裡;而對於血腥味的厭惡感,則讓她嘔吐不止。
「不許吐!」朱高煦命令。
可她仍止不住想作嘔,於是,他索性用吻堵住她的嘴,吮吸屬於她口中的甘美,然後,他知道自己好想要她!
他的強勢讓夢吟沒有招架的餘地,只能無助地敞開自己,任由他進入自己毫無防備的體內,並釋放出屬於他的灼熱。
可誰能告訴她,兩團漆黑的融合,真能產生出光明的太陽嗎?
夢吟的心變得迷茫極了。
即使熾烈的交歡已經結束好久,即使朱高煦已經熟睡,可他強健的臂膀依舊把她禁錮得牢牢的。
有一瞬間,夢吟甚至敏感的感覺到,似乎……似乎她這一生都會被他禁錮得牢牢的,掙不脫、跑不掉。
老天!誰來救她?
在他強勢的掠奪中,她竟「看」到一個在漢王爺威風邪佞的外殼下哭泣的孩子!
夢吟只覺得自己變得更迷惘了。
☆ ☆ ☆
嬉日閣裡亦是風雲迭起。
「她還在王爺房裡?」聽到侍女肯定的同答,艷姬一張美艷的臉顯得陰惻怕人,「昨兒個是她,今兒個還是她?」
「嗯!」侍女點點頭。
「就連前兒個也是……」因為妒恨,艷姬的臉看起來竟有些扭曲。
她本以為朱高煦對那丫頭的寵幸不過是一時新鮮而已,就像他以往的許多次艷遇一樣,再嬌再媚的女人也無法留住他長久的眷戀,誰知……
「避孕了嗎?」以漢王府不成文的規矩,被朱高煦寵幸過的女人必然要喝下避孕藥汁。
「聽廚房大娘說,小豆子公公已經好些日子不曾讓廚房熬藥了。」侍女戰戰兢兢地回答。
近來漢王妃的脾氣暴躁,她好怕自己會成為主子的出氣筒。
「好久?多久?」
「從……從那個方侍衛被王爺收進房之後。」
這麼說……他是存心要她懷孕了。
大明王室相當重視血統的傳承,長子的地位尤其受看重,否則,那蠢笨的「胖太子」就不會霸佔這太子之位許多年了。
艷姬不是笨蛋,當年朱高煦編造她的身世,使她順利成為漢王妃,為的也不過是她肚裡的種罷了。時至今日,圻兒仍是漢王爺唯一的子嗣,只要漢王世子的地位不被取代,那麼,她的王妃之位也就安穩了。
「王妃……」
「滾出去!」她沒空調教這辦事不力的蠢貨。
艷姬盤算著,她絕不允許那個叫方夢吟的女人生下朱高煦的子嗣!她得盡快改變這個頹勢,否則,恐怕她的王妃之位也會不保了!
目前皇上正在考察各王世子的品德學業,也許她能利用這個機會,只要圻兒能得到皇上的重視,那麼,她的地位也就安然穩固了。
艷姬思忖著,豐滿的唇畔凝著陰狠的笑容,對她來說,凡威脅到她的人,唯一的下場就是消失無蹤!即使目前正得寵的方夢吟也是一樣!
☆ ☆ ☆
這日,在漢王府的逐日軒。
熾烈的交歡已經過去,空氣中依舊瀰漫著麝香的氣息。
在凌亂的絲被間,他的喘息像獸般在她的耳際徘徊。縈繞在他週身的血腥味刺激了她,她只能撐到他釋放的那一刻,然後踉蹌地掙到灰盆邊嘔吐。
她吐得很辛苦,他的眉則是皺的。
幾個月來,他請遍宮裡的御醫及民間的名醫,都無法治癒她的痛苦,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會有反應,更別說是佔有她了。
「好些了沒?」他終於忍不住將她拉回懷中。
他從沒留女人過夜的習慣,但她卻是個例外。不知不覺中,擁她入睡已成了他的習慣!
「別──我會吐在你身上……」
「哪那麼囉唆!」朱高煦佯怒,他不愛看她婆婆媽媽的。
「你──怎麼了?」他這是在關心她嗎?夢吟有些錯愕。
「閉嘴,睡覺!」他的聲音粗魯,可擁她入懷的動作卻充滿了溫柔。
她的內心感受到他內心的悸動,那是……不!她不想明白啊!
她的臉色很蒼白,這讓他害怕她會忽然消失在自己的臂彎裡。「小豆子!」
「奴才在。」候在門外的小豆子趕忙入內伺候。
「端些檸檬水來。」也許喝些檸檬水,她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是。」小豆子機靈地應道。
王爺應該還會有其它的吩咐才是,畢竟,他寵幸方夢吟已有幾個月了,如果再不喝避孕藥汁,恐怕會來不及的。
可他等了好久,只換來朱高煦的白眼,「怎麼?你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他哪敢忤逆主子的命令啊?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小豆子趕緊退出主子的屋子,不料,喊住他的竟是方夢吟。
「您喊我?」小豆子一臉的詫異。
「王爺還有話要吩咐哪!」
「呃?」她竟敢代替王爺說話!
本以為她的命運從此會再悲慘不過,因為,王爺向來最討厭自說自話的女人,誰知,他竟在王爺的臉上看到一臉的意興昂然!
「小夢吟,你說我忘了什麼?」
「那個……那個藥!」成為他的人已有兩個多月了,他一次都沒讓她喝下那種避孕的藥汁,之前她還是他的侍衛時,從不曾看見哪個女人能不喝這種藥汁的。
「看樣子,你仍然沒把我的話放進腦子裡。」朱高煦的聲音不大,卻讓她覺得惶惶不安。
「什麼……什麼?」夢吟退縮了。
床很大,可他的壯碩的身體佔據了大半個床,才挪了一點點,就已碰到牆壁:「我說過要一個兒子──一個屬於我們的兒子。」朱高煦的薄唇帶笑,笑容看起來十分邪佞。
「我以為……」以為他只是開玩笑而已,畢竟,他已有世子了,何況,她的內心仍不能釋懷寧海的一切。
「蠢子一個就多,可有些事即使做百次千次也不會嫌多。」就如他們之間已發生與正發生的一切。
他這是婉轉的在向她示愛嗎?夢吟不禁失神了。
「你──是方家的仇人!」好久後,她才找回了理智。
「人總是要死的,結束他們生命的即使不是我,也會是別人。」抵著她的唇,他低語,「不過,如果這是我們相遇的唯一機會,我寧願是我。」
即使這是一場孽緣,他亦無悔。
她聽懂了他的話,卻只能回報以無語。
「再給我一次,我要我們的孩子在這樣的夜晚孕育。」見她不再嘔吐,情潮再次主宰了他的神智。
「唔……」她沒有機會拒絕,畢竟,他一直都是那麼強勢的……
看樣子,他們不會注意到他這個仍佇立著的苦命小太監了,小豆子歎口氣,他還是去弄檸檬水好了。
他身上仍泛著濃郁的血腥味,也仍然引起了她的不適,可這次她終究沒有吐出來。
半夜醒來,她也不再因身邊盤踞著這具熾熱的男性身體而失聲驚叫了。
不知不覺中,她已習慣他的身體,也習慣他的佔有了。
這一切……她知道,他也知道。
所不同的是,她蹙緊了眉,他的則舒展開了。
或許──終有一天,她能完全熟悉他的氣息!
就像他接受她已然侵入他生命的事實一樣!朱高煦如是想著。
☆ ☆ ☆
新年前夕,朝中發生了幾件大事。
三保太監鄭和幾次下西洋,使得大明王朝威名遠播。新年之際,各方蠻族紛紛來朝,永樂帝龍顏大悅,宣佈與民同樂三日,京城應天府因此熱鬧無比。
經過了九年的鬥法,太子朱高熾、漢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燧之間對太子之位的爭鬥,也漸漸由明轉向了暗。
永樂十三年的新年,給人以一種祥和的感覺。
不過,明眼人像是如意王朱策、安樂王燕南平等人,一眼就看出這只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罷了。
果然,臘月初七,在如意王朱策的壽辰上,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行動撕裂了這平靜的假面。
震怒的永樂帝悍然下令徹查此事,所有牽涉之人絕不輕饒。
一時之間,官員貴胄們人人自危,野心分子亦蠢蠢欲動。
不久,易太子之風波興起於朝堂,各王府都捲入了這場風波之中,朝廷的局勢再次變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