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嘴角噙著一抹淡笑,看著冰荷走到他面前,故意雲淡風輕地問:「找我有事嗎?」
冰荷挺起背脊看著他,現在的她只怕失去他那熱切的目光,而不想再逃避下去。
「為什麼不見我?」
他笑著否認道:「我現在不正和你面對面嗎?」
「可是你今天……沒有與我一同用膳。」她小聲地說。
「還有呢?」
李濟笑了笑,聽她這樣說,好像在挽回什麼似的,心底竟然蕩漾著一股小小的喜悅和滿足感。
這時候他不禁要提醒自己──她只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消遣,玩玩就算了,絕不可能會對她有多餘的心情。
「還有……你為什麼要趕我走?」
聞言,他垂下了眼,唇際的笑容完全隱沒。
「如果你不想留在我身邊,我也不願勉強,所以我才給你自由選擇的機會,並非趕你走。」
冰荷暗自地思忖一會兒,才道:「如果我不是男人,你還會希望我留在你身邊嗎?」
他抬起狐疑的眸光,讓人看不出他完全是在作戲。
「把話說清楚。」
聽著他略微冷淡的語氣,冰荷知道她的坦白,將掀起一股不小的風波,也許會比料想中還要失去控制也說不定。
但是她不能臨陣退縮,模糊不清的關係,讓她覺得很煩也很苦,還是將一切解釋清楚比較好。
李濟一步步地逼近她,像是昨晚在房裡那樣,又將她逼退到牆角,但是冰荷不再迴避他的目光。
「我……是一個姑娘!」她大聲說出,要讓他一次就聽清楚!「我不是男人,我是為了逃婚,才女扮男裝掩人耳目。」
「是我聽錯?還是你說錯?」李濟表現出懷疑的態度。「女扮男裝?你說你是女人?」
「嗯……」冰荷點了點頭,沒有第二句話。
李濟忽然大步走近她,一手掐住她細緻的下顎,雙眼仔細地審量她。
「你是個姑娘?呵!我竟然現在才發現。」他像是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忽然轉沉,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中漾著一股森冷的怒意。
「我還以為遇見一個可以交心的人,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以欺騙為先。」他冷冷地說。
冰荷察覺出他態度的轉變,感覺就像是他整個人,要從她面前徹底消失似的,於是她慌亂地伸手拉住他!
「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你,我會女扮男裝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呀!我爹逼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我只好從家裡逃了出來,但是江湖險惡,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總是會遇上數不清的危險,我只能先將自己扮成男人,然後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可是有滿腹委屈吶!
李濟仍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無可奈何之下,冰荷只好承諾他。「只要你不生氣,我願意聽你的話來作為補償!」
他淡掃她一眼,沒有被打動的表情。
冰荷不死心地說:「不管你是不是很生氣想要趕我走,或是不想再聽我解釋,總之我不會離開你的!」
「不離開我又能怎樣?」他問。
「嗄?」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掀唇說道:「我是個有斷袖之癖的男人,你是女人,我對你根本產生不了興趣。」
「騙人!」她反駁他。「你不是說過只要兩情相悅,即使是男人愛上男人也無所謂嗎?既然如此,若是兩情相悅,男人愛上女人不更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若是你愛我,便無關我是男人或女人!」
她大膽地迎視他森冷的目光,探著了他眼底的一絲驚訝,也像抓住了他瞬間改變的表情。
李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女人的氣勢倒是不弱,也不是他所想的那麼沒腦袋、沒思想,她將他說過的話,有條有理地作出另一番道理,並且反說給他聽。
她甚至不畏懼地皇子的身份,定定地直視他的雙眼,在他身邊,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直視他,包括姝妃!
「你說的對,但是前提是兩人要兩情相悅,我們之間呢?存在兩情相悅嗎?」他淡笑地問。
「昨晚……你不是親口承認喜歡我嗎?」她的臉頰泛起一陣羞怯的紅。「我也喜歡你,這樣不就是兩情相悅?」
他板住她的肩膀,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我不希望你是隨便說說。」
她鼓足勇氣伸手覆住他的手,點點頭道:「我知道!而且我相當認真,絕不是玩笑。」
她的雙頰肯定紅得不像話!腦子裡也熱烘烘地,像要燒出一團火焰似的。因為過於緊張的關係,她全身不停顫抖!即使已經深呼吸數次,也鎮定不了忐忑不安的情緒。
「你吻我。」
「嗄?!」冰荷震驚地望著他一臉面無表情,心想也許是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吻我這裡。」他手指指向自己的唇。「你主動。」
「吻、吻你?!我我我……」她杏眼圓睜,結結巴巴地,實在不明白他怎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證明你愛我,也實現你說要聽我的話作為補償的承諾。」他漾開不懷好意的笑容。
「呃……」
冰荷怔在原地,什麼動作也無法做。
她該怎麼辦?是她說要聽他的話作為補償,現下總不能立刻反悔吧!而且吻他是為了證明愛他呀……
一股勇氣正緩緩在心底醞釀著,逐漸湧上心頭,促使她的心跳愈跳愈快、愈跳愈快……像要衝破她的胸口似的。
「請、請你將頭低下來……」
她的聲音細如蚊納,幾近不可聞。
李濟一派輕鬆地將臉挪近她,深邃的雙眼定定凝視著她。
「你可不可以將眼睛閉起來?」她提出小小的要求。「你這樣看著我,我會緊張。」
「嗯。」他答應她閉上雙眼。
冰荷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緩緩地靠近他的唇瓣,才輕輕觸碰到他冰冷的雙唇,立即被他一手攬進懷裡!
「唔──」
他伸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像是靈蛇一般竄進她的蜜口中,翻攪她的羞澀、品嚐只屬於她的滋味……
他彷彿炙陽,光芒四射,而她就像她的名字,是一朵冰荷,在他的熱情中,她覺得自己快被他融化了!
久久,他的唇終於離開她,但是雙臂仍然緊緊擁著她纖瘦的身軀,像是捨不得放手。
「跟我回宮吧。」
當他說出他的決定時,她還依偎在他胸膛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壓根無法作任何表示──
他要帶她回宮嗎?
表示他已經原諒她了吧?
「我會讓你這輩子,擁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她在他懷中搖了搖頭道:「我不需要榮華富貴,我只要能陪在你身邊、與你長相廝守就滿足了。」
李濟怔忡地攬著她的身子,心中居然有股莫名的感動……
向他說過這種甜言蜜語的女人多不勝數,偏偏他一次也沒有感動過,怎麼現在卻……
他是怎麼了?
草蔭綠綠,彎著河橋而上,方亭內傳來幽幽的旋律,一名官娥匆匆忙忙地跑上河橋,來到方亭階下,氣喘吁吁地朝坐在方亭內的人福了福身。
「啟稟姝妃,皇子回宮了!」
「皇回宮了?!」姝妃一臉驚喜,從容地整理了衣裳,問向身旁的宮娥。「我這樣去見皇可以嗎?是不是需要再妝扮一下?」
「奴婢覺得不需要了,朱妃國色天香,不用任何妝扮就很美了!」貼身宮娥由衷讚歎道。
朱妃心中一喜,開開心心地往南德正宮而去。
一見到多日不見的李濟,姝妃不禁喜上眉梢地笑開了,趕緊蓮步輕移來到李濟身前。
「皇萬福!」姝妃不顧一切地偎進了李濟懷裡,她柔情萬種的姿態,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可說是輕而易舉。「妾身好想您!盼了這麼久,終於將您盼回宮裡來了。」
李濟的唇邊噙著一抹似笑非笑,大掌在姝妃身上來回輕撫,舉止之間有著曖昧的味道。
此時陽辰恰巧領著恢復女裝的冰荷,走進南德正官來到大堂台階前,冰荷抬眼撞見姝妃依偎在李濟懷裡的一幕,心頭像是被一根刺針狠狠紮了好幾下,感到既窒悶又不舒服!
「啟稟皇子,冰荷姑娘帶到。」
一回到宮中,李濟立刻將冰荷交給宮娥,要她好好地梳妝打扮恢復女兒身,再由陽辰將她帶到南德正宮見他。
她懷著滿心喜悅和期待,想要以最美麗的面貌出現在他面前,讓他能為她再心動一次。
沒想到一路走來,在她不斷為宮中的所有景物,和華麗建築感到驚訝和震撼之餘,最後讓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的,居然是見到一個美艷女子,偎坐在他懷裡的這一幕──
怎麼會呢?
他不是有斷袖之癖嗎?即使身為皇族,能擁有後宮佳麗三千,但是以他的情況而言,此時此刻偎坐在他懷裡的,應該是個容貌儒雅的男子,而非如此妖嬈美艷的姑娘。
冰荷的心中有著一層又一層的疑竇,而姝妃的心中,當然也有不小的戒心和疑惑──
「皇,這位美人是誰?」
站在大堂中央的女子,秀麗的容顏猶如出水芙蓉,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薄粉淡掃,白皙的肌膚立刻呈現出白裡透紅般的美麗,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會說話似的,兩片蝶翼上下眨呀眨,傳出無限柔媚的迷人眼波。
蛛妃對自己的外表相當有自信,她自認後宮佳麗無人可以與她媲美,所以才能在南皇心中穩佔一席之地。
但是如今見到冰荷,她的自信心難免受到些許影響……
哼!不管是怎樣的美人,都不能同她爭奪皇的寵愛!皇最愛的人只能是她──姝妃!
「該不會又是多羅莫大人進貢的美人吧?」朱妃笑說,認為多羅莫應該已經沒有膽子,再進貢美人入宮了。
「她不是。」李濟的目光從冰荷踏進南德正宮的第一刻起,便沒有從冰荷身上移開過。
他想過她恢復女裝的模樣,大約地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張秀麗的臉龐,但是真正親眼見到她美麗的容貌後,卻勝出他所想像的模樣──
李濟沒有錯過冰荷每一個瞬變的眼神,從她多變又不安的眼神中,他輕易地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正在嫉妒──
「皇,那她是?」
「我帶回宮中的一項極品。」
轟地!
冰荷和姝妃的心中都受到了震驚──
冰荷不滿他將她以物品來論。
她是人,他卻將她說得像是一樣東西似的,這樣豈不是太侮辱她的人格和尊嚴了嗎?
然而姝妃知道,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被皇喻為極品,包括她,也沒得到過皇半句稱讚,而眼前的女子竟然可以得到皇的贊語,可見她在皇心中的地位,早已遠遠超越了其他佳麗,甚至是她!
姝妃愈想愈不安,她一定要證實自己在皇心中的地位不可。
於是姝妃離開李濟的懷中,打算步下堂階給冰荷一個下馬威,孰料她才一離開李濟懷中,立刻被李濟捉住皓腕。
他楊著好看的笑臉,語氣不冷不熱地對姝妃說:「她不像以前那些女人,是你可以妄動的。」
僅是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讓姝妃感到驚詫不已!
皇從來不曾這樣對她提出告誡,現下卻為了一個女人,對她說出警告的話語,這正說明了事實──
她比不上站在堂階下的那個女人!
既然如此,她就要想辦法剷除情敵!
李濟安排冰荷與他一同住在東苑內,這樣的舉動在整個宮中裡顯得平靜無奇,但是在後宮中,卻掀起了一片軒然大波。
眾佳麗們議論紛紛,揣測著姝妃是否即將失寵?
這些流言踅語傳到姝妃耳中,自然引起她心中熊熊燃燒的妒意和怒火,她在寢房內氣得跳腳,但是卻連一個辦法也沒有。
姝妃的心情實在懷透了,不悅地遺退身旁的宮娥,逕自離開寢房,來到御花園裡散心。
陽辰恰巧經過,他原本就對姝妃一見鍾情,雖然姝妃是南皇的女人,但是他對姝妃的愛慕始終無法割捨,最後只好藏在心底深處。
如今看見姝妃一臉失落的神情,陽辰心裡當然充滿不捨,於是他確認四周無人之後,便鼓起勇氣邁開步伐朝姝妃走去。
「你怎麼了?」他柔聲地問。
姝妃聞聲,猛然抬頭看向出聲之人,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才撫平心緒。「原來是你……」
「你有心事?」
姝妃的眸光一沉,冷瞪了陽辰一眼才別開臉道:「你這樣問我話,是否太過無禮了?」
陽辰知道她在遑強,剛才她抬頭看他時,他便察覺到她眼眶泛淚,肯定是因為南皇變心的緣故。
「我是南皇的貼身侍衛,你是南皇的官妾,我們兩人的地位,需要計較得這麼清楚嗎?」
「你在胡說什麼?!」
姝妃詫異地看著陽辰,臉上漾著一層慍色。
「其實我很關心你,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外人。」
「你真是愈說愈荒唐了!」姝妃生氣地別開臉去,冷著聲音道:「難道你不怕我在皇面前告你一狀嗎?」
陽辰笑而不語。
見狀,姝妃不禁勃然大怒。「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不怕皇降罪嗎?」
「怕。」他坦白承認道:「但是……若能因你而死,我願意。」
「你──」
頓時,姝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陽辰知道自己是癡人說夢,她是南皇的愛妾,再怎麼樣,也絕不可能成為他的女人……
但是能像現在這樣和她說說話,他就覺得很高興了。
或許他是對感情無法看開的人吧。
姝妃冷靜思緒之後,念頭倏地一轉──
「你願意為我而死?」
「我願意。」他再次肯定地說。
姝妃嫵媚地笑了,企圖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如果我要你替我辦一件事呢?」
「你說!」為了她,陽辰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我要你去行刺李濟!」她要嫁禍給冰荷!
在宮中,冰荷是惟一的外人,如果南皇遇刺,有最大嫌疑者,理所當然會是那惟一的外人。
「這……」姝妃的話一出,立刻震撼了陽辰的決定。
但是儘管有再多的顧慮,只要姝妃在他耳際說幾句甜言蜜語,他便隨時隨地願意為她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