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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個季節 第七章 作者:言妍

  劫難

   你說,不許愛我,
  思念我,我卻無法遵從,
  忘不了的自己,
  因為那是我的生命與呼吸。

   又是大塞車,司機先生打了個大呵欠,偷偷望著後頭那位中年女客人,發覺她還是跟從機場一上車時一樣,愁著一雙眉!身上還隱隱散發出一股殺氣,連話都不肯多說一句。

   由於他載客經驗夠豐富,當下便推斷她八成是「內在美,夫台獨」那種太太,突然發現老公在台灣有了小老婆,便氣沖沖的跑回來抓奸。

   吳荷麗覺得頭痛極了,長途飛行再加上憂慮的心情,讓她在一路上吃了好幾顆藥。

   她在台灣的遠房表姊,也是向來幫忙照顧林世駿的親戚打電話來說:「很失禮!我們聽說阿駿正在和一個大他六歲的女人同居,我們去看發現是真的,卻不方便管,看來得請你們父母來一趟了。」

   大六歲?阿駿今年才二十二!那女人不就有二十八歲了嗎?是什麼樣的女人會找比自己年紀小的男人?在吳荷麗的老觀念裡,只有歡場女子才會用這種方式去騙小白瞼。

   但阿駿真會因此而自甘墮落,沉迷於酒色的誘惑中嗎?

   這件事在洛杉機的林家造成軒然大波,但暑假阿駿回來時,看他氣色很好,神情開朗,完全沒有任何異樣,還隨他大哥到各大學去參觀,填了一大堆的申請表,甚至還遠到紐約去拜訪姨媽吳菲麗,由表哥維愷替他介紹東部的名校,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呀!

   「有可能是誤傳。」林修國說。

   但願是誤傳!早在那一刻起,她就不斷的禱告,希望主耶穌能一直庇佑這個孩子,別讓他誤入歧途。

   到了林世駿租的公寓,她匆匆下車,差點忘了付錢。

   這個地方她曾花錢請房東整修過,每年也會來一趟,替他添制一些東西,那女人又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呢?

   她急急的按鈐,是杜明峰來開的門,一見來人,他驚訝得直往後退,口中驚叫道:「伯……伯母,你怎麼來了?都……都沒有通知一聲?」

   「阿駿呢?」她直接走進去,連放在門口的行李也不管。

   「他……他去上課。」杜明峰心底有一個不祥的預感。

   吳荷麗走到兒子的房間,發現東西都很乾淨,那是一種沒有動過的乾淨感覺。架子上的書少了一半,抽屜及櫃子都是空空的,她的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阿駿現在是不是和一個大他六歲的女人同居?」

   糟糕,事情大條了!杜明峰口齒不清地說:「呃!這事伯母得問阿駿本人,我向來……很忙,不……不瞭解。呃!我打行動電話叫他馬上回來。」

   找了藉口逃遁出來,杜明峰在馬路上大呼了好幾口氣,心知道回是逃不掉了。他早已警告過林世駿,可那小子卻一副處變不驚的輕鬆樣;而他更擔心的是桑琳,他心知最好也通知她一聲,因為最大的難關來了。

   吳荷麗坐在滿是電腦和樂器的客廳裡,心裡又氣又難過,回想起阿駿的成長過程,早年因為他們夫妻都忙,就由爺爺和保母照顧,但基本上,每天都會見面,並無損於親子之情。

   十二歲以後,阿駿堅持要跟著爺爺留在台灣,從此,她開始活在愧疚之中。然而,電腦事業愈做愈大,便無暇去兼顧那種愧疚的心理,雖然她常常在太平洋上空飛來飛去!想兩頭照料,但阿駿仍在她措手不及之中長大了。

   此時,她深切的體認到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但生活的壓力逼得她不得不以事業為重啊!

   阿駿找一個年齡比他大的女人,是不是因為缺乏母親照顧的補償心理?若真是如此,那就真的是她永遠無法彌補的罪過了。

   門打開了,阿駿一臉笑容的走進來,看起來仍是她那個瀟灑出眾,引以為傲的兒子,吳荷麗內心的陰霾便稍稍減去一些。

   「媽,實在是太意外了。」林世駿抱著母親,並吻了她的臉一下。方才杜明峰已經跟他通風報信過,對於這個該來的場面,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我也沒預料到自己會來。」她意有所指的盯著他問:「我聽你安美阿姨說,你在和一個大你六歲的女人同居,是真的嗎?」

   林世駿倒了一杯果汁給母親,一杯給自己,坐下來才說:「媽,她的名字叫余桑琳,是大我六歲,我們是情侶,我打算等大學畢業後就娶她,再一起到美國唸書。」

   吳荷麗的杯子險些落地,他的神情嚴肅得令她害怕。突然,像是有一道閃光擊中她般,她大叫道:「桑琳?這個名字我好熟……你爺爺過世那年,就是你高中三年級時吧?當時你正在迷戀一個女孩,她就叫桑琳,我還拿給鍾老師看,他說沒事。」

   「沒錯,那個桑琳就是我現在身邊的桑琳。」他一字一字清楚的說。

   「大你六歲,你十八歲時,她已經二十四歲……」說實在的,這比什麼歡場女子都讓她感到震驚,她扳著手指頭數,激動又顫抖地說:「你……你們在一起有四、五年了?」

   「差不多。」他誠實的點點頭。

   「我的天呀,」她張著嘴,再也發不出聲音,這是她自做母親以來心最痛的時候,「所以為了她,你堅持要留在台灣;為了她,你不願意回家,一切都是她唆使的,對不對?」

   「媽,不對,她從來沒有唆使我,是我不想離開她,我愛她。」他想解釋。

   但這話更刺激到吳荷麗,她猛然打斷他的話,「你不想離開她!卻忍心離開你的父母嗎?你愛她,難道你就不愛你的家人嗎?那是個怎麼樣可伯的女人?她是對你下了什麼迷藥,讓你連家都不肯回?」

   「媽,求求你冷靜些,聽我說!」林世駿看到母親這樣的反應,心中也很難受。

   吳荷麗雙手合十,喃喃地念著,似在禱告,一會兒才平靜的說:「好,我聽、我聽,我想,這或許就是上帝對我的懲罰。」

   「媽,桑琳是一個非常好的女人,她善良純真美麗,那些都是我在其他女人身上看不到的優點。」他衷心的說。

   其他女人身上都看不到的?騙肖咧!她這個做母親的雖然是老了一些,不也曾經善良純真和美麗嗎?阿駿的雙眼是被蒙閉了嗎?天底下的女人再好,也不過就是那樣而已。

   「她是我的高中英文老師,她沒有直接教過我,只代過三星期的課,我從那時就愛上她了,至今沒變。」他繼續說。

   又是一個天大的打擊!夭壽咧!是老師耶!老師是多神聖的工作,他們應該是春風化雨、有教無類,所以,家長才會放心的把孩子交給學校。但余桑琳卻用這種特權來誘惑男學生,還搶走她的兒子!吳荷麗在心底想著,看來,事情比她想像中的嚴重,要不要把丈夫也找來呢?

   「她就是我今生認定的妻子,明年暑假,我一畢業就要娶她。媽,希望你們能接納她,成全我們。」他懇切地說。

   「你確定嗎?你才二十二歲,人生都還不算開始,拿什麼養家?」她邊說,心裡邊想,余桑琳都二十八歲了,她當然急,那她幹嘛不去找同年齡的男人?是不是醜得沒人要啊?

   「媽,這個你不用操心。我這幾年賺了不少錢,都由桑琳替我存著,我們連將來讀書的費用都不用愁。」

   那女人太厲害了,連這點都算計好了,既要人,也要錢,讓阿駿忙得像一頭牛似的。吳荷麗心疼兒子,只能苦口婆心的說:「阿駿,你有沒有想清楚,她大你六歲耶!等哪天早上起來,你發現她已是皺紋、白髮一大堆怎麼辦?你這一生難道就要因為你現在這個不成熟的決定,而付出慘痛的代價嗎?」

   「她就是有皺紋、白髮,我也一樣的愛她,我們相契的是心靈。」林世駿毫不猶豫的說。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看到滿是皺紋、白髮的醜陋模樣啊!吳荷麗的內心又在嘀咕,像她又是保養、又是染髮的,但老就是老!擋不住遲暮衰退。她可受不了未來全家團聚時,英挺優秀的阿駿牽的是一個老奶奶,讓所有的人都當成笑話來看。

   她冷哼一聲說:「別談什麼心靈了!老實告訴媽,她是不是色誘你!而你貪她的……呃!肉體?這並不可恥,年紀大的女人的確比較有經驗,但那只是一個過程,你不能真的娶她回家,因為她根本不適合你。唉!如果你爸和哥哥在就好,他們會說得更明白一些。」

   「媽,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和桑琳絕對不是那麼一回事,我不是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桑琳也不是什麼經驗老道的女人,等你見過她後就會明白的。」林世駿有些沉不住氣了,「我們真的只是正常的情侶,我們彼此相愛,只想長相廝守而已。」

   「我們也不過是怕你因一時糊塗,而吃一輩子的虧呀!」吳荷麗見他一瞼頑固,只得換個方式說:「如果我們不同意這件婚事,要求你離開余桑琳,再找個適合自己的女孩呢?」

   「我不會離開她的,她就是最適合我的人!」他再次懇求道:「媽,你先見見桑琳吧!等認識她後,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才怪!一個勾引男學生的女老師,那根本就叫做無恥淫蕩,她才懶得和她好言好語呢!吳荷麗拒絕道:「我還得仔細想想,這件事來得太突然,我和你爸嚇得差點心臟病發作,你起碼也要等我調整過時差後,才能理智的去和她談。」

   「對不起,害媽操心了,但那些其實都是不必要的。」

   「還有,這幾天你得回來住,我不准你再到那個女人的家去。」她又命令道。

   「媽,這沒道理——」他才不肯呢!

   「你的衣褲我們再買新的。」她沒理會他的抗議,繼續交代道。

   「可是還有我的書和電腦,我的東西……」他試著爭取權益。

   「叫杜明峰去拿!」吳荷麗再度打斷他的話,「那女人就這麼霸道嗎?她偷偷擁有了你四、五年,卻不許我們母子相聚個幾天,這還有什麼好談的呢?」

   她說到「四、五年」這幾個字,心莫名的、尖銳的疼了起來。

   林世駿見母親一臉憔悴,也不忍再爭執,只有待會兒再打電話給桑琳,要她安心,讓他好好的說服母親。

   母親是個明理之人,他相信,只要慢慢的溝通,她應該會瞭解的。

   ☆     ☆     ☆

   桑琳趁著空檔去附近的快洗店取回相片,裡面大部分是他們在十月份的假期去溪頭旅遊所拍攝的,他們兩個都笑得快樂又甜蜜,特別是其中幾張他緊緊摟著她的時候。

   「等我們到美國,我要帶你去更多的地方。」他說了好幾回,「我還記得有一種玉米田迷宮,可以在裡頭捉迷藏,我最喜歡了!嗯——我幾乎都可以聞到那秋熟谷香的味道。」

   桑琳將照片反覆翻著,她總怕自己看起來會比他老。但還好,她的個頭嬌小、骨肉勻稱,屬於娃娃瞼,站在高個子又曬得黑黑的林世駿身邊,怎麼看都很相襯。

   天呀!她好想念她的阿駿呀!

   雖然才四天不見,卻有如隔年之感。好奇怪,以前他回美國時,也曾有過一個月的分離,但那是遠在另一洲,感覺還能釋然。這回仍在同一個城市,為何僅是無法相見,就讓她感到焦慮不安呢?

   阿駿的母親知道真相後,她又會面對什麼呢?

   「絕對是風暴!我是個母親,我懂那種心情。」呂雲說:「阿駿的母親會非常氣憤,視你為敵人,你和阿駿最好要採取低姿態,不要硬著來,讓她慢慢消氣。」

   從去年九月去孤兒院到今天,又是一年多了,有時她覺得時間過得好快,有時看阿駿才念到大四,又覺得時間如媧牛在爬。

   那一旦找尋親人的絕望是個轉捩點,她當時如失了線頭的風箏,任由阿駿抓著,就怕自己在風中失去了方向。

   回到她家,他不敢離去,總是陪在她身旁。夜深了,桑琳有倦意,躺在床上,他竟也丟在被褥旁,盡心的守護著。

   然後,他主動吻她,除去她的屏障、她的抵抗,將她嬌柔的身子盡撫在他的掌心和熱唇中。

   「十八歲時我就幻想著,要奉獻我所有的血脈和精力給桑琳。」他埋在她滑膩飽滿的胸前說:「只有你,從來沒有別的女人能觸動我的慾望與想像,只有你……」

   她被動地隨著他和他繾綣,急喘著在無限的天地之間銷魂。她青春,他也青春,帶著衝破禁忌的絕然,在最激情的那一刻,他們化到彼此的體內,任欲流衝擊著。

   在屬於他的剎那,她對他的感覺全變了,她不再視他為小她六歲的男孩,而是一個男人,一個愛她的雄偉男子。

   理所當然的,他從那天起,便半正式地搬到她的住處。

   有些強迫的,她加入他的生活圈,如歌曲發表、校園活動、球賽、舞會……等。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但久而久之,大家不免對她起了疑心,桑琳害怕謠言會妨礙到他的生活,才漸漸不肯再露面。

   林世駿拗她不過,只好自己也遠離那個圈子。

   「你可以去呀!不必在意我。」她有些內疚的說。

   「不!我不去,免得惹麻煩。」他這麼回答。

   桑琳明白他是不想惹桃花上身,也怕她多心。

   「中國人總是口舌是非多。」他還安慰她說:「將來到國外去就好了,西方人比較不介意年齡問題,女大男小的比比皆是,他們還覺得很浪漫呢!」

   他的言談舉止從來都不像是二十二歲的人,凡事都看得比她遠,或許正如他所言,年齡並不代表成熟度,他是天生老成,是為配合她而來的。

   「本來我是比你大,但因為投胎時貪玩了一下下,不小心就晚了六年。」他常指著自己半開玩笑地說:「我是少年外表,卻有一顆老頭兒的心喔!」

   桑琳想著那些甜美的回憶,忍不住輕輕的微笑著,再把照片看了一遍。

   下課鐘響,老師們陸續回到辦公室。這時,校長室的江秘書走向她說:「余老師,校長請你去一趟,有家長找。」

   能找到校長室是很嚴重的事,她忍不住問:「是什麼事呢?」

   「不知道。」江秘書是個中年婦人,向來不討人喜歡。

   一路走去時,桑琳的心中有了極壞的預感,會不會是阿駿的母親找她呢?

   不會吧?這是私人的事,她應該不會鬧到學校來!

   一進校長室,除了陳校長外,還有一位女士,以及鍾至和老師,桑琳的心微微的變冷,甚至寒透了心,這不就像三堂會審嗎?

   吳荷麗的眼死盯著桑琳,看見桑琳的長相時,倒有點出乎她的資料之外,端端莊莊的,一派知書達理,沒有狐媚的模樣,但……畢竟是二十八歲,又是老師,總是佔了阿駿的便宜,她這做母親的必須向她討回公道。

   陳校長凝著一張臉對桑琳說:「這位林太太是我們的畢業生林世駿的母親,她說你和她兒子在談戀愛,有勾引學生之嫌,是真的嗎?」

   「我並不是故意要到學校來吵什麼的。」吳荷麗冷靜地解釋,「只是,這件事發生在世駿高三的時候,鍾老師也曉得,還安排了輔導,並告訴我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我直到上星期才知道余老師始終都和世駿在一起,加起來已有四、五年之久了,跟你們所說的結果完全不同,我覺得學校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當初事情是解決了呀!林世駿能好好的考上第一志願,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鍾至和向來是王牌導師,受不了這種指責,「至於他畢業後有什麼行為,他已經不在我的班上,我管不著,也不可能清楚,一切就得問余老師了。」

   桑琳全身發熱,心急速的跳著,有種可怕的赤裸感。為了這段不合常規的愛情,她曾預備好許多自辯的說詞,但此刻竟難以說出口。可眼前的每個人都似乎拿著銳利的刀子逼在她的喉間,她只能說:「這件事……與學校或鍾老師無關……林世駿高三那一年是沒事了,他是畢業後一年才來找我的,那時候他已經不是我的學生……」

   「我不相信!你一直都跟他有聯繫,否則,他一個十八、九歲的孩子不會不要父母,偷偷的從美國跑回台灣,這全都是受到你的指使,世駿也親口承認了!」吳荷麗有些激動的說。

   「吳太太,我說的是真話,我根本不知道林世駿還在台灣,直到他來找我,我……」桑琳又說不下去了。

   「然後你就和他戀愛同居了,對不對?」吳荷麗指責道:「你完全不管他小你六歲,還是個不成熟的孩子嗎?而且,你說他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但你忘了『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句話嗎?比如鍾老師,還有以前教過世駿的所有老師,就算是在五十年後碰面,他也要恭恭敬敬的尊稱一聲老師,這其中也包括你在內。現在他甚至說要娶你,這……這不是等於亂倫嗎?」

   「余老師,你做事真是太欠考量了。」陳校長不禁也指責道。

   「我當年明明處理好了,這種男學生迷戀女老師的事,在青春期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迷戀明星偶像一樣,過了那個年齡就好,我每年都要處理好幾個。」鍾至和一心想要置身事外,「但從來沒有像林世駿這樣還有後續發展的,我教書二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碰到,說實話,我很驚訝!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帶校那麼多年,這也是初次見到。」陳校長也說。

   「我其實也不是完全怪學校,反省起來,我也有教養不周的地方。」吳荷麗頓了一下又說:「只是余老師和男學生談戀愛,有違師德,風聲若傳出去,以後還有哪個家長敢把兒子往貴校送呢?」

   「不!你們聽我說,我和林世駿是個特殊例子,我們是真正的相愛,彼此都有廝守終生的默契。」桑琳捂著心口,鎮靜的說:「陳校長、鍾老師,我教書六年,一直都是個好老師,我認真負責,從未違背師道,你們都看在眼裡。我真的沒有勾引林世駿,我們只是相愛啊!」

   「要相愛,外面多的是適合你的男人,憑你的條件也不難找到,為什麼偏要找小你六歲的阿駿呢?我……我覺得你的心態根本有問題!」吳荷麗努力的保持風度,「我現在是不管學校怎麼評斷你當老師的資格,但以一個做母親的人來說,我希望你能離開阿駿,給他一個真正自由的天地,其實,這也是為你自己的幸福著想。」

   陳校長沒有說話,鍾至和已經開口,「余老師,你一向是受學生歡迎的好老師,這件事千萬要懸崖勒馬,否則,你在教育界恐怕會待不下去。」

   「還會替學校留個紀錄,糟一點的話,連教育局都會來查。」陳校長歎口氣說:「你自己要好好想想,我可不願意失去一個好老師。」

   桑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校長室的,只知道羞辱、無助、彷徨、痛苦等一堆煩雜的情緒在她的心口翻攪,她沒有回辦公室,直接來到輔導室。

   呂雲正在打電話,語氣似乎很激動。

   桑琳的心事太多、太亂,沒聽見她在吵什麼,只是逕自坐在一旁發呆。

   好一會兒後,呂雲才走過來問:「你怎麼了?」

   「林世駿的母親吵到校長室來了。」桑琳無力的說。

   她本以為呂雲會長篇大論的替她分析,但呂雲沒有,只是靜靜的坐著,神情茫然。

   桑琳轉頭看著她,發現她眼中有淚,忙說:「別急,還不到為我哭的時候,這些局面我都想像過,努力熬過就好。」

   「如果熬有用的話。」呂雲只回了一句。

   鐘聲響起,桑琳記起自己還有課,便打起精神走回辦公室。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倚偎在阿駿的懷裡,好好的、痛快地大哭一場。

   ☆     ☆     ☆

   好幾天過去了!桑琳夜夜失眠、頭腦會亂,眼下已有一層深深的青影,人好累好累。

   林世駿還是每晚偷偷打電話來,桑琳不敢提他母親到學校來的事情,怕他們母子會起更嚴重的衝突,讓情況更加無法收拾。她只能旁敲側擊的問:「你母親還在生氣嗎?」

   「看不出來了。只要我每天乖乖的陪她去探望各地的親朋好友,她就很高興。桑琳,我好想你,十天有如一世紀那麼長,我用了各種辦法要去看你,但我媽總是跟得很緊,連我去上課也不例外,有幾次我差點都要跟她鬧翻了。」

   「阿駿,你千萬要忍耐,不要再加重她對我的怒意。」她語重心長的說:「她已經夠恨我了。」

   「我懂,我沒那麼傻。奇怪?我是她兒子,怎麼她都不怪我,反倒把所有的憤怒全往你的身上牽?桑琳,對不起,我會擔下一切的指責,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他輕輕的說:「我愛你,請你相信,我一定會帶你走過這最黑暗的一段。」

   最黑暗?黑暗就僅僅是這一段嗎?

   這段不被看好的戀情,有可能會成為受祝福的婚姻嗎?

   週末過去了,桑琳只覺得頭重腳輕,星期一本想請假,但一想到校園裡已盛傳著有關她的謠言,她不願再因自己的缺席而增添許多話題。

   她稍晚才到學校,一過大穿堂就覺得不對勁,校園裡意外的安靜,有幾個老師甚至停下來看著她。突然,呂雲由樓梯下來,抓著她要走。

   桑琳不解的問:「怎麼了?」

   「有人到處貼傳單,弄得像大字報一樣,主任們正在撕。」呂雲向她說明。

   桑琳一把搶過她手中皺成一團的紙,勉強可以看見標語是以電腦打字,寫的是「女老師勾引男學生,無恥!」

   她踉蹌地來到辦公室,裡面的老師們全部停止竊竊私語,定定的看著她。

   而她的桌上還有字條,上面大大的印著「為人師表者,誘惑學生,殘害民族幼苗,罪大惡極」的嚴苛字眼。

   「太無聊、太惡毒了!」呂雲一看,便馬上扯破。

   和四年前的一模一樣!這到底是誰寫的?是保守衛道的鍾老師,還是內心嫉妒的孫老師?抑或是代表著這兩種勢力的人?

   她又想吐了,只能拚命的跑向廁所。

   呂雲及幾個平常和她要好的女同事全追了過來,怕她會因而崩潰。

   她沒有陷入歇斯底里,只是大吐特吐,覺得天和地都噁心至極,今天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出醜,她再也撐不下去了。

   「乾脆請假回家好了。」一個老師說,另一個老師立刻去辦請假手續。

   「再加上我,這四周的氣氛也讓我反胃,天底下就是有那麼毒蠍心腸的人!」呂雲說:「我來陪桑琳。」

   桑琳本想說不,此時,她只想一個人獨處,但卻沒力氣抗拒。

   回到家,她就發起高燒,臉紅似霞卻又心神混亂,無法休息,那是十幾日來憂慮的結果。

   呂雲強迫她吃藥,口裡罵著,「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老的、小的都一樣,為他們折磨至此真是不值得!」

   「我只是感冒,心還是很堅強的。」桑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我不怕輿論,那本來就是我和阿駿要去面對的,如果這一關就倒下來,那長長的一生又該怎麼辦?」

   「還提什麼長長的一生?人要變隨時都會變,而且變得比陌生人還可怕。」呂雲說著,竟然哭了出來。

   「怎麼啦?」桑琳老覺得她心事重重的,但最近因為太專注於自己的問題,也沒有真正的關心過,此時才覺得不對勁。「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是小周,他有外遇了。」呂雲以手蒙住瞼。

   桑琳驚訝地坐起來。小周是呂雲青梅竹馬長大的丈夫,為人風趣幽默,和活潑外向的呂雲是天造地設的一雙,若說他有外遇,實在教人難以接受。

   「去年就已經不對勁了,他老說對婚姻厭倦,又說太早結婚有小孩,沒有真正為自己努力過。」呂雲擦著淚說:「我呢!就同意他回學校念碩士,一手扛起養家的責任。誰知道他竟和一名女研究生勾搭上,現在想要離婚,說我和他的思想不能溝通,兩人早已漸行漸遠。他變得無情極了,連孩子也可以不要!」

   「怎麼可能?你和小周十六歲就認識,戀愛七年,結婚……也有十一年了,那麼深遠的感情如何說變就變?」桑琳簡直無法置信。

   「他說就是因為太熟了,才沒有新鮮感,而愛情也早已褪色。而且,十六歲就在一起,我根本沒讓他有選擇的機會,他不懂什麼叫愛情,直到認識那個女研究生,他才知道他要的是什麼,還求我成全他們。」呂雲咬著牙說:「我不甘心!那我近二十年的青春又算什麼?」

   「你打算怎麼辦呢?」桑琳握著她的手問。

   「不知道,但我不會輕易讓步的!」呂雲很很地說。

   桑琳歎了一口氣說:「孫慧芬離婚,你的婚姻又出了問題,你們都曾是令人艷羨的兩對佳偶,條件相當,又受人祝福,怎麼也會落得千瘡百孔呢?所以,幸福的定義其實並沒有一個標準。」

   「可不是嘛!」呂雲喃喃的說。

   藥效發作,桑琳漸漸的睡著了。

   呂雲不放心她,但自己家裡也有一堆事必須處理,所以,翻了翻電話簿,她要找林世駿,一個女人被他害成這樣,他還能置身事外嗎?雖然桑琳屢次警告她不許讓林世駿擔心,但呂雲早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女人總不能永遠都只有挨打的份吧?

   可她運氣不好,電話老是打不通。後來,她只好試著找杜明峰,但也只有答錄機回話,於是,她沒好氣地吼道:「桑琳病得快死了啦!如果你看到那死沒良心的林世駿,就要他立刻過來一趟,否則我就要去抓人了!」

   再喂桑琳一點水,手機響起,是在安親班的女兒。呂雲匆匆收拾東西正要出門,電話鈴聲大作,她衝過去接,正是那個「失蹤」多日的林世駿!

   「是呂老師呀,桑琳呢?」他很意外的問。

   「虧你還記得桑琳!」呂雲一肚子火,正好找到宣洩的管道,「她已經被你們整掉半條命了!你怎麼可以讓你媽到學校裡來鬧?還到校長室說要告到教育局去,弄得人盡皆知,你教桑琳如何忍受?她根本是無辜的耶!」

   林世駿愣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媽……鬧到學校?」

   「沒錯!今天都貼大字報了,說什麼桑琳勾引男學生,殘害民族幼苗,無恥……什麼難聽的字眼都有。」呂雲繼續罵道:「這整件事我最清楚,你才是始作俑者,桑琳當初根本不想接受你,要不是你死追活追,用些自殺臥軌的伎倆,她才不會理你呢!如今東窗事發,她卻得承擔一切的罪責,說她誘惑你,你變成全然無辜的受害羔羊,可憐天真的小男生。天呀!這是個什麼世界!全沒公理、全沒正義嗎?」

   「桑琳還好嗎?」他打斷了呂雲的歇斯底里。

   「她快死了啦!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你若再不來看她,就來不及……」

   她還沒吼完,電話那頭就「嘟」地斷掉了。可惡!這是什麼意思?他來還是不來?

   唉!管不了這麼多了,她自家的屋頂不也要掀了嗎?

   ☆     ☆     ☆

   林世駿臉色死白,東轉西轉的,一會兒穿鞋、一會兒找鑰匙,還撞倒好幾樣東西,把在廚房的吳荷麗引出來,她警覺地問:「你要去哪裡?晚上不是說好要請安美阿姨吃飯嗎?」

   「我要去看桑琳!」他蹲下身繫鞋帶,不看母親。

   「不許去!我們都講過的,等我準備好再一起去,不是嗎?」吳荷麗阻止著。

   「是的,我們都講過的!」林世駿霍地站直身,「那你怎麼可以偷偷的到學校去,讓桑琳做不了人呢?」

   「我沒有『偷偷』的,我是光明正大!」吳荷麗瞼色一變,「我只是去討個公道,當我兒子十八歲,我交給他們時,他們為何找那樣的一個女老師來教你?難道我沒有資格查個水落石出嗎?」

   「根本不用查,問我就夠了!這幾天,我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我愛桑琳,是因為她的人,和她的年齡及老師的身份無關,你為什麼要把事情擴大,鬧得人盡皆知呢?」林世駿憤怒的說。

   「因為這本來就是一件大事!無論你如何否認,她都曾是你的老師,也大你六歲,在別人看來,就是違逆倫常。」吳荷麗拉住他說:「兒子,老媽是在救你,想要一棒打醒你呀!你才二十二歲,前途遠大,怎能一輩子受她拖累、控制呢?或許你以為那是愛,但真的不是呀!」

   「媽,是真愛,桑琳就是我要的,如今因為你的偏見,她受人歧視、排擠,心裡一定痛苦極了,我要去見她,你再也阻止不了我!」他努力的想要掙脫母親的箝制。

   「那麼我呢?我心裡就不苦嗎?你顧那女人,就不想想老媽嗎?」她就是不放開他,努力將他往裡屋拖,「我辛苦的生你、養你,一滴血、一滴淚的。雖說十二歲以後你都跟著爺爺,但我哪一年不是奔波來回,甚至比一般的母親都辛苦?自從知道這件事後,我天天都在怪自己,只顧你老爸,沒顧到你,讓你缺乏母愛,所以才讓你找上一個女老師。你若再這樣下去,我真會愧疚到死,若救不了你,我一輩子也不能原諒我自己。」

   「媽,你是個好母親,我愛你,也從來不缺乏母愛。我很清楚,對你的愛,和對桑琳的完全不同,請你一定要相信我,並且成全我。」林世駿趁她手略微放鬆之際,衝到門口說:「媽,我必須去看她,如果不去,我才會愧疚到死!」

   「慢著!不准去,你去看她,就是眼裡沒有我這個母親,沒有你父親、你大哥,還有整個林家!」吳荷麗有走投無路之感。

   「媽,你何必逼我呢?你已經許多年不管我,為何又在此刻插手?」他扶住門把,低聲的說。

   他仍在怪她未盡母責!吳荷麗用一種賭氣的方式忿忿地說:「我今天就讓你選,有餘桑琳就沒有我,看你是要我,還是要她?」

   「媽,這不公平……奶奶生前可不曾叫爸爸在你和她之間做個選擇……」他喃喃地說。

   「那是因為你老爸沒選個大他六歲的女老師!」吳荷麗豁出去的說:「你選一個,有老媽,就沒有她!」

   他看著地板,遲疑地開口,「媽……對不起,你有爸爸、有大哥,但桑琳只有我,你……若容不下我們,我只有選擇跟她。」

   他話才剛說完,一個放譜的音樂鐵架就朝他砸過來。林世駿是練籃球的,本能地一閃,卻仍被打到左肩及左耳。

   「阿駿——」吳荷麗驚呼,很後悔自己的衝動。

   在熱辣辣的疼痛中,他有太多委屈,也顧不得母親的叫喚,就開門離去。

   「阿駿,回來!」吳荷麗跑到陽台,往樓下叫喊。

   林世駿的耳裡灌滿自己的心跳,什麼都聽不見。在坐上機車時,他有一瞬間想到,他忘了帶安全帽,這是桑琳一再叮嚀的。但此時,他無心回去拿,一方面是不想再和母親吵,一方面是急著要去見桑琳。

   這正是下班時分,人潮擁擠,他完全處在激動中,一開始速度便很快。

   吳荷麗在四樓陽台看得很清楚,遠遠的馬路上有輛大砂石車正在轉彎。她的心臟緊縮著,有個不祥的預感,忍不住對空大喊,「阿駿,小心車子!」

   但她鞭長莫及、束手無策,遠水救不了近火!

   吳荷麗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兒子為避開一對隨意穿越路口的母子,斜斜地往大砂石車撞過去!

   尖銳的煞車聲,然後,林世駿整個人不見了!吳荷麗瘋了,連鞋也來不及套就衝出門,她的寶貝兒子呀!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教她怎麼活下去呀?!

   她奔下樓,嘴裡嚷嚷著,遠處有警車嗚嗚的嗚響,聽在她耳朵裡,恍如世界末日……

   ☆     ☆     ☆

   桑琳是在半夜被電話鈴聲吵醒的,她頭很痛,全身如在火中焚燒,雙眼一直凝聚不了焦點,話筒掉了一次,斷了線,但那頭的人鍥而不捨的再撥了一次。

   開了燈,桑琳總算接起電話,杜明峰焦急的聲音從另一端傳來,「阿駿出車禍了,機車去撞到砂石車,傷勢很嚴重,現在人正在手術中!」

   「你沒騙我吧?!」桑琳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吃飽沒事幹呀!這種衰事怎麼可以亂說!」杜明峰都快哭出來了,「我人都在醫院了,還有林伯母和一些林家的親戚,情況……唉!我也不會說……」

   「哪家醫院?我馬上來!」她的兩排牙齒開始打顫。

   她不是在作夢吧?而且是從未有過的噩夢!

   她如遊魂般穿衣、穿鞋,臉色死白似鬼,一度計程車還拒載,半夜三點哪!然後,桑琳爆哭出來,瘋了似的說:「快載我去,我的阿駿有生命危險,快一點呀!」

   接著她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完整個車程;到了醫院,又拚命告訴自己不能哭,要堅強,阿駿不會有事的。

   那紅腫的雙眼、忍吞回去的淚、生病的慘狀,在在讓她看起來狼狽不堪,好像她也是需要急診的病人。

   一步挨一步,她終於找到林世駿。他正在恢復室裡,護士小姐這麼告訴她。

   事實上,應該說是林世駿找到她,一個十八歲的男孩,因為她替他擦個傷口,他就愛上她,一封封情書、一聲聲宣稱愛,為她瘋狂,一瘋就是好幾年……

   隔離窗內,躺著滿頭、滿身包裹著紗布的林世駿,尚未看清,就有人扯著她大吼,「你還敢來?是誰叫你來的?你害阿駿害得還不夠嗎?他就是為了找你才撞車的,差一點點……差一點……」

   吳荷麗哀嚎著,桑琳因為身子太虛弱,被她這麼一推!整個人就跌坐在水泥地上,她彷彿這時才清醒,哭著問:「阿駿不會有事吧?」

   「都是你害他的!」吳荷麗又大吼,親友圍著勸解她。

   這時,有一隻手扶起她,是去買咖啡的杜明峰。

   立刻就有林家的親友走過來說:「是你通知她的是不是?你最好帶她走,免得阿駿的母親又激動起來,她才剛打過鎮靜劑。」

   「我要見阿駿!求求你,讓我見阿駿一面!」桑琳幾乎要跪下來求她了,他是她至愛的人,曾經山盟海誓、肌膚相親,將生命完全地交付彼此呀!

   「阿駿才剛動完手術,還沒度過危險期,只有至親的人能見,你又不是他的什麼人,你是見不到他的!」對方冷冷地說。

   「不!他需要我,求求你……」桑琳傷心地哭泣著。

   「我們現在是禮貌的請你走,應該不必用到警衛吧?」那婦人說。

   「桑琳,我們到別處去坐坐。」杜明峰輕聲的說。

   她不願意,要她日夜守著阿駿都可以,她太熟悉他,他的心、他的身,但他們都不准她接近。

   杜明峰帶她到林家人看不到的地方,硬塞給她一杯咖啡,「你看起來也需要掛個病號。」

   眼淚落入咖啡杯裡,她說:「醫生怎麼說?」

   「骨折,肋骨也斷了,他整個人被壓在砂石車下,頭撞到地面,才剛取出血塊。醫生說他命大,沒傷到內臟,現在是腦震盪的問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清醒。」杜明峰說。

   「他一定又沒戴安全帽,老是忘記……」她哽咽著說。

   「林伯母說,他要去找你,又說,你告訴阿駿她去學校的事,害他們母子大吵一架,阿駿太激動了才會出車禍。」杜明峰說:「林伯母對你更不諒解了。」

   「我並沒有說呀!阿駿不可能會知道……」她搖頭。

   「啊!有可能是呂雲老師,她曾在我的答錄機上留話,語氣凶巴巴的,她一定是找到阿駿,並且說出這件事。」他恍然大悟的說。

   「我曾不准她說的!」桑琳難受地道:「這樣一來,她害了阿駿,也害了我,再也彌補不回來的大錯……」

   「她也是一番好意。」杜明峰安慰她。

   「我明白,每個人都是一番好意,結果做出的不見得是好事。」桑琳喘口氣又說:「阿駿愛我,曾說可以為我死,但如此的犧牲付出,就是我死,也承受不起呀!」

   「桑琳,你的體溫很高,最好去掛個急診。」杜明峰看她有些語無倫次,不禁著急的說。

   「我……很好,我要等阿駿醒來,等到最後一口氣都要等……」她站了起來,「我還要去看他,僅僅一面就好,我不會再吵他,只祝他健康平安……」

   她沒跨到第二步,整個人就昏倒了,如一片好輕好輕的葉子,滑向那無意識的迷霧中,永遠著不了地的空虛。

   只有淚,還一直流,哭聲迴盪在霧夢中,不曾停止……

   ☆     ☆     ☆

   桑琳再也沒有見到阿駿。

   她大病一場,是急性肺炎,痊癒已經是幾個星期後的事了。

   當中,林世駿轉了醫院,行蹤隱密,連好友杜明峰也不知道,就是為了要避開桑琳。聽說林世駿已脫離危險期,只是清醒時刻仍然不多,骨折的雙腳必須長期復建,才不會有跛腳的後遺症。

   「總之,阿駿的大四是念不完了,他已經休學了。」杜明峰說,換來的是桑琳的無言淚眼。

   然後有一天,杜明峰用哀戚的表情對她說:「阿駿由醫生和護士陪同,飛往洛杉機做更進一步的治療,他們連房子都退掉,大概不回來了。」

   那我怎麼辦?他有沒有問到我……心裡這麼想,但桑琳努力的壓抑住那痛苦,只是淡淡地說:「真糟糕,阿駿還有一筆錢存在我這裡呢!」

   那曾經為她而存的錢,她交給杜明峰,要他匯寄回洛杉機的林家,其餘的什麼話也不多說,就像為兩人的戀情畫上一個句點。

   這期間,她自己也發生了一些大事。林世駿因為在歌壇有作曲家的知名度,引起部分記者的好奇,學校為怕校譽受損,給了她辭職或解聘兩條路做選擇。

   最後,桑琳只好選擇辭職。

   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她帶的女生班都哭成一團,她走時,她們還送她一張卡片,「老師,我們支持你,你永遠是我們心目中最可愛的天使!」

   她失業、失去健康,也失去愛人,這就是她試著突破社會禁忌!罔顧身份、年齡去愛一個人所付出的代價。

   而林世駿更慘!他幾乎賠上了生命。

   看樣子,那二十四個季節,他是追趕不上了,她也不願在原地等待。

   時間之河最是無情,力挽狂瀾者,不過是柱然一個「癡」字,供他人茶餘飯後閒聊而已,誰能瞭解其中的辛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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