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東王李雯意料的,今年的會議會在這個小得毫不起眼的台灣舉行。
天煒與雷黛莎結婚後,堅持留在台灣,弄得李雯不得不在台灣另設一個東王財團的據點,所以,她就買了層辦公樓,座落在敦化北路的高級商業區內。
而天堯,她第三個孫子,也是她最輕視的孫子,因為他的母親是日本藝妓。偏偏天堯有經商才能,他把東南亞的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令世人刮目相看。天堯原來賴在日本不走,可是,等他一結婚,他就跑來台灣,把妻子也接來台灣,於是他也就成為台灣人了。
說起東王天威——東王李雯的第四個孫子,那他就更誇張了。他為了妻子莫雨婕,居然棄了他在阿拉伯的石油王國,一向熱愛沙漠、視沙漠?第二生命的他,竟也能搬到多雨的台灣去住。一切都為了莫雨婕。所以,東王李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以台灣?另一個東王財團的金融中心,她已在敦化北路上另開一幢一百層樓的東王摩天大樓,而財團的三巨頭分別是東王天煒、東王天堯、東王天威。他們以台灣?中心,向全世界遙控公司的業務。
這些還在東王李雯能夠「容忍」的範圍內,因為她一向摯愛的長孫東王天泓還留在英國,陪伴著她這個老人。東王天泓掌控了東王家族的全歐洲的企業。而歐洲,才是東王家的經濟的根源。可是,當東王天泓也棄財團不顧,失魂落魄地在台灣遊蕩不走時,東王李雯可無法接受了。所以,她不曉得事情居然如此棘手,因為,那個黃毛小丫頭出現了。她像隻狐狸般迷惑著天泓,使他迷失了自己。為了她,天泓竟不惜與她這個養他三十五年的奶奶翻臉!而且,他甚至還願意?棄他的江山呢!
但是,生氣歸生氣,不滿歸不滿,每年的經濟高峰會議還是得舉行,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由於這次她的四個孫子都在台灣,舉行地點想當然就在台灣。
李雯的四個孫子中有三個孫子都到齊了。那就是東王天煒、東王天堯和東王天威,還有近兩百位來自世界各地分部的最高階主管。他們每一年都仔細向東王四子報告分部的財務狀況及未來發展方向。但是,東王天泓——東王家族的長男卻缺席了。
東王李雯的憤怒自然不在話下。
她按捺住自己熊熊燃燒的怒火,以一貫泰然自若的表情靜靜坐在首席座椅上。
她微閉雙眸,耳際雖聆聽部屬們的報告,可是,東王李雯放在桌上的雙手卻絞得死緊,她全心全意都在她的長孫——東王天泓身上。
可惡!她的孫子竟敢背叛她?李雯雙眸閃現濃厚的恨意!她多?恨那個黃毛小丫頭。
都是岳雨嬋,是她破壞了我們祖孫多年的親情。
可惡啊!可惡!實在太可惡了!李雯嚥不下這口氣。
時間分秒流逝……從早晨九點開始的經濟會議,到現在,一晃眼,已接近中午了。
這間寬廣的會議室全是水晶玻璃裝潢的,氣派宏偉絕不在話下,而且屋頂還是一大片透明玻璃,在暖冬的照耀下,閃閃發光,散發出「東王」的尊貴。
快十二點了。一到十二點,就會宣佈暫時休息,直到下午兩點,才會繼續這場高峰會議。每位主管的臉上已顯露疲備之色,畢竟,這種會議就像一場辛苦的戰役般。
十一點五十分。
突然間,「砰——」一聲巨響在室內迴盪著。
豪華會議室那扇結實的橡木巨門已被打開,嚇了室內所有人一跳,因為,會議室外有重重的警衛把關,並嚴加規定:不得有外人擅自進入會議室中,尤其是開這種極機密的高級會議,更不可能允許不相干的人出現。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投向那個大概是向天空借了膽、或者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男人。
但隨即大家都釋然了,臉上立刻換上一副恭敬的表情。
來人正是——東王天泓。
「哥!」天煒、天堯、天威齊聲道。「你遲到了!」
東王李雯悶不吭聲。
不過,除了東王李雯以外,其餘的人,包括天煒、天堯、天威,全都站起來迎接東王天泓。
但東王天泓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他只是瞪著在前方的東王李雯。他雙眼紅腫,充滿血絲,滿臉憔悴,且頭髮凌亂。
他……看起來如此落魄,像個流浪漢一樣,全身髒兮兮,更令人訝異的,是渾身的酒味以及他眼中散發的那股欲置人於死地的憎恨。
他定定瞪著東王李雯,對其他一切視若無睹。
「總裁——」
「大哥——」
東王李雯在與天泓對峙許久之後,終於開口了,但她的口
吻仍然充滿責?與批評之意。「你——怎?能遲到?你是集團的總裁,怎?能做壞模樣?你居然為了那個小賤貨而耽誤了事業,甚至你的一生——」
「夠了!」天泓狂喊,激動地叫?著。「東王李雯,我……不會再任你擺佈,我永遠都不會再受您控制了,永遠、永遠都不會……「住口!」東王李雯積壓的憤怒也爆發了出來。「你這是什為了氣,你還有沒有長幼之分?別忘了,我是你的奶奶!」說到這裡,她卻陡然住口,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因為,天泓從懷中取出了一把手槍,正對準東王李雯的胸口。
眾人驚呼,想搶下天泓的手槍,天泓卻大喝道:「別過來!
別逼我開槍。」
「大哥——」他的三個弟弟都不敢輕舉妄動。
「天泓,你……」東王李雯無法置信,她的孫子竟會用槍口對著她。「你要殺我……為了那名妓女,你竟——」
「是。」天泓怒目瞪視。「是——你——逼——我——的。」天泓聲如洪鐘地咆哮。「雨嬋走了!因為你,她走了,她又再次棄我而去——」說著,豆大的淚珠滑下他的面頰,他哭泣道「我曾經發過誓,如果雨嬋有了萬一,如果她離開了我,我會,我會……」他停頓一會兒,怨恨至極道:「我會一命償一命,我會殺了你——」突然間,他雙手舉槍,用力扣下扳機。
「不——」眾人的尖叫聲頓時充滿室內。
東王李雯雖然是面無表情,但她全身血液早已凝結。
一陣喧鬧之後,又歸於平靜,原來,那只是一隻空槍,沒有裝子彈。
天泓哈哈大笑,將那支槍丟在地上,驀地,他取出懷中另一把手槍,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瘋狂的他將手中的槍指著自己的太陽穴。
眾人再度尖叫:「不!」
東王李雯直到此時才神情慌亂站起來哀求道:「我的孫子,別亂來……」
「奶奶!別忘了,我是生長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家族裡,在您的嚴厲的教育之下,我實在應該是個絕情絕義的人,不是嗎?現在,我決定彰顯您對我的『教育』,我會讓您的後半輩子都在內疚、後悔中度過,您的餘生,只會剩下『悲慘』兩個字。」
天泓發出一陣狂笑。「我相信,這是最好的報復方式。」
他在扣下扳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要死在您眼前,我要讓您終生記住這幅駭人的景象。」
「砰——」他扣扳機。
在那一?間,天威動作敏捷地奔向天泓,拉住天泓的右衣角,子彈也因此偏了方向,不過,子彈從天泓的右臉頰穿過左臉頰,鮮血狂噴出來,天泓倏地倒在地上。
東王李雯的心臟彷彿停止了,她感到一陣昏厥,但心中仍不停喃喃囈語道:「我的天泓,我的天泓,他,他……」然後,她眼前出現一片空白,身子向後傾斜,失去了知覺。
現場一片混亂,尖叫聲不斷,東王家族兩位重量級首腦,看似命在旦夕……一個月以後。
由於東王家族的二公子「下令」,不准讓那天經濟高峰會議的「內容」曝光,所以,所有的高階主管都守口如瓶。因此,東王家族這件可怕的自殘血案並沒有被媒體披露。
因此,雨嬋並不知道她差點和她最愛的丈夫天泓天人永隔……雨嬋在基隆的金瓜石租了一間便宜的民宅,暫且住下。
離開天泓那天,她快速地坐公車回到她的租賃處,火速整理些簡單的行囊,包括一本素描本及各式炭筆,若問她為什麼要帶這些畫具,她也說上來,也許是割捨不下藝術吧!
她選擇坐公車離開,因為,她明白坐公車是最安全的,像天泓那種上流名門的子弟,絕不會想到公車這種大?交通工具的。
整天下來,雨嬋換了好幾班公車,經過遙遠路途後,她終於來到了金瓜石。
金瓜石曾經頗富盛名,就像萬華的艋甲一樣,是熱鬧非凡的人群集散地,但它並不像艋甲是交通要行而受重視,它會成名是因為金瓜石曾是淘金的著名之地。不過,當淘金成為歷史時,金瓜石也沒落了。
沒落的金瓜石別有一股靜謐、安詳之美,它保留著不少古?,除此之外,它還是個相當純樸的小鎮。
雨嬋住在這裡,先是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星期,她吃飽就睡,醒來就吃,要不然就是靜靜看著窗外日出、日洛,看陰雨綿綿,看滂沱大雨,看……她斯待能看到太陽雨。
太陽雨!?看得到嗎?她滿心盼望著。
直到第八天,她終於如願以償。
在毛毛細雨過後,她看到了睽邊已久的彩虹。繽紛燦爛,光耀奪人,紅、橙、黃、綠、藍、靛、紫,她像個傻瓜般數著彩虹的顏色。
不經意間,兩道淚水滑過她的臉頰。
她哽哽咽咽的,雖然吸著小鼻子,拚命地揩去滴落的淚水,但是每一思及過往的點點滴滴,那種刻骨銘心的深愛及至痛卻不是任何方式可以揮去的。
雨嬋曾企盼和天泓一起來金瓜石欣賞太陽雨。
如今,她獨自站在這裡,孑然一身的她,只能「幻想」天泓的心正陪伴著她。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絕不再落淚,?
了分散自己的哀慟,她必須轉移注意力,於是,她隨手取出行囊中的素描本與炭筆,就這樣,她坐在床上,往窗外望去,著手畫著窗外那一片天空。
那一小片天空時而湛藍,時而陰霾,時而晴空萬里,時而烏雲密佈……這些都逃不過雨嬋的畫筆。可惜,畫紙上只有黑白兩色,沒有五?六色。
這似乎代表了她的心情——陷入無邊無際的灰暗中。
這種煎熬,讓雨嬋深信,這是她的報應,是她離開天泓的代價。
天泓……她只能無言地吶喊著。
當雨嬋發覺自己的身體有明顯的變化時,她彷彿從陰霾中看到了一線曙光,從絕望中看到光明。
她不是傻瓜,女性天生直覺敏感,讓她幾乎可以肯定,她肚子裡正孕育著她和天泓的愛情結晶。
她不禁欣喜若狂,尤其當她到小鎮的診所檢查,證實她真的懷孕後,那一?那間,她彷彿脫胎換骨。有一個新的生命駐足在她的身體內,這種力量是如此強烈,強烈到令她每天手舞足蹈、興高采烈。
儘管這一生無法與天泓在一起,但是,她會擁有一個小孩,就像是天泓的複製品般,將來,在她抱著這個孩子時,就好像是在擁抱天泓一樣。
這種感覺實在太美好了。
雨嬋——終於得到繼續活下去的力量了。
日子又過了一個月。
今天金瓜石還是下著大雨,這陣雨時而大時而小,雨勢飄忽不定,一會兒向東,一會兒向西,這種陰晴不定的怪氣候讓雨嬋覺得莫名其妙。
但她還是一樣畫著她的畫。
現在,她的生活變得很有規律。平常,她睡得很多,吃得也很多,因為,她希望肚子裡的小孩健健康康。下午,她一定坐在床上畫畫,不為什麼,她只不過希望能做好「胎教」。
她盼望孩子和他的父親一樣,是個優秀的畫家,而且,她要讓孩子依自己的興趣發展,她不會強逼她的孩子,更不要孩子與天泓有相同的下場。
「他」?雨嬋輕笑,她竟用了「他」這個字。是的,她一定會生個又胖又壯、長得與天泓一樣英俊瀟灑的小壯丁。
她陷入自己的幻想……傻笑了許久。不久後,突然,她住的小宅子前傳來一陣敲門聲。
會是誰呢?雨嬋目光一凜。戒心陡起,因為應該沒有人知道她躲在這裡才對。
難道,會是……她突然忐忑不安起來。
會是老奶奶嗎?她一向有通天的本領,能夠陰魂不散地跟著她。可是,她已離開天泓,奶奶又何必來煩她?
她突然撫摸自己的腹部,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奶奶帶走孩子。
是的!她絕對不能讓奶奶發現她。
所以,儘管敲門聲像催魂似的又急又快,可是,她還是故意不應聲,假裝屋內沒有人住。
敲門聲持續了十來分鐘,突然,一陣哀嚎聲傳進屋內。
「雨嬋,求求你開門,我知道你在這裡面,求求你……開個門吧!我要見你,求求你……」
乍聞此聲,雨嬋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沒錯,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她會?她凌歷無比的語氣嚇得噤若寒蟬、毛骨悚然,沒想到這場噩夢還是沒有遠離她,雨嬋感覺自己全身又發起抖來。
但令她匪夷所思的是東王李雯的口吻像這種鬼天氣一樣,如此反常,東王李雯的語氣是不會有的乞憐、悲傷、痛心與無奈……這種語氣,實在不可能出自她這種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雨嬋繼續按兵不動,但來人似乎不死心,繼續不停地敲門,約二十分鐘後,雨嬋自知已無法再逃避了,她定定心神,突然心一橫,決定要跟東王李雯攤牌。不論如何,今天一定要做個了斷。
她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自鎮定地起身走到門邊,面無表情地打開木門。
終於,東王李雯與她面對面地對望。
雨嬋一臉冰冷地面對東王李雯。她注視著李雯,往事如過雲煙,一一掠過心頭……她先聲奪人道:「你還想怎?樣?我已經聽話的離開天泓了,你何必還對我糾纏不休呢?」
「雨嬋——」李雯首次喚著她的名字。
雨嬋轉過身子,背對著李雯,她寧願去面對窗外絢爛的彩霞。「請你原諒我的無知及愚癡。只怪我當時年紀小,才斗膽敢與天泓——你們東王家族的長公子結婚,換了現在,我根本沒有那種膽子。現在已很清楚天泓的家世地位,我實在與他不配,我只是一個平凡女子。」說完她眼瞳已蒙上一層厚厚的水氣。
「可是——」東王李雯用著心碎的聲音說。「他卻愛上了平凡女子,愛得無怨無悔,甚至可以連自己生命都不要——」
「什麼?」雨嬋聞言一驚,迅疾地側過頭。
李雯哀慟地說:「我真是個傻瓜!我一直以為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我認?你離開天泓後,天泓會對你由愛轉恨,然後,他會封閉自己的心,永遠不再愛人,這樣,我孫子還是能在我的控制之下。」她的眼淚潸潸滑落。「但我錯得離譜,我的自以為是竟差點讓天泓喪命。他對你的愛早已超越仇恨,他對是如此一往情深,以至於他無法忍受失去你的痛苦,所以,他選擇最殘酷的方式——拿槍結束自己的生命。」
「不,我的天——」雨嬋眼前一片黑暗,她立刻扶住床沿,不敢置信這突然的消息——天泓自殺!?
「在扣扳機的那一?那,天威扯住了天泓的衣角,所以子彈偏離了太陽穴,他……幸運地撿回一條命,不過——」李雯哭哭啼啼地訴說一切經過。
雨嬋耳際嗡嗡作響,奶奶按下來的話,她一個字聽不進去了,天啊!這是怎?樣的晴天霹靂啊!
原以為只要她離開天泓,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一切恩愛情仇都可以一了百了。
如今看來,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笨想法。
因為,天泓居然有著玉石俱焚的決心。
她真是只鴕鳥——怎?會以為逃避是個最好、最完美的辦法?
一切都是她的錯……肚子裡的新生命是支撐雨嬋到醫院見天泓的勇氣。在路中這段時間,她一直喃喃自語著:我未出世的兒子,你一定要保佑你的父親平平安安,然後,我們一家人會有一個完全的新生活,我們會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雨嬋拚命按住自己的腹部,向兒子訴說許多願望。
走進醫院,她不禁感慨萬千。
醫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車禍奪走了父母的生命,然後,兩場幾乎要了她的命的車禍,也讓她把醫院當做家住了好長一段時間,而如今,天泓,她的丈夫,竟也在醫院中度日。
在東王李雯的指引下,雨嬋到達頂樓最高級的加護病房,李雯示意她進入,而李雯則待在病房外。
李雯傷心地說:「天泓不願見到我,他現在只要一看到我,一定是又叫又罵又傷害自己,我……」
雨嬋按住東王李雯的手,眼神充滿了瞭解。她善解人意地輕拍東王李雯的手背,這舉止令李雯感動不已。
然後,雨嬋鼓起勇氣,打開病房的門——躺在病床上的天泓臉色憔悴形容枯槁,兩邊的臉頰包滿紗布,眼神毫無生氣,那曾經盛滿柔情的雙眼一直盯著窗簾,一動也不動。他一直沒有說話,從恢復神志以後,他變得終日癡癡呆呆,而且具有暴力傾向,動不動說會傷害自己,所以,院方不得不用安全帶綁住他的全身,讓他動彈不得。
在雨嬋看來,天泓像是死了一般。就如一具行屍走肉,沒有靈魂,沒有生命力的屍體。
眼前的景象讓雨嬋好難過,她無法遏止地痛哭失聲。
天泓——我最愛的丈夫竟……天煒和雷黛莎,天堯和雨煙,天威和雨捷聞聲回頭,看見出現的是雨嬋,他們臉上均浮現興奮的神情。
雨嬋對他們做個噤聲的手勢,而他們則有默契地退到另外一側,雨嬋無聲無息地走到床尾,定定神,一鼓作氣走向天泓。
那雙湛藍的眼珠突然映入一個他渴望不已的熟悉倩影,有那麼一下子,他眼中浮現驚喜,但隨即又歸於死寂,因為,天泓以為那只是一個夢,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境。
不過,當那倩影逐漸靠近,而且,一對柔懷萬千的眼神和一雙灼熱的手,輕輕觸及天泓冰冷的雙手時,一泓心中一陣悸動,藍眼呈現無比的狂亂與喜悅,他不敢相信,豆大的淚珠無聲地滑下他的面頰。
雨嬋抹去他雙頰的淚水,用力咬住下唇,霍地放開天泓的手,天泓立刻又驚恐起來,但孱弱的身子卻無法捉住雨嬋。
雨嬋堅定地走到窗戶邊,用力拉開窗簾,窗外的天空霎時映入天泓的藍瞳中。
天空雖有些陰霾,但雲端卻透出七彩的陽光,而且,烏雲造成了毛毛細雨,現在,太陽和雨水正在天空中水乳交融,天泓此時眼底的所見,就是雨嬋常常掛在口中的太陽雨。
雨嬋不禁啜泣道:「天泓,我們倆終於如願以償,在台灣看到太陽雨了,還記得嗎?以前,我曾告訴你,在英國看不到太陽雨,只有在台灣的基隆才比較有機會看到,不過,現在在台北,我們竟也看到太陽雨了……」
天泓聞言激動得痛哭流涕,雨嬋說「從前」?這表示……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奄奄一息的他,如今,卻再度開口了。由於傷及唇部的齒顎,使他無法自然地侃侃而談,但雨嬋還是清晰地聽見他說:「太陽雨?太陽雨?……你,你……恢復記憶了……你恢復記憶了——」
雨嬋三步並做兩步地撲倒在天泓懷中,她哽咽道:「是的!
是的!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你和我之間的一點一滴……我可以一五一十、完完全全地告訴你……」她流下欣喜的淚水。「我們的從前、現在,和未來——」
「雨嬋,雨嬋,我的小嬋兒,我的妻子——」此刻的天泓是何等的感謝蒼天啊!「我愛你,我好愛你……」
病房內的天煒、天堯、天威和雷黛莎、雨煙、雨婕莫不?大哥堪稱神奇的表現而拍手稱慶,他們明白,心病還需心藥醫,而雨嬋,就是那位唯一可以妙手回春,能讓大哥起死回生的人。
病房外,從門縫中偷偷注視著這一幅美麗畫面的東王李雯,也不禁淚濕衣襟,在這一刻,她心中只有感謝與感恩,再也沒有憎恨與埋怨了。
然後,她轉過身,吩咐隨從道:「走吧!我要離開台灣,回到英國。」
東王李雯心知肚明,沒有任何一個孫子會再歡迎她留在台灣。而經歷過這件事後,她也已覺悟到,只要孫子們平平安安、快快樂樂,這樣就夠了,她再也不會干涉孫子們的一切了。
隨從攙扶著蹣跚的東王李雯步出醫院,在大門口外,她也看見了太陽雨……天煒、天堯、天威以及他們的另一半,都很有默契地不打擾大哥與大嫂的相處時光,他們躡手躡腳地離開,很快地,病房內只剩下天泓與雨嬋,他們喃喃地互吐彼此的愛意及相思。
「別再離開我!我保證……」天泓痛苦地咽一嚥口水道:「經歷過這件事後,奶奶一定不敢再對我們怎?樣了,我想,她應該嚇到了吧!」
「天泓,」雨嬋的頭枕在他的大腿上,她眼中全是柔情蜜意,也坦然道:「放心,她絕不會再對我不利了,她不得不因此接納我,其實,是她找到我,要我回來的。」雨嬋簡單地?述了一下經過。
「是嗎,」天泓還有點不安,他仍然恐嚇雨嬋道:「我的小嬋兒,若你以後又告而別,小心下次的子彈不會那麼幸運再偏離太陽穴了。」「住口!」雨嬋裝出一副橫眉豎眼的表情。「你這人這麼脆弱?這麼不堪一擊?小小的挫折就這麼輕易的尋短?」
「所以奶奶才會嚇得魂飛魄散啊!」天泓「居然」擺出得意洋洋的神情。「我要鄭重聲明,你棄我而去,不是『小小』的挫折,而是痛不欲生的『大大』折磨,瞭解嗎?」
「天泓——」她嘟嘴叫著。
「我曾發瘋的想報復奶奶,是因為她是導演這場悲劇的始作俑者。」天泓急切地解釋道。「小嬋兒,兩年前,我並沒有?棄你,那完全是奶奶一手導演的,那時,連我也被她蒙騙,以為你見錢眼開,拿了兩百萬……」
雨嬋摀住天泓的唇,接口道:「而我則以為你見異思遷,有了新歡,忘了舊愛,是個道地的負心郎……唉!只怪當時我們的愛情是建築在脆弱的基石上,我不確定你是真心愛我,或是一時的迷戀,我心中有好深好深的恐懼,因為,那時,我已把你視做我的天,我的唯一,我不能沒有你……所以,在致命的痛擊之下,我選擇忘了你,忘記你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雨嬋幽幽道。「天泓,對不起。」
天泓的藍眼浮現一絲慍怒。「你真是小傻瓜,竟然以為忘了我,就可以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過新生活?我愛你啊!那時,我每天所做的『表現』,難道還不能給你全然的信任和保證?」
「我—」雨嬋有口難言,她只有淡淡地說。「原諒我,天泓!只能怪我不相信我能成為灰姑娘,你這個東王國王會真的愛上我。」
「因為你的不信任,我們兩人浪費了多少時間啊!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難熬、最痛苦的時光。」天泓歎口
氣道。「我沒有再碰任何女人,直到再次遇見你。」
雨嬋也充滿感情。「我也是啊!這兩年,我對男人根本沒有任何興趣,才會獲得『冷感美人』的封號。雖然我的記憶中沒有你,但是在我的心底深處,卻永遠只有你一個人。」
「雨蟬——」天泓激動地想用力摟住她,不過,雨嬋卻反將右手抓住,俏皮地將天泓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對天泓眨眼睛,又嬌又媚地將耳貼近丈夫天泓的胸口,傾聽丈夫平穩的心跳聲,她的小手壓在天泓的右手上,帶著滿足及微微的羞怯道「你喜不喜歡有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壯丁?」
「什麼?」天泓一臉不敢相信的神情。不過,這個天大的驚喜已讓天泓的心跳莫名加快。「你說,你說……我們有……雨嬋,你的身子還這麼虛弱,我看——」他永遠是將愛妻放在第一位的。
雨嬋打斷他,嘴巴翹得半天高!她佯裝母老虎的模樣,厲聲道:「先說不,不准不碰我,我……會受不了!」面紅耳赤的她又即刻羞答答地躲進丈夫的懷中。
天泓爽朗地哈哈大笑,然後正經道:「是的,遵命!我的老婆,不用你提醒,我也無法忍受不碰你。將來的每一天,我都會好好補償你。」
雨嬋想吻他的唇,但他的面頰受了槍傷,於是轉而親吻丈夫的胸膛,她像雨點般的吻,輕輕落在天泓的身軀上。
天泓滿足地呻吟,他輕喃道:「孩子的媽咪!我永遠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