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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歡 第九章 作者:望舒

  端木家崛起自經營販馬生意,亦即自西域買馬再向中原販售,當財力越來越雄厚,拓展的商業層面便愈形寬廣。同時,木鐸的樂善好施、濟弱扶傾更讓武林同道人人敬服,公認其為江湖第一人,樹龍襄山莊為天下第一莊。

   「棠兒,右肩的傷都痊癒了嗎?」端木鐸關懷地問。

   「嗯,都好了,謝謝端木叔叔。」

   他滿意地點點頭,和坐在身邊的妻子對看了一眼,說:「我和夫人商量過了,你父母原先都是江湖裡一等一的高手,只可惜無法親自授你武功。如果你不嫌棄,就由夫人先教你一些,等你小有所成,我再將端木家家傳的「銷虹劍法』授予你,你看如何?」

   「這……」薛映棠沉吟道,秀眉微頻。老實說,她打從心底不喜歡動刀使劍,武功再強有什麼用,徒染風塵罷了。如今,有衛逐離授她「擎雲七式」便已足夠。

   「如果棠兒不想學,那也無妨你端木叔叔只是善意,沒有強迫的意思。」見她遲遲未言,端木夫人開口道,語氣爽朗,毫無介懷之意。「還是,你已有了師門,不好另學武藝?我們算是你的親長,不具師徒之名分,這樣應該就無妨了吧?」

   這反倒讓她覺得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自己資質駑鈍,恐怕學不好高深的武功。」

   「棠兒怎麼這麼說?真是太謙虛了。」他撫掌大笑。「我聽夫人說,當天你施展的劍招俊秀絕妙,宛出名家之手。」

   呃……衛逐離聽到了可能會昏倒,她使的「雲影燕蹤」可是連他的半分火候都沒練到呢!赧然笑笑,有些尷尬地搖頭否認:「沒的事!沒的事!」

   「聽說,你還有把很特別的劍?」

   「嗯,是當年爹娘留給我的。」

   「可否借我一觀呢?」搖搖頭,端木鐸無可奈何地笑著說:「習武之人什麼都能忍,就是聽到秘稷、神器心癢難搔、無法克制。」

   薛映棠當然不會拒絕,立刻自懷中取出斷情劍,交予端木鐸。

   「嗯……果然特別。」端木鐸仔細地反覆審視,銀白色的劍身逼得他稍斂目光、微縮瞳孔。

   「既然有這麼特別的劍在身邊,若是沒有善加利用,豈不可借?」觀賞完後,他便將劍還給了薛映棠,笑著說:「那就讓夫人先教你幾套基本劍法,有空還可以找磊兒過過招,對於切磋武學,他可是樂意得很!」

   「這……嗯,那好吧!」事到如今,似乎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了。「希望叔叔、嬸嬸不會失望才好。」

        ※     ※     ※

   「你的資質很不錯,底子也算強,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必能在武學上有所成就。」端木夫人挽了個劍花,還劍入鞘。剛剛和薛映棠稍做比劃,她發現這孩子的練武資質非常之好,雖然因為實戰經驗太少、身手較嫩,而無法將劃招應用得十分順手,但領悟力和基本底子都相當不錯。

   她尷尬地笑了笑,在這方面她並沒有太大的野心。

   「怎麼了?」端木夫人察覺到她的異樣,於是問道。「是不喜歡習武?還是不喜歡跟我學劍?」

   「不是的!我只是……」夫人的關懷如此真誠,溫溫和和的態度和神情總覺得像是阿娘在和自己說話一般,於是,薛映棠不想對她有所隱瞞。微微側低了頭,她囁嚅地說:「我……我根本不喜歡練武功。」

   「傻孩子!」聞言,端木夫人忍不住笑了出來,瞅著她的眸光帶著寵溺。「既是如此,剛剛在大廳時怎麼不說呢?」

   這……當時的情境,教她怎麼說得出口呢?薛映棠沒有答話,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沒關係,我不會逼你的。」端木夫人看出了她的忐忑,直快地說。「至於你端木叔叔那兒,我去替你說清楚,這樣好吧?」

   她言語中的體貼善意煞時緣上心頭,使薛映棠不由得感動得抬起頭來,恰巧對上了一雙溫柔慈藹的眼瞳,於是緩緩傾出潛藏多年的心底話,沒有哭泣,表情沈斂平靜地說:「我知道阿爹、阿妮的武功都很高強,可最後他們卻也是因武林紛爭而喪命。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阿爹。阿娘不會武功,只是尋常老百姓的話,那麼是不是就不會這麼早離我而去了?」

   「棠兒……」撫撫她的肩,凝止的容顏讓她的心忌地一擰,疼了起來。

   「我沒事的。」薛映棠努力擠出一抹笑,想起衛逐離曾經對她說的。「當時我年紀小,不明白這些殺戮之事,現在回想起來,阿爹、阿娘當真是用盡心力保護我。為此,我要活得開開心心,不能讓阿爹、阿娘擔憂。」

   「棠兒,你很懂事。」端木夫人深深地說,憐惜的情愫越發濃了。

   這個時候,一名女侍捧著茶碗走了過來。「夫人,用藥的時候到了。」

   「哦!好!」端木夫人接過茶碗。

   用藥?薛映棠雙眉輕攏。「端木嬸嬸身子有恙?」

   「我這是經年累月的病根子,早就習慣了。她笑笑,並不介意薛映棠的問題。

   「可否借映棠一瞧?」那藥的氣味似乎……怪怪的!

   「嗯。」

   碗中之藥湯澄碧見底,近鼻一嗅竟隱隱有股躁氣。「這藥服了多久?大夫有說其中處方麼?」如她所料沒錯,這碗藥大有玄機!

   「這藥服了十多年,有什麼處方我也早就記不清了。」端木夫人誠實以對。「棠兒對歧黃之術有研究?」

   「稱不上研究!只跟師父學著識些草木藥五。」薛映棠微笑,搖了搖頭。接著又問:「那麼,這藥是治什麼的?」

   「頭疼。」端木夫人比了比□額中央。「十幾年前,有回練功氣血上衝,以後便有了頭疼的病根子。」

   「可否請姐姐將熬藥的方子給我?」薛映棠轉向旁邊的女持,綻了朵親切的笑容。

   「當然。」

   「棠兒,要是有什麼不對勁……」端木夫人難得地微蹙起眉。

   「若有什麼,我一定會踉端木嬸嬸說的。」她說得肯定。「那麼,練功之事……映棠就只好對不住了。

        ※     ※     ※

   天有銀瓶瀉漿,灑落秀肩碧清冷水光。

   合起眼,長長地吁了口氣,薛映棠收柬勁力,雙臂緩緩自胸前垂放。

   「現在你已學全『擎雲七式』,往後常加練習,用心體會變化,欲自保保人基本上應該足夠了。」在旁觀規的衛逐離點點頭說道。

   「嗯,我知道。」

   想到了白日的情形,於是他問道:「既然端木家有意栽培你,錯過這個機會豈不可惜?」

   「不!我不喜歡習劍──」她固執地抿緊了唇角,直直瞪著他。「這你不是最明白的麼?」

   「我瞧你學『擎雲七式』學得那麼起勁,只道你是轉性了。」衛逐離微微一曬。

   「才不呢!那是因為授劍的是你。」她連忙解釋,嘟噥著說。「更何況,我和端木家非親非故的,即使我真轉性呀,也不會貪學端木家的家學。難道,跟你學還不夠麼?」

   「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我的劍術?」親疏之別在她的回答裡自然表明,這讓他不由得心中一動,語氣柔軟了起來。

   「這還用說?當然是你唆!」她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還是一個樣,太容易相信人了。」衛還離見她說得決絕,忍不住歎道。接著沈聲問:「對端木家你亦是如此信任麼?」

   「我想……」她認真地測頭凝思,而後認真地回答他:「是吧,我沒什麼好懷疑的呀!」

   「我覺得你多少還是要提防。」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好提防的?」他冷漠的態度令薛映棠有些不悅,聲音雖剛,表情卻幽黯了下來。「端木叔叔、嬸嬸待我就像親生女兒一樣,如果……如果阿爹、阿娘在世,必定也是這般疼我吧……你不明白,有時我會很難過、很難過,他們對我這麼好,我不僅無以為報,甚至,我從未想過要在這裡久待。這種自責,你能體會麼?」

   「我明白的。」一路走來,他會不明白麼?衛逐離心衛微歎,即使口氣清淡也難挽滿心的關懷。「只是,你不能否認,這裡確實有讓人必須提防的原因。想想吧,你不是覺得端木夫人的藥湯有異麼?這事難道你一點都不懷疑?」

   「這……」衛逐離的話讓她登時目瞪口呆。確實,她隱隱約約覺得事有蹊蹺,只是一直不願真正去思索這個問題;現下從他的口中說出,她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了。

   好半晌,咬了咬唇瓣,她幽幽地接著說:「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我真的不想輕易懷疑,這樣的話,我會很討厭自己,那個老是揣測別人心懷惡意的自己……」

   衛逐離靜靜地聽她說,想想自己,有些無奈地笑了。原來,他就是讓她討厭的典型。刻意略過心底的一絲蒼涼,他選鐸轉移話題。「那藥湯究竟有什麼不對?」這方面,她確是一流的。

   「我不確定判斷對不對……」她輕聲回答。「裡頭似乎放了青石膽……不會的……青石膽這麼難尋……」話到後來,成了她百思不解的自喃。

   「哦!青石膽是什麼?」

   「煉丹藥材有四黃入石,青石膽就是八石之一。其色青綠,狀似琉璃而有白紋,味酸苦,素有解憂之效。」她娓娓地解釋,聲清音脆。「只是,這青石膽向來難尋,非極平地無以覓之,以前咱們若要青石膽,往往都得向來自西邊的沙漠商人買,那是十分稀珍之物。如果說十數年都不缺斷用以為藥,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對龍襄山莊而言,倒沒那麼困難。」衛逐離心念一動,沈聲慢道。「你莫忘了,端木家做的是馬匹的買賣,向西求石,機會多如牛毛。」

   「若真的是青石膽,那可不妙!」他的想法顯然可以圓說,這讓薛映棠急了起來。「送來的藥材裡,有蒼朮、巨勝等木草,性俱陰寒,若是配以青石膽長年服用,可是會遺舊忘事的。」

   「看來,這龍襄山莊內藏玄機──」受困於魂體,有太多事情他是有心無力,而現下越來越複雜的情勢,使他憂了起來。「你自個兒要小心點兒呀!」

   「我知道。」長長歎了一口氣,她不得不承認適才衛逐離要她提防的話是正確的,然而,這種承認卻讓她覺得神傷。「衛逐離,為什麼呢?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這讓我覺得……好倦!」

   世事,難道不能求個簡單純粹麼?

        ※     ※     ※

   「什麼?在長安城裡瞧見薛映棠?」

   「是啊,當頭!她和龍襄山莊的人走在一塊兒。」

   「龍、襄、山、莊?」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咱們犯得著得罪龍襄山莊嗎?」當頭雖然換了人,卻還是像以前一樣對這個小丫頭追查不捨。「龍襄山莊咱們得罪不起啊!」

   「這我知道!這我知道!」他心煩意躁地揮揮手,趕部下出去,嘴裡喃喃著:「這就難怪了,難怪會主近來不再急著要我找那小丫頭……」

   越是這樣,他越想得到那把讓會主勢在必得的劍。屈居人下這麼久,也該是他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

        ※     ※     ※

   「嘿!你在做啥?」

   一隻大手猛然拍上肩頭,驚得她心跳漏拍,定了定魂,薛映棠翻翻白眼,嚷道:「喂!你不要老是從後面嚇人好不好?」

   「果然厲害,一猜就知道是我。」身形一晃,端木磊俊秀的面孔正大刺刺地擺在她眼前。

   「除了你,沒別的人會這麼無聊!」她沒好氣地說。

   「看你獨自從邊門溜出來,我當然要跟著保護你的安全唆!」他懶懶一笑,眨了眨眼,有種輕佻肆恣的味道。

   她逕自往前走,他呢,就亦步亦趨跟著。「難道你沒正事可做嗎?」

   「誰說沒有?」自認理所當然的情況下,端木磊提高了聲音。「保護你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嗎?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

   「呸呸呸!你說什麼啊你!」薛映棠幾乎急得要跺腳了,她知道端木磊沒有惡意,只是這樣被跟得牢牢地,有時真的會覺得很煩──就像現在。

   「沒事沒事。」他連連搖手。「你一個人跑來長安城,究竟要做什麼?」

   「不關你的事。」斜睨了他一眼,表明她的不耐。

   端木磊聳聳肩,識相地閉緊嘴巴,臉上卻仍是一貫的嘻哈,反正……跟著她就對嘍!

   只見她樂此不疲地跑了好幾家藥鋪子,懷裡且揣滿藥包,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買這麼多藥做什麼?是你身體不舒服嗎?」

   她微怒地膘了他一眼,小嘴兒一努,這會兒連話都懶得說了;看來,這些日子她和衛逐離的相識相知,不知不覺便將他的某些習慣化做自己的。

   「要是有什麼病,可要說喲!」事關她的生死,他就不得不試著持虎鬚了,喋喋說道。「對龍襄山莊來說,要找個再世華倫來治病倒不是件難事。」

   「你再這樣跟著,我肯定會窒息,原先沒病的,現在也有病了。」

   就在端木磊準備繼續曉叨下去的時候,前後卻遭到四個高頭大漢圍夾,凶煞的表情顯然來意不善。

   「姑娘,我們當頭要找你。」

   「當頭?」櫻唇一抿,晶亮眸子裡盛滿盈盈笑意。「很抱歉,我現在沒空哎!」

   「嘿!看來你身價很高嘛……」端木磊不知死活地插話調侃。

   薛映棠沒理睬他,說:「是要找我,還是要我的劍?」

   「兩者都要!」說完,四人手上的傢伙同時往她嬌小的身子招呼去。

   她心理早有準備,俐落地擋過第一波的攻勢,被迫丟開手中的藥包,趁個空隙掏出了懷中斷情劍,和他們鬥了起來。這時,不得不慶幸這些日子以來的辛苦練劍。當此危急才能臉不紅、氣不端、心不慌,見招拆招尚游刃有餘。

   「喂!你們太不公平了吧?都不跟我打?跟一個弱女子打,有什麼意思?」在旁的端木磊忍不住哀哀抱怨;英雄救美的機會就在眼前,他當然不會放過,朗聲一喊:「映棠妹子,你莫怕,我來助你。」擦身而上,不甘寂寞地加入戰局,形成與薛映棠各對付兩個的局面。

   薛映棠初使「擎雲七式」,雖無法隨心所欲、意先於劍,但這套劍法身形輕迅、劍勢靈動,一時之間,兩個高頭大漢亦難傷她毫髮。倒是那位看起來頗有兩把刷子的端木磊,「哎喲」一聲,左臂已被劃了道淺淺的刀痕。

   時間越久,薛映棠對於「擎雲七式」的實戰應用就越發熟練。刷刷兩聲,「落霞孤騖」平膀而出,劍鐸上指,似東卻西,趨上擊下,一招兩劍,分刺對手手腕,只聽得「眶當」兩聲,兩人手上的大刀盡皆落地。

   沒放鬆半刻。她立即縱身躍入另一個圈子,再以「秋鴻有信」逼退另兩名大漢。

   「回去告訴你家當頭,要他最好死心,因為我是不會議刻的。」清越的聲音宣示毫無商量餘地的堅決。「無論如何,絕不!」

   四個高頭大漢既愕然又挫敗,怎麼都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輸給眼前這位嬌滴滴的姑娘,然而刀在地、血在淌卻是鐵一樣的事實,容不得他們懷疑。這下,適才發狠的氣勢全消,只得狼狽地離開現場。

   薛映棠收劍入懷,拍拍身上的塵灰,拾回散落各地的藥包,逕自繼續原先的路程。

   「喂喂喂!你就這樣走啦?不理我?」端木磊手扶傷口,快步追上,嘴裡叨叨絮絮不斷念著。「你也太狠心了吧?我受傷了耶!」

   如今,他再也不能說她「步行、站立、吐納沒一樣具有高手的內涵了。」

        ※     ※     ※

   「會主……」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麼?」男人低聲這,盯著躬身下屬的犀利目光,似乎直要將他剖腹挖心。

   「屬下知罪!」要不是知道薛映棠人在龍襄山莊將更難奪取那把劍,他也不會急著動手。「下次再出手,屬下會……」

   「你的話夠多了。」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表情寒若嚴冬、「還記得找說過──沒有人會在身邊豢養一條咬主子的狗,嗯?」

   「會……會主……」手腳如冰,字句顫抖著懼意。

   「如果,養在身邊的狗真會咬主子,那麼-一」男人緩緩地說,嘴角突兀地揚了楊,手臂也緩緩抬起。「這隻狗也就沒有繼續存活的必要!」

   風刀切過火炬,瞬間焰光又合起。男人袖裡倏地飛出一柄小刀,正好插在他的胸口。來不及做最後的努力,他已經直挺挺地向後仰倒,沒了氣息。

   「一隻光明正大咬主子的狗,和一隻隨時準備偷襲主子的狗,騰格裡和你,都沒有活著的理由。」

   「既然傷了磊兒,你就帶著這個理由瞑目吧!」男人陰沈地笑了笑。至於心心唸唸許多年的斷情劍,以及藏放其中的絕世劍譜,如今皆已在他面前,握持在手不過是遲早的問題!

        ※     ※     ※
  
  「衛逐離!衛逐離!」

   「怎麼了?」夜初上,她便急急喚他,喚得碧光自玉律流瀉而出,喚得衛逐離的身形凝立。

   他的表情並無二異,如同尋常,淡淡漠漠的,她竟閃了神,呆呆地看著,欲話未成言,心底撩起迷離的惆悵。

   「有事嗎?」急急喚他的人,怎麼現在又不說話了?

   「你………」俏容斂了起來,浮著輕愁。「你沒有話說麼?」

   他沉默未語。

   「用晚膳時,端木叔叔勸我嫁給那個端木磊。你……難道沒有話要說麼?」

   「需要我來說什麼嗎?」衛逐離微曬,碧光裡的碩長身影透著寒意。「嫁與不嫁,在你,不是嗎?」

   「那你呢?你在不在乎?」目光如電,薛映棠直直瞅進他的眼裡,認真地問。

   衛逐離沒有回答。淒涼在深邃的鐵灰色眸光裡一棟而過──他,爭取的資格嗎?以一個魂體的身份……「不要不說話嘛……」黯然神傷,月光在她微低的臉龐頸項刻出斑駁的影跡。「給我一個字也好。」

   「映棠……」他低聲喚她的名,沉重疼痛只能放在心底,卻難以成言。

   如果可以,他願意承諾一生一世,就如同過去十三年的相伴是天經地義而絕無更改的。

   問題在於,他──可以嗎?

   「算了,每次你都這樣!有些話,在必要時候你要說出來。」她不是不明白他,輕輕搖了搖頭,抿了抿嘴兒,薛映棠勉強扯動出一抹笑容,凝向他的鋼水以瞳澄澈依舊。「無論如何,我一定不會答應嫁給端木磊,只是我想從你口中知道……你也希望我這麼做,就是這樣。」

   「我……」承諾應許出口簡單,能否實行遵守卻不容易。他,如何能給她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確定、如鏡花水月的約定呢?

   兩人靜靜瞅著,千言萬語,拼不過這一時相對。
  
  突然,她瞠大了眼,難以置信地定視著地面。「衛……衛逐離……你………」難得的結巴破壞了原先稠濃深情的氛圍。

   「怎麼了?」

   「你看你看!」她手往他身後的地面一指,不可思議地說。「那是……你的影子?」

   衛逐離回頭飾了個視線,確實如她所言,地上有道碩長的身影,不是旁人,是他的……是他的影。這……再與她四目相對,兩人同樣詫訝。

   「今兒個是十五,沒錯,但怎麼會出現影子?以往不曾這樣呀……」仰望天穹,望舒御月,在墨色黑幕縱出一輪清明;薛映棠沉吟片刻,倏然有個念頭閃過,於是連聲音都亮了起來。「莫非,與此地──龍襄山莊有關?」

   「你是說,就如同上回恢復之快出乎意料,這次會出現影子也是?」他的反應極敏銳,立刻跟上她的思忖。

   「嗯!」她點點頭,而且綻了個燦燦的的的笑容。「上回我還不確定,這裡潛藏的異物究竟是屬至陰交寒,還是與你的肉身有關。現在,我幾乎可以確定答案了!

   「哦?願聞其詳。」

   「萬物求的是陰陽調和,如果長期受至陰至寒之氣,絕對沒有好處。而如今有影隨你,既然不是因為前者,那就應該與你的肉身有關峻!」

   「嗯。」衛逐離點點頭,接受她的推臆。「那你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要找出來啦!這是交換條件,你忘了麼?」她頓了頓,聲音低弱下去,微帶怯意地輕啟朱唇:「這……也是我的私心想望……」

   衛逐離聞言一笑,心理滿滿的溫暖儘是感動,語氣倒似平時的沈定,說:「順便也查一下吧,為什麼我的肉身會與龍襄山莊有關?」

   順──啊──這桶淋頭而下的冷水真是讓她怨無可怨,他就不能先說點好聽一點的、甜蜜一點的話嗎?不過,倒也是……為什麼他的肉身會與龍襄山莊有關?

   薛映棠哀衷地歎了口氣,囁著聲應這:「哦,這個啊……我知道了。」

        ※     ※     ※
  
  「快!雲娘!快!」

   是誰?雲娘是誰?而吶喊的又是誰?這般急促、這般慌忙,直直喊進她的心底,於是擰疼了起來。

   「快走!不要回頭!」

   是誰?是誰要她快走?為什麼要快走?不不不!不要不要!她直覺不願走、不願離開,儘管聲聲催促如擂鼓,擊得沉重。

   「棠兒乖,阿娘要去找阿爹。」

   棠兒?阿娘?阿爹?說話的聲音似乎是自己的,但是偏又只有零星片段的夢色影廓,拼不出原貌。

   為什麼這幾天會有些莫名其妙的聲音、畫面閃過?牽動她最細微的情絲,磨折她的心緒……那些人,是誰?端木夫人指尖施力,壓著額角的太陽穴,試圖阻擋突如其來的疼痛。

   自從薛映棠在她的藥湯裡加人幾味材料後,她明顯地感受到心底深處有些改變,像是歷經冬眠後即將面對春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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