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湘君的小屋就坐落在後園子裡,正忙著幫忙收拾她家小姐包袱的奶娘聽到紛雜的聲響,便探頭出去看個清楚。
只見總管福叔指揮著人手,比了比小姐的住處。
「這是怎麼一回事?」奶娘連忙出去,看個究竟。「為什麼帶著這麼多的人上二姑娘這兒來?」
「大少爺下的命令,從今兒個起,二姑娘不准出房門一步。」
福叔大手一揮,底下的人便往宋湘君的小屋方向聚合。鎖門的鎖門,釘窗的釘窗,眼看小姐的小屋就快讓人給封死了!
奶娘急著抓著福叔問:「這到底是怎蠻一回事p為什麼大少爺要禁二姑娘的足?」奶娘慌亂地往回望,只見還來不及逃出的小姐不斷地在拍打窗櫥、門板,不斷地叫著:「放我出去。一奶娘的心更慌了。「你們會不會是搞錯了?今兒個大少爺明明還樂著二姑娘要搬出宋宋的,怎麼才一晃眼的時間,大少爺就叫人來鎖門,不讓二姑娘出去?!」
福叔也很無奈。「主子下的命令,我們在底下當差做事的,哪還有問為什麼的權利?」
「可是——。這事也應該有個緣由呀!不然的話,大少爺怎麼會這般反覆無常呢!
「哪有什麼緣由吶,還不就是宇少爺來了一趟,待在少爺房裡也不知道跟少爺說了什麼?宇少爺才一出咱們宋府,大少爺就叫人對了二姑娘的住處,禁二姑娘的足!」
宇少爺,廣平船貨的少當家!「他來做什麼?」奶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
這宇少爺人雖好,但就是風流了點,與他沾上邊的姑娘家,沒一個有好下場:她們家二姑娘無緣無故的,為什麼會跟宇少爺扯上關係?
會不會……會不會是宇少爺看上了她們宋二姑娘,所以——登門來求親,於是大少爺便臨時改了主意,不迭小姐走了?
這事兒的可能性極大,畢竟大少爺一向討厭二姑娘,且跟宇少爺的關係又好比兄弟那般親近,為了宇少爺、為了宋府,大少爺是極有可能犧牲小姐一生的幸福,與宇家聯姻。
這……怎麼可以?
二姑娘還有個疼她、愛她的表少爺在,小姐再怎麼樣也不能跟宇少爺過下半輩子,畢竟,宇少爺花名在外,名聲是那麼的不堪,小姐跟宇少爺在一起,是不會有幸福的。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救二姑娘。
奶娘往小屋看去,只見二姑娘趴在窗前,不斷地呼救,而府裡的家丁們是連最後一個空也要釘上。
奶娘衝了過去,奪下家丁手中的板子。「留個縫吧,不然悶死了二姑娘,姑娘的命是你們這些做下人的焙得起的嗎?」
家丁不敢開口反抗,只能拿眼珠子望向總管。
總管開口了。「這是大少爺的命令。少爺說務必把屋子釘得牢牢的,連只蒼蠅都不許飛進去。」
「防得這麼密!為什麼?」
「都說主子的命令了,我們在底下當差還能問為什麼。」福叔他可憐二姑娘的處境,但,大少爺的命令就仿如鐵律,違抗者便一律沒好下場。「孟嫫嫫,你別為難我了。」
奶娘看看福叔,又瞧瞧二姑娘。她終究忍不下心看自己從小拉拔到大的小姐讓人這麼虐待,可她也不好為難福叔做事。
「先留個空,我去找大少爺。」她去向大少爺求情,求求他別再這麼折騰小姐了。
奶娘一見到大少爺便跪了下去。
宋可遷冷眼揪著孟嫫嫫,不需問,他就知道奶娘因何而來。
在這個家中,他宋可遷說的話是永遠的鐵律,沒有折衷變通的時候,這是宋家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實,現在奶娘卻為了湘君甘心冒被他責罰的險,為湘君求情!
奶娘待湘君的好可見一斑。
宋可遷對家裡的這個老嫫嫫莫可奈何,只能伸出手去扶孟嫫嫫。「乳母,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奶娘晃著頭,還是趴跪在地上。「大少爺,請恕奴才斗膽,奴才想請大少爺施個恩,放過二姑娘吧:二姑娘她從來就沒想過要與大少爺爭奪過什麼,二姑娘只是想留在這個家中,只是想……」
「那我現在讓她如願了,她卻反而不稱心了!」宋可遷打斷奶娘的話,曲扭事情真相。
他不是故意要軟禁湘君,只是——他是個學不會愛與溫柔的人,他想待湘君好,卻總是怕湘君不領受:而他怕湘君的不領受會傷了他的自尊,所以,他只能用這種強硬的法子留下湘君的人。
宋可遷的心思孟嫫嫫不懂,孟嫫嫫懂的只有她剛剛聽進耳裡,幾乎讓她無法招架的冷例絕情。
她不懂,不懂大少爺怎麼會變得這麼殘忍?他明明知道那樣的禁錮,並非和善的,而大少爺卻仍然表現得像他施了恩給二姑娘一樣曰奶娘鼓足了勇氣,大膽地開口。「可是大少爺那樣的留法,二姑娘就跟個犯人沒什麼兩樣。」
因為奶娘這話說得太實在,所以這話更是招痛了宋可遷的鐵石心腸。他想待湘君好的那一半良善,無法接受這樣的指責!
他的心在叫屈、在喊冤;他也不想這樣的,奶娘怎能只明白湘君,卻不懂得他的矛盾?
為什麼這個家總是向著湘君,卻始終不明瞭他?為什麼?
宋可遷目光倏然轉怨的射向跪俯在地的奶娘。「孟嫫嫫這是在責怪可遷軟禁了湘君!」
「奴才不敢。」孟嫫嫫急急地要辯解。
宋可遷嘲諷的聲音馬上揚起,按著打斷。「沒什麼好不敢的。孟媲媲是我娘小時候的伴讀,是當年陪嫁過來的丫鬟,是打小看著找長大的乳母:之於可遷、之於湘君,孟嫫嫫您就像我與湘君的親娘一般:這會兒做娘的要教訓孩兒,我想全天底下,是沒個人敢說這有何不妥的,孟嫫嫫若是要怪可遷不懂事,強留湘君當禁俘,可遷也不敢多說一句反駁的話。」
聽大少爺這麼說她,孟嫫嫫更惶恐了。「大少爺你快別這麼說,奴才從來沒想過要逾越自個兒的身份去教訓大少爺任何事。」
「既是這樣,那麼日前我曾說過任何人只要為湘君求情說項,便一律處以家法;孟嫫嫫你這樣以身試法,豈不是要陷我於不孝、不義?」宋可遷隨便開口,便給孟嫫嫫扣了個大帽子。
奶娘懾於宋可遷的氣勢,一時啞口,逕是揪著惶恐的眼望向主子。只見主子的口氣雖溫和,沒有絲毫惱怒的跡象:但,人少爺的眸光太凌厲,讓人瞧了就覺得心寒。
大少爺當真已冷酷到了這般地步了嗎?就連往日她帶著長大的情,他都可以殘忍地丟棄、遺忘?
宋可遷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扶起奶娘。「我不想讓外人說我宋可遷忘恩負義,就連拉拔自己長大成人的乳母都可以不顧昔日情分,處以重罰;但,孟嫫嫫,我身為宋門的當家主子,我說的話便沒有轉圜的餘地,你是我的乳母,為了我好,你是不是也該替我想,別讓我在罰與不罰你之間為難。」
宋可遷這番話有動之以情、迫之以刑,表面上看來,他宋可遷是重義之人,但聽在當事人耳中,這樣的話裡有嚴重的警告意味在。
「起來吧。你這樣跪著,豈不是要折煞可遷了嗎?」
宋可遷扶起孟嫫嫫,孟嫫嫫不敢不起,因為她知道面對這樣強勢又有魄力的主子,他做決定的事,便沒有別人置碌的餘地。
夜裡,孟嫫嫫偷偷溜去看湘君。
但,小姐居住的小屋讓人給密封住,她連看小姐一眼都是件奢侈的事。
「小姐,小姐?」奶娘趴在窗子旁,經輕地拍打,小小聲地低喚著。
聽到奶娘的聲音,宋湘君彷彿找到了溫暖,她在黑暗裡是又跌又撞摸索到牆邊,再沿著牆找到窗子。
「奶娘,是你嗎?真是你嗎?」宋湘君伸長了手想去抓奶娘,但無情的柴板擋去了她急欲找尋暖度的手。
宋湘君被這樣的隔絕給嚇壞了,她忍不住地抽動雙肩,哭了出來。
其實她並不是從小就怕黑的,而是十年前那次出走,讓她從此害怕沒有光明的處所。那次出走的記憶是可怕的,而再度將她推進那樣可怕的回憶裡,卻又是另一種殘忍。宋可遷的心腸究竟是什麼做成的,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凌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
宋湘君晃著頭,任眼淚爬了一臉。
奶娘感受到她家小姐的害怕,卻無力為二姑娘做些什麼,只能安慰小姐:別怕,有奶娘在這陪著你。」
雖然有奶娘的保證,宋湘君還是怕,可她的怕卻不敢穿透牆板,讓奶娘知道:因為她明白讓奶娘知道了也無濟於事,奶娘是無法反駁宋可遷,是救不了她的。
宋湘君的身子沿著牆緩緩的坐下,倦縮成一團:她聽見從牆的另一邊傳來童年的回憶,是奶娘在唱曲兒,唱的就是小時候她愛聽的「思帝鄉」。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小時候,她只覺得奶娘的嗓子低柔圓潤,將曲子唱得好好聽,根本沒細思自己愛聽的曲兒,竟是這般的幽怨與大膽。
在這樣男尊女卑的時代裡,姑娘家沒有選擇愛的權利:而這曲子裡的姑娘卻是這般的有擔當,執著地愛著心所懸念的那個人,高唱著:縱使被無情拋棄了,卻也不後悔、不羞慚——
宋湘君縮在牆角邊、黑暗裡,靜靜地轉著奶娘的歌聲:心漸湖地平靜下來,漸漸地跌入童年的回憶裡。
她們倆一個是唱得入迷,一個是聽得入神,完全沒注意到後園於裡還有個聽眾,那曲子也是他童年的記憶。當年奶娘在哄著他湘妹妹睡覺時,他常常立在一旁,睜著想睡的眼眸,堅持地想看顧他的湘妹妹……宋故夫人家的老祖宗專程為了她的外孫女兒遠從金陵趕來了。
古家的老祖宗要出遠門,兒子、兒媳婦自當是跟隨著來,因此金陵古家一行人為了湘君,是浩浩蕩湧來了四個主子、八個侍候著的僕傭。
古老太太一進宋家,福叔就讓下人給大少爺送口信。
宋可遷是早有準備古家來要人,所以氣度從容地從船廠趕回。一見古老太太,宋可遷領首作揖,喊道:「姥姥好。」
古老太太嗤聲冷哼,毫不客氣地開口說:「我不好,我外孫女兒在這兒遭人凌虐、給人欺負了,我這個當人姥姥的近在眼前,卻無法伸出援手,這樣怎麼叫做「好」?」古老太太一開口便指桑罵槐,讓宋可遷難堪。
宋可遷不改臉上笑意,盈盈笑口地同古老太太解釋:「姥姥只怕是聽了誤傳的閒言閒語。湘若是孫兒的妹妹,孫兒自當會好好照料,不讓湘君給人欺負了:姥姥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竟誤傳得這麼厲害s」
「你宋大少爺有一張顛倒是非的伶俐嘴皮子,我這個老太婆是無法與你相較的。至於湘丫頭有沒有遭你欺凌?這事是不是誤傳?將湘丫頭給叫了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你我祖孫倆也省得在這相看兩瞪眼,你說是嗎?宋大少爺。」古老太太板起臉來,沒給宋可遷任何的好臉色看。
宋可遷態度仍是恭敬的。「請湘君出來給姥姥請安可以是可以,不過湘君為了準備嫁衣出門去了,一時半刻只怕回不來,還請姥姥上坐,喝杯茶,在這兒等湘君回來。」宋可遷早想好了說詞來敷衍古家。
「嫁衣!」古君彥捕捉到宋可遷剛剛那番話的重點。「湘君為什麼要去準備嫁衣?」
「因為宋府有喪事,百日內若不成親,那麼湘君與我的婚事便得拖三年。」
宋可遷笑口盈盈地同眾人解釋。
眾人無一不驚,因為此等大事,全宋府上上下下百來日人竟然沒一個人知道曰「你跟湘君的婚事?」古君彥氣暈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宋可遷的陰謀。「你那麼憎恨湘君,怎麼可能娶她?」
「婚娶之事,乃爹娘之命,與可遷喜惡無關。」
「爹娘之命!姑父、姑母早在一個半月前去世,這會兒何來的爹娘之命?」古君彥忿恨地追問。
宋可遷在古老太太面前仍是一派書生模樣,溫文儒雅、氣度從容。他開口同古君彥說:「是爹娘臨死前的遺言。」
「說謊!」古君彥沒想到宋可遷這麼無恥,為了傷害湘君,這種謊言都說得出來?他倏而轉身,請祖奶奶出來評理。「祖奶奶,您別信他信口胡說,孫兒不信姑父、姑母會將湘君許給這種人。」
古老太太也不信,但她沒孫兒這麼焦躁,失去理智。老太太抬眼,眼光極具威虐、給人欺負了,我這個當人姥姥的近在眼前,卻無法伸出援手,這樣怎麼叫做「好」?」古老太太一開口便指桑罵槐,讓宋可遷難堪。
宋可遷不改臉上笑意,盈盈笑口地同古老太太解釋:「姥姥只怕是聽了誤傳的閒言閒語。湘若是孫兒的妹妹,孫兒自當會好好照料,不讓湘君給人欺負了:姥姥是打哪兒聽來的消息,竟誤傳得這麼厲害s」
「你宋大少爺有一張顛倒是非的伶俐嘴皮子,我這個老太婆是無法與你相較的。至於湘丫頭有沒有遭你欺凌?這事是不是誤傳?將湘丫頭給叫了來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你我祖孫倆也省得在這相看兩瞪眼,你說是嗎?宋大少爺。」古老太太板起臉來,沒給宋可遷任何的好臉色看。
宋可遷態度仍是恭敬的。「請湘君出來給姥姥請安可以是可以,不過湘君為了準備嫁衣出門去了,一時半刻只怕回不來,還請姥姥上坐,喝杯茶,在這兒等湘君回來。」宋可遷早想好了說詞來敷衍古家。
「嫁衣!」古君彥捕捉到宋可遷剛剛那番話的重點。「湘君為什麼要去準備嫁衣?」
「因為宋府有喪事,百日內若不成親,那麼湘君與我的婚事便得拖三年。」
宋可遷笑口盈盈地同眾人解釋。
眾人無一不驚,因為此等大事,全宋府上上下下百來日人竟然沒一個人知道曰「你跟湘君的婚事?」古君彥氣暈了,因為他知道這是宋可遷的陰謀。「你那麼憎恨湘君,怎麼可能娶她?」
「婚娶之事,乃爹娘之命,與可遷喜惡無關。」
「爹娘之命!姑父、姑母早在一個半月前去世,這會兒何來的爹娘之命?」古君彥忿恨地追問。
宋可遷在古老太太面前仍是一派書生模樣,溫文儒雅、氣度從容。他開口同古君彥說:「是爹娘臨死前的遺言。」
「說謊!」古君彥沒想到宋可遷這麼無恥,為了傷害湘君,這種謊言都說得出來?他倏而轉身,請祖奶奶出來評理。「祖奶奶,您別信他信口胡說,孫兒不信姑父、姑母會將湘君許給這種人。」
古老太太也不信,但她沒孫兒這麼焦躁,失去理智。老太太抬眼,眼光極具威嚴地鎖在宋可遷身上,告訴宋可遷:「你爹娘已死了一個半月,這件親事是不是他們親口所許,現在也已死無對證,對於沒憑沒據的事,我們古家不會接受的。」
宋可遙領首而笑,繼而叫出福叔。「福叔,老爺、夫人發生變故當天是你護送的,你可還記得老爺、天人臨逝世前,告訴了你什麼?」
福叔俯首在地。「奴才記得。」
「既是記得,那麼就一字不露地告訴老天人。」
「是。」福叔轉臉向老天人轉述。「那天,夫人嚥氣前還擔心著大少爺會因自個兒的身世,遭外人欺凌,於是告訴奴才,將二姑娘許給大少爺,以確保大少爺在宋家的地位。」福叔昧著良心說出大少爺要他說的。
「荒唐!」這會兒,古老太太也被這樣的謊言給激怒了。「宋可遷,你別以為你隨隨便便派個奴才、說個謊,我就會傻呼呼地信了你。」
「是的,祖奶奶,您別信他;若要傳述,湘君的乳母孟嫫嫫每年也隨姑父、姑母去金陵,那宋可遷為什麼就不我孟嫫嫫來問話?」
「那是因為孟嫫嫫早已告老還鄉,所以無法找來。」宋可遷依舊撒謊撒得面不改色。
「所有的事都是你說的,我們怎麼知道事情的真假如何?」古君彥咄咄逼人。
宋可遷目光一凜,冷寒地望向古君彥。「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宋某沒有向任何人證明的必要。」
「是嗎?」古老太太龍頭杖一撐,盛怒站起。「那麼,我若執意追查呢?」
「那就別怪孫兒以下犯上,得罪了姥姥。」
「哼!」古老太太冷聲一哼。「你我並無血緣關係,你要得罪我,任誰也不敢說你宋大少爺以下犯上。宋可遷,我再說一次,把湘君給交出來,讓古家帶她走,我可以當做以前的事不曾發生過。」
「我若說「不」呢?」
「那麼我們古、宋兩家就只有官府裡頭見了。」古老太太是將話給說狠了。
宋可遷毫不考慮地點頭。「只好如此了。」
這是柳州府城開城以來最駭人聽聞的案件,因為這案子是姥姥告外孫,爭的是個失去依怙的姑娘。
姑娘娘親那邊的人指著那位姑娘說她早已與其表哥哥走了終身:而另一邊,姑娘那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哥哥站出來反駁,說他們的爹娘早為彼此許下婚事。
婆家、娘家兩邊閘已是夠熱鬧的了,現在又多拉出一條線,是兩個英姿楓爽的公子爺爭奪妹子當媳婦的戲碼。全柳州城的人就像是在看野台戲似的,每天聚集在衙門口,圍觀縣令大老爺是如何裁決這件事。
照目前情勢看來,是娘家那邊佔了上風:因為日前縣大爺下令請來那位惹事的小姑娘,問她與表哥哥私定終身的事可屬事實?
姑娘點了頭,這姥姥家那邊可是大大地佔了上風:畢竟當事人想嫁的是姥姥家的表哥哥,親哥哥那邊除了一名老僕,便沒有別的證據了。
唉,就不知道今兒個事情會不會有重大變化?
古、宋兩家的官司成了柳州城民連日來最關心的事,因為不少人都押了注,以二比八,睹古家絕對會勝出。
卯時正開審,衙門前又圍了一群人,探頭探腦地關心著兩造笙方。
古、宋兩邊人馬陸續來到。
古家維持昔日人馬,無添減任何人;倒是宋家,除了宋大少爺以及作證的老總管之外,今兒個還請來個老太太!
老太太看上去有七旬有餘,但面容的滄桑卻增添了她老人家幾分威嚴,照這老太太的儀態看來,這老太太的來頭不小啊!
古老太太也看到讓宋可遷摟扶前來的貴婦人,這——。「親家母!」
「嘩!」觀看的人群一聽古老太太喊出的稱呼,大伙異口同聲地驚呼。這個貴婦人是宋老太太!
那個前朝遺臣敬親王爺的女兒,廣幀那士、宋老天人曰聽說宋老天人自從老太爺去世之後,便讓人在東郊外蓋了間寺宇,長年陪在老太爺的身旁,不再過問紅塵俗事,而這會兒——,完了!宋老夫人這會兒都出馬了,那宋氏怎麼有落敗的可能!不知道現在改注成不成?
衙門外頓時鬧烘烘,吵成一團,比衙門內還熱鬧。
縣老爺驚堂木一敲。「肅靜。」
「威、武。」六扇門的公差齊聲威喝。衙門外的人群靜了下來,縣大爺連忙從公堂之上走下來,讓人請了一張椅,恭迎宋老天人上座。
宋老夫人揮手。「縣大爺別跟老身客氣,公堂之上自有公堂上的倫理,你照著辦事,別理會我的身份。」
「是。」縣老爺必恭必敬地打了個揖,躬了身,才又回拉開審。
審案的過程沿著日前的審理,兩造雙方各持己見,傳喚了古少爺、宋家二姑娘、宋少爺出來抗辯。
宋老夫人一路聽著,臉上沒任何表情,任誰也猜不出宋老天人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兩造雙方說完了己見,縣令心中其實已有了底,只是……「宋老夫人的看法是o。」
「可遷、老總管的話無任何佐證,不貝任何的可信度。「宋老夫人說出她的石:那些臨時改注的人又「哇」的一聲直叫慘.,連忙又跑去更改賭注。這宋老夫人是來幹麼的?既然出來了,又不幫幫自己的孫兒。
這也對,畢竟宋家少爺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子,照常理來說,宋二姑娘才是宋家的血脈,宋老夫人關照自己孫女兒,的確情有可原。
「那老夫人的意思是,令孫女兒該許給古家少爺?」縣令尊重宋老夫人的意思。他也跟衙門外圍觀的人一樣,以為宋老夫人是偏袒親孫女兒的,卻沒料到宋老夫人搖頭了。
「自古以來兒女婚事皆由爹娘作主,私定終身的承諾,我們宋家絕不允許。」
宋老夫人目光凌厲地掃了縣大爺一眼。「縣令,您說是嗎?」
縣老爺領首而笑。「古語有云:清官難斷家務事;宋府有宋府的家規,家規要怎麼定、怎麼罰,全看宋老夫人的意思,下官無法插手管。」
「既是如此,那麼我今天若有意將我自個兒孫女兒許配給可遷,那縣大爺的意思是?」
「下官不敢有任何的意見,只是,宋老夫人要將二姑娘許人之時,是不是也該考量一下令孫女兒的想法。」縣大爺不禁想站出來,為可憐失去做恬的宋家二姑娘說話。
宋老太太看都不看宋湘君一眼,只是說:「我說過了,我們宋家絕不允許私定終身的事發生,湘君要是承認自己還是宋家血脈,那麼她就該聽從我這個祖奶奶的安排。」她話語一頓,眉頭一蹙,望向古家那邊的人。「我想我今兒個的決定,湘君的爹娘要還在世,他們未必敢質疑我做的裁決;您說是嗎,親家母?」宋老太太將最後的難題丟還給古老太太。
古老夫人明白親家母話中含意。
麗容雖是他們古家的女兒,但,嫁出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今兒個他們古家管到宋家來已屬不該,更何況是這會兒宋老夫人都站出來為自己的孫女兒親事做主、說話了,這件事哪還有他們古家置啄的餘地?
古老太太的沉默不語讓古君彥急了。他走向湘君,拉起她的手。「那麼湘君不做你們宋家人總成了吧。」這樣湘君的婚事就不用受宋家人限制。「反正這些年來,你們宋家人眼裡就只有一個宋可遷是宋宋血脈,你們從來也沒關心過湘君,宋家有沒有湘君根本都一樣。湘君,告訴他們,你不稀罕當宋家的人。」古君彥焦急地要湘君開口。
宋湘君抬眼,望了望四周的人。她覺得現場的目光都在強迫地做決定。為什麼?為什麼她得忍受這些?!
一個是生她的宋家,他們不顧她的感受,執意要她當個傀儡,不許她有任何的意見!
一個是養她的古家,他們以為他們比宋家人好,是關心她的,但這件官司從頭到尾,古家不也跟宋家一樣,是徹底地漠視她的感受!
為什麼她只能在表哥哥與遷哥哥之間做選擇?
而選擇了其中一個,她是不是勢必得與另一方絕裂?
要了古家,她便不是宋家姑娘;要了宋家,古家便不認她是外孫女兒:這樣的抉擇是公平的嗎?
宋湘君臉上突兀地露了個笑,極淒涼的。
現在她才知道原來血脈也有情深情淺之分;在宋家,可遷雖不是親血脈,但祖奶奶從小看照他到大,十年的感情了,她這個親孫女兒相較之下反而是疏遠的那一個。
在古家,姥姥雖是疼她疼得無話可說,舅爺、舅娘更是拿她當親生女兒那般看待,但,當她拒絕了表哥哥,拒絕了古家,那古家宅院便不再是她的避風港。
宋湘君淒楚地搖頭,眼淚讓這動作給晃了下來。她回答縣大爺:「湘君已是個孤女,湘君的意見不重要,縣大爺怎麼安排,那麼湘君便怎麼做。」反正,縱使她今天為自己說了什麼都是不讓人採納的,那她又何需多贅言。嫁給誰對她而言,根本就不是那麼的重要,因為她宋湘君在宋、古兩家自始至終只是個傀儡,他們從來不曾顧及她的感受,不是嗎?
宋湘君的回答讓縣老爺錯愕,因為宋湘君的回答裡有自我放棄的意味在:而這會兒,宋湘若是對自個兒的人生已徹底失去了希望,所以未來會如何、該如何,她已不在乎了,是嗎?
縣大爺真的擔心這樣的宋二姑娘,但它是真的無能為力為地做些什麼,最後他只得秉公處理,將宋姑娘判給宋家,然後再急急地喊退堂。他沒辦法去看宋姑娘的臉,因為在這個判決裡不管他怎麼判,他都覺得自己是個不分是非黑白的縣令,是親手將宋姑娘推往痛苦深淵的罪魁禍首。
等縣令退了堂,宋老天人便讓宋可遷給扶走,宋湘君低頭,在後面跟著。
古君彥不甘心湘君就這麼樣拱手讓給了宋可遷,他舉步要追,反倒是他娘拉住了他。
古夫人搖頭。「別追了。」
「為什麼?」
「因為我們傷害到湘君那丫頭了。」雖是不知不覺,但,那傷害就是真實的存在。「我們竟然讓湘君覺得自己是個孤女,是個連意見也不能有的孤女。」到底他們的關心建立在什麼地方?為什麼到了最後,湘君會覺得他們古家遺棄了她!
「產兒,別在這個時候去找湘君,讓她喘口氣,別逼她;愈逼,湘君只會更厭惡自己的存在。」
古君彥讓他娘的話給拖住了腳步。他不逼,可他怕宋家的人會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