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水瀲用力將手抽回,下意識地退離爵煒一步。
「咦,你不是JFT新聘的顧問嗎?你怎麼也在這裡?」杜菁菁認出爵煒,指著地駭地大嚷。
「杜菁菁,拜託你可不可以小聲點,別喊得好像這裡發生兇殺案一樣。」隨後趕到的蘇琪噓她,一旁站著十萬火急被拖著從棉被中挖起的攝影師葉哲偉。
杜菁菁好委屈地閉上嘴,蘇琪則掏出錄音筆與PDA,狐疑地望向尹水瀲,「獨在哪裡?」
尹水瀲強自鎮定的板起臉孔,「來的太慢,人早跑光了。」
「跑光了?!」蘇琪瞠眼,大老遠從住處趕來居然撲空,氣得臉色難看,「什麼來太慢?你故意整我的是吧?」
尹水瀲緘默地不打算解釋,爵煒深邃黝黯的眼中浮現一抹有趣的光彩,這女人得連示弱認錯都不肯。
表情緊繃的尹水瀲,等著蘇琪開罵攻擊,但突然,蘇琪瞳孔一睜,注意到她左頰紅腫。
「你的臉是怎麼了?」她的問話使得尹水瀲的表情顯得有些不自然,她怪異地往一旁的爵煒,「還有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尹水瀲抿唇不語,爵煒微微笑著,杜菁菁雙眼一亮,想像力超豐富。
「厚!我知道了,你這惡徒,你揍了組長對吧?」杜菁菁一把捉住他,並對葉偉大嚷,「快,葉大哥你快拍!」她別過臉狠瞪爵煒,「敢打組長?!哼,我讓你身敗名裂!」
「你腦袋是放在家裡沒帶出來喔!」看不下去的蘇琪忍不住擰住杜菁菁的耳朵押回,「他有必要暗算組長嗎?」明著來就打得他們收視率直直落,她同時也注意到角落遺落的刀棒,皺了皺眉,「那些不入流的東西怎麼看也不像他帶來的。」
葉哲偉循著她的目光看向散落的棍棒,忽然想起李峰上次說的話,驚聲問:「組長,你……你是不是遇到幫派流氓來找麻煩?」
蘇琪一凜,駭道:「他們打傷你?!」她疾趨上前,將尹水瀲上下檢查一遍。
尹水瀲彆扭地僵硬身子,不習慣別人這麼緊張她。
杜菁菁捂著被捏得紅通通的耳朵,嘟起嘴瞥眼看向害她被擰耳朵的爵煒,「該不會組長遇難,又是你救了她吧?」
蘇琪一怔,來回看著表情各異的兩人,這之中有古怪喔!
尹水瀲抓緊公事包別開視線,心跳忐忑、口氣遮掩,「辛苦了,沒事大家自行解散。」她掉頭就要走。
「慢慢慢。」蘇琪可疑地拉回分明想遁逃的頂頭上司,沒錯過她一臉懊惱,再斜睨向爵煒,「真是你替組長解圍的?」
他大方點頭。
蘇琪眉一揚,「你們還真有緣,組長剛剛八成又在罵你多管閒事是了吧?」
「依她的個性,你說呢?」爵煒口吻調侃的回答。
尹水瀲白了他一眼,像是不滿他話太多。
看著尹水瀲被打腫的臉,蘇琪責難道:「你應該報警處理,把我們找來幹嗎?」
「她捨不得。」爵煒懶洋洋地開口,「報警的話,平白一條獨家就跑了。」
「不是吧?」葉哲偉不認同的問道,忍不住也對尹水瀲說起教,「組長,賺錢有數,性命要顧啊!」
尹水瀲火大,「囉唆什麼,獨家沒了,還不解散?!」爵煒朗笑,見她的任性被眾人諄諄教誨,見她惱得沒了冰冷,他不禁感到相當愉悅。
「好浪漫喔!」杜菁菁嚮往的歎息,「公主落難,白馬王子前來搭救,真是太浪漫了。」
爵煒懷疑的挑眉,「只可惜這公主依舊不領情,罵我多管閒事罵得可凶的呢。」
「組長,這就是你的不對啦,小混混有刀、有棍,粉可怕耶!」杜菁菁好大膽子的給尹水瀲再教育。
「連你也來火上加油,對我說教啊?」尹水瀲危險地瞇起眼,三名下屬赫地僵住不敢動,她倏地咆吼,「有空在這裡廢話,不會去多跑幾條新聞啊?哼!」
隨後,她趾高氣揚的掉頭走人,只是腳步凌亂,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她……」蘇琪感覺詭異的問,「她這樣算不算惱羞成怒啊?」從來沒見過這樣氣急敗壞的尹水瀲デ。
爵煒笑意漾在唇邊,雨絲如簾,落在她纖瘦的背影,猶記得她肌膚柔軟、體溫冷香。他神情溫柔的想著,從沒有遇過這麼彆扭的女人。
「我反對。」蘇琪舉起手,整個會議只有她反對。
「你有什麼好反對的?有人被一巴掌打得不過癮,想再去多討些苦頭吃,你幹麼阻止?」李峰冷諷,剛剛才因工作不力被削了一頓,不爽得很。
「你少說風涼話。」蘇琪微慍的瞪向他。還沒揭發他陷害尹水瀲的事,他倒又做起缺德事。
李峰訕訕道:「又不是我提議採訪萬聯幫幫主,組長想要身先士卒,我給她打氣也不對啊?」
「你……」正欲反駁的蘇琪被一道冷聲打斷。
尹水瀲推椅起身,「總之,我已經決定一個人去萬聯幫採訪幫主。」她獨斷裁決,再不下猛藥,收視率真要跌到谷底了。
會議一結束,眾人紛紛回到工作崗位,尹水瀲彎身整理剛剛會議所用的資料,蘇琪踱步到她身旁,表情嚴肅。
「你為何老是不聽勸?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這樣單槍匹馬的闖進幫派,你是嫌社會新聞還不夠多想身體力行的貢獻一則嗎?」她劈哩啪啦的直接開罵。
尹水瀲覷她一眼,不疾不徐的說:「與其在這裡批評我,我建議你把時間花在追蹤謀殺親人詐領保險金的新聞上。」
「我不是批評,」蘇琪真心地說,眼底充滿關心,「我是擔心,尹水瀲,我不只把你當上司。」
聞言,尹水瀲背脊一僵,心底受到不小的震撼。
手機倏然在此時響起,她按下通話鍵,「喂?」
手機那端,一個顯然情緒高亢的年輕女聲傳來,而尹水瀲則平心靜氣地聽著她的醉言醉語。
「你要多少?」直接打斷對方的話,知道她借酒裝瘋還不就是為了錢。
「五萬。」少女乾脆地說出個整數。
「我每個月匯到你賬戶的錢呢?」尹水瀲口吻冰冷,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問那麼多要死啊!你給不給一句話?要是不給,我就去援助交際、賣搖頭丸!」少女蠻橫不客氣的以身威脅。
「晚點匯給你。」尹水瀲早就放棄跟她講道理。
「晚什麼晚!馬上就要,我待會過去找你拿。」電視台嘛,好找得很。
「我待會有事外出,不在電視台。」
「去哪?」少女哼問,以為她是找借口拖延。
「萬聯幫。」
「萬聯幫?!」少女爆出一聲尖叫,「你夠席!大富豪是他們罩的,記得幫我問一下缺不缺坐台小姐,幼齒的補眼睛喔!掰——」結束通話,望著她一臉疲憊恍惚的表情,蘇琪狐疑的問:「那是誰?」
尹水瀲輕扯唇角,「我妹。」
「你跟她說你要去萬聯幫?」
「是。」
「她怎麼說?」家人總該會阻止吧!
「她要我幫她問大富豪缺不缺坐台小姐。」尹水瀲面無表情的照實回答。
「嘎?」蘇琪錯愕,竟有這種妹妹?!
「我走了。」手機扔進公事包,她懶得再廢話。
蘇琪擰眉,「等等,我陪你去。」
「不必。你連自己工作的都搞不定了,少來窮攪和!J尹水瀲口氣冷硬的一口否決。她雖感動蘇琪能將她視為朋友,但身為上司,她應該身先士卒。
蘇琪火大的爆露青筋,「你就真那麼不怕死?!整個Channel First只剩你一個人嗎?你幹嗎把所有責任往肩上扛?」尹水瀲面不改色,字字清晰的道:「這是我的工作,我說過,我會找出方法反敗為勝的。」語畢,她堅定的踏出辦公室。
蘇琪氣得想搬資料櫃砸向她,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那麼死腦筋!
始終在一旁聽兩人你來我往的杜菁菁,害怕的直發抖,「怎麼辦?黑道幫派デ,好恐,他們會不會對組長怎麼樣啊?他們會不會占組長的便宜?會不會勒索組長?會不會……』
「厚!你可不可以閉嘴啊?」蘇琪回頭對她咆哮,「就已經夠緊張了,你還吵不停!」她聽得很心煩,完全不懂尹水瀲自找麻煩的行為。
然而,她或許不懂,但對尹水瀲而言,沒有什麼比「失敗」更令人恐懼的了,尤其在工作上,她絕不容許自己失敗。
惟有在工作上得到成就才能確認她存在的價值,她需要工作,因為她還有一個任性揮霍的妹妹要養。
她一無所有,僅有工作是她心情惟一的寄托,是惟一支撐她生活的動力。
「運將,停車喔。」倒霉被她找來當中間人牽線的金毛仔,指著車外一棟豪宅,「我們老大就住在這裡。」
計程車司機打檔煞車,尹水瀲透過車窗玻璃,抬眼望向矗立在眼前的白色別墅。
同一時刻,在JFT電視台大樓內的其中一層樓,裝設了泳池、三溫暖、酒吧和撞球枯,而看著眼前正在打撞球的爵煒,莫寇常常懷疑,他到底是來上班還是來混俱樂部的。
「你又輸了。」響亮的擊球聲落,將球桿隨性往一旁揮去,爵煒懶洋洋地提不起勁。
認命掏出錢壓上桌始的莫寇,悶悶地掛在吧檯飲酒。
「怎?你不計算場次啦?」爵煒拿球桿戳他肩膀,惹來莫寇一記殺人的目光。
「算到天文數字,他也是贏不了你的,不如不算。」海堂荻遞上一杯馬丁尼,別有深意的睇著他,「你一連幾天都心不在焉的,還不照樣贏得嚇嚇叫。」
「我有嗎?」爵煒啜了口調酒。
「你沒有嗎?」海堂荻似笑非笑的反問。
爵煒挑眉,手指勾拎著酒杯,倚著窗口望向藍天。
他不否認,自己的確想著尹水瀲那個女人,但他可不是被她罵的太爽才想著她,只是想她為啥冷冰冰又凶巴巴的,想她為何老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想她幹嗎那麼賣力工作。
「先生。」猛地,一個甜柔嬌聲打斷他的思緒,無端冒出的可人兒,身著紅棉襖,頭上扎兩個包包,正是在洛杉磯時夜半途試吃餅乾的小女孩。
「你怎麼會在這裡?!」爵煒吃驚的盯著她問。
「快點!尹水瀲需要你,再慢就來不及了!」沒回答他的問題,小女孩一把扯住他的衣角,慌忙地嚷著。
「你在說什麼?」他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卻忍不住笑道:「沒想到你也認識那個凶女人啊?」
小女孩氣急敗壞的直跺腳,「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喝酒?!快點去萬聯幫,尹水瀲有危險了。」
「萬聯幫?」聽到尹水瀲有危險,他倏地心一緊,別過臉,斂容正色的喚了聲,「荻。」
「已經在查了。」海堂荻手指飛快的跳躍在鍵盤上。
「你怎麼……」待爵煒再回過頭,卻發現小女孩已像蒸發般,不見人影。
「她……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旁的莫寇驚駭地眼角直抽搐,難不成JFT大樓鬧鬼?!萬聯幫幫王楚霸,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出乎尹水瀲意料之外的,他非但沒有滿臉橫肉,反而養生有道,緊身的黑衫罩在他身上,顯見他虎背熊腰的壯碩身材。
「楚先生,感謝你肯在百忙之中抽空見我。」尹水瀲待靜客氣的打著招呼。
「叫我霸哥。」楚霸糾正她,上身躺靠進皮椅,一雙老謀深算的眼打量著她,「小妞,你膽子不小,我小弟說他巴完你一掌,你卻開口威脅他讓你採訪?」
「每個人都有保護自己的方法。」她毫不怯弱地迎視他。
「說的好。」楚霸哈哈大笑,眼神卻突地銳利的盯住她,「你單槍匹馬來找我,不怕我仗勢欺人?」
「你是欺善怕惡的人嗎?霸哥。」尹水瀲的沉靜依舊。
「不必給我戴高帽,混黑道的,哪個不是欺善怕惡?」他嗤笑,同時點了根雪茄,緩緩地抽吐著。
她立即握緊筆桿,在記事本上揮舞著,「不妨說說你是怎麼個欺善怕惡法?」
注意到她以話引話,楚霸語帶諷刺,「記者就是記者,三句不離本行啊!」
「這正是我今天的目的。」尹水瀲眸光閃過一抹狡黠挑釁,「來瞭解萬聯幫是怎樣個欺善怕惡法。」
「夠直接。」他驟然朗笑,「我喜歡!」猛地裡住眼前冷傲的她,目光銳利,「小妞,我欣賞你,別當什麼記者了,來當我的女人吧!」
「你想包養我?」尹水瀲不禁感到意外,並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沉魚落雁的美人,有足以勾起他興致的條件。
「好說。」楚霸像鎖住獵物般充滿攻擊性地盯住她宣示,「我想要你。」
「只怕你要不起。」她冷笑。
「每個人都有個價碼,只要你敢開,我不怕要不起。」自信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還是……你有男朋友?有喜歡的男人?」
「沒有。」她直言不諱。
「我想也是。」叼著雪茄,他蒙不掩飾對她的強烈企圖,「否則他怎麼捨得讓你來找我。」
「我只是來採訪你。」她防衛地劃清界限。
「那我們就從採訪開始吧!」深知鯨吞蠶食的伎倆,他對她誓在必得。
按下一處暗鈕,黑桃木桌達往下沉,兩人之間浮出一張賭桌,上方有一嶄新的撲克牌。
「贏了我,就讓你訪問。」楚霸將撲克牌扔到她面前。
尹水瀲一凜,「輸了呢?」
他陰沉的笑答,「留下陪我一夜。」
僵直背脊,她面前尚未拆封的撲克牌牌盒印著的惡魔,正對著她笑得那麼誘人邪惡。
「你可以拒絕。」捻熄了雪茄,他挑眉陰險的指向大門方向,「門就在那裡,如果不願意,你可以馬上走人。」那麼,他將不再給她任何機會。
尹水瀲嚥了嚥唾沫,艱難地開口,「我……」砰地一聲,門突地被踹開,爵煒大刺剌的走進,她一陣愕然,而他毫不遲疑地代她答道:「她拒絕!」
「你來這裡做什麼?」尹水瀲神經緊繃,不知自己在心虛什麼。
「那你又在這裡做什麼?」爵煒西裝革履,外表一派文明,罵人卻不留情,「女人,你真是不聽話,跟你說過要愛惜自己,你卻把我的話當耳邊風。」
「哼!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態度強硬,卻感到莫名的緊張,他的存在感太過強烈,讓她無法忽略。
「你真是缺乏教訓,不過,我有的是時間教會你。」爵煒瞇起眼睛,下顎緊繃。
十萬火急的趕到這裡,恰巧聽到對方提出的條件,想她竟然沒立刻拒絕,還認真在考慮,他氣得五臟六腑都似有火在燃燒。
這兩人居然把他當空氣,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
實在無法忍受被漠視的楚霸,赫地從桌底握出一把黑槍,正對爵煒。
同一時刻,莫寇閃身至爵煒前方,倏然狠勁拔槍對準楚霸。
兩方槍口相對,尹水瀲看了傻眼。台灣黑槍有氾濫到這種地步嗎?
海堂荻持著一干萬聯幫打手扔在門口,全然不受房內緊張氣氛的笑問:「爵爺,這些人該怎麼處理?油炸還是清蒸呢?」
楚霸分神一瞥,發現守在外面的手下全被解決得一乾二淨,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尹水瀲杵在兩方人馬中間,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手心淌出冷汗。
「別以為我不會開槍。」楚霸露出黑幫老大猙獰的臉孔。
「試試看埃」爵煒邪佞的勾唇傲笑,日光從百葉窗折射,照耀著他狂肆邪魅的笑容,他嗓音冷嘶危險,「我會讓你知道覬覦我爵煒女人的下常」她聞言一凜,「你亂講什麼,誰……」她抗議的話語未說完,卻已全數吞沒在爵煒的唇瓣之中,他狠狠地吻上她柔軟的紅唇,強硬的舌頂進她潮濕的口中。
她真是氣死他了,沒見過這麼魯莽蠢到極點的女人!
爵煒不承認自己的焦慮,只當是被她惹得惱火,只想用吻懲罰她,只想吻得她理智當機、冰冷消退。
楚霸瞪大眼,這小子超狂妄,他以為他手中這把是玩具槍嗎?
捨命護主的莫寇,額頭冷不防降下一排黑線,「爵爺,我知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好歹也先挑一下時間、地點吧?」
「爵爺,接吻的確有益身心健康,不過你最好暫停一下,因為……」海堂荻面帶微笑,就事論事的指指他懷裡的女人,「尹小姐看起來似乎快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