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無人能入的記憶區,卻遭到前所未有的入侵。當安琪進入這蒼茫無垠的空間裡,只覺得空落落的,完全摸不著頭緒。
「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
發自心底的男性吶喊聲,迴盪在空曠的四際,聲音中隱含的悲痛,將安琪沉滯在迷霧裡的知覺喚醒。
她現在在哪裡?
沒有人回答她。眼前只見到層層迷霧向她湧來,周圍是空茫茫的一片,難辦方向。
「誰來愛我……」
絕望的低泣引起了安琪的注意,她豎耳傾聽,循著那令人聞之心疼的沙啞嗓音前進,迷霧倏地消失不見,眼前是一片寬廣如大海的綠色草原。
她見到一道瑟縮的身影藏在草原深處,一股急於安撫對方的衝動催促她朝他接近。
走到他身邊時,安琪才發現他們是在一處高原上,底下是一片綠油油的平原。
好美的景致啊!她忍不住讚歎。尤其是平原上佈滿金色的陽光,天空中一絲雲也沒有,蔚藍的晴空顯得特別的高,清爽的涼風吹拂著她的皮膚。
而在這高原上,安琪抬起頭望向這邊的天空,發現天色暗沉,滿佈著烏雲,和下面的平原恍若兩個世界。
為什麼他們要待在這裡,不到下面的平原和陽光親熱一下呢?
她詢問的眼光投向身邊的少年,只看見他那一頭濃密的黑髮頹喪地披散在肩上,也蓋住了他的臉。
他看起來是那麼落寞孤寂。
安琪忍不住蹲下身,纖手似有自己的意識般,愛憐地撥開他的發,卻訝異地發現他俊美側臉上的憂傷表情。
她心疼地想撫去他臉上的哀傷,手指卻不小心碰觸到他優美的唇瓣,心跳忽然狂亂起來。他倏地張大眼,亮出彷彿有無數碎寶石在其中閃動的綠眸,一下子便攫住了她的心。
「為什麼他不愛我?」他悲傷地問著,臉上深受傷害的表情讓安琪的心為之絞痛。
「誰會不愛你呢?」安琪捧著他的臉問。這麼俊美的一張臉,有誰捨得不愛他?
「他!」少年控訴地手指向前方。安琪跟著望過去,發現平原上有一個高大俊美的黑髮男子,正抱著一名金髮的男孩在玩耍。
從小男孩口中發出的銀鈴般悅耳笑聲,讓人心生嚮往,也想下去跟著他們一起嬉戲。
「為什麼他不愛我?為什麼他從來不陪我?為什麼他不跟我玩?」黑髮少年越說越憤怒,清澈的綠眸已轉為深沉的濃綠,眼光嫉恨地如要噴出火來。
「也許他並不知道你需要陪伴。為什麼你不下去加入他們?」安琪柔聲安慰他。
「加入他們?」少年的眼中充滿不可思議,接著轉為興奮,綠眸裡射出璀璨的光芒,但很快地又熄滅了。
「怎麼了?」安琪心疼地問他。
少年悲傷地搖著頭。「母親不許的。」
「為什麼?」
「不為什麼!」他又憤怒了起來,握緊的拳頭突然用力擊向地面。安琪霎時間覺得天崩地裂,隨著紛紛墜落的土塊陷入裂開的地底。
「啊——」她發出尖銳的叫聲,眼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時間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深淵彷彿沒有盡頭。
正當她深感絕望時,她又聽到那痛徹心扉的呼喊:「誰來愛我?」
她伸手抓住他迴盪在深淵裡的回音,身體化做一陣輕風,被他的聲音給吸進了某一個空間。
再度恢復光明時,安琪發現她身在一座鳥語花香的美麗花園中。視線前方有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正躲在一棵梧桐後向前窺視。
她好奇地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前方。
眼前的美景令人屏息。如茵碧草間開著色彩繽紛的花朵,較遠的小徑兩旁,則栽種著桃樹、李樹,上頭滿是粉白、嫩紅的花朵。更遠的一方出現了一座植滿雪白蓮花的湖泊,圍繞著湖中心一座精緻典雅的水晶宮殿。
這裡是天堂嗎?
安琪忍不住這樣猜想。據說東方有座蓬萊仙島,那裡的景致及得上這裡嗎?
這兒不但有四季?ㄩk的鮮花、草樹,還有如此清新甜美的空氣。
安琪深呼吸著,甜馥濃郁的花香沁人她的胸肺中。
然後,她聽見自遠而近的笑鬧聲,一個高大俊美的黑髮男人高舉著一個黑髮的小男孩朝這裡走過來。
男人臉上的線條像魔魅一般剛硬、冷酷,俊美的五官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男性魅力。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惡氣質,有如黑暗世界的君王。
這個念頭令安琪蹙起眉頭,不明白腦子裡的想法是打哪冒出來的。她無法相信撒旦會有這麼慈和的眼光。此刻他深邃美麗的黑眸正盈滿笑意地注視手上約兩、三歲的小男孩。
而那小男孩——只消看一眼便知是他的兒子,兩人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正展開天真的笑靨朝父親呵呵笑著。
「月光,我的心肝寶貝。」男人對小男孩這麼說,眼中充滿寵溺。
好一幅天倫之樂的畫面,安琪欣羨地想著。但顯然她身邊的男子並不這麼認為,她強烈地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嫉妒和悲傷。
「為什麼你從來沒對我這麼說過?」
幽怨的聲音傳進安琪心中,她看向那名男子,發現他的輪廓跟先前害她墜入深淵的少年好像。她眨了眨眼,再看仔細點,卻發現他居然是魔魅。
是他?!
那冷硬的輪廓她絕不會認錯,還有他那雙發著寒光的獨特綠眸——此刻正泛著深沉的傷悲。
「爸爸真愛你。」高大的男子將小男孩抱到嘴邊親吻,如玫瑰花瓣的艷紅嘴唇在小男孩頰上細琢著,逗得小男孩咯咯笑個不停。
「你就像我一樣美,我的兒子。你是如此像我,教我如何不愛你?」
「爸爸,爸爸……」小男孩伸出肥胖的小手揉亂父親的頭髮,做父親的絲毫不以為然,縱容著他的頑皮。
「心肝,別鬧了。你不累嗎?爸爸哄你睡覺。」男人將小男孩抱入懷中,雙手交握成一個小搖籃,手臂輕輕晃動。小男孩很快安靜下來,貼在他懷裡合上美麗的眼睛。
「爸爸的心肝,我的小月光,快快睡啊,好讓我能安靜地聽你潔蓮媽媽彈一會兒琴,好嗎?」他輕聲哄著兒子,過了一會兒,小月光終於打起呼來。
他滿意地彎了彎唇角,手指輕揚,立刻變出了一個華麗的娃娃床,將兒子放進裡面,蓋上繡工精美的被褥。
「乖乖喔,爸爸等一會兒再來陪你。」他在兒子粉嫩的頰上印下一吻,然後踩著輕快的步伐,朝蓮池中的白色宮殿走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後,魔魅才從樹後走出來,安琪自然也跟著他。
「為什麼父親喜歡你,不喜歡我?」他怨恨地瞪著娃娃床。「是因為你比較可愛嗎?我好想知道確實的原因。為何你和善惡都能得到他的愛,唯獨我不能?難道我不是他的兒子?」
他不自覺地朝娃娃床越走越近,直到彎下身看到床裡酣睡著的小男孩時,他才猛然驚醒。
不過他並沒有後退,而是好奇地凝視小男孩粉嫩的童顏。
他的確很漂亮。魔魅忍不住讚歎。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靠近他,輕輕碰觸小男孩的柔頰。
好好摸喔。
他驚喜地發現自己喜歡這個觸覺,眼光愛憐地梭巡著小男孩濃密的黑髮、漂亮的濃眉,和綿密的睫羽。連他微翹的鼻子也是這麼可愛,更別提他飽滿、紅灩的嘴唇了。
他真美。魔魅真心讚歎,好想將他柔軟的身體抱進懷裡依偎,像父親一樣和他親親熱熱的摩挲。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移向小男孩的身體,正想把小男孩抱起時,一聲在冷無情的咆哮忽然響起:「魔魅,你做什麼?」
魔魅嚇了一跳,急忙從嬰兒床邊跳開。抬起頭一看,恰恰對上父親那雙正燃燒著怒火的黑眸。
他只覺得心痛難當,父親眼中的暴怒似地獄熔爐裡的猛烈火焰向他逼來。他心慌意亂地後退,陣陣被灼燒的痛苦折磨著他的心靈。而身邊的安琪彷彿也感應到他的苦楚,隨著魔魅被他父親體內激盪而出的憤怒,直刮向無邊黑暗的地獄。
不知過了多久,安琪再度清醒過來。
眼前一片黑暗,連些微的光亮都沒有。好在她有一雙在黑暗中亦能視物的眼,否則大概也忍受不了這般無望的漆黑。
耳邊乍起的啜泣聲再度攪亂她的心情,她走近聲音的來源,發現一個男人坐在岩石上,雙手掩著臉。
光看他的背影,受琪便認出這人是魔魅。她心疼地靠近他,伸出手摟住他的肩安慰。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兇惡地掙開她的手,惱怒地瞪她。
「我不是同情你,只是想安慰你而已。」安琪平靜地說。
「那不是一樣嗎?」他嗤之以鼻。
「當然不一樣。」安琪微笑地告訴他。「安慰是……讓你不要那麼難過。同情是……可憐你的處境。事實上,我並不覺得你有什麼可憐,所以不必同情你。」
「我不可憐?」魔魅瞇起綠眸抗議。
「是啊,難道你覺得自己可憐?」安琪反問。
「我……」魔魅閉上嘴,他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可憐。可是內心深處卻有個聲音說,他的確是可憐的。他的父親不愛他,母親雖然口口聲聲說愛他,卻不曾以實際行動表達對他的愛。
嗚嗚嗚……他的確是個沒人疼愛的可憐人。
「沒人肯愛我。」他悲傷地低喃。
「胡說。」安琪溫柔地叱道。「我們都知道善惡有多愛你這個大哥。而且如果你願意打開心房,還會有更多人愛你。」
「你也願意愛我嗎?」他渴望地問。
「我……願意。」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憐惜地伸手撫向他俊美的容顏。因著與生俱來的無私愛心,她願意提供她的溫柔撫慰他。但魔魅要求的只是這樣嗎?
「安琪……」他不明白她複雜的思緒,只為她願意愛他而感動莫名,濃綠的眼眸中似有無數星星在眨眼,一閃一閃地放著光明。
他以臉摩挲她的手,一再滿足地輕歎。
「你對我的愛永遠都不會改變嗎?縱然我是個討人厭的惡魔,你也喜歡我嗎?」
「當然。」安琪真誠地說。「愛人豈有條件呢?不管你是怎樣的人,我都會愛你的。」
「就算我是個想奪你魂魄的魔鬼,你也同樣愛我嗎?」
「你不是的。」安琪搖著頭。
「如果我是呢?」他聲音沙啞地問。
「如果你是……」安琪的眼中有著一抹堅決,「我依然愛你。因為主只教我愛人的道理,卻沒教我如何恨人。」
「你是說,你永遠不會怨恨我?」魔魅的心激盪了起來。他鼻端聞到安琪專有的甜美氣息,雙手不知何時已移到安琪纖細的腰間。他感受到許久以前想抱一個小嬰兒的慾望,此刻他也想把安琪抱進懷裡。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所以我沒有恨你的理由。」她語出真心。
魔魅的眉糾結成憂鬱,突然害怕起來。他會傷害安琪嗎?不,他絕捨不得傷害她。但是欺騙呢?她會原諒他嗎?
這個想法令他感到心煩。此刻,他只想讓所有美好的感覺淹沒他,洗去心底所有的憂傷。
「你願意擁抱我嗎?」他渴望的綠眸望進她溫柔的藍眼裡。
「好。」安琪摟住他結實的腰身,臉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數天之前的意外,曾讓兩人有過親密的接觸。由於當時情況危急,無法深刻體會到男女身軀的不同,而今再一次的擁抱,她頓時領悟到魔魅是這麼強壯,相對的,她卻顯得特別地柔軟。想到這裡,她不自禁的臉紅了。
是的,柔軟。魔魅在心裡呼應這香軟的觸覺,一股屬於男人的焦躁在他身體中竄起。他試探性地握住她的腰,讓她的身體和他更加貼合。
好柔軟的感覺。他感到陣陣的意亂情迷,進一步縱容雙手從她的腰上移向她的背,然後又不自覺地伸進她濃髮中。
他的臉緩慢地磨蹭著她的柔頰,帶來一種新奇的感受。安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輕喘著。
這樣的姿勢不太恰當吧?
安琪心虛地想著,感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然後,她感覺到某種更柔軟的東西在碰觸她的臉,驚愕地發現居然是魔魅的唇。他沿著她的頰吻向她的眼睛、額頭,再順著另一邊的頰吻下來,並且朝她的唇迫近。
少女的矜持令她直覺的想退開,卻避不開他熱情探索的唇。她感覺到他的兩片灼熱緊抵住她的嘴,並伸出舌頭舔弄她柔嫩的唇瓣。
她的心霎時有如奔馳的馬蹄,唇瓣的搔癢感直傳入心中。而他的吮吸也益發熱烈,她終於忍不住逸出呻吟、分開唇瓣,他的舌便溜了進去。
安琪的心被困住了,不明白這樣親密的舉動是何含意。她神思恍惚,軟綿綿的身軀無力的癱入他強健的懷中,任他蠻橫地吮吸她的舌,霸道地索取她所有的甜美。
她開始覺得天旋地轉,身體裡的能量彷彿都隨著魔魅的每一次吮吸而飄離。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顫抖著無法呼吸,小手無力地捶打他鋼鐵般的胸膛。
不要了,魔魅,我受不了了,她在心裡吶喊。
但是魔魅卻像個嗜血的吸血鬼般,更加熱烈地吸取她的精魂。
她要死了。安琪虛軟地倒在他懷裡,一股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抬起無力的手,摸向頸間那條向來能撫平她所有不安的水晶十字架……
「啊——」剎那間,魔魅彷彿從情慾的天堂被打進無底深淵。猛烈的火焰像洪水般席捲他的全身,連綿不斷的痛楚在他體內翻騰。他如受蟲螫般放開安琪,整個人縮起來。安琪也在同一時間軟倒在他身上,兩人的靈魂合成一縷,纏繞地彈出虛幻的空間……
※ ※ ※
善惡首先趕到中式庭園來。
他是在引導凱蘭達修女參觀儲藏室的精緻骨董餐具時,突然感應到魔魅有危險。他以肚子痛為理由,匆匆退出儲藏室,隨即趕到花園。
在飛珠瀉玉的假山瀑布附近,他找到那座小涼亭。安琪神情茫然的坐在椅子上發呆,雙手握在頸間的水晶十字架上。
善噁心情一沉,眼光很快被蜷縮在地上痛苦呻吟的魔魅所吸引,先前的憂慮不安都化為怒氣射向安琪。
彷彿感應到投注在身上的怒視,安琪茫然地轉向他,雙眼不解的大睜。善惡很快壓下心底的憤怒,冷靜的問:「發生了什麼事?」
安琪迷惑的搖搖頭,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善惡的眼光再度移向她手中的十字架。
「十字架。」他皺攏眉,喃喃說道。
「什麼?」安琪低下頭瞪視頸上的十字架,彷彿在納悶放在衣服裡的煉墜怎麼會跑出來。她抬起頭,藍眸裡的迷惘漸漸消失,眼光恢復清明。
迅即,腦中突然閃過的思緒令她再度困惑起來。
「安琪,你先出來。」善惡冷靜的命令道。安琪慌張地放下握住十字架的手,順從的走出涼亭。
善惡迅速從她身邊掠過,蹲在兄長痙攣的身體旁,將他抱進懷裡,溫柔地檢視魔魅的情況。
「他怎麼了?」安琪擔憂的問。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魔魅軟倒在地上。怎麼會這樣?她感到不安,彷彿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可是她什麼也沒做啊!
善惡惱怒的擰起眉,渾然不知自己投向安琪的眼光充滿指責。安琪被那燒著兩團怒焰的在藍眼眸駭住了,那張原本有如天使般的容顏,如今卻像個充滿仇恨的神祇,威脅著要撲向她。
她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低微的呻吟聲再度吸引善惡的注意力,他關切的眼光投向正忍住胸口的疼痛,試著擠出微笑的魔魅身上。
「我沒事。」
從那雙壓抑住痛苦的濃綠眼眸中,善惡窺出了兄長極力想維護安琪的心意。他輕歎口氣,明白在問清事情的經過前,不宜輕舉妄動。
「我不是故意的。」安琪只能喃喃致歉。
「不……」魔魅虛弱的搖頭,不忍安琪自責。
善惡體察到兄長現在身體虛弱,不適合多說話,連忙放軟音調安慰道:「他沒事的,安琪。」
「可是……」
「我說沒事了。」善惡不太高興的朝她皺眉。
安琪張開嘴還想多說什麼,泰勒適巧從橋上奔來。
「發生了什麼事?」他大喊道,眼光從一臉委屈的安琪身上,移到表情凝重的善惡臉上。
「魔魅不太舒服。」善惡警告的瞪了他一眼,「你招呼安琪繼續參觀,我帶他去休息。」
「嗯……好吧。」泰勒遲疑地答,綠眼閃過詭異的光芒,轉向安琪。「我們進屋裡吧,安琪。剩下的事就交給善惡處理。」
安琪依依不捨的看著善惡懷裡的魔魅,直到他半合的綠眸張開,投給她安慰的一瞥,她才放鬆心情隨著泰勒離去。
※ ※ ※
回想起前天發生的事,安琪仍然困惑不解。
那到底是一場夢,抑或只是她的幻覺?
但不管是夢或是幻覺,都沒有理由這麼真實。
她原本和魔魅坐在涼亭內,而後他俯身在她的手上印下數吻,一股電擊般戰慄的情潮席捲向兩人,他泛著妖異綠火的眼眸裡,激盪著狂暴的熱情。突然,她在瞬間失去知覺,進入幻覺的世界……
安琪困擾的握緊雙拳,無法說服自己將那趟心靈之旅歸納為幻覺。如果不去追究這種現象發生的原因,而單單專注於現象本身,她會怎麼看待整件事情?
她像是進入了魔魅的內心世界,窺視了一個寂寞男孩渴求父愛的痛苦成長記憶。這種經歷讓她更瞭解魔魅不是出自他口中的敘述,而是親身參與。
他的所有知覺,她都感同身受。她瞭解他的痛苦、他的渴望,還有……慾望。
她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回憶起兩人的擁抱,和那幾乎要汲取她靈魂、甜蜜又悸痛的熱吻,彷彿又經歷了瀕臨死亡的惶惑。
若不是害怕死亡的畏懼感作祟,她會讓那吻進行到何種地步?如果她沒有反抗,魔魅是否真會奪去她的性命?
她困惑的撫向衣內的十字架,再次輕顫起來。十字架救了她,而那所代表的含意是……
「安琪。」凱蘭達修女柔聲呼喚著。「又在發呆了。」她寵溺的拍拍安琪的肩,和她坐在樹蔭下的石椅上。
安琪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從琶星堡回來後,你就顯得魂不守舍。」凱蘭達以閒聊的語氣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安琪迅速回道,雙頰泛起一抹暈紅。
還說沒心事哩。凱蘭達不滿的搖頭,感覺到安琪的轉變。
「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她輕歎了口氣,「院長叫你去辦公室找她。」
安琪蹙著眉,以眼光詢問是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凱蘭達溫和的說道。「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安琪點點頭,離開關心她的凱蘭達,朝院長的辦公室走去。當她越來越靠近那扇向來能解答她心中疑惑的門扉時,頭一次有著不確定的感覺。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她才輕敲厚實的橡木門。
「進來。」溫和的聲音響起。
安琪推門進去,首先吸引她注意力的並不是梅理莎院長慈祥的臉,而是背對著她的那名金髮男子。
「嗨!安琪修女。」善惡轉過頭,站起身跟她打招呼,語氣輕快。
安琪還來不及從錯愕中恢復過來,梅理莎院長便輕輕說道:「善惡先生有事找你,你陪他到庭院裡走走。」
「謝謝你,院長。」善惡在安琪回答前,朝梅理莎行了個禮,然後走到安琪身邊說:「我們出去吧,別打擾院長了。」
安琪沉默不語的在前頭領路,納悶他是如何說服院長跟她獨處的。兩人直走到空曠的庭院,善惡才說明來意。
「剛剛我替泰勒送來他準備送給孩子們的玩具,順便跟院長談談你跟我大哥的事。」
「你……說什麼?」安琪驚恐的喊道。
「我說——」善惡拉長聲音,對安琪的表情感到有趣,藍眼裡閃過一抹頑皮。「我說跟院長談那天發生的事。」
「什麼?!」安琪覺得快暈倒了,善惡在胡說八道什麼?「你……你是怎麼跟院長說的?!」
她語氣中的氣憤差點讓善惡失笑出聲,熠熠生輝的藍眸在她臉上搜尋一遍後才回道:「我告訴她很感激你的幫忙,我大哥那天經由你的開導後,心境開朗許多。」
「你……」安琪眨眨眼,繃緊的心情倏然放輕鬆了。「你沒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他揶揄的問。
安琪懊惱的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善惡當然不清楚那天發生的事,除非魔魅告訴他。
想到魔魅將兩人發生的私密情事說與這位金髮少年知道,安琪心中便有些氣惱,不自禁的嗔怪起來。
不過,魔魅可能什麼都沒說,何況他那天的情形好像很糟。他強忍痛苦的表情仍深深印在她腦海,令她想起來便為之憂心。
「他……沒事吧?」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善惡還想開玩笑,一見安琪臉上的憂慮,便打消原意,正經八百地回道:「休息過後已經沒事了。」
安琪鬆了口氣,垂睫沉思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地望進那雙看起來純真、卻又充滿智能的藍眸。「你想是什麼原因造成這種狀況的發生?」
原因?
善惡張大眼,明白安琪指的是什麼。他美麗的紅唇泛出一抹苦笑,他正想向安琪請教這個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