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里啪啦被訓了半個多小時,蔡老編的眼睛舒服了,氣也出了,這才輪到正事上頭來。
「你寫的那個連環遊戲腳本我打回稿了。」他說得不緊不慢,一副小事一樁的模樣,「你寫的都是些什麼啊?整個設想有缺陷,將遊戲弄得一團一團,每個小遊戲都留下一大堆疑團,模糊不清。改一改吧!用一條線將一整套遊戲拎清楚,我還是比較欣賞你寫的那些養成性遊戲。有時間把那個遊戲改一改,知道了嗎?」
「再說吧!」順順現在的精神不在那上頭,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詢問,「蔡老編啊!《我是英雄》的底稿你已經看了,開頭的腳本也已經在這兒了,你覺得怎麼樣?」
「那個啊?我看了,我覺得還不錯。上頭也覺得挺滿意,打算讓你和一個很有名的電玩遊戲程序設計師合作,先搞出一個開頭篇,讓季總裁和其他一些銷售人員評估一下它的市場價值,再決定這個遊戲要不要完整地開發出來。」
「好!您把設計師的名字給我,我馬上去樓上找他。」遊戲設計師的辦公室就在他們樓上的第九層,順順想借這個機會盡快脫離蔡老編的魔爪。
「急什麼急?小丫頭做事就是毛毛躁躁的!」蔡老編端起茶,細細地喝上一口,再緩緩地放下。估計那口茶已經流到了胃的某個角落,他那雙出了毛病的眼睛開始四下尋找著,終於在旮旯裡找了一沓便條紙,隨手摸出一支筆,他很用心地寫了起來。寫完了,他慢慢地收起筆,再小心翼翼地將寫好的便條撕下來,悠悠地遞給順順——整個過程就是一部慢放的全鏡頭。
「人家是很有名的遊戲設計師嘛!當然有一個單獨的設計室,這是他設計室的地址,你按照這個地址去找他。」
順順接過便條看了看,「駱九天?他就是那個很有名的遊戲軟件設計師『九天』?我還以為那是他的別名呢!沒想到他的真名就叫九天,只是多了一個姓。」
當著蔡老編的面,她自然得裝作興高采烈的樣子,可在心裡面她早把駱九天罵得狗血淋頭了——九天?啊呸!哪個正常人會叫這麼怪的名字?你以為你駱九天很出名是不是?出名有什麼了不起?出名就可以擁有一個單獨的設計室了?還在那麼老遠的地方!坐公車的錢你付啊?
可也奇怪!她只是電玩世界裡的一個新人,公司為什麼會讓如此有名的電玩設計師跟她這種無名小輩合作,這不是太奇怪了嘛!
唉!不管怎麼說,工作得干,錢得照賺。順順背起她的包,捧起她的稿,再一次地上路了。
轉了三趟車,她終於找到了駱家的別墅。不夠超大,不夠豪華,不過看上去還挺有氣勢,一種古色古香的氣勢。電玩遊戲設計室就放在這個地方?夠會享受的!看了看手上的地址,她作了最後的確定,拉緊背在肩上的包包,她看上去很像是來打架的。
走到大門口,她深吸一口沒好氣地瞪著他,「喂!我是『魔力』電玩遊戲公司的筆者,負責創作遊戲腳本的,我找駱九天設計師,就是叫『九天』的那個電玩遊戲設計師啦!你既然在這裡一定認識他吧!幫我帶路或招呼一聲啊!」
笑!他又衝她笑!他什麼都不說,一個勁衝她笑,好像她是很可笑的東西一樣。看得她更加生氣。
「喂!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耽誤了我和駱先生見面的時間,你負這個責啊?」硬的不行來軟的,順順湧起假假的笑容湊了過去,「拜託你!拜託你帶我去見駱先生好不好?就當是幫幫忙嘛!行不行啊?」
還笑!他還是一本正經地微笑著,笑得她汗毛孔都集體起立了。
「別笑了!」管他是不是駱九天的御前侍衛,她令狐順順火上來了,誰也擋不住,「我要你別笑了,我要見駱九天!」她一邊說一邊氣憤地揚著手上的便條紙。
「晴天公仔」終於有了微笑以外的反應,他長手一伸,輕而易舉地從她手上拿過了便條紙。
「喂!你還我!把地址還我!」她伸手想要搶回來,左跳右蹦,人家只要把手稍稍抬高,她根本就拿不到。看上去,她反倒像一隻表演雜技的小狗。
火氣上行,順順雙手叉腰喊了起來:「你這人怎麼不講理啊?你不帶我去找駱先生,又傻笑個不停,現在又搶我的地址,你屬貓的?這麼野蠻!」
「晴天公仔」似乎聽懂了她的吵鬧,將便條紙還到順順手上,他有了下一步的反應——手語!
他打起了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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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語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令狐順順心中所有的疑惑。
順順雖然看不懂手語的意思,但他的這個動作已經足夠解釋所有的一切——他是一個有語言障礙的人。
難怪!難怪早上他踩了她的底稿,她大呼小叫地讓他把腳抬起來的時候,他什麼反應也沒有;難怪這裡的門鈴不是用響的,而是用閃的;難怪她剛剛說了那麼一大通,他除了微笑還是微笑。原來他根本就聽不見也說不出啊!
順順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滿眼裡寫滿了好奇與探究。她的眼神太坦率,讓對方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心裡的想法:原來你是個啞巴啊!
突然,「晴天公仔」抓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向屋子裡走去。順順的危機意識立刻提了上來,「放開我!你快放開我!我是來找駱先生的,你抓著我去哪兒啊?」
想想不對!她就算是喊破了嗓子,他也聽不見啊!可不喊……不喊難道跟著他往裡面走?說不定裡面有什麼妖魔鬼怪正在等著一口一口吃掉她呢!
想到這裡她不禁搖了搖頭,最近真的是遊戲腳本寫多了,腦子裡冒出來的儘是這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她得抽時間好好清洗一下子自己的腦袋瓜子,免得它分裂成一塊塊的,拼都拼不回去。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當口,他已經拉著她穿過客廳,爬上頂樓了。順順滿眼望去,頓時明白過來,「看樣子,這裡就是駱先生的設計室了!」
整整一面牆全由透明的玻璃組裝而成,對著玻璃是一排寫字桌,桌上放了三台筆記本電腦,它的左面有兩台PC機和蘋果機。對面的架子上放著整排整排的遊戲軟件,其中一個櫃子裡密密麻麻放置的全是「九天」的設計。這要不是駱九天的設計室才怪呢!
可也有一個地方讓順順覺得很奇怪——空間的一隅擺放了一張古式雕花矮桌,下面鋪了江浙一帶精心編製的涼席,地上放了幾個舒服的坐墊。坐墊的四周擺了許許多多的拼圖遊戲,有拼好的,有拼了一半的,更多的則是零散堆積在一起的,看上去亂中有序。她總覺得在這個屋子裡它們有著特殊的意義和存在價值,會是什麼呢?她簡單的腦瓜子猜不出來。
「晴天公仔」拿過寫字桌上的一台筆記本電腦,打開它,他快速地敲動鍵盤,然後將它呈現到順順的面前——「我就是駱九天,你是『魔力』公司文案部派來的令狐順順吧?」
什麼?這個只會傻笑的傢伙就是駱九天?順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她心裡卻鼓起掌來:幸虧!幸虧他聽不見,要不然她罵他的那些話還不足以讓他把她給掐死啊!不過她今天也挖掘出一個大新聞噯!知名電玩設計師九天居然是個聾啞人,夠勁爆吧!
是夠勁爆!一想到以後她將和這樣一個人合作,她全身打起了冷顫。伸出顫抖的手指,她在鍵盤上敲下了這樣的話。
「您一定已經知道公司的意思,我們倆將合作編出一個遊戲的開頭部分,由公司評估後再決定要不要將整個遊戲編寫出來。今天我是過來送腳本的,這是整個遊戲情節的開頭,駱先生您先過目,若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您盡可以說出來,我一定改到您滿意為止。」
趁著她將要說的話打在電腦上的工夫,駱九天已經將另一台筆記本電腦與她手中的那一台接到了一起,這樣他們就可以用兩台筆記本電腦代替他們的耳朵和嘴巴。就像是用QQ在網上聊天一樣,雖然麻煩了一點但卻可以做到正常的溝通。
看到她說的那些話,駱九天點了點頭,又快速地敲起了鍵盤。「你可以稱呼我『九天』,沒有人叫我『駱先生』,你也不需要用敬語稱呼我,看上去有點彆扭。」
收到他的話,順順做了一個「OK」的手勢,其實她也不喜歡用「先生」、「您」這樣的敬詞來稱呼別人,感覺她好像是個小丫環似的。
幾番交談,她覺得彼此之間已經蠻熟的了,按照她直來直往的個性,她毫不猶豫地把心中的問題寫了出來:「你為什麼會叫『九天』?我是說,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嗎?」
看她一臉困惑,九天認真解釋起自己的名字:「傳說天堂有九重,愛和幸福在那最高的一重,簡稱『第九天』,我父母替我取名字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九天』是個不錯的地方,蘊含著無限的力量,所以在推出電玩的時候就用它做了我的名字。」
說完了閒事說正事,順順拿出帶來的遊戲腳本送到了他的面前,借用他的那台筆記本電腦打出了下面的話:「這就是底稿,你快看吧!明天我還會再來的。」
他拿起底稿隨意翻了幾頁,手停在了那張印有他鞋印的那一頁上。指指鞋印,指指她,再指指他自己,他突然笑了起來。這個笑容和他慣有的微笑不太一樣,這是一個真正的笑容,從嘴角邊一直湧到眼底。
看他笑,她也跟著笑了起來,邊笑她還邊念叨著:「傻蛋!十足傻蛋一個!」
順順心中突然湧起這樣一個惡毒的念頭,和一個有語言障礙的人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罵他,他聽不見嘛!
想到得意之處,她真的開懷大笑了起來。露出漂亮的牙齒,她笑得很燦爛。望著她,九天收住了笑容傻傻地看著她,感覺中,她的笑容就像窗外的陽光,他一直不願意去觸摸的陽光。
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對於順順來說,那不過是一個合作的機會,一個賺錢的手段。可對於九天來說,那卻是攀登的開始。他要攀上第九重天,他要找到生命中的陽光——陽光就在那「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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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駱上天下了樓就看見弟弟九天正坐在客廳裡看報紙。上周,他們的小妹重天去了美國,家裡現在就剩下他們兄弟兩個。上天走到九天的身邊,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九天從報紙裡探出腦袋衝著上天微微一笑,剛剛他已經感覺到了大哥的氣息。雖然聽不見也說不出,但他的感覺神經卻比常人要來得靈敏,判斷一個人他是否曾經見過,靠的不是記憶而是他的感覺,他的感覺甚至可以告訴他面前的這個人是否可以安全接近。
就像那個笑得很燦爛的女孩,當他在門口看見她的那一剎那,他的感覺就告訴他,去接近她吧!你會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上天凝望著弟弟的側臉,他覺得今天的九天和平常有點不太一樣。好像有種沒來由的興奮在敲打著他的心,就連眼睛裡都泛著點點亮光。他用手在他眼前晃動了幾下,等九天的眼睛看向他,他熟練地打起手語:
「你今天很高興?」
九天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隨即又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的舉動更引起了上天莫大的懷疑,皺著眉頭,他比劃了起來:「是有什麼好事嗎?」
九天擺了擺手,拉著哥哥向餐廳走,一邊走他還一邊打著手語:「我已經做好了早餐,咱們去吃早餐吧!醫院還有病人在等著你呢!」
上天無奈地笑了起來,既然他不願意說,他做哥哥的也不能逼著人家招供。只是九天的那種眼神很像……很像他發現自己愛上燕脂時候的樣子。莫非……這怎麼可能?
不會的!不會的!上天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九天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家裡的,就是出門也是和他一起。他沒看見他認識了哪個女孩啊!難道那個女孩是自動送上門來,然後九天就喜歡上人家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算算看,九天已經二十六歲了,他自己二十六歲的時候都已經有過五個女朋友了。
可……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呢?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能吸引住九天的心?人家喜歡他嗎?人家知道他身體上的缺陷嗎?
整個早餐時間,上天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撇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中風呢!
想了又想,算了又算,最終上天還是決定把這些問題一次性問個清楚。作為哥哥,面對的又是九天這種情況的弟弟,他不得不多管一些「閒事」。
「九天……」
他們兄妹三人為彼此的名字各自發明了一種手勢——「上天」是兩隻手的手掌攤平,手心向下,從中指起指尖碰到一處,平平向天;「九天」也是兩隻手的手掌攤平,手心向下,不過手指相對,左手微微高過右手,形成階梯狀,像登天的階梯;「重天」和「九天」的手勢差不多,只是左手放在右手背上,兩隻手完全重合在一起,意為重疊的天。
雖然只是很簡單的三種手勢,卻代表了他們彼此間的情誼,這是他們愛的密碼,別人無法理解的愛,別人無法破譯的密碼。
平時,上天若是做出這種手勢,九天一定會放下手裡的事用心跟他交流。可是今天奇了!他的眼睛時不時地望著牆上的顯示器——那是連接著門鈴的顯示器。因為他聽不見,所以家裡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連接門鈴的顯示器,當有外人按門鈴的時候顯示器上的紅燈會一閃一閃,這樣九天就會去開門了。
這所有的安排都是為了讓九天對生活有種參與感,這也是他們這些聾啞家屬的私心。
其實門鈴能用到的時候很少,鐘點工或是來收管理費之類的人多半會揀上天在家的時候過來。他和重天出門都會帶鑰匙,時間長了連九天也不怎麼注意那個顯示器。
可今天這是怎麼了?十分鐘之內他看了七次顯示器,好像是在等人。他會等什麼人?上天倒抽了一口氣,難道他所猜測的一切都是真的?
恰在此時,顯示器上的紅燈忽閃忽閃亮了起來,兄弟兩個同一時間站起身向大門處奔去。上天到底是哥哥,就連奔跑的速度都比弟弟快,先一步插到門口他猛地拉開了大門——
……
「你……你好!我……我……我找駱九天。」令狐順順捧著心嚇了一大跳。
你想啊!大清早你去按門鈴,門鈴剛剛按下去,突然間你聽到「登登登」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門從裡面「唰」的一聲打開了,再然後,兩個高個子男子齊唰唰地停在你面前,如果仔細聽你還能聽到他們微微喘氣的聲音。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搶劫的呢!
上天前前後後打量了她一番,然後開始露出他慣有的嬉皮笑臉,「我是九天的哥哥,你可以叫我上天。請進吧!」
看著上天那痞痞的笑容,順順心有慼慼然,側過臉她看向他身後的九天,他還是那張微笑著的臉,和上次見面略有不同,這回的笑容很真誠,好像快要融化的冰淇淋。衝著他的笑臉,順順走進了屋。
「要喝點什麼嗎?咖啡,茶?」上天準備好和她來段長篇攀談。
同樣是笑容,上天的笑就讓順順感覺有點毛骨悚然,她總覺得他在打什麼鬼主意,看得她不舒服極了。昨天回去後,她就隨身準備了便條紙和筆,以方便她和九天的交流,現在不就用上了嘛!
掏出紙筆,她快速地寫了幾句遞到九天的跟前。九天接過來一看,嘴巴咧到了耳根。他們這一來一往,上天可就倍感不安了,他用手語詢問弟弟:「她寫了些什麼?為什麼你笑得這麼高興?」
九天在順順那「你敢給他看,我就跟你絕交」的瞪視中將那張便條紙遞給了哥哥,上天接過來一看,那上面清楚地寫著:「他真的是你哥哥嗎?看上去有點奇怪。」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上天無奈地朝順順撇了撇嘴,「我真的是他的哥哥,親哥哥!還不知道這位小姐怎麼稱呼呢?」
「令狐順順——電玩遊戲的筆者,也叫腳本創作者,有幸和九天合作開創一個全新的電玩遊戲。」早早出了社會,順順這些口頭上的事弄得可順溜了。再怎麼說,這也是累積金錢的一種方式,不懂不行啊!
上天看著她那機靈樣,心裡頓時盤算了起來:這兩個人進展得可真快啊!她居然都叫他「九天」了,這可是除了家人以外第一個用這樣的稱呼叫九天的人。
其實他哪知道啊!在電玩遊戲的世界裡,「九天」是大家對駱九天這位電玩設計大師的尊稱,順順就是衝著這一點才叫他「九天」的。
上天一邊招呼她喝茶一邊攀談了起來:「令狐小姐年紀輕輕就從事創作工作,真的是很厲害啊!」
「哪裡!哪裡!」順順假假地笑了笑,另一頭卻在心裡嘀咕起來:不過是為了生存多累積一點金錢罷了。
「您看上去好像只有十八九歲,還是個學生吧!」套人家的確切年齡,上天還是很有一套的。
可這一套到了順順的眼中便頓時現了原形,她去應聘的時候人家老闆都是這樣問的。不過她今天心情好,不介意回答他這個問題:「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了,我沒有讀大學。」
「哦!是這樣啊!」上天一臉明白的表情,暗暗地計算起來——二十一歲,小九天五歲,很合適嘛!
他們倆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著,絲毫沒有注意到九天的微笑漸漸從眼底退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被隔絕了起來。隔著一層很薄很薄的玻璃窗他可以清楚地看見窗外的情景,然而他卻無法真實地觸摸到。台上的演員在熱鬧地演著武戲,台下的他卻只能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只是看著。他聽不見,看不懂,更無法融入其中。
他覺得自己是不被需要的,不受歡迎的,是……多餘的。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很不舒服,悄悄地他退到了樓上。趴在樓梯的欄杆上,他從他的視角里凝望著順順,她和大哥說話的時候很快樂,嘴角彎起一個美妙的弧度,那叫笑——他知道的,卻一直做不好。
怎麼也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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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熟悉的氣息漸漸靠近,拿過寫字桌上的筆記本,上天打下這樣的話:「九天,如果你喜歡令狐小姐,哥哥會誠心誠意地祝福你,就像你祝福哥哥和燕脂一樣——學著將自己的情感如實地告訴別人,尤其是你所愛的人。」
將筆記本電腦放在他的面前,上天將寧靜的空間重新還給他。九天瞥了一眼顯示器上的留言,頓時呆住了。
喜歡?所愛?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他喜歡大哥,喜歡重天,他還喜歡街心花園裡的那些孩子,他當然也喜歡順順。他喜歡看見她笑,喜歡看見她生氣,喜歡看見她叉著腰罵人的樣子。他知道她在罵人,雖然他聽不見,可她的眼睛告訴了他,雖然他並不知道她在罵些什麼。
他可以弄懂她,這不難,她的眼睛將她所有的想法都告訴給他,比那些用嘴巴來說,用耳朵去聽的人更容易弄明白彼此。還有她的氣息,很直接,很濃烈的氣息,毫無隱藏地侵襲到他的感覺裡,他覺得自己可以讀懂她——他可以懂她。
他……可以愛她嗎?
思緒紛擾,他漸漸安靜了下來,拼圖的動作也順暢了許多。
「九天!九天!」順順照著駱上天的邀請跑到了九天的工作室來,她還是沒能習慣九天的語言障礙,一邊上樓她還一邊叫著,想要引起九天的注意。
可惜九天壓根就聽不見,他只是隱約感到一種直衝沖的氣息向自己襲來。直覺反應,他關上了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轉頭看向樓梯口,真的是她!
笑,為了她。
看見他那熟悉的微笑,她頓時想起他根本就聽不見。瞧見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她想借來一用。九天看懂了她的意圖,死抱著那台筆記本電腦不肯鬆手,他不能讓她看到大哥的留言。
為什麼?不知道!
「這台電腦不能用啊?」順順只好將目光投向寫字桌上另一台連線的筆記本電腦,打開電腦,她快速地敲起鍵盤。按下輸出鍵,她等待著他的回應。
九天打開手裡的筆記本電腦,她要說的話已經顯現在顯示屏上——「我的底稿你已經看好了嗎?我,還有整個文案部都在等消息呢!」
底稿?一整晚回憶著她的笑容,期待著再次相見,他壓根忘了底稿的事。撓了撓頭,他寫給她:「我還沒看,我會盡快看完的。」
還沒看?順順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她特意起了個大早,甚至連早餐都沒吃就奔到這兒來了。沒想到他居然連看都沒看,這讓她回去怎麼跟蔡老編交代啊?簡直是……簡直是太不把她的話放在耳朵裡了——她又忘了他聽不見。
不行!不能發火!再怎麼說人家也是這一行的名家、大家,她一個小字輩的筆者有什麼資格跟人家發火。她要是真把他給惹火了,他一狀告到蔡老編那兒,她可就準備回家吃自己的了。不生氣!為了生存,她令狐順順絕對不能生氣。
說好了不生氣,可敲打鍵盤的手卻沒來由地重了起來,敲得鍵盤辟里啪啦直響,就跟炸鞭炮一樣。
「拜託你盡快看完,如果沒什麼意見,我們就要開始設計遊戲了。」
他衝著她點了點頭,表情認真,還算孺子可教。看在他認罪態度良好的分上,順順決定幫他一把。
「我先跟你簡單地介紹一下這個遊戲的腳本:這個遊戲叫《我是英雄》,它是仿造古希臘的奧林匹克競賽,在一系列的綜合遊戲裡競選出最後的勝利者,這是其中的武戲部分。中間還會穿插愛情、建設古村落、跳土著舞等文戲。根據這兩部分的結合,我們要把遊戲參與者所選擇的對象塑造成一個偉大的民族英雄。當然,這同樣可以做成一個網絡遊戲。參與者有很多的選擇,大家可以通過網絡來爭當奧林匹克的冠軍。你覺得怎麼樣?」
看著顯示屏上逐字顯示出的信息,九天的笑容裡增加了一些欣喜的色彩,對著順順,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個手語她倒是看懂了,將電腦還給他,她跟著站起身,「好了!我先回文案部,明天我會再來的。」
他拉住了她的手,藉著計算機說了幾句話,復又將液晶顯示屏轉向她。「你很想借這個遊戲成名。」顯示屏上顯示的最後一個符號是句號,而非問號。
看見他的回復,順順愣住了。她的確對這個遊戲賦予了所有的期望,她也的確很想借這個遊戲一舉成名,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轉過頭,她靜靜地打量著他,他依然和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一樣的微笑著。笑容停在他的嘴角,就像掛在風中的晴天公仔……晴天公仔?想想看,他真的很像晴天公仔,無論風雨他總是那樣地微笑著。
想像著他這樣一張微笑的臉掛在門廊上的模樣,順順不禁笑了起來,剛剛的陰鬱也一掃而空。對著筆記本電腦,她按下了這樣的圖形符號:「『^-^』——它叫晴天公仔,就是九天你了!」
第一次,九天在外人面前皺起了眉頭,眼直直地對著這個圖形符號,在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睛和嘴巴就變成那個樣子了。這下子順順可笑得更歡了,她找出包裡的小鏡子,將它拿到了九天的面前,用手指了指鏡子,她要九天看向裡面。這一看,九天忍不住大笑了起來,他也被自己好笑的模樣給逗樂了。
然而,空氣中迴盪的笑聲卻是孤獨的。只有順順一個人的笑可以開懷地在空氣中自由地飛行,無論九天再怎麼快樂,天也聽不見他的笑聲——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