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車,為了省錢,無論去什麼地方,令狐順順都是擠公車,有時候實在是趕不上了,她就甩開腿去跑去趕去追。
每天,她得從家裡趕到文案室,完成她手頭的一些工作。午餐後她得趕到駱九天這裡,和他討論遊戲的情節和設計細節。然後她得將工作進度報告給文案室,晚上等她趕回家的時候已經累得人仰馬翻了。誰想減輕體重就來嘗試嘗試她這種生活吧!
此刻,順順用下巴抵著寫字桌,累得氣都喘不過來。她現在是又累又渴,這時候誰要是能提供給她一杯水,她就嫁給誰。
一杯水安放在了她面前,順著水望過去,她有氣無力地驚叫了起來:「九天?」
呸!呸!老天爺,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我真的什麼也沒說,我絕對沒說誰要是能提供給我一杯水我就嫁給誰。
和她相處了幾天,駱九天漸漸看懂了一些東西。她的嘴唇每次變成這種形狀的時候都是在叫他的名字,而她現在的表情名叫「驚訝」。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順順抱著杯子灌了幾大口水。拿出他們溝通的工具,她敲敲又打打,「現在不是你睡午覺的時間嗎?」名家就是名家,還能有時間睡午覺,哪像她啊!累得跟死狗似的。
他避開她的話題,反倒說起她來:「你很累。」
順順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是很累,可這還不都因為他啊!她本以為一個遊戲的開篇費不了太大的勁,沒想到這個傢伙幹事效率奇慢無比。害得她被蔡老編左罵一頓,右批一次。為了挽回自己在蔡老編心目中能幹的形象,為了保住她的飯碗,更為了她的最愛——金錢,她只能不停地趕稿子。這兩周她已經趕了十五萬字的稿子,可他一個小小的開篇還沒編出來。
不行了!她不能再這樣縱容他。
猛地抽回筆記本電腦,她手指如飛地跳躍起來。「我們應該盡快將遊戲編出來,時間是累積金錢的第一工具,你不能再這樣耽誤下去。」
九天倒也頗受教,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他立刻打開PC機開始他的工作。順順舒了一口氣,趁著這個工夫她開始修改整個腳本,讓它變得更完美一點。
稿子沒改兩頁,順順就改不下去了,不是因為她腦子不夠用的緣故,實在是因為立在窗前的那個人影真的很礙眼。
他又來了!每次都是這樣!工作不了幾分鐘,他就會站在這片透明的玻璃牆前,望著外面的世界,彷彿那裡有他所想要的一切。開始的時候順順還會覺得好奇跟著他向外看去,可一連看了幾次,她就沒了那分興致。
其實,窗戶外面的情景很稀鬆平常。那裡有一個街心花園,老人們坐在那裡休息聊天,孩子們跑著笑著玩耍著。除此之外就再沒什麼好看的了,她就不懂,為什麼這樣的情景總能吸引他全部的目光,讓他一次一次地放下手中的工作留戀不已。
拍拍他的肩膀,她指了指他的PC機,意思是:你該回去工作了!
他衝她笑笑,依舊站在那裡專注地看著外面的世界。等他覺得看夠了,看好了,他這才重新去編程。這樣的情況重複了幾次,順順終於認識到雖然他看起來總是微笑著又沒什麼脾氣,其實她根本無法掌握他的時間。
明白了這一點,她雖有些生氣卻也無能為力。然而,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面等著她呢!
「這裡原先的設計是打鬥決勝負,你為什麼把它改成智力定輸贏?」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她原先定好的打鬥闖關竟然給他改成了以智力題玩大比拚,這樣的遊戲能通過上頭的審查?這樣的遊戲能面對市場的選擇?這樣的遊戲能賺錢?你還是殺了我,爽快一點。
面對順順的質問,九天顯得有些茫然,他瞅了她半天,終於拿過了鍵盤——「我覺得這樣的遊戲更有意思,你不覺得嗎?」
「我不覺得!!!」她一連按下了三個感歎號,可見她的抗議有多大。
他皺了皺眉,用眼神詢問她原因。撩過耳邊的亂髮,她快速地寫著:「遊戲就是遊戲,它不是智力考試,這個遊戲針對的使用者是十六歲以上的玩家,他們需要的是刺激,是緊張,是娛樂。這是遊戲軟件,又不是教學軟件,你這樣的設計會被市場淘汰的。不!連企劃室那一關都過不了,還談什麼市場!」
九天看完了她寫下的話,衝著她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吧!可同意歸同意,他一點改的意思都沒有,丟下手中的工作,他玩起了拼圖。
「駱九天——」她氣極了,也忘了他是否能聽見,對著他就大吼了起來:「駱九天!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設計,它對我很重要,你知道嗎?這個遊戲我整整醞釀了兩年的時間,它是我青春歲月裡的一個夢想、一個遊戲王國,你現在說改就改,你有沒有問我的意思?」
她吼她的,他玩他的,根本一點影響力都沒有。順順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放棄呢!搬過筆記本電腦,她敲了一大段的原則、理由、構思、設想,洋洋灑灑一大篇,就快寫好了……
黑屏!就連計算機都欺負她,突然來個黑屏,她所有說服他的話通通跟著電源流失了,一個字都不剩。
「啊——」她受不了地大叫了起來。砸了這個破計算機……不行!砸了她要賠錢的。不砸?不砸了這破傢伙她這口氣實在是沒處出啊!
九天停下手中的拼圖,微微昂起頭,看著她又氣又急的模樣他樂了起來。她真是一個有趣的女孩,笑可以笑得天旋地轉,氣可以氣得山崩地裂。
順順正在氣頭上,突然瞥見他的笑臉,她的火氣更旺了。既然不能砸計算機,那她只好砸他了。捲起衣袖,她伸出小拳頭想要把他拎到PC機前將那段遊戲改過來。怎奈她的手還沒近他的身,他卻一個反手擺脫了她的攻擊。悲慘的是:順順為了抓住他,身體重心往前傾,偏偏又撲了一個空,這一前一後的搖擺,她的身體以最徹底的方式親近了硬邦邦的地面。
「痛!」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九天只是直覺反應想到要躲開她的手,沒想到會害得她跌成這副慘狀,將她從地上扶起來,他也忘了她看不懂手語,用手勢問了一大通「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傷?要不要緊?是不是很痛?」之類的問題。
他手揮得很快,她不僅看不懂,還覺得很亂。狠狠地推開他的手,她將眼角不爭氣的眼淚使勁地擦乾淨。
一張面紙遞到了她眼前,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那個「晴天公仔」。推開他的手,她才不接受惡人的施捨呢!
九天知道自己惹惱了她,半蹲著身體,他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拿著面紙輕輕地替她擦著,他的舉止很像在擦一尊易碎的瓷器。
被他的手所挾制,順順不得不迎視著他的目光。那一刻,她突然發現他的眼睛很明亮,收起笑容的面孔很認真。他仔細地替她擦著淚漬,她仔細地凝望著他。看著看著,她突然別過了臉去不敢再看他。接過他手上的面紙,她拿著它擦起了鼻涕,這不擦還好,越擦越多。
感冒病菌趁著她近日的勞累偷偷地佔領了她的身體,接下來的這個下午她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
擰著鼻涕,她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這個遊戲是她年輕歲月全部的希望,她不可以這麼輕易地就倒下,不可以!
九天從側後方看著她,默默無語中他歎了一口氣,笑容從他的眼底盡數退去,此刻他不再是她的「晴天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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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
令狐順順的感冒不僅沒有如她祈禱的那樣減輕,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她一隻手敲打著鍵盤寫著稿子,另一隻手不停地抽出面紙去擰鼻涕。擰得整個鼻子紅通通,鼻水還是不停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駱九天走到她的面前,將一杯水放到桌上,又揚了揚手中的藥。順順卻擺了擺手,建立WORD文檔上一個新頁,將要說的話寫給他看。
「感冒藥會讓我想睡覺,我手中還有一個新的故事得交到文案室,等會兒我就得過去,我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面對蔡老編的審評。」
九天用力地搖了搖頭,又晃了晃手中的藥,他的眼神是堅持讓她吃藥。順順沒精力跟他爭論,抽出一張面紙她繼續擤鼻涕。
九天蠻勁上來了,拉過她的手,他硬是將藥塞進了她的手中。沒辦法將自己的意思清楚地告訴她,他匆忙地撥過筆記本電腦寫下一連串文字。
「不要再三頭趕了,在設計這個遊戲的這段時間裡,你就住在我家!我爸媽的房間,還有我妹妹重天的房間都空著,你可以隨便揀一間住下來。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我幫你回去搬東西。」
順順的腦袋昏昏沉沉,略瞥了一眼,她尚未來得及看清楚一個響亮的噴嚏平空而來。九天心頭一緊,自作主張拉著她的手就向樓下跑去。
駱上天正好剛回到家,迎頭趕上的就是這一幕。攔住弟弟,他用手語問他:「你拉著她去哪?」
「我去幫她搬家,她會住在我們家一段時間,可以嗎?」面對大哥他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不是他一個人住的地方,邀順順住下來這件事他該先和大哥商量一下的。
上天在意的倒不是這件事,他的手攬上九天的肩膀,眉宇間滲透出幾分擔憂。「你一個人願意出門?」
九天咧著嘴搖了搖頭,他指指順順,意思是——還有她呢!
還有她呢!
她成了九天的「伴」,這個訊息讓上天既高興又擔心。以前除了他和重天,九天幾乎是不跟任何人接觸的,現在多了一個令狐順順,九天的生活似乎多了幾種別樣的滋味。可這也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如果有一天這個「伴」離開了,九天能承受得了嗎?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和順順好好談一次。
然而,望著九天難得的熱情勁兒,上天到嘴邊的話又吞了下去。
走到順順身邊,上天帶著深意凝望著眼前的女孩,「你們出去吧!我把重天的房間收拾給你。」順順正忙著擤鼻涕,也沒聽清楚他的意思,就簡單地衝著他點了點頭,她甚至連話都說不出。
九天拉著順順出了門,走出那個住宅區,他們沿著馬路走進街區,順順決定坐公車出發。九天掏出口袋中的紙筆,快速地寫了起來:「咱們坐計程車去你家,還要搬一些東西過來呢!坐計程車比較方便。」
搬東西?順順糊塗了起來,她是要回去拿稿子,她搬東西做什麼?抽過他的筆,她問他:「搬什麼?」
「家。」他將這個字寫在她問題的後面,還畫了一個大大的圓。然後抬起頭笑瞇瞇地看著她,很開心的樣子。
搬家?她什麼時候說要搬家了?順順晃了晃沉甸甸的腦袋,仔細地想了一想。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又好像……
趁著她猶豫的工夫,九天先一步攔下了計程車,硬是把她拉了上去,然後將她家的地址遞到司機面前。接下來,他像個好奇的小孩子四下張望起來。路邊的行人,穿梭的車輛,以至於計程車裡的一切,都是他好奇的對象。他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面部表情活脫脫一個「晴天公仔」。那一瞬間,順順似乎感覺出了什麼。他好像不屬於這個現實社會,又好像……她說不準確,隨即而來的一個噴嚏更是將她的感覺全都打跑了。
計程車停在樓下,九天跟著順順走進了她的家,抬眼望去,他的腦海中只浮現出兩個字——簡陋!
這個家真不是一般的簡陋,所有的擺設都是最簡單,最必須的。如果說一個家的佈置代表一個人的風格,那麼很顯然,令狐順順的風格就是「直接」。家的色彩和物品的擺放都是如此的簡潔明快,藏不得半點含糊不清。
順順將一張寫著「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去收拾東西」的字條遞到他的面前,轉身去了臥室。
九天無聊地站在客廳隨意地四處看看,眼一瞥他看見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箱子。好奇心驅使他靠了過去,打開那個盒子,滿眼全是稿紙,那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他抽出一沓看了起來,是一個漫畫底稿,寫的是遠古恐龍故事。內容挺有趣,他一邊看一邊讓笑容溢出了嘴角,絲毫沒有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正在漸漸向他靠近。
「九天,我收拾好了。」說了二十一年的話,順順還是習慣用聲音將自己的意思完整地表達出來。走出臥室,她立刻看見九天蹲在她的「寶盒」跟前。心弦一緊,她又忘了他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你不該看那些東西!」她的聲音很緊,似乎隱忍著一股巨大的怒氣。那一刻她無力想太多,只是覺得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被人偷窺了。
九天正看到精彩處,一顆心卻被那隻小恐龍拉去了。他又翻了一頁,投入地看下去。
順順火了,拉過他的衣領,猛地將他推到一邊,她迅速地關上了紙盒,用一種防衛的視線緊盯著他。被她忽來的力量推倒在地,九天不明所以地皺起眉,他也忘了她根本看不懂手語,只是一個勁地比劃著。
「你生氣,為什麼?這些不能看嗎?」
她看不懂,她什麼也看不懂,可她失常的心卻被他的手語打醒了過來——她怎麼忘了?他根本聽不見她說的話。
一股歉意油然而生,她緩緩地走到他的跟前,對著他伸出了手。九天凝望著她,滿臉皆是不解和疑問。略過她伸出的手,他獨立站了起來,替她拎起行李箱,他獨自向樓下走去。那身影格外的孤獨。
順順那只空蕩蕩的手撐起了她的額頭,「我這是在做什麼?」她反問自己,用聲音。
回去的那一路上,誰也沒有掏出紙筆。九天的目光一直專注地停留在車窗外,再一次的,他認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一個正常人和殘疾人之間的差距。她可以說,他卻聽不見;他可以表示,她卻無法明白。然後,她伸出的手,他就這麼錯過了。
這只是一個引爆點,沒有人知道下一個引爆點會在什麼地方炸開,也沒有人知道它的殺傷力有多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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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整天,駱九天一直在認真地編著手上的遊戲,他不玩拼圖,也不站到窗口看風景。他就像他手中的計算機,不停地運算不停地運轉,不存在任何「人」的感覺。
反倒是令狐順順手中的稿子寫不下去了,她不時地拿眼瞥向他,怎麼也無法集中精力。她知道他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不!他不是在生氣,「晴天公仔」成了「冷臉娃娃」,怎麼看怎麼讓人心寒。既然禍是她闖下的,她就得負責善後。
打開那兩台連接的筆記本電腦,她辟里啪啦開始了他們之間的交流。
「出去玩吧!」
九天看見閃動的信號燈,只得抬起頭看向顯示屏,看到她的提議,他微微一愣,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滿眼寫著疑問。順順衝著他拚命地點頭,笑容都燒到了腦門。
人家這麼熱切地想出去玩,九天沒道理不答應啊!對著筆記本電腦,他寫上疑問:「你想去哪兒?」
「遊樂場!我小時候總想去那兒玩,可總是因為這個那個原因去不成,現在你陪我去,可以嗎?」將要說的話傳過去,她像個可憐的小狗眼巴巴地瞅著他,期待著他的同意。
其實九天也沒去過遊樂場,他只是在電視上見過有關遊樂場的介紹,好奇心他自然也有。只是……「現在去?太晚了。」
「就是現在去才熱鬧!我以前在遊樂場打工的時候就覺得那裡晚上的霓虹燈特別漂亮,可那時候忙著工作沒時間好好欣賞,咱們就現在去,好不好?」
雖然聽不見她說話時的語氣,可從她的字裡行間,九天能感覺到她心中熱切的渴望。就衝著她的這份熱情,九天點頭答應了。
拿過外套,他拉著她下了樓,直接向大門走去。順順扯了扯他的衣角,又指指上天的房門。不用任何的語言,九天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說的是:「咱們不跟上天打聲招呼嗎?」
九天抽出隨身攜帶的便條和筆,寫了幾行字遞到她的跟前,「他和燕脂——我大哥的女朋友出去約會了。」
順順一時興起,拿過他的筆寫了一句:「那我們這樣算不算約會?」
九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那張「晴天公仔」的臉又顯現了出來,傻得讓人覺得可愛。
其實,順順也就是這麼隨口一說,根本就沒想要得到任何的答案。然而,這個問題卻深深扎根在九天的心中,再也拔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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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的很漂亮!」
這一聲感歎,令狐順順不可抑制地用聲音表達了出來。
駱九天望著眼前的遊樂場淡淡地笑開了,和電視上介紹的一模一樣。原來,他也可以走進這裡,分享週遭的一切。
「咱們去玩吧!」順順拉著他走向雲霄飛車,她一直想來玩上一次這種驚險刺激的遊戲,尤其是晚上來玩,她可以將一切的負擔丟給黑暗。當明日的太陽重新升起的時候,她又得背上行囊,為了生存開始戰鬥。
上了雲霄飛車,順順顯得有點瘋狂。遊戲開始,她不自覺地抓緊了九天的手,當雲霄飛車達到最高點準備衝下去的時候,她開始尖叫,開始吶喊,開始將奮鬥中所有的不快發洩出來。可是九天沒有,他根本無法喊出來。握緊她的手,他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那一刻,他們是如此地需要對方。玩累了,也瘋夠了。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坐在旋轉木馬上,九天拿出紙筆寫了幾句話,再將便條紙疊成一隻紙飛機,讓它飛向順順的懷抱。
拆開小飛機,順順看見了他想說的話——「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寫好自己的回答,又將小飛機送了回去,兩個人就這樣一來一往交流了起來——
「你想問我在我家的時候,我為什麼會突然發火?」她已經猜出了他的問題。
他還沒看她發過這麼大的火,所以他很想知道箇中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木馬繞了一圈,順順也想好了,就告訴他吧!拿起筆,她慢慢地寫著:「那都是我從十五歲開始寫的稿子,你看到的那一箱稿紙都是被退回來的。所以,我不想讓你看。」
九天隱約感到她在刻意隱瞞一些什麼,「我覺得寫得挺好的啊!為什麼會被退稿?」
「退稿的原因很多,最終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水平不夠唄!」將小飛機送回去,順順苦著臉癟起了嘴。
看見她的回答,再配上她的表情,九天一邊笑一邊疾筆快書,「那你現在成功了,你的作品已經被用在各種漫畫和電玩遊戲上了。」
「今早我才被蔡老編退了一篇十萬字的稿子。」寫到這兒她忍不住歎起氣來,「咱們換個話題好不好?我不想說這個,再說我要哭了。」寫著寫著,她還真的抬手去擦眼角。
九天將她的表情當了真,他慌裡慌張地岔開了話題:「謝謝你帶我來這個地方,我很高興能和你一起玩。」
「你以前沒來過這裡嗎?」
他衝著順順搖了搖頭,寫下解釋的話語:「如果我說,我幾乎沒有出過家門,你相信嗎?」
「當然不相信,我們第一次見面不就是在外面嘛!」
「那天是我獨自一人走出家門最遠的一次,聽上去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
什麼不可思議?順順簡直是把他驚為天人。「那你上學的時候怎麼辦?」
「我沒有出去上過學,五歲起,我爸媽請了老師到家裡教我,十六歲以後我開始設計遊戲軟件,也沒再請過老師來家裡。設計好的軟件我會用快遞寄出去,他們將酬勞放到我的銀行賬戶上,需要時我大哥會幫我取。」這就是他全部的人生。
順順看著他的解釋,反倒不明白了。「為什麼不出來看看?你難道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嗎?」
「沒有必要,電視、書籍、報紙、雜誌都可以告訴我。」
認識她之前,他的確是這麼想的。可認識她之後,一切變得不太一樣,他願意走出來,只要身邊有她。這就是大哥說的喜歡與愛嗎?他分不清楚,他所掌握的知識無法給他明確的答案。
順順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覺得他好像不屬於這個現實社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覺得他的觀點有誤,她要用行動告訴他,這世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必須是親身體驗才會明白的。
「跟我來!」她也不管木馬是不是還在旋轉,一個翻身就下來了。抓住他的手,她拖著他往外跑。九天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單純地跟著她跑著。
一會兒的工夫,順順的腳步停在了一個遊戲攤位的面前。這裡玩的是一種古老的套圈遊戲:檯子上擺放著很多的玩具,玩家可以向店家買一些小圈,然後站在兩米以外用手中的小圈去套那些玩具,只要小圈套上了任何一件玩具,這件玩具就歸玩家。
「我要十個小圈。」
順順讓九天站在一邊,自己則接過店家遞來的小圈站在兩米線的後面玩了起來。第一個小圈丟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套中了她最想要的萬花筒。可惜接下來的幾個圈都落了空,還剩下五個,她將九天拉到身邊,把小圈給了他,她用眼神央求著:「你幫我套玩具吧!」
九天蹙著眉搖了搖頭,他從來沒玩過這種東西,他覺得自己一定玩不好的。可順順比他還堅持,沒辦法,他只好勉為其難試上一試。一個一個丟出去,全是有套沒有中。他的手中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圈,九天費力地命中目標,套回來一個可以表演布偶劇的小狐狸。
「你真棒!」順順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她知道他一定能看懂的。
九天不好意思地耙了耙前額的髮絲,隨即將手中的小狐狸遞給了她。他掏出便條紙寫了三個字——「送給你」。
「謝謝!」她的確很喜歡這個可以用手指賦予它生命的小狐狸,但她也不能隨便接受他的禮物。想起剛剛套中的那個萬花筒,她將它塞進了他的懷中,指了指他寫的那三個字。
「我把它送給你了。」
九天拿著萬花筒左看右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看。順順拿起萬花筒的一端對著一隻眼睛做起了示範,將萬花筒重新遞還給他,她讓他按自己剛才的樣子去看萬花筒裡的世界。
看見了!他看見了那個五彩繽紛的萬花筒世界,各種各樣的幾何圖形不停地變換,色彩不停地變換,所有的圖形都是那樣的變幻莫測。可無論它怎麼變,都是一個美麗世界。
順順拿過他的紙筆,快速地寫了起來:「好玩嗎?這些美好的東西只有你走出家,走進這個世界才能看到、玩到、感受到。你是『九天』噯!那麼有名的電玩遊戲大師,怎麼能困在一個小屋子裡?你該走進一個更大的世界,一個像萬花筒那麼美麗的世界。」
九天凝望著她的眼神寫滿了笑意,他沒有告訴她:有了她,他的世界比他眼中的萬花筒還要美麗。
也只有在那個世界裡,愛才能登上「第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