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有氣無力地喟了口氣,匡雲南輕眨下眼皮,眼前還是一片昏暗,有睜眼跟沒睜眼一樣。
「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嗆咳一聲,他努力想撐坐起身,卻無能為力。「唔……」眼看著疲累的身軀就要栽落地面。
「相公!」一隻纖細的藕臂扶住他。「你終於醒了。」魏芷瑕摟著他哭得不能自己。
感到幾點溫熱的水漬濺到臉上,匡雲南無奈地歎口氣。「別哭了,我這是老毛病,每隔幾個月便要發作一次,過後就沒事了。」
「可如果不是我害你操勞過度,你也不會一發作就昏迷三天三夜不醒。」
「我昏迷了三天?!」這倒是破天荒頭一遭,過去他頂多昏迷兩日的;看來他的身子是越來越糟了,唉!
「嗯。」魏芷瑕抽抽噎噎地哭個下停。「我好怕,相公,我擔心死了。」
「別怕,我這下是醒來了嗎?」只不知下回有沒有如此好運道而已。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看,人也瘦了好多,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她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坐在馬車上,玉白的臉上覆著一層淡灰,可那雙眼卻澄澈、清明,望著她的目光裡有驚訝、有溫柔,就是沒有輕蔑。
為此,她對他一見投緣,才會初相識便下藉以內力助他調息,然後很快地,她看見他恢復健康,紅潤的氣色直教人心喜。
可這回,不論她如何為他運功,他的臉色一直是灰敗的,人也一日日地消瘦,她不知他生了什麼病,只曉得見他受苦,她心如刀割。
「相公,請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夠真真正正好起來?」她願意付出所有以求他身體健康,但她天生遲鈍,得有人教她,她才知道該怎麼辦。
匡雲南默然,這世上並非任何病都有藥可醫的。比如他,打出生就被全西荻的大夫警告,他很難活過二十歲;如今還活在人世是大神的恩賜,誰也下曉得大神幾時要把他的命收回去,一切但憑神意。
他看開了,但這話就算跟她解釋,她也下會懂,況且他也下想講,自相識以來,她一直是個天真無憂的姑娘,笑容才是她最佳的裝飾品,愁思一點也下適合她。
「沒事的,我吃完藥就會好。」他只能安撫道。
「吃藥?」她眼睛一亮。「我熬了養生湯,這就去端來給你喝。」
「去吧!」他揮揮手,目送她粉蝶兒也似的身影飛出門外。
當她打開門的時候,一道月光射入,照著她粉嫩的玉頰,上頭幾點殘淚晶瑩剔透。
他瞧得心頭一抽。他不過受點小傷她就哭成這樣,萬一哪天他死了,她還能活嗎?
「還是離開吧!」在事情未演變到最糟的情況前,由他揮劍斬情絲,劃清兩人各自的未來。
「相公。」魏芷瑕帶著笑容飛進來。「我把藥端來了,你快喝吧!」
匡雲南移動身子坐到床沿,對她招手。「過來。」
「相公有事?」她端著藥走過來。
他端過藥碗輕啄一口,藥汁溫度正好,他一口喝完。「看來我醒的正是時候,你藥才熬好,我就醒了。」
「沒有,這是第九帖了,前幾帖早過時效倒掉了。」她笑嘻嘻地收拾他喝完的藥碗。
「第九帖!」他一楞,大掌扳過她嬌顏,瞧見那雙明眸大眼下一圈黑影寫著憔悴。「二天你都沒睡?」
「呃!」她瞪大了眼。她又沒說,他怎麼知道的?好神奇。
「我下是告訴你,要小心保重身體嗎?」他已經沒有健康了,不希望她也失去這項寶物。
「有啊、有啊!我有聽話準時吃飯睡覺,真的。」她點頭如搗蒜。
欲蓋彌彰!匡雲南橫過去一記白眼。
「我……」她縮起肩膀,小小聲地吐了句。「對不起。」
他無奈地輕歎一聲。「算了,你過來。」
「相公。」她哽著聲道。
「過來。」他沉下面容。
她嚇一跳,期期艾艾走過去。
他拉住她的手,僵凝的面容一變而為憐惜。「累了吧?」
她的淚瞬間滑下。「相公……」
「一起睡吧!」他挪過身子,讓開一塊地方給她。
她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相公,你不氣我啦?」
他的心又痛了。她怎能如此信任依賴一個人?下知道太多的下設防是一種危險嗎?「瑕兒,以後下管我發生什麼事,你都要以照顧自己為優先考量,知道嗎?」
「為什麼?以前娘告訴我,夫妻是同體一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還分什麼彼此?」她的愛是全然的奉獻,沒有一絲保留。
他撫著她柔細的發,心想今生有個如此癡情的女子愛他,他也不枉此生了。可他不能太自私,他死後一了百了,留下她孤身一人要如何過活?
「再親密的夫妻也下可能同生共死,終有一天要分離的,你得學著自己過活。」
「我不要離開你。」她執拗地抱緊他。
「世事難料,若有個萬一呢?」狠下心,他扯開倚在懷裡的螓首,冶著聲問。
她嬌軀一顫,兩行清淚無聲無息地滑下。「相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我……」怕的是,他要不起啊!
「你若不想要我,我會乖乖回雪峰,一輩子不見你。」儘管那會讓她痛徹心肺,但以前娘說過,相公是天,他講的話一定要遵從,所以他若決心捨她,她也只能認命。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說到那句「一輩子不見你」時,他的心突然一片虛空,好孤寂、好難受。
可這明明是為了她好而決定的辦法啊!他想過千百萬次,也衡量了全部的狀況,確定自己都能接受後才做的,他為何又感到痛苦?
「相公,你不要我嗎?」她哽著聲再問。
「傻瓜。」他把她的螓首按進懷裡,有一點點滿足、有一點點快樂。「別想這麼多,好好休息吧!」這話是說給她、還有自己聽的;起碼他現在還活著,只要在死前為她安排好退路,此刻不須擔心太多。
「嗯。」他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後,最開心的人莫過於魏芷瑕;她抬頭,輕輕地吻了他一下。「我喜歡跟相公一起睡覺,沒有你,我都睡下著。」然後,她把他抱得好緊、奸緊。
「瑕兒!」誰也沒看到,在濃濃的深夜裡,匡雲南一張峻臉紅如火爐,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幸好沒人聽見這些話,幸好、幸好……」真是羞死人了。
匡雲南又休養了數天,總算完全復元。
這時,魏泉生受迷藥所苦而散失的功力也恢復了,又開始一心一意地想突破最後一關,以奪回被竊之翔龍宮。
「二皇子,為免夜長夢多,咱們是不是該盡快擬個對策以破鐵血騎士的誅仙陣?」
「幹麼?你怕他們跑啦?」凌摘星最愛吐他的槽了。
「我是怕再拖下去,給那叛徒可乘之機,又去聘請更厲害的人來守門,屆時可就麻煩了。」
「啐!我還以為你想說什麼,原來是一篇廢話。人家請人,你不會也跟著請,還是你捨不得花錢啊?」
被說中弱點,魏泉生氣得渾身發抖。「凌摘星,我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才不與你計較,你別以為我怕了你。」
「夠了!」匡雲南下耐煩地哼了聲。「由咱們住進通天塔數日,仍無人前來攻擊可知,孤鷹峰上應還不知前兩道門戶已破;所以魏泉生的顧慮是多餘的。」
「聽到沒有?」凌摘星對魏泉生做了個鬼臉。「教你個乖,你家那個叛徒雖然厲害,請出了武林三大勢力為他把守門戶,卻忘了這些老大個個心高氣傲,誰也不服誰,還巴不得對方早點垮台呢!就算有人打了他們其中之一,其它人也不會幫忙;因此咱們盡可在這裡待著,就算住個十年八年,也不會有問題的。」
住個十年、八年!魏泉生要昏了,這些傢伙吃得凶、花得更凶,他哪來這麼多銀子供應這兩個大爺?
「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一直住在這裡不走啊?」
「沒人要長住此處。」匡雲南冷峻的面容突如寒冰遇上朝陽,融出一抹溫暖淺笑。
凌摘星和魏泉生大吃一驚,下知他又要整誰了,笑得如此恐怖?
忽地,一記嬌聲蕩漾。「相公,我回來了。」魏芷瑕粉蝶兒也似的身影飄落。
匡雲南起身迎了過去。
魏芷瑕撲進他懷裡,獻寶道:「相公,你要的東西我都買到了。」
「辛苦你了。」他掏出一方巾帕輕拭她滿額的汗。
「嘿嘿嘿……」她像只可愛的貓咪,依戀地倚著他撒嬌。「相公,我去買藥的時候,剛好老闆他們新進了一株百年老參,我一起買了,待會兒熬湯給你喝。」
「明天吧!今天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半個時辰後又要熬藥,再熬湯的話,你今晚也別睡了。」
「不累、不累,我很強壯,不會累的。」她把胸脯拍得砰砰響。
「既然你要熬湯,那不如將熬藥的工作交給凌摘星。」瞧她一身的泥和灰,匡雲南真有些下捨。
「啊!」凌摘星唉叫一聲,他寧可去幹苦力,也下想熬那勞什子養生湯,很麻煩的。
「不要。」匡雲南都還沒表達意見,魏芷瑕就先喊了。「我喜歡熬藥,也喜歡熬湯,別把我的工作給別人嘛!」
「可是……」他是心疼她累壞了啊!
「不要嘛、不要嘛!」她扯著他的衣服嬌喃。「給我做,我會做的,好不好嗎?相公。」
「好好好。」她的力氣這麼大,扯著他的衣服搖,都快把他一身骨頭給搖散了。「你愛做就去做吧!不過最晚三更,一定要休息,我會在房裡等你。」
換言之,他是要看著她睡覺嘍?這個……她沒把握在三更前把所有事情完成耶!她的優點是,做什麼事都一心三思,所以過程鮮少出錯;但缺點則是不夠靈巧,無法同時兼顧兩件事。
但這回他限制了她的完成時間,看來她得加緊努力才行了。
「我這就去做。」匡雲南還想把她鬆開的衣襟給扎妥,她已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了。
望著乍然空虛的胸懷,有一點點寂寞,不過這是必須習慣的,畢竟,他們還能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了。「唉!」他輕吁口氣,提起魏芷瑕買回來的藥包。「凌摘星,你把日前我交代你去探查鐵血騎士的結果讓魏泉生看一下。」
「是。」凌摘星丟出一張佈陣圖。
「這是……」魏泉生看不懂。
「鐵血騎士所謂的誅仙陣,下過是在半山腰上挖了三條地道,他們人就躲在裡頭,進可攻、退可守。但這也不是無法可破,我讓瑕兒去買了些迷煙,只要風向配合,要破誅仙陣易如反掌。」匡雲南解釋道。
「那要等什麼風向?」
「東南風。」
魏泉生抬頭望了眼天藍色的穹蒼。「現在吹的是西北風,幾時才會刮東南風?」
「根據我夜觀天象,最遲兩日後,定吹東南風。」匡雲南利目閃著智能的光芒。「魏泉生,你答應的事最好開始準備,事成之日,我要看見一支鏈金隊伍入主西荻。」
「當然、當然。」
「另外,你可以叫留在雪峰上那些魏氏舊部來了,破誅仙陣後,便是你魏家的家務事,我不想管;你自己帶著他們打上翔龍宮吧!」
「哎,二皇子實在是太客氣了,你與瑕兒成親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又何需分彼此呢?」
匡雲南橫過去一記白眼,嚇得魏泉生倒退三大步。與魏芷瑕成親?說實話,他曾經想過,她那種無可撼動的深情與堅持到底的體貼,是他今生首見,心底深深地被感動。
可她非常人,他也不是;一名時刻需要人照顧的姑娘和一個生命朝不保夕的男,就算在一起了,也不會有好結果,還不如早早分離,免造悲劇。
攻破誅仙陣後,他就得準備離開了,一定會捨不得,但他想,他調適得過來,畢竟,二十餘年的人生歲月裡,他早習慣了孤寂。
准三更,匡雲南在房裡看見了一身大汗、滿臉黑灰的魏芷瑕。
「相公,我做好了。」她手裡端著兩隻瓷碗,一碗參湯、一碗養生湯。
「先放著吧!」他走到水盆邊,擰了條巾帕,輕拭她黑得看下出原來顏色的小手。
「這次我很聰明喔!我熬養生湯的時候,突然想到可以再起個火,一起熬參湯,就去找凌大哥,請他幫我砌個爐子,然後我就坐在爐前,一直一直看著火,就提前把它們熬好了。」她比手劃腳,一副好下快樂的模樣。
「瑕兒真是了不起。」他貪看她眼裡的燦芒,比任何珍珠寶石都要美麗;分離後他一定會想念她的,不會忘記曾經有一個姑娘,如此一心三思地為他著想。
「嘿嘿嘿……」她高興地拿乾淨的手去抹黑黑的鼻子,又弄得一手髒。她喜歡幫他做事,喜歡聽他一句「瑕兒辛苦了」、「瑕兒真了下起」、「瑕兒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喔」……
打出生起她就不是個聰明的孩子,別人一個時辰就學會的東西,她得費上三個日夜才學得成,每個人都罵她笨,可她很努力啊!下管是三天,還是三個月,只要是她想學的,絕對盡心盡力直到學成。
只是那漫長的時間已讓身邊的親人、朋友對她產生無力感,進而放棄了。她一直是寂寞的,在這漫漫人生中踽踽獨行。
直到遇見匡雲南,他看見了她的努力,讚美她的用功、關心她的付出;有生以來第一次,她發現自己不是廢物,她也可以對人有所幫助,這種感覺真好,好到她願意傾盡所有,但求對他有所助益。
匡雲南輕彈了下她黑抹抹的鼻子。「瑕兒該洗澡了,瞧你髒的。」
「是嗎?」她張開手臂,把自己前前後後看了一遍。「是啊!我真的好髒,我這就去洗澡。」說著,她一溜煙跑了出去。
「等一下,瑕兒。」他笑歎一聲。「你忘了拿衣服啊,唉!」她這樣不懂得照顧自己,敦他如何放得下。
不過現在追也來不及了。匡雲南走到茶几旁,端起兩隻瓷碗,依序喝盡,然後又等了約一刻鐘。
「差不多了吧?」他翻出一套鵝黃色的衫裙準備給她送去。
步出通天塔,黑夜像張蓆子,覆蓋了整個大地。
他仰頭吸了口沁涼的空氣,但覺通體舒爽,再無日前那股沉重無力感。
多虧了魏芷瑕的細心照顧,熬藥、運功,日日不絕,否則他哪能復元得這般快速?
「離去前,我非得好好謝她一次下可。」他邊想邊走,不一會兒,進入密林,來到小河邊,這是方圓一里處唯一的水源地,近日他們都在這裡烹食、洗濯、沐浴。
還沒到地頭,便聽見陣陣潑水聲夾雜著嬌喝聲傳來。
「發生什麼事了?」他小心提高警覺,怕是有人或獸來襲。
「瑕兒?你還好吧?」他低喚。「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拐過一株大樹,一尊白玉人兒正立在河中,開心地對著匡雲南揮手。
他瞧得心神一閃,月光照在她濕潤的雪肌上,泛出瑩瑩光彩,如夢似幻、美不勝收。
她的長髮散落,像匹烏紗,半遮半掩著胸前美景,卻又擋不住旖旎春光,呼之欲出。
看見他,她快樂得似只小百靈鳥兒,在水中跳上蹦下。「相公、相公……」
他呼吸一窒,狼狽地轉開頭去,止不住的熱潮自胸腹竄向四肢百骸。
「快坐下,瑕兒。」她再繼續引誘他,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噢!」她用力點了個頭,才想坐下。「哇--」一股勁力拉扯頭皮,痛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怎麼了?」他急回過頭,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瑕兒,你……」原來她在那邊跳來跳去的時候,秀髮飛起,竟纏上身旁大樹橫生的枝節,造成一幕難捨難分的畫面。
「好痛,相公、好痛!」她扯著發,淚汪汪。
「別硬扯。」怕她連頭皮一起扯掉了,他一個掠身,飛上樹去,小心翼翼地為她解開那難解的結。「好了。」
「呼!」她鬆下一口氣。「剛才痛死我了。」
「誰叫你下小心。」他拍拍她的頭。「洗好就起來吧,我幫你把衣服帶來了。」
「是喔,我忘了帶衣服來耶!」她這才想到。「謝謝相公。」
那樣的天真與迷糊總讓他啼笑皆非。「以後要記得,知道嗎?」要不過些時候,沒他送衣,她可就麻煩大了。
「烈!」她乖巧一頷首。「我會記住的。」
「好乖,那起來穿衣服吧!」他把衣服遞過去。
「我還沒洗頭,相公,再等我一下下。」說著,她急忙蹲下身去,手忙腳亂地捉著那頭及腰青絲。
他看她洗頭,真想昏倒。「小心些。」虧得他及時扶了她一把,否則她就要栽落河裡吃水去了。
「哇!」她嚇一大跳,小腦袋猛搖,倒像只落水狗,甩得四周下起一陣小雨。
「瑕兒。」他一個避之不及,也給連累得一身濕。
「啊!」她猛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又幹了件蠢事。「對不起,相公,我不是故意的。」一心一意想把他弄乾淨,她一雙小手拚命在他身上東擦西抹,卻沒注意到自己本身就是濕的,只把他搞得愈發狼狽下已。
「夠了、夠了。」他歎口氣,揮開她的手。「你趕快把身子洗好,夜深了,別玩水玩太晚,省得著涼,我先回去換衣服。」
「噢!」她小小地縮了下肩膀。「對下起,相公,我以後會小心。」
「沒關係。」他把衣服放在樹上,躍下大樹。「衣服濕了,換新便是,你別太在意,我回去了。」
「相公再見。」她還是無精打采的。
他心一抽,就快離別了,難道最後竟要帶著她的淚顏走?
不!還是天真無憂的笑臉適合她,他喜歡她笑,真心祈禱她快樂。
緩步踱到她身邊,他輕撫她頹喪的小臉。「別難過了,要下……我幫你洗頭如何?」
「啊?」她大吃一驚。
他也嚇了一跳,活了二十多年,他幾時服侍過人了?如今競要幫人洗頭,他行嗎?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尤其,她驚喜的笑顏是如此地美麗,不管怎麼說,他都得硬著頭皮上了。
「來吧!」脫掉靴子,他跨入水中。
「相公。」她歡欣得像得到什麼不世珍寶似的。
他的大掌穿過她的發,感受那份柔細在掌中激起一陣輕顫,直蕩人心底,無限的愛憐同時湧出。
「我的妻啊!」如果他不是這樣虛弱,如果他能擁有更長的生命,真願一生為她洗頭、梳發、畫眉。可惜,他沒有。
感覺到他的手指按摩著她的頭皮,奸舒服。她開心地笑咧了嘴。「相公,你好厲害,會自己洗頭、也會幫人洗,我都下會。」天真的話,卻彰顯了她容易滿足的天性。
那張美麗的嬌顏被她打心底散發出的純潔襯托得愈加燦亮動人。他心一動,幾乎不敢用力,既輕且柔地按摩她的頭皮,深怕一個下小心,會折損了這難得一見的光芒。
「相公,我會努力學習,下一次我也幫你洗好下好?」她突然抬頭,笑得好開心地對他說。
他喉頭莫名一哽,下一次是什麼時候?下輩子嗎?心開始抽痛著,一直以為會為離別所傷的應該是她,畢竟她是如此地無知。
但事情的演變慢慢地脫軌了,會下會有一天,當分離降臨時,最痛的是他而非她?
突然,他沒把握了。